◎文/劉旭
『社恐』壁障,撕下這個標簽,還是得靠自己。簽——『社恐』但『社恐』, 他們并不是人群中的異類,跨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為自己打上一個標
葉佳璇今年25 歲,剛剛拿到藝術史碩士學位。她本科時學的是廣告學,該專業(yè)偏重協(xié)作與溝通,但她明顯感覺自己難以適應。于是,當大多數(shù)同窗選擇畢業(yè)后進入4A 公司或者“大廠”時,她毅然決定去讀一個自己感興趣又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的專業(yè)。
剛上大學時,葉佳璇并不知道“社恐”這個概念的存在。她以為自己不善人際交往,單純是性格內向的原因。但在一次參加社團活動的面試時,她觀察到,其實身邊有很多和她一樣的人?!按蠹叶己芫兄?,在那個環(huán)境里,完全可以針對項目內容聊聊天,但大家都在玩手機,以掩飾當時的尷尬?!?/p>
上大二時,葉佳璇報名參加了一個綜藝節(jié)目的錄制。習慣獨來獨往的她,這一次也是獨自前往現(xiàn)場。看到身旁成雙結對的觀眾,她覺得自己稍微有些奇怪,但是她并不渴望和其他人建立聯(lián)結。錄制結束,已近深夜,從大興星光影視園到她東五環(huán)外的宿舍有30 公里,她不免有些害怕。正當她發(fā)愁如何回去的時候,一個同校女生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主動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做個伴兒。”她點點頭,兩個人拼車回了學校。在路上,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下車后互加了微信。
那時,葉佳璇意識到,“社恐”有時候好像只是一個托詞:“在我真正需要幫助時,社交就變得不那么令人恐懼?!彼X得,自己的“社恐”狀態(tài),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對陌生的回避。
回到宿舍,葉佳璇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過往那些真正的“社恐時刻”。
過年回老家,不太熟悉的七大姑八大姨會問她很多難以回答的問題,譬如:“談戀愛了嗎?”“學的專業(yè)以后出路是什么?”對于這些近似拷問的問題,她會即時觸發(fā)內心的“社恐按鈕”,尷尬地說上幾句之后,就找個由頭趕緊逃離現(xiàn)場。
學生會組織的聚餐也讓葉佳璇感到別扭:一方面,不能放開吃,肚子填不飽;另一方面,大家都在尬聊。最讓葉佳璇受不了的環(huán)節(jié)還不是用餐,而是結束之后開展的一系列活動,尤其是“真心話大冒險”游戲,被葉佳璇稱為“社恐的洼地”。每次輪到她,她都只選“真心話”,因為包含著親密動作的“大冒險”對她來說簡直是“公開處刑”。雖然名義上是“真心話”,但實際上就算胡編亂造一些經歷,也不會有人在意。
在比對了不同情境下自己的反應之后,葉佳璇得出了一個結論:像自己這樣的“社恐”,并非生活中的異類,“回避社交,只是應對陌生和尷尬的一種方式而已?!彼?,在她看來,沒有必要放大這種狀態(tài),“把‘社恐’掛在嘴邊,更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p>
盡管葉佳璇想得很清楚,但在行為上,她依舊按照舊有的習慣去社交。在眾多社交對象里,“半熟不熟的人”最令她頭疼,她至今找不到一個讓自己舒服的交往方式。老朋友則是她的“舒適圈”,不過她也不過分依賴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她會和朋友們聚一聚,聊聊知心話。那個時候,她并不覺得自己是個“社恐”。
與葉佳璇同年出生、已經工作3 年的胡翰對“社恐”的理解就完全不同。在朋友眼里,胡翰很愛表露心跡,從他在社交場合的表現(xiàn)來看,幾乎沒有人會把“社恐”安在他頭上。但他自己反復強調,工作時,他是極度“社恐”的那一類。
與同事在樓道內正面相遇,他會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機,以免令他難堪的打招呼環(huán)節(jié)在二人之間發(fā)生。平級之間倒是可以通過一些“小聰明”蒙混過關,但如何掌握與領導的相處之道,卻著實讓胡翰犯難。他的直屬部門總監(jiān)三十出頭,旁人對其的評價是“人機靈,會來事兒”,用胡翰的話說,就是“圓滑”。胡翰自幼就忌憚與這樣的角色打交道,他覺得以自己的經驗、閱歷,同這種人說什么都沒有太大的價值。于是,他選擇對工作情況避而不談,除了遞交日報,與總監(jiān)的溝通幾乎為零。
在追求效率與秩序的職場上,胡翰這樣的行為無異于“慢性自殺”。時間長了,總監(jiān)自然而然就認為他每天都在“摸魚”,就算他做出了一些成績,也由于反饋的缺乏,而得不到任何相應的回報。每天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胡翰就盤算著,第二天一定要好好和總監(jiān)聊一聊。但等太陽升起,他又失去了言說的欲望。他擔心自己措辭不當,也生怕總監(jiān)反應過度,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與隱忍。
有一段時間,胡翰在社交媒體上表達了這個苦惱,大家給他想的辦法大多是讓他“敞開心扉,咬著牙,往前邁一步”。但對他來說,“道理都懂,可還是做不好這些看似簡單的事兒?!彼f,原以為業(yè)績終將證明一切,可他現(xiàn)在領悟到,“學會職場社交和做好本職工作同樣重要”。他并沒有感到意外,自己漸漸被冷落了,手頭分到的工作也變得更為邊緣。在憤怒與自責的復雜心理驅使下,他決定辭職。這是他在職場上第一次因為“社恐”而遭遇的“滑鐵盧”。
回老家賦閑3 個月后,胡翰鼓足勇氣,入職一家在無錫的網絡信息安全公司。這回他開心極了,因為他終于不用為社交而發(fā)愁了。作為公司的產品文案,他只需將信息精準地傳遞出去即可,“無功無過,敲敲鍵盤就能養(yǎng)活自己。”
然而,胡翰并沒有過幾天舒坦日子,職場“社恐”的他迎來了更大的挑戰(zhàn)。隨著公司業(yè)務調整,胡翰進入營銷部門,原本用不著動嘴皮子的他,卻陰差陽錯地要以說話為生。起初,他本能地想退縮,“我這樣的人怎么能適應每天那種狀態(tài)呢?”最初的幾次業(yè)務洽談,他緊張不已,汗水浸透貼身衣物,“感覺每天回家都像虛脫了一般?!彪m然很艱難,但他這次不打算放棄,“在哪兒跌倒,就在哪兒爬起來?!?/p>
5 月的一天,客戶下了個大單。走完財務流程后,胡翰主動約領導吃了頓飯,“一來,感謝他的栽培;二來,也算是維護一下我們雙方的關系。”酒過三巡,他對上司說了些肺腑之言,令他意外的是,領導也愿意同他講一些生活瑣事與工作煩惱。那一刻,他如釋重負。
胡翰突然領悟,“職場社恐”很大程度上是自己設定的障礙,想突破這層藩籬,終究還得靠自己?!按蠖鄶?shù)情況下,可怕的并不是社交對象,我們害怕的是社交要承擔意料之外的后果。”胡翰說,“坐在工位上默不作聲,肯定很輕松,但這無異于故步自封?!彼坝X得,回避職場社交,可以化繁為簡,可實際情形恰恰相反,工作場景中,不“社恐”,就有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