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濤
中國共產(chǎn)黨自1921年7月建立以來,對宣傳和圖書出版發(fā)行工作十分重視。早在大革命時期,就先后設有秘密印刷機關,在極其艱苦的環(huán)境下,在敵特密布的險惡環(huán)境中,印刷黨的文件、報刊等各種宣傳資料,及時向各地傳達中共中央的方針、政策,傳播馬列主義,吹響革命的號角。印刷廠是最難隱蔽的部門,因為隆隆的機器聲很容易引起懷疑,一旦遭反動軍警搜查,笨重的機器和大量印刷品也很難轉(zhuǎn)移或隱藏,所以無法在一個地方存留較長時間。自1925年中共中央在上海開辦印刷廠,直到1933年1月臨時中央機關遷往江西蘇區(qū),其間印刷機關多次遇險,但總是逢兇化吉,創(chuàng)造了中共宣傳戰(zhàn)線上的奇跡。
一
1921年7月23日至8月初,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在上海舉行。根據(jù)黨的一大決議,8月,中共中央決定在上海成立公開從事領導工人運動的總機關——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之后,中央機關成立了人民出版社。
1922年7月16日至23日,黨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舉行。會后,決定出版黨的機關報《向?qū)А分軋蟆?/p>
1923年6月12日至20日,黨的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舉行。中央局之下開始設置組織、宣傳、婦女、秘書等部門,并在廣州出版中央機關刊物《新青年》等。中共三大后,中央局從廣州遷至上海。為了擴大宣傳,中共中央決定派羅章龍、徐白民、惲代英等組成出版委員會。
1925年1月,黨的四大通過的組織問題決議中,把傳播黨的宣傳品作為組織部的重要工作之一。五卅運動前后,中國革命高潮迭起,中共中央急需自己的印刷場所,出版委員會決定在上海開辦地下印刷所,專門印刷秘密刊物和內(nèi)部文件。經(jīng)過努力,地下黨員倪憂天等人租下上海北火車站附近香山路(今象山路)一幢帶有邊廂房的石庫門房子,辦起第一家地下印刷所——國華印刷所。為防不測,倪憂天在房外特意掛上“崇文堂印務局”招牌并對外營業(yè),把國華印刷所偽裝成崇文堂的加工場所。同年9月,共產(chǎn)黨員沈選庭送校樣時意外受到外國巡捕“抄靶子”(搜身),稿件校樣遺失。為了安全起見,國華印刷所不得不緊急轉(zhuǎn)移到別處。
同年冬天,毛澤民被派往上海,擔任中共中央出版發(fā)行部經(jīng)理,主持上海書店和印刷廠工作。他化名楊杰,公開身份是印刷廠老板,負責印行黨的所有對外宣傳品和內(nèi)部文件。
為完成黨交給的任務,毛澤民在挑選印刷廠工作人員上嚴格把關:一是從經(jīng)歷過大革命洗禮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中挑選。二是從在嚴酷的斗爭環(huán)境下,符合入黨條件的進步青年中挑選。三是在從事革命斗爭的領導親屬和烈士遺孤中挑選。他還派李德時(湖南湘陰人)到湖南韶山挑選工作人員,指名帶毛特夫(革命烈士毛新梅之子)、毛遠耀(毛澤民堂侄)等人去上海,充當印刷廠的工人。
在毛澤民到上海之前,黨的發(fā)行工作一直是由瞿秋白領導下的上海書店負責。上海書店設立在上海南市小北門民國路(今人民路)振業(yè)里11號。振業(yè)里有一弄、二弄和三弄,11號在一弄弄口。這是一樓一底的房子,還連著弄堂樓上的過街樓。當時因開辦匆促,店堂的陳設較簡單,靠墻兩側的兩個木頭玻璃書櫥,是依據(jù)房屋的高低新做的,其余如賬桌之類都是買的現(xiàn)成舊貨。店門口掛上一塊搪瓷招牌,藍地白字,上寫“上海書店”四個大字。
在五卅運動的高潮中,由于革命形勢好轉(zhuǎn),讀者范圍擴大,營業(yè)日增,為了擴大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宣傳,上海書店也積極出書,如《社會科學講義》《青年平民讀本》 《唯物史觀》 《馬克思主義淺說》等。
當時處于國共合作時期,上海書店是中央出版發(fā)行部公開的發(fā)行機構,但店址較偏僻。為方便讀者購書,擴大革命書刊的銷售量,毛澤民先后在滬西、滬東、閘北建起了多個分銷處,如當時設立在上海大學內(nèi)的書報流通處,實際上就是滬北分銷處。同時又在上海閘北香山路建立起一套秘密印刷發(fā)行機構,專門負責黨中央文件和內(nèi)部刊物的印刷及發(fā)行。
1927年11月初,毛澤民又在派克路秘密創(chuàng)立了協(xié)盛印刷所。這是當時黨中央最大的秘密印刷機關,發(fā)行黨內(nèi)刊物《中央通訊》和黨中央理論刊物《布爾塞維克》等。毛澤民兼任協(xié)盛印刷所的負責人。為了應對國民黨軍警和租界密探的嚴密搜捕,毛澤民和印刷廠的戰(zhàn)友們隨機應變,巧妙地給革命刊物裝訂上各種偽裝封面,如《中國文化史》 《中國古史考》 《平民》等,有時還用國民黨機關刊物《中央半月刊》作封面。這些“紅色偽裝書”,體現(xiàn)了共產(chǎn)黨人堅毅卓絕的斗爭智慧,是共產(chǎn)黨宣傳史上的光輝篇章。
二
1928年12月,協(xié)盛印刷所遭到敵人破壞??紤]到出版發(fā)行機關的安全,黨中央決定調(diào)毛澤民去天津工作,籌建秘密印刷廠。此時,天津這個華北的通商大埠正處于帝國主義列強的橫征暴斂之下,淪為英、法、美、德、俄、日等國的租界,各帝國主義國家在租界擁有行政自治權和治外法權。這里局勢混亂、環(huán)境險惡,間諜、偵探密布。這個廠雖然設在天津,但仍歸中央領導。
1929年初,毛澤民帶領印刷廠的部分同志連同印刷機器來到天津。在順直省委的幫助下,在英租界廣東道福安里4號(現(xiàn)唐山道47號)建立了秘密印刷廠,承印黨中央和順直省委的重要文件。廠房是一座老式樓房,兩廂中間一廳格局。這里前門臨街、后門有胡同,四通八達,出入方便。工廠對外采取半公開方式,掛出“華新印刷公司”招牌。
為了適應秘密工作的需要,毛澤民等人對院內(nèi)外作了巧妙的布置。毛澤民吸取了上海的經(jīng)驗教訓,把印刷廠設計得更為巧妙秘密。大門口掛公司的銅招牌,公開營業(yè),名義上承印《馬太福音》一類圖書和各種表格,以及請柬、喜帖、發(fā)票等業(yè)務,以作掩護;一樓右?guī)吭O有賬房,賬房內(nèi)設辦公桌,桌下安有電鈴(用小地毯掩蓋),一旦發(fā)現(xiàn)有可疑人員,賬房用腳踩鈴報警,各生產(chǎn)車間立即做好應變準備,迅速收起黨內(nèi)文件轉(zhuǎn)移到早就準備好的地洞里,改印請柬、喜帖之類。
天津秘密印刷廠里的人員有何咀英(賬房兼校對)、王亞南(校對)、沈巨章、孫五美、何實嗣(何叔衡烈士女兒,排字工人)、毛遠耀、毛特夫、小趙(浦東人)、何茂夫(何咀英侄子)、馬克勤(鑄字制版工人)、毛品章(毛齊華哥哥,印刷工人)、施有章、吳昆如、薛志新(浦東人)、沈燦英(沈巨章愛人,裝訂工人),還有耒桂清(何咀英愛人)、杜梅臣(杜延慶哥哥,廚師),還有一個??人缘呐抛止と耍ㄐ彰辉敚?,包括住在廠外的錢之光、錢希鈞(錢之光妹妹,交通員)等人。
毛澤民化名周韻華,是印刷公司經(jīng)理,兼管順直省委的財務,并負責黨中央對全國的出版發(fā)行工作。秘密印刷廠成立了黨支部,黨支部書記是何咀英,沈巨章、毛品章、何實嗣、毛特夫、毛遠耀、孫五美、王亞南、馬克勤為共產(chǎn)黨員。
天津秘密印刷廠承擔的印刷任務除黨中央的重要決議、指示外,還承印黨的刊物,其中包括《北方紅旗》 《向?qū)А贰吨袊嗄辍返龋渤杏●R列主義方面的圖書,如《社會民主黨在民主革命中的兩種策略》 《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等。為了迷惑敵人,書的封面是經(jīng)過巧妙偽裝的。印刷結束,所有印版立即銷毀,印好的文件由專人送到轉(zhuǎn)運站,再由轉(zhuǎn)運站發(fā)到各地,有時候也采用分散的隱蔽方法郵遞到全國各地。黨組織還在天津勸業(yè)場繁華區(qū)開有一家書店,負責人是李德時,有些印刷品由毛遠耀負責送到該書店去。
三
由于天津秘密印刷廠處于地下狀態(tài),回旋余地較小,敵人的檢查又日趨嚴格,非常容易暴露目標。同時,印刷出來的報刊材料,發(fā)行與轉(zhuǎn)運極為困難。毛澤民和錢之光回上海請示黨中央,中共中央經(jīng)研究決定,在上海另建秘密印刷廠,并由毛澤民負責籌備工作。
上海秘密印刷廠坐落在上海市區(qū)的齊物浦路元興里(后改為周家嘴路998弄146-148號),是兩幢緊挨著的兩層樓房,一邊是綢布莊,一邊是秘密印刷廠。
錢之光(化名徐之先)負責管理綢布莊,同時負責印刷廠的對外聯(lián)絡工作。綢布莊同時還兼黨中央的秘密聯(lián)絡點的使命。瞿云白(瞿秋白弟弟)負責印刷廠內(nèi)部工作。總體由毛澤民直接領導,但毛澤民不經(jīng)常到這個地方來。這里承擔著中共中央向各地播散革命火種的重要使命。
選擇在這里搞秘密印刷廠,是因為這里的房子和環(huán)境都合乎要求。當時,印刷廠的前面是個工廠,工廠開動機器時的轟鳴聲正好掩護印刷機的聲音。印刷廠的東邊是一塊空地,行人極少;西邊是為掩護秘密印刷廠而開設的綢布莊,也可以擋住印刷機聲音的外傳;后面是稻田,更少人行走。因此,印刷機的聲音不易被人聽到。即使這樣,他們還不放心。為了使秘密印刷廠更安全,他們特地加厚了印刷間的墻壁,以增強隔音效果。這種修改印刷間的措施,后來每換一個新地方都是要做的。有時是用磚把印刷間四周墻壁加厚,門窗也相應作了裝修,以減少聲音的外傳。有時是采用木板加厚墻壁。這些裝修措施不改動原來的房屋結構,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后來印刷廠換了一個新地方,印刷間曾設在灶披間(廚房),就在灶披間四周加了一層磚,把門也堵死了,進出從通向屋里的窗戶走。印刷廠那邊由瞿云白夫婦居住,以住家的形式來掩護印刷廠。從外面進來,一進門是個小天井,再進去是客堂。客堂后邊是后堂,印刷機就安放在后堂內(nèi)。再后面是灶披間,樓上除住瞿云白夫婦外,還做包裝、裝訂工作。那時,只有一臺四開的腳踏印刷機。排字不在這里。負責印刷的是施有章和趙錫群兩人。瞿云白做些校對工作。瞿云白的妻子徐偉成除做家務外,也做些包裝、裝訂工作。綢布莊這邊住著錢之光一家,以夫妻店的形式掩護印刷廠的內(nèi)外活動。還有一個交通員姓江,是四川人,負責秘密運送報刊,公開身份則是綢布莊的伙計,也住在這里。綢布莊經(jīng)營批發(fā)各種綢緞布匹。為了印刷廠的安全,綢布莊內(nèi)裝有電鈴開關,電鈴裝在印刷間。外面有人進店鋪,綢布莊的人馬上按電鈴開關,讓印刷間的人知道這邊有外人來,立即停止印刷,以免外人聽到印刷機的聲音。如果發(fā)現(xiàn)意外情況,也是按動電鈴發(fā)出信號,使印刷間的人立即采取緊急措施。此外,印刷需要的紙張、付印的稿件、印好的印刷品,也是經(jīng)綢布莊進出。為此,在樓上設置了活動墻壁。平時用衣柜擋住,看不出活動墻壁的痕跡。印刷用的紙張,均偽裝成綢緞布匹運進綢布莊,再通過活動墻壁送進印刷廠。印好的東西,也經(jīng)過偽裝,從綢布莊送出去。
1930年夏,中央調(diào)毛澤民等回上海重新籌建秘密印刷廠。同年底,毛澤民通知毛遠耀,要求他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學會打紙型的技術,同時做好調(diào)回上海的準備。1931年初,毛遠耀和施有章同船回上海,參加籌建上海秘密印刷廠的工作。
上海秘密印刷廠改為完全地下的方式:排字、印刷、裝訂工序分開。排字間有兩副老五號、一副四號鉛字,其他的二、三號字是隨用隨買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打紙型的平臺,一部烤紙型的烘版機。
排字間負責與上級聯(lián)系的人是支部書記柳宗陶(湖南湘鄉(xiāng)人,大革命時任縣教育局長,湘鄉(xiāng)縣共產(chǎn)黨的公開代表。大革命失敗后,曾赴蘇聯(lián)學習,回國后參加了秘密排字廠的工作),其他工作人員有毛遠耀(負責排字和制紙型的技術工作)、李玉仙(負責生活事務,浙江省委書記卓蘭芳的愛人)、任培星(任弼時的妹妹)及鄒愛貞,共5個人。
秘密印刷廠里有著比較嚴格的黨組織生活。柳宗陶親自主持黨的組織生活會,加強黨的教育,加強黨員的組織觀念,經(jīng)常在黨內(nèi)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使同志們之間的缺點錯誤及時得到指正。除此之外,還在黨組織進行政治理論學習,講解聯(lián)共(布)黨史,講列寧的建黨學說,講黨員自覺遵守鐵的紀律等。這些教育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印刷廠內(nèi)部工作的同志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他們是共同戰(zhàn)斗的同志、戰(zhàn)友,更是一個團結的集體。由于黨的經(jīng)費困難,常常不能按照規(guī)定時間發(fā)放津貼,每月生活費只有四五元錢,往往伙食費也要自己想辦法,有時候不得不把自己的衣服送到當鋪去押錢用來吃飯。參加秘密印刷廠工作的同志,為了開展工作,不得不與家庭采取隔離措施,更不能通信(必要的通信則通過可靠的轉(zhuǎn)給處而不能直接通信),社會關系更是斷絕。沒有必要不上街,群眾活動不允許參加,娛樂場所更是禁止去的。必須外出的,一定要按時返回。在馬路上行走時,還要時刻留心有沒有敵特盯梢。機關內(nèi)部在顯眼處設置有暗號,有敵人闖入,首先是去掉暗號,保護同志。
四
1931年4月,顧順章被捕叛變,給在上海的中共中央帶來巨大的危險,迫使黨中央立即采取隱蔽、轉(zhuǎn)移、改變斗爭方式、更換接頭暗號等緊急措施。毛澤民也是需要立即轉(zhuǎn)移的同志之一,秘密印刷廠改由左覺農(nóng)負責聯(lián)系。
顧順章叛變后,帶著國民黨特務到處抓人,破壞黨的機關,秘密印刷廠的工作更加困難。此時又發(fā)現(xiàn)管弄堂的人以及房東有懷疑,組織上決定工廠轉(zhuǎn)移,因此這個印刷廠只存在了一兩個月時間。
在印刷廠轉(zhuǎn)移期間,毛澤民再次指派毛遠耀前往湖南韶山,除指定接胡覺民到上海工作外,再安排幾個人到上海參加工作。其中,除胡覺民外,還有毛偉昂、楊金生、毛桂華(毛特夫弟弟)、龐紹生等人。到達上海后,黨組織分別給他們分配了工作。其中,胡覺民和毛桂華被分配在排字廠,毛偉昂被分配在發(fā)行部門一個轉(zhuǎn)運站拉老虎車運送宣傳品,楊金生被分配在秘密印刷廠工作,龐紹生被分配去織綢廠做學徒。
1931年春末,上海秘密印刷廠轉(zhuǎn)移到上海市中心緊靠南京路的梅白克路(后改名為新昌路)上新建的一幢紅磚三層樓房(門牌號99號),以錢之光(仍用化名徐之先)的名義全部租下來,以住家的形式出現(xiàn)。
這里地處上海最繁華的商業(yè)鬧市區(qū),附近有大光明電影院,更有號稱“遠東第一”的上海跑馬廳,交通四通八達,進退十分方便。租金雖然高些,但條件不錯,非常有利于設置秘密印刷廠。房子外面有一道橫拉的鐵門,里面是一道木板門。租來后,又在樓下大門口加裝了鐵柵欄。這三道門如果一關,則是比較安全的。
在嚴酷的白色恐怖下,要將印刷廠的設施轉(zhuǎn)移過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印刷機的搬遷就極為困難,往往是先把印刷機和有關設備搬進地下轉(zhuǎn)移站,作短暫的停留,然后再搬進新地方。有時,要在中途轉(zhuǎn)停好幾個地方,才能搬到新地址。搬遷時,要把印刷機拆散裝箱,外面用草繩纏好,防止搬運時碰壞機器;在木箱上寫上某某商號收,再用板車或其他辦法運送,同時派人隨車搬運。秘密印刷廠搬到梅白克路后,不久又將排字房也從別的地方合并過來。鉛字的搬運用的是木箱和藤箱。木箱不能太大,裝多了鉛字抬不動。藤箱裝的鉛字也不能多,箱子里面還放些衣物等作偽裝,提在手上不吃力,像是旅行回家的樣子。
為更好地掩護秘密印刷廠的工作,在梅白克路秘密印刷廠這幢房子臨街的一面開設了一個煙紙雜貨鋪作報警點。錢之光以老板身份負責秘密印刷廠的工作,錢寶林、錢廣才負責店鋪的營業(yè)。雜貨鋪經(jīng)營香煙、筆墨、紙張、襪子、手絹、紐扣、香脂、熱水瓶等小百貨,還做兌換鈔票和銀圓的便民小生意。
這幢房子的第一層緊靠街道的煙紙雜貨鋪,晚上關上兩道鐵門和木門。木門上開有探視的小窗口,有人敲門就打開小窗口觀察,如果買東西,可以在這個窗口營業(yè);如果是形跡可疑的人,就采取措施應對。鋪面后有一間小屋,有專人值夜班。二樓有三個房間,左邊住著錢之光,右邊住著他的家屬。三樓則是排字、印刷、裝訂車間,住著印刷廠的工人。
秘密印刷廠共7人:李子英擔任廠領導、柳宗陶是支部書記、毛遠耀負責技術工作,新增加的人員有毛特夫、胡覺民、林一心、毛桂華。李玉仙與鄒愛貞調(diào)出。其中,毛遠耀、毛特夫是共產(chǎn)黨員,后來胡覺民、林一心、任培星都先后入了黨。秘密印刷廠的鉛印機完全是靠人力踩踏的,除男同志外,女同志也幫忙踩踏。大家輪流吃飯,做到歇人不歇機器。為了防止機器聲音暴露,工作間用土辦法隔音,打紙型的毛刷,只一半用力。個別聲響較大的部件,用加了襯的橡皮減低聲音。窗戶除糊上紙外,還釘上棉絮,空氣難以流通。尤其是夏天,屋內(nèi)悶熱難當,但同志們邊干活邊輕聲地哼唱《國際歌》。
錢之光既是“老板”又是“二房東”。他假以“二房東”的身份出租房子給印刷廠,這樣做,秘密印刷廠一旦出事,就有個緩沖的余地?!岸繓|”在表面上與印刷廠沒有什么關系,出了問題就可以設法掩護同志,減少損失。
為了蒙蔽敵人,印刷品都加以偽裝。比如用摩登周報做封面,封面上是美女照片,而封底是流行的商品廣告。把印刷品版面大小改為通行的32開本,這一期是《實業(yè)周報》,下一期改為《光明之路周刊》,再印上“中華郵政認可為新聞紙類特準掛號”字樣進行巧妙的偽裝。
為掩人耳目,秘密印刷廠的同志有時裝成運送貨物的樣子,用老虎車把紙張運進來,把印刷品運出去;有時候用藤箱、皮箱,再在箱子里上面放些衣服、日用品,把印好的文件、書刊放在箱內(nèi)中間或者底下拎出去;有時候用網(wǎng)籃把印刷品藏在里面往外送。這一時期,秘密印刷廠除印馬列主義圖書外,還經(jīng)常出宣傳紅軍勝利消息的《捷報》,還把排版500多面的《蘇聯(lián)紅軍戰(zhàn)斗條例》制成紙型后送到蘇區(qū)去印刷。
1931年6月,向忠發(fā)被捕。他起初并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淞滬警備司令部對其進行了嚴刑逼供。向忠發(fā)在嚴刑拷打下最終叛變,供出了中央機要處密室等秘密機關。
情況十萬火急。中央研究,決定暫停印刷工作,立即疏散人員,秘密印刷廠立即轉(zhuǎn)移。不久,秘密印刷廠轉(zhuǎn)移到王家沙花園路1號的一幢很漂亮的洋樓里。工廠的馬路對面,就住著巡捕房的偵探長。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秘密印刷廠正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建了起來。對外,這個秘密印刷廠是以公館的面貌出現(xiàn)的,秘密印刷廠的負責人李子英常常用以“大老板”的身份出現(xiàn)。
這個秘密印刷廠的工作人員共9人:柳宗陶、毛遠耀、胡覺民、林一心、任培星、毛特夫、毛桂華,新增加霍彤光,還有一個叫老何的四川人。還是用大家庭的形式來作掩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掩護身份:柳宗陶擔任賬房先生,毛遠耀作為李子英的弟弟,胡覺民作為娘姨,毛特夫作為廚師,霍彤光作為保鏢。這個廠因為李子英在外面被捕,工作時間不長,不得不再次迅速轉(zhuǎn)移。
在上級黨組織的安排下,秘密印刷廠又在小沙渡附近海防路同樂坊(現(xiàn)海防路503弄24號) 建立起來。廠房很普通,是一樓一底,隔壁是噪聲很大的一家小型織綢廠。這種噪聲也起到了掩護秘密印刷廠打紙型的聲音。
1932年,秘密印刷廠又轉(zhuǎn)移到上海戈登路椿蔭坊(現(xiàn)江寧路713弄26號)的一幢一廳一廂的樓房,大門正對著弄堂口,以一家商號的面貌作掩護。這是第五次轉(zhuǎn)移。一年后,負責聯(lián)絡任務的柳宗陶在與上級接頭后被敵特跟蹤到住處被捕,印刷廠不得不再次轉(zhuǎn)移。
1933年夏,第六個秘密印刷廠經(jīng)過重新籌備,在大連灣路大連坊(現(xiàn)大連路611弄26號) 建立起來。為了安全考慮,毛遠耀住在廠外和于益之(負責出版發(fā)行工作)接頭。
第七個秘密印刷廠在提籃橋附近惠山路明華坊(現(xiàn)霍山路289弄43號、45號)的最后兩幢房子里。一幢由毛遠耀出面租借,表面上作為住家,實際上是車間,有四開鉛印機一部,工作人員7人;另一幢由張合(代號“廣東老張”)租來作為貨棧。張合和愛人住在里面作為秘密印刷廠的掩護,同時張也負責與上級聯(lián)絡。因為掛著貨棧的招牌,自然經(jīng)常有貨物進出,不容易引起懷疑。所以秘密印刷廠的機器、材料、紙張等都裝箱統(tǒng)一運送到貨棧。待到夜深人靜時在那里開箱,工作人員帶著機器的零部件、材料和紙張,翻過僅隔著兩個陽臺的墻,送到印刷廠。印刷結束再以同樣的辦法送到貨棧,立即裝箱運出。在這樣的掩護下,就連隔壁鄰居也搞不清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1934年秋,就在秘密印刷廠工作三四個月后,因為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必須轉(zhuǎn)移。由毛遠耀出面租了一幢兩廂一廳的樓房,建立第八個秘密印刷廠。印刷廠以莊號的面目出現(xiàn)。人員共8人,除原有的毛遠耀、胡覺民、趙錫群、林肖硤、杜梅臣外,新增加了張瑞華、朱曉云、杜梅臣的媽媽。杜作為板車夫,他的媽媽作為娘姨。由毛遠耀負責,并負責與于益之在外面接頭。秘密印刷廠才生產(chǎn)一二個月,負責運送的同志就發(fā)現(xiàn)有人盯梢,印刷廠只好立即秘密轉(zhuǎn)移。
同年秋,他們在一個小弄堂里租到兩幢普通房子,建立第九個秘密印刷廠。由毛遠耀出面租了靠邊的一幢,形式上是住家,實際是秘密印刷廠。王明揚出面租了隔壁的一幢,作為貨棧。廠里的機器、材料、紙張裝箱運進貨棧,通過曬臺遞過墻來,印好的印刷品也從曬臺上遞過墻去,然后裝箱運出。這個廠由王明揚負責,他住在貨棧,所以要到外面與上級聯(lián)系,上級領導人仍是于益之。廠內(nèi)由張瑞華、毛遠耀負責。廠內(nèi)人員共有8人。不久發(fā)覺管弄堂的人對印刷廠有所注意,旋即又轉(zhuǎn)移了。
從事秘密工作,不僅要膽大心細,還要社會化、群眾化。秘密印刷廠和鄰居關系一直搞得很好。在秘密轉(zhuǎn)移前夕,有時候還派以“老板”面貌公開出現(xiàn)的同志,大搖大擺地去弄堂口拆字攤(算命)拆個字,和普通群眾選擇黃道吉日作喬遷之喜的風俗習慣一樣。這樣做不易引起周圍人的懷疑,避免發(fā)生不必要的損失。
1935年2月19日,上海的地下黨組織遭到空前規(guī)模的大破壞。敵人從英法兩租界同時下手,逮捕黨的同志及家屬三四十人,其中有上海臨時中央局書記黃文杰、宣傳部長朱鏡我、組織部長何成湘、秘書處負責人張唯一,還有王凌波、杜國庠、羅曉紅、田漢、陽翰笙、許滌新等同志。這是黨被捕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也是黨在白區(qū)領導機關遭受的一次最嚴重的破壞,被國民黨特務當時自夸為“一網(wǎng)打盡”。黨中央在白區(qū)的總的領導機構就中斷了。國民黨特務幾乎把北南各地的骨干人員都集中到上海,密布特務網(wǎng),并采取陰險毒辣的自首政策,威嚇利誘動搖分子,先逼其投降叛變,然后驅(qū)使他們用盯梢、引路、指認、作證等手段出賣同志、破壞組織。
隨著于益之的被捕,整個排字廠、印刷廠、發(fā)行部門都失去了與上級的聯(lián)系。
同年7月,上海黨組織再次遭到大破壞,秘密印刷廠徹底失去了與上級的聯(lián)系。原本在籌建中的秘密印刷廠流產(chǎn)了,印刷工作從此停頓。鉛字印機等存放在一個貨棧里,再也沒有去取出來。
從黨在天津開始建立秘密印刷廠開始,到1931年至1935年黨在上海陸續(xù)建立的10個秘密排字廠和印刷廠,在殘酷的斗爭形勢下,秘密印刷廠采取完全轉(zhuǎn)入地下,不掛印刷廠招牌,排字、裝訂、印刷工序分開設廠,采取住家、莊號、貨棧或者其他工廠等隱蔽形式出現(xiàn),較好地避開了敵人的注意力。盡管屢次搬遷,但工廠本身一直沒有受到敵人的直接破壞,這在當時的白色恐怖環(huán)境下是成功的。
中共的方針、政策和主張,通過秘密印刷廠的秘密印刷品得到廣泛宣傳,對于教育人民,號召群眾起來斗爭,指導黨內(nèi)各級組織堅持戰(zhàn)斗,打擊敵人,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