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田
看到一篇介紹民國小說的隨筆,其中提到《人海微瀾》,署名鳧公,實為潘伯鷹。也就是說大家熟知的書法家潘伯鷹還是一名小說家。吳宓認為《人海微瀾》是當時“說部第一”,他在清華大學和西南聯(lián)大開設“文學與人生”課程,把《人海微瀾》列為必讀書。
潘伯鷹也寫短篇小說,《玄玄記》《拾書記》《拾書后記》《歸燕記》《鎖骨記》五篇文言小說成集為《蹇安五記》。他請曹聚仁把《蹇安五記》轉(zhuǎn)送魯迅,很多年以后,曹聚仁在回憶潘伯鷹的文章中重提此事:“潘兄,少年時才華流露,能作駢儷之文,所作《蹇安五記》,近于唐宋傳奇?!?/p>
與寫小說相比,寫詩似乎更契合他的文化形象。自古詩書一體,能書者,自然看重詩才。他著有《玄隱廬詩集》,吳宓也擊掌贊譽,并采入《空軒詩話》??箲?zhàn)期間,潘伯鷹在重慶發(fā)起“飲河詩社”,主編會刊一百多期,團結(jié)了一批作家、詩人,葉恭綽、沈尹默、葉圣陶、陳寅恪、俞平伯、馬一浮、錢鍾書、謝稚柳等名家耆宿,均是此間的活躍人士。他在重慶的組織能力和藝術(shù)才華,他的老師章士釗很是欣賞,兩人詩詞唱和、手札往復頻繁,潘伯鷹有難處,章士釗也鼎力相助。1949年,章士釗到北平參加國共和談,潘伯鷹以秘書身份同往,料理章士釗的日常生活,協(xié)助章士釗的政務工作,細心、得體,坊間有了“書記翩翩潘伯鷹”之說。
今天,他的小說與詩歌的讀者,遠遠少于他的書法的熱愛者。他對“二王”書風的推崇,揚帖抑碑的態(tài)度,使他成為文墨兼通的大家,“師法古人之跡,又師法古人之心”。
潘伯鷹寫給龍榆生的手札,是他的晚年之作,超逸、閑靜、溫潤、柔麗,有古人之跡,也有古人之心。他告訴龍榆生自己的病情,勸他不要到醫(yī)院探視。另外,曾向周煉霞求畫,她已答應,遲遲不見,煩請龍榆生幫助詢問。此間穿插對友朋的惦念,情深意切,躍然紙上。此札可以代表潘伯鷹書法的實際水平,書寫精致,文辭古雅,是魏晉書法的當代樣板,細讀,臨習,當有所悟。作為書法精品,寫在自制的箋紙上,宛如詩稿,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用筆用墨極其考究,有詩之韻律,也有曲之節(jié)奏。手札,是書法的真正形態(tài),只是這種心態(tài)我們已經(jīng)陌生,很難實踐。當代書法如何突破,深思潘伯鷹的手札,就會有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