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許多小說中會描述特定的“氣氛組”。比如《水滸傳》中的民不聊生氣氛是由街坊鄰居散發(fā)出的,鄰居普遍“怕惹事”。林沖因為“好友”陸虞候和高衙內合伙誆騙他老婆,上門將陸家打得粉碎,出門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顯然誰也不想摻和到這件事中來。武大郎突然死掉,鄰舍街坊都來看望,面對哽咽假哭的潘金蓮,明知道死得不明,卻不敢問。眾人盡勸道:“死是死了,活的自要安穩(wěn)過。娘子省煩惱,天氣暄熱?!币驗槲窇治鏖T慶的勢力,一句“天氣暄熱”,卻讓讀者不禁打個冷戰(zhàn),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可見一斑。
魯迅筆下的氣氛組則常常是沒事找事,你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大家開心一下。酒店的客人們先發(fā)制人招惹孔乙己:“孔乙己,你臉上又添上新傷疤了!”“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什么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偷了何家的書,吊著打?!蹦康氖且帽娙撕逍Γ旱陜韧獬錆M了快活的空氣。
通過看殺頭獲得快感,通過侮辱更弱勢的人來制造歡樂,社會底層的阿Q也接受這個邏輯,便拿小尼姑出氣。他吐一口唾沫,又去摸小尼姑新剃的頭皮,酒店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見自己的勛業(yè)得了賞識,便愈加興高采烈起來:“和尚動得,我動不得?”又更放肆地扭小尼姑的臉。酒店里的人大笑了。世間許多的欺凌恐怕都是在這樣的氛圍下進行的,并同樣感到飄飄然。
在祥林嫂身邊,氣氛組則具備了一點新特征:偽善。一開始有些老女人特意尋來,要聽她講兒子阿毛的死,流下眼淚,嘆息一番,滿足離去。待大家都聽得純熟后,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會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但柳媽發(fā)現(xiàn)她額上的傷疤并散布開后,又產生新一輪不懷好意的探問。
孔乙己在謊言中閃躲,阿Q在幻想中飄飄然,祥林嫂卻在這種“關心”下無處可藏。
最具職業(yè)精神的氣氛組當屬金庸筆下《天龍八部》里的星宿派。這幫打工人各具才藝,千余人高唱,更有人取出鑼鼓簫笛,或敲或吹,制造出熱鬧氛圍。“星宿老仙今日親自督戰(zhàn),自然百戰(zhàn)百勝!”“快快拋下兵刃,哀求星宿老仙饒命!”但他們和網絡上的水軍一樣,站隊是出于利益,風向變得非???。
等星宿老仙被虛竹打敗,頓時有數(shù)百人爭先恐后奔出,跪在虛竹面前,懇請收錄,指著丁春秋痛罵“燈燭之火,居然也敢和日月爭光”。絲竹鑼鼓響起,眾門人大聲唱了起來:“靈鷲主人,德配天地,威震當世,古今無比?!庇绕浜眯Φ氖?,星宿眾門人向虛竹叩拜之后,自認有了新靠山,一個個得意洋洋,自覺光彩體面,頓時又將中原群豪、丐幫幫眾、少林僧侶盡數(shù)不放在眼下了,也是深得阿Q精神勝利法的精髓。
(林冬冬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