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紅亮

（江西開放大學，江西 南昌 330046）

同鄉(xiāng)會館是明清時代一種典型的建筑景觀和文化景觀，既是客居他鄉(xiāng)的移民建立的同鄉(xiāng)組織，又是移民所建的信仰建筑，明清時期遍布通都大邑、城鄉(xiāng)關隘。作為一種鄉(xiāng)情組織，有研究認為，同鄉(xiāng)會館具有封閉性，不利于移民群體融入移徙地，與移徙地的土著和其他地域的移民進行整合。①馮筱才：《中國大陸最近之會館史研究》（《近代中國史研究通訊》第30期，“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第90-1-8頁）對此進行系統(tǒng)梳理與述評；參見王日根：《國內外中國會館史研究評述》，《文史哲》1994年第3期。但也有研究指出，同鄉(xiāng)會館在凝聚同鄉(xiāng)的同時，也能夠超越狹隘的鄉(xiāng)土觀念，推動同鄉(xiāng)更快融入移徙地，并與其他地域的移民群體進行整合。②竇季良：《同鄉(xiāng)組織之研究》，正中書局，1943年；何柄棣：《中國會館史觀》，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66年；羅威廉：《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商業(yè)與社會》，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但已有成果只是就某一具體地域而論。

從元末明初開始，先是自發(fā)性的人口流動，繼而是政府大規(guī)模強制移民，接著又是持續(xù)性的自發(fā)移民，數(shù)百上千的江西人口先是涌向湖南、湖北，繼而涌向四川、云南、貴州及其它地區(qū)，形成了影響中國歷史數(shù)百年之久的洶涌澎湃的移民大潮。歷史上，將這股移民大潮形象地稱為“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江西移民的遷徙過程中，產(chǎn)生了大批的工商人口，形成明清時期“十大商幫”之一的“江右商幫”。當同鄉(xiāng)會館興起后，江西移民和商人在全國甚至海外建立了數(shù)以千計的會館。自明代嘉靖年間，即明代后期起，許真君被江西人視作全省人民的保護神，江西百姓稱之為“福主菩薩”。這一時期，也正好是會館開始在全國普遍建立的時候。因此，如果江西移民和商人要建全省性的會館，就建萬壽宮。當然，各地的名稱不一，有的叫江西會館，有的叫江西廟，有的叫許真君廟。但只要是全省移民會館，都會供奉許真君，我們也統(tǒng)稱為萬壽宮。數(shù)以千計的會館萬壽宮遍布通都大邑、城鄉(xiāng)關隘，形成了連通各地的商貿網(wǎng)絡與超越一地一域意義的文化景觀，從而具有了天下意蘊①“天下”是中國傳統(tǒng)政治和文化中一個重要概念，內涵豐富，既指超越一域一國的空間方位，又是民胞物與、協(xié)和萬邦的人文觀念。此處所指會館萬壽宮的“天下意蘊”，既指其地域分布上的超越一域一國之范圍而構成天下網(wǎng)絡，又指在時代大潮的推動下，會館逐漸超脫一域之同鄉(xiāng)情感而生發(fā)出“天下”胸懷。。

一、江西會館萬壽宮的分布

筆者基于各種資料統(tǒng)計到江西省外萬壽宮1192座，分布在國內20個?。ㄊ?、自治區(qū)）及新加坡。具體分布情況見下表。

地區(qū)數(shù)量（座）地區(qū)數(shù)量（座）北京11湖南137天津1湖北78甘肅3四川399陜西9重慶100河南16云南77上海2貴州188江蘇26廣東11山東7廣西45安徽21臺灣1浙江22新加坡1福建37合計1192

據(jù)統(tǒng)計，省外萬壽宮中，除714座建造年代未知外，其余439座萬壽宮中，有50座建于明代，377座建于清代，只有5座建于元代以前、7座建于民國、1座即臺灣萬壽宮建于1968年?？梢?，明清時期尤其在清代，是萬壽宮建設的高峰階段，這與省外萬壽宮大多作為會館是相符的。

四川的萬壽宮最多，統(tǒng)計到399座，分布在四川21個地市（州）的106個縣（市、區(qū)），幾乎遍布四川全省。這可能與四川作為典型的移民社會，地方志作者注意搜集、記載移民會館有關，但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四川境內江西移民和商人眾多。

從四川省內區(qū)域分布來看，成都平原的萬壽宮最多，在成都、德陽、綿陽、雅安、眉山、資陽、遂寧7市，共統(tǒng)計到萬壽宮175座。其中，成都市68座，名列全省第一。藍勇先生通過多方研究后指出，成都平原的湖廣移民要比江西移民多，但江西會館數(shù)量超過湖廣會館。他認為江西移民中商人所占比重大，成都平原商業(yè)比較發(fā)達，會館多系商人捐建，故成都平原的江西會館較多。［1］58這是有道理的?！敖胰松瀑Z”，不僅是明清時人的看法，甚至給旅居中國的外國人留下深刻印象。

川南自貢、瀘州、宜賓、樂山、內江5市統(tǒng)計到萬壽宮136座，僅次于成都平原。這是古代由水路入川的必經(jīng)之地，也是溝通云南的孔道，故這里的萬壽宮也較為密集，從地域范圍來看，甚至超過成都平原。其中，作為“萬里長江第一城”，又是川南、滇東北一帶物資集散地和交通要沖的宜賓，統(tǒng)計到萬壽宮42座。在全省市（州）中僅次于成都。此外，自貢市統(tǒng)計到萬壽宮24座，許多江西商人在這里挖掘井鹽，其中，廬陵縣移民胡元和開創(chuàng)的“胡慎怡堂”，是自貢四大鹽業(yè)世家之一。［2］277

川東北的廣元、南充、廣安、達州、巴中5市統(tǒng)計到萬壽宮61座，其中，達州市35座。川西南的涼山自治州、攀枝花市統(tǒng)計到萬壽宮17座；川西北的阿壩自治州和甘孜自治州統(tǒng)計古巴萬壽宮9座，它們均分布在交通要道上，如茂縣、汶川、松藩、康定等，說明即使在高原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也有不少的江西商人在此活動。

重慶本屬于四川，為了統(tǒng)計上的方便，故按現(xiàn)今行政區(qū)劃分開統(tǒng)計。在重慶統(tǒng)計到萬壽宮100座，分布在31個區(qū)縣（自治縣）。其中，統(tǒng)計到萬壽宮較多的縣區(qū)有江津區(qū)，22座；云陽縣，12座；大足區(qū)，10座。其余各縣區(qū)萬壽宮均在10座以下。重慶的江西巨商頗多，以清末民初為例，有重慶“湯半城”之稱的湯子敬是江西臨川人，彭水的“生漆大王”肖芳政、肖鼎三父子祖籍江西泰和，四川最早的民營商業(yè)銀行“聚興誠”的創(chuàng)始人楊文光祖籍江西南城，其祖上于清道光年間自南城縣入川經(jīng)商，后定居重慶。正因如此，清末重慶有“萬壽宮的銀子多”的民諺。

據(jù)藍勇先生研究比較，貴州的江西會館（萬壽宮）數(shù)量在各省會館中排名第一［1］66，這與四川不同，四川的江西會館數(shù)量低于湖廣會館，排名第二。我們統(tǒng)計到貴州萬壽宮188座，數(shù)量僅次于四川境內的萬壽宮。貴州境內萬壽宮分布在9市（州）71個區(qū)縣（自治縣），平均每個區(qū)縣（自治縣）接近3座。其中，統(tǒng)計到萬壽宮最多的縣是岑鞏，13座；其余區(qū)縣（自治縣）的萬壽宮都在10座以下，更多的在3座左右，這與四川又有明顯區(qū)別，即貴州的萬壽宮與四川一樣分布廣泛，但并未出現(xiàn)扎堆的現(xiàn)象，這可能與貴州的地理環(huán)境與自然資源有關。貴州的自然資源多，但商業(yè)并不發(fā)達，商業(yè)集鎮(zhèn)較少，故進入貴州的行商多、坐商少。

以市（州）為單位統(tǒng)計，貴州9個市（州）萬壽宮數(shù)量依次為：遵義41座，黔東南州39座，黔南州32座，銅仁21座，貴陽16座，畢節(jié)13座，黔西南州11座，六盤水8座，安順7座。可以看出，鄰近湖南和四川的市（州）萬壽宮較多。這種分布格局與江西移民的遷徙路線有密切關系。大凡移民遷徙，總是遷向靠近家鄉(xiāng)但又有生存空間的地方。故明清江西移民遷徙，首先就是流向湖廣，當湖廣人多為患時，便向地廣人稀的四川遷徙。貴州的江西移民，大多是二次移民，即從湖南、四川等地二次遷徙過去的。他們進入貴州，有適合生存的空間時，便定居下來而不再往前，這就是遵義、黔東南、黔南、銅仁等地萬壽宮較多的重要原因。

與四川、貴州相鄰的云南統(tǒng)計到萬壽宮77座，分布在13個市（州）的45區(qū)縣（自治縣），按市（州）統(tǒng)計，依次為：昭通15座，紅河州12座，文山州11座，曲靖7座，臨滄6座，保山5座，昆明4座，普洱4座，楚雄州4座，大理州3座，迪慶州2座，德宏州1座。

昭通市的萬壽宮最多，這與其地理位置有密切關系。昭通位于云南省東北部，地處云、貴、川三省結合處，是四川、貴州進入云南的重要通道。因此，昭通市下屬11個區(qū)縣，縣有萬壽宮。紅河、文山、曲靖等市、州有較多萬壽宮，則與礦業(yè)有很大關系。這些地方礦產(chǎn)資源豐富，如會澤的金礦，蒙自、個舊的銀礦，吸引了各地商人云集于此。而江右商又是最善于開礦的商幫。自滇東至滇南，再至中緬交界的滇西，凡是有礦山的地方，都聚集著江右商幫，也就有萬壽宮。在滇緬交界的德宏自治州梁河縣有1座江西會館，因為在滇緬邊境冒險采礦的“唯江右客”［3］18。這座江西會館即為江西礦商所建。

“江西填湖廣”使今湖南、湖北接納了大量江西移民。但湖南、湖北地區(qū)的萬壽宮數(shù)量低于四川、貴州，這是因為“江西填湖廣”發(fā)生在明代，而建會館的高潮則出現(xiàn)在清代，且推動會館建設的大多為商人。明清時期江西商人幾乎遍布湖南全省，《湖南民情風俗報告書》說：“湘人除農(nóng)業(yè)外，工商則以客籍人為多。而江西人之移殖者，尤蔓延于各屬，幾于無地無之?！保?］4所以，統(tǒng)計到湖南有萬壽宮136座，在各省中排名第三。這些萬壽宮分布在湖南14個地市（州）的71個區(qū)縣（市），其中，株洲24座，懷化16座，湘西15座，常德13座，岳陽12座，永州11座，長沙9座，湘潭7座，郴州6座，衡陽6座，益陽5座，邵陽5座，張家界5座，婁底2座。如具體到區(qū)縣則可看出，這些萬壽宮大多分布在交通要道如湘江、沅江等流域，或繁盛的工商業(yè)都市或市鎮(zhèn)，如湘潭、益陽、衡陽、津市、洪江、鳳凰等。

江西商人進入湖南的時間早且人數(shù)眾多，故文獻中關于湖南萬壽宮的記載，建立最早和實力雄厚是兩個最突出的特征。如洪江萬壽宮、常寧縣萬壽宮，瀏陽社港鎮(zhèn)、普跡鎮(zhèn)萬壽宮均為當?shù)氐谝粋€由商人設立的會館。黔城萬壽宮是沅水上游最大的商業(yè)會館；鳳凰的商業(yè)會館中，江西會館萬壽宮最大；攸縣江西會館資金雄厚，擁有不動產(chǎn)田租400余畝，鋪面60余間；衡陽、寧遠等地都公認為實力最雄厚的當推江西會館萬壽宮。所以，當代一些湖南人說，是江西人為當?shù)貛チ松虡I(yè)意識，所言非虛。

統(tǒng)計到湖北境內的萬壽宮77座，分布在12個地級市州（除鄂州）的58個區(qū)縣（市）。其中最為著名的當屬漢口萬壽宮，清末民初，萬壽宮是是漢口最壯觀輝煌的建筑群之一，是漢口重要的標志性建筑，今漢口萬壽街即因萬壽宮而得名。1852年，太平軍攻克漢口，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即將東王府設在萬壽宮。湖北境內的萬壽宮除分布在漢口、襄陽、荊州等傳統(tǒng)商業(yè)或交通要道城市外，邊遠的恩施州、十堰市以及神農(nóng)架林區(qū)也建有眾多萬壽宮。其中，在恩施州統(tǒng)計到萬壽宮16座，下屬各縣都曾建有萬壽宮；神農(nóng)架林區(qū)的松柏鎮(zhèn)、陽日鎮(zhèn)各建有萬壽宮1座；湖北最為偏遠的縣——十堰市的勛西縣也建有萬壽宮1座，再次證明湖廣地區(qū)遍布江西移民，以及江西商人超強的滲透力。

京、津地區(qū)統(tǒng)計到萬壽宮共6座，其中，北京5座，天津1座。需要說明的是，雖然這些萬壽宮都是江西人所建的會館，但并不包括江西人所建的所有會館，實際上，明清時期，江西各府縣在北京所建會館有100多座，之所以選擇這6座，要么它們是屬于江西全省性會館，要么文獻中明確其供奉許真君，如位于北京茶食胡同的宜黃會館。

北京最早的萬壽宮是建于明嘉靖年間的靈佑宮，這是由在京的江西籍官員主持建立起來的，由嘉靖皇帝賜名，后改名鐵柱宮。名望最大的當數(shù)位于宣武門外大街的江西會館。該館建于清乾隆三年（1738年），由新建籍大學士曹秀先主持創(chuàng)建。民國時期，“辮帥”張勛主持重建。清末民初，江西會館是北京最著名的公共場所，因會館建有一個能容納2000人集會、觀劇的戲臺，所以，許多軍政要人和社會名流選擇在此集會議事，或舉辦大型活動。至于堂會演戲，則幾乎天天都有。故會館門前常常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館內有副對聯(lián)云：“江鄉(xiāng)夙號文章節(jié)義之邦即茲歌舞昇平教忠教孝，都邑自是政事人民所會忽爾樓臺涌現(xiàn)可觀可群?！狈浅ＹN切地表達了北京江西會館的淵源與特征。

通州是大運河的北起點，明清時期，遠航的貨物都在通州碼頭裝卸，故通州有兩座萬壽宮，一為江西瓷商的會館，一為江西漕運會館。其中，漕運會館清乾隆三十年（1765），由通州知州萬廷蘭率江西客商公建，初名許真君廟。道光元年（1821年）重修時，改名萬壽宮。

天津自元代開始即是漕運樞紐。明代后期起，隨著國內統(tǒng)一市場的形成，天津逐漸成為繁華商業(yè)都會。天津的萬壽宮建于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坐落在天津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估衣街。據(jù)稱殿宇相當大，萬壽宮西面和萬壽宮胡同的鋪面包括在內，占地約4-5畝。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攻陷天津，萬壽宮被毀。1902年，江西漕、瓷兩幫集資重建，但面積縮小，占地僅1.6畝。解放前夕，萬壽宮內曾創(chuàng)辦江西小學。［5］870

上海境內建有萬壽宮2座，一座是建于城隍廟許真君殿，但具體內容不詳。另一座建造時間相對較晚。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贛南籍的曾承顯任上海知縣，見在上海的廣東、山東、山西等省商人均建有會館，而江西獨無。于是，召集上海的江西籍商人袁章煦、王振鳳等商議，集資在上海南市區(qū)董家渡妙蓮橋處買下一所舊屋，改建為江西會館萬壽宮，“以祀吾鄉(xiāng)福主旌陽許真君”。［6］(《創(chuàng)建豫章會館勸疏碑》,333-334)萬壽宮建立后，在聯(lián)誼同鄉(xiāng)、維護同鄉(xiāng)利益方面做了大量工作。

在江蘇境內統(tǒng)計到萬壽宮26座，主要分布在運河沿線的市縣，包括徐州、淮安、揚州、泰州、鎮(zhèn)江、常州、蘇州等，以及沿江、沿海市縣，包括南京、鹽城、江陰、如皋等。其中，南京萬壽宮在當年南京最繁華的街市評事街。明清時期，南京的水西門至三山街，到處是江西商人開的磁器店，江西瓷商在南京影響頗大。所以，江西會館萬壽宮也就建在評事街。據(jù)稱該萬壽宮外面也全是以瓷器砌成，壯麗非凡。揚州的萬壽宮數(shù)量較多，共4座。其中，在今揚州花園巷1座，為在揚州的江西籍鹽商所建。據(jù)《揚州覽勝錄》描述：“江西會館，在南河下，贛省鹽商建，大門中、東、西共有三。東偏大門上石刻‘云蒸’二字，西偏大門上石刻‘霞蔚’二字，為儀征吳讓之先生書。首進為戲臺，中進大廳三楹，規(guī)模宏大，屋宇華麗。每歲春初，張燈作樂，任人游覽?！边\河邊的邵伯鎮(zhèn)1座；江都區(qū)大橋鎮(zhèn)1座，為江西木商和紙商集資籌建。高郵市1座，亦為江西客商所建。蘇州有萬壽宮3座，分別建于市區(qū)留園五福路、閶門和吳縣。市區(qū)2所分別建于清康熙與乾隆時期，表明江西商人進入蘇州經(jīng)商時間較早且影響較大。

在浙江境內統(tǒng)計到萬壽宮22座，分布在杭州、嘉興、金華、衢州、麗水、紹興、溫州5市。其中，衢州市有萬壽宮8座，其下屬江山市的城東門有一會館巷，即因江西會館而得名；甘八都萬壽宮尚存，“據(jù)長輩回憶，清末民初，在廿八都的江西商人有數(shù)百人之多。江西商客來此住宿一律不收房費，隔周上演一場戲。”［7］嘉興萬壽宮坐落于建國南路與竹籬弄交叉口，建于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萬壽宮門有三間闊，屋沿脊像牌樓，宮內戲臺如亭閣，臺柱蟠龍雕鳳；天井后有三廳一走馬堂樓，花園內有亭臺樓閣，整座建筑宏偉壯觀，是清朝后期嘉興標志性建筑之一。凡是迎神賽會、祭祀天地，嘉興各廟的菩薩都要集中到萬壽宮，萬壽宮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統(tǒng)計到安徽境內的萬壽宮21座，分布在合肥、安慶、蕪湖、宣城、六安、黃山、阜陽7個地市的17個區(qū)縣。明清時期，安徽也是江西移民的主要遷徙地之一，尤其是合肥、安慶等地的許多家譜中都記載祖先由江西鄱陽瓦屑壩遷徙而來。不過，安徽境內的萬壽宮主要是江西商人建立起來的，如合肥淮河路的萬壽宮是江西木材商和瓷商建立的，六安葉集區(qū)、裕安區(qū)萬壽宮都是江西客商建立的，其中，葉集區(qū)萬壽宮尚存，建于明萬歷年間，建造年代是較早的。值得一提的是，安慶市區(qū)的萬壽宮和蕪湖驛前鋪的萬壽宮均是在安徽巡撫吳坤修主持下重建或修建的。原安慶的江西會館在清咸豐年間毀于太平天國戰(zhàn)亂，同治五年（1866年），時任安徽巡撫吳坤修倡導重建，并個人帶頭捐款，建成一座“會兩路三進，中為主殿。前殿兩側有樓房，后殿兩側為偏殿”的萬壽宮，仍作為江西會館。同治十年（1871年），吳坤修又捐獻其在蕪湖的住宅，經(jīng)旅蕪贛人集資改造，建成萬壽宮，為江西全省旅蕪士商集會之地。

與江西相鄰的福建位于東南沿海，泉州更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自古以來，贛閩兩地商貿往來不斷。統(tǒng)計到福建建有萬壽宮37座，分布在福州、龍巖、泉州、南平、漳州、三明、武夷山市，均屬要么靠近江西、要么屬于沿海市縣。其中，位于漳州東門街達聰巷的萬壽宮，為漳州第一座會館，每年八月初一均須演戲。初為江西戲班，后來也請本地過境班社演戲。南平市光澤縣的萬壽宮位于原洪濟坊碼頭對面，該碼頭為光澤縣裝卸貨物最多的兩個碼頭之一；萬壽宮內長年輪流演戲。位于原邵武東門外紫云橋邊的萬壽宮為宮殿式建筑，有戲臺樓閣，雕飾華麗，為邵武各會館之冠。邵武和平古鎮(zhèn)的萬壽宮至今尚存，占地約500平方米，磚石構四柱三間單門，八字開牌坊式門樓，宮內磚雕內容豐富、技藝精巧。

同樣與江西相鄰的廣東，統(tǒng)計到萬壽宮11座，分別為：廣州市2座、佛山3座、韶關市3座、南雄市1座、連州市2座。

統(tǒng)計到的廣西境內的萬壽宮遠遠多于廣東，共計45座，以地市為單位統(tǒng)計，分別為：南寧2、桂林26座、柳州6座、河池4座、百色2座，玉林、崇左、貴港、欽州各1座。其中，柳州市的萬壽宮大門兩旁鐫有“人懷彭澤，地接羅池”巨形石刻對聯(lián)。會館占地頗廣，三重檐式的山墻，墻頭三重琉璃瓦，大石庫門，正殿連頭門四座，各殿梁柱皆用巨木。左右兩側系園亭式建筑，當?shù)赜小敖鲿^筆生花”之諺，形容萬壽宮繪畫、雕刻精美。

河南境內統(tǒng)計到萬壽宮16座，其中，開封市1座，周口市區(qū)及淮陽縣1座，信陽市區(qū)及息縣、商城縣各1座，許昌市區(qū)及禹州市共3座，南陽市社旗縣、鄧縣、內鄉(xiāng)縣、淅川縣、唐縣各1座，新蔡縣1座。位于周口市北岸坊子街的萬壽宮占地30畝，大殿前的牌坊上，用228塊景德鎮(zhèn)瓷板鑲嵌的彩色畫面，花草蟲魚、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瓷坊耀彩”為周口八景之一。淅川縣紫荊鎮(zhèn)萬壽宮現(xiàn)存宮室12間，占地900平方米，為河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統(tǒng)計到山東境內萬壽宮7座，分別為：濟南1座，建于明代，清康熙、乾隆年間擴建增修，建成一組包括大殿、中殿、客廳、戲臺、富貴大戲院等五大建筑和四個院落的古典建筑，是大明湖南岸一個重要的人群聚集、娛樂場所。韓復榘主政山東時，成為接待難民場所。萬壽宮周圍有東、西萬壽宮街，南、北萬壽宮街。濟寧1座，建于清道光年間。聊城2座，分別為萬壽宮（江西會館）和贛江會館，江西會館與山陜會館相鄰，有山門、戲臺、看樓、鼓棚、大殿、中臺、后閣、廊房等，前門直達運河岸。濰坊的青州市和安丘市各1座，菏澤市1座。

統(tǒng)計到陜西境內萬壽宮9座，除商洛市鎮(zhèn)安縣和漢中市各有1座許真君廟外，其余7座均集中在安康市，分布在安康市區(qū)以及下石泉、紫陽、白河、漢陰、鎮(zhèn)坪5縣。也就是說，陜西的萬壽宮主要集中在陜南3市，也就是靠近湖北、重慶、四川三?。ㄊ校┑牡貐^(qū)。這也表明，進入陜西的江西移民和商人，大部分是“江西填湖廣”“湖廣填四川”移民潮的余緒。

在甘肅境內統(tǒng)計到萬壽宮3座，其中，蘭州市2座，一是位于今蘭州市城關區(qū)金塔巷的萬壽宮，建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道光七年(1827年)移建金塔巷，1836年修葺告竣，名“鐵柱宮”；一是位于賢后街的豫章會館，建于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另在寶雞市的隴縣有1座。

臺灣有萬壽宮1座，由赴臺的江西籍軍政人士倡議興建。1968年動工，1977年落成。占地500坪，宮分三層，一樓真君祠，二樓議事廳，三樓崇孝祠，內有許真君像及赴臺宗族牌位。［8］205

新加坡惹蘭勿律有萬壽宮1座。1935年，新加坡江西籍同鄉(xiāng)組成星洲江西同鄉(xiāng)會，1941年購置惹蘭勿律277號為新會館，1947年，易名為新加坡“江西會館”，樓下為大廳，二樓設神龕，供奉許真君。兩旁有對聯(lián)云：“龍蟠龍踞西山地，保國佑民萬壽宮?！保?］205-206

二、天下網(wǎng)絡

清初，在江西士紳的文章中，已出現(xiàn)萬壽宮（許真君信仰）遍布天下的言論。順治年間曾官至吏部左、右侍郎的新建人熊文舉，在約寫于清順治十二年（1655年）的《重修玉隆萬壽宮募緣疏》中云：“大江以西，誰不知奉太史高明神仙宗伯旌陽祖師為福主。夫其香火莊嚴、殿閣崔巍，四海之內且然……夫其香火莊嚴，幾遍海內。”［9］262-263熊文舉先是說，江西均奉許真君為福主。這是事實，明代萬歷年間，許真君即被稱為江西福主。謂其“香火莊嚴，幾遍海內”則有點夸張，雖然此時江西移民已經(jīng)成“潮”，但會館并未普遍建立，萬壽宮尚談不上幾遍海內。不過，此時，第一批移民建立的萬壽宮已經(jīng)出現(xiàn)，熊文舉的這一論斷，當是根據(jù)一些地方江西移民的反饋而獲得的。

乾隆時期，士紳們已較明確地認識到萬壽宮分布的廣泛性。先是乾隆五年（1740年），新建孝廉丁步上說：“江右食（許真君）德最厚，所在無不廟祀?！保?］216-217這里“無不廟祀”是指江西境內還是包括移徙外地的江西移民在內，尚不清楚。但此一時期在外省為官的江西籍士大夫已認識到，凡有江西聚集的地方，便有萬壽宮。新建曹啟華在為湘潭萬壽宮所寫《吳西眾商建修萬壽宮暨水府殿記》中云：“豫章商賈貿易他方者，咸建宮祀之?！保?0］(卷4《吳西眾商建修萬壽宮暨水府殿記》)會澤江西會館會首等撰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的《萬壽宮重修碑記》亦云：“不獨江湖名勝之區(qū)所宜有，東郡乃新辟夷疆，早已峨峨此廟庭矣！”［11］(卷4《萬壽宮重修碑記》,135)在江西士紳的影響下，乾嘉之際任吳城同知的今江蘇常州人惲敬也說：“真君之功赫矣。自晉至今，垂一千五百余年，自大庾嶺至潯陽江，及二千里，自楚塞至閩嶺，及七八百里，縉紳大僚，牛童馬走，婦人稚子，無不如親事真君，燠其寒，飫其嗛。”［12］(《吳城萬壽宮碑銘》,166)在江西移民和商人聚集較多的地區(qū)，尤其是一些著名市鎮(zhèn)的萬壽宮，多于乾隆及以前時期所建，故這一時期士紳們下言相對謹慎，只言凡有江右商賈者，則建有萬壽宮。

到了嘉、道時期，隨著萬壽宮在各地普遍建立，江西士紳便自豪地宣稱萬壽宮遍天下。嘉慶二十年（1815年），曹六興云：“豫章人祀之（許真君）者遍天下。”道光年間，四川新津縣令、分宜人黃汝亮也說：“故無論通都大邑，皆立專廟；雖十室鎮(zhèn)集，亦必建祠祀焉。”曹六興和黃汝亮都在四川為官，而四川恰是萬壽宮最多的地區(qū)。而曹六興、黃汝亮進川沿途的湖廣、貴州等地，也到處是萬壽宮，正是有此觀感、目及道存，他們很自然會得出萬壽宮遍天下的結論。

從絕對的地理概念來說，萬壽宮自然不可能遍布天下。但若從傳統(tǒng)語境出發(fā)，“天下”所指乃是一個相對的地理概念，則萬壽宮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遍布天下。

如果深入分析萬壽宮在市、縣的分布情況，則可發(fā)現(xiàn)萬壽宮的分布有如下特點：

一是依黃金水道而建。在中國古代，水路比陸路成本低廉、交通順暢。自隋朝大運河開通后，從運河到長江，過鄱陽湖入贛江、章江，翻越大庾嶺，經(jīng)北江到珠江，逐漸成為南北交通大動脈，直到清末，一直是南北黃金水道。更為重要的是，這條水道與海上絲綢之路無縫對接，除了翻越大庾嶺經(jīng)廣州出港，還可經(jīng)江西信江翻越武夷山經(jīng)泉州出海。明清時期，江西景德鎮(zhèn)的瓷器就是通過這一動脈，源源不斷地運往海外。在這一大動脈的沿線重要城市，從通州、天津，到山東濟寧、聊城、荷澤，再到江蘇徐州、淮安、揚州等大運河沿線城市，南京、上海、蕪湖、安慶、武漢、宜昌等長江沿線城市，以及福建南平、泉州下屬縣，廣東韶關、廣州、佛山等城市，都分布著數(shù)量不少的萬壽宮，并且一直建到新加坡。

除了這條南北交通大動脈外，在其它一些重要水道，也建有數(shù)量可觀的萬壽宮。如清水江-沅水及其支流，是貴州-湖南-湖北-四川之間的“黃金水道”，這一流域沿線曾建有大量萬壽宮，現(xiàn)存萬壽宮中，有多座著名的萬壽宮都分布這條水道上，如洪江萬壽宮、凱里萬壽宮、酉陽萬壽宮等。

二是依陸路要道而建。除水路外，陸路的交通要道上也有不少萬壽宮，這在邊境地區(qū)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如云南境內的萬壽宮，很多就分布在茶馬古道沿線。再如自陜西安康到漢中、隴縣，再到甘肅蘭州，均建有萬壽宮，表明江右商經(jīng)由湖廣或四川，而將貿易范圍拓展到絲綢之路沿線。

三是建在商業(yè)重鎮(zhèn)。在江右商的主要勢力范圍湖廣和西南地區(qū)，幾乎每個重要的商業(yè)繁華之地，均建有萬壽宮。像云南的萬壽宮，除分布在茶馬古道沿線，許多都建在礦產(chǎn)資源豐富的地方。自滇東至滇南，再至中緬交界的滇西，凡是有礦山的地方，都聚集著江右商幫，也都建有萬壽宮。其他如揚州的邵伯鎮(zhèn)、徐州的窯灣鎮(zhèn)、浙江的廿八都等著名市鎮(zhèn)都建有萬壽宮。

各地萬壽宮連在一起，就形成了江右商幫的一個貿易網(wǎng)絡。一方面，凡江西移民和商人聚集處，必建有萬壽宮。另一方面，凡為江右商貿易網(wǎng)絡重要節(jié)點處，也必建有萬壽宮。這些萬壽宮除了要維護所在地江西移民和商人利益外，還需為經(jīng)過當?shù)氐慕魃倘颂峁┳∷?、協(xié)調糾紛、抵抗壓榨、交流信息，為故鄉(xiāng)商幫的貿易提供一個相對穩(wěn)定、平和的環(huán)境。正是有了1000多座萬壽宮的勾連，江右商幫的貿易網(wǎng)絡才遍布天下。依托這個龐大的網(wǎng)絡，江右商幫才在明清時期成為與徽商、晉商三足鼎立的地域商幫。

建有萬壽宮的這些地方不可避免地被納入江右商的貿易網(wǎng)絡，這無疑會對當?shù)卦斐蓻_擊和影響。也就是說，經(jīng)由萬壽宮勾連起來的江右商貿易網(wǎng)絡，將沿線地域與外部廣闊的世界聯(lián)系起來，從而也深刻改變了該地域，不僅是市場的繁榮，背后還包括一系列生活方式和社會關系的變化。因此，這一網(wǎng)絡不僅是屬于江右商的，同樣屬于天下的。

三、天下景觀

民國《犍為縣志》修撰者曾指出：“同籍團體以會館為集中地，各處會館之建筑物崇旺壯麗，可為其團結力最富之明征?！保?3］(卷10《居民志》)各地的移民為了展示自身實力，也為了顯示內部的團結，往往盡可能地將會館建得雄偉壯麗，因而成為當?shù)氐慕ㄖ坝^。清末，湖南衡陽人稱：名望最大數(shù)江南會館，實力最雄厚推江西會館。［14］252乾隆《鎮(zhèn)遠府志》稱天柱縣萬壽宮：“規(guī)模闊大，為司地巨觀?！保?5］(卷19《祠祀》，167)清末柳州有兩則諺語：一是“粵東會館賽石頭，湖廣會館賽柱頭，江西會館賽墻頭，福建會館賽碼頭”。二是“粵東會館一枝花，湖廣會館也不差，福建會館燙金箔，江西會館筆生花”。［16］26-27從上述民諺中，可看出各地會館的宏偉氣勢與富麗精美，基本都是當?shù)氐臉酥拘越ㄖ?/p>

就萬壽宮來說，外地的每座萬壽宮無論是江西移民經(jīng)過多少艱難險阻建立起來的，當她在異鄉(xiāng)矗立起來后，即已不單單屬于江西移民，而不可避免地成為當?shù)氐墓簿坝^之一。既是一種建筑景觀，又是一種文化景觀。每一座萬壽宮出現(xiàn)在異鄉(xiāng)后，即成為日后鄉(xiāng)民想象過往時代的一個場景，如該地曾經(jīng)地曠人稀，導致客民如潮；或曾經(jīng)商業(yè)發(fā)達、商人如織，又或土客沖突、械斗不斷，等等。這是萬壽宮作為江西移民會館而引發(fā)的想象，是當?shù)赝林壑械摹爱愢l(xiāng)風景”。

當萬壽宮還是江西移民會館時，即已是當?shù)匚幕瘖蕵泛蜕虡I(yè)貿易的公共空間。唱戲酬神、聚會宴樂是會館增進同鄉(xiāng)感情、凝聚同鄉(xiāng)力量最常見的方式之一。晚明直到民國，會館的戲臺是城鄉(xiāng)社會最常見的演出場所，會館往往是當?shù)氐奈幕顒又行?。當?shù)氐乃腥耍瑹o論是土著還是外鄉(xiāng)人，都可以到會館觀劇看戲。據(jù)《申報》報道，上海江西會館每年許真君誕辰，必演戲酬神，各董事集資雇梨園子弟登臺演劇。演劇之前，江西會館還會出資在當時最具影響力的《申報》上刊登廣告，并告知巡察局派員維護秩序。演出當時，人山人海，“觀者如堵，咸稱盛事”。［17］(1894年03月12日第3版《演劇余聞》，1896年09月08日第9版《南市剩語》)揚州聚集了大量江西鹽商，江西會館經(jīng)費充裕。故每年不但新年團拜演戲，凡春秋佳日必請戲班唱戲，一般多達數(shù)日，有時甚至持續(xù)一月之久；不但內臺給同鄉(xiāng)演，還在外臺開演任人觀看。1887年，江西會館自鎮(zhèn)江雇來一戲班，本想專在內臺演給同鄉(xiāng)看。因戲班中有一王姓名角，色藝尤佳，當?shù)厝藶橐欢迷撁骘L采，爭相擠進會館內部觀看。于是江西會館首事決定讓該戲班在外臺演唱一日。當天，“戲場上擁擠非常，幾有舉國若狂、萬人空巷之慨”［17］(1880年9月16日第2版《會館演戲》，1886年9月11日第2版《邗溝秋汛》，1887年2月27日第2版《維揚紀事》。)。

一些地方的萬壽宮又是當?shù)氐纳虡I(yè)貿易中心。云南普洱萬壽宮前有一個很大的廣場，曾經(jīng)是當?shù)剡h近聞名的米市。清末《申報》記通州萬壽宮的熱鬧云：“通邑有穿城河一道，北岸有萬壽宮，左右每日擺列多攤，醫(yī)卜星相以及玩耍飲食諸物無一不備，游人絡繹不絕?！薄叭f壽宮前，為游人 聚之地。江湖賣藝者流，駢肩接踵，說書唱曲，梆子二簧，以及相面賣卜諸人，列肆垂簾，各爭利市?！保?7］(1883年09月22日第2版《通州瑣聞》；1892年10月30日第2版《北通州紀事》)

但無論如何“崇旺壯麗”和熱鬧繁華，隨著移民逐漸變?yōu)橥林?，萬壽宮作為會館的功能逐漸褪去后，在時代變遷中慢慢演變?yōu)榧兇獾漠數(shù)亟ㄖ?，或被政府接收，用作辦公場所、學校、糧倉……；或落入私人之手，變成私宅；或回歸本原，成為當?shù)厝顺莸囊蛔魪R；或者淪為無人問津的老建筑。如保存較好，后來便被開發(fā)成旅游景點。無論其經(jīng)歷了哪些境遇、處于何種境地，因其特殊的建筑形態(tài)、功能及歷史，都會成為當?shù)匚幕囊粋€組成部分，被百姓用來想象和探究這個地方的過往，成為當?shù)匕傩眨òㄍ林鸵泼窈笠幔亦l(xiāng)的“回憶形象”①德國學者揚·阿斯曼在《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中，提出“回憶形象”這一概念，指的是，回憶需要有具體可感知的形式，而“回憶形象”就是濃縮了抽象有道理、意義，又為人們提供具體可感知的時空關聯(lián)的“結晶點”。第30-31頁。。

所以，省外萬壽宮兼具鄉(xiāng)土情懷與天下一家的兩面性。一座萬壽宮在異鄉(xiāng)建立以后，便會受到當?shù)氐木幼∪丝?、風俗習慣及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反過來，通過江西移民的活動、商人的貿易和信仰習俗，也會影響到當?shù)氐陌傩招叛觥⒔?jīng)濟生活、社區(qū)文化等。正因如此，省外每座萬壽宮都是相同的，里面都崇祀福主許真君，每年會圍繞許真君信仰舉行一系列祭祀活動；是江西移民的家園和商人的會館，江西同鄉(xiāng)在此聯(lián)誼鄉(xiāng)情、攜手發(fā)展。每座萬壽宮都各有其鮮明的特征，不僅是風情各異的建筑樣式、因地而變的神祇構成、形式多樣的文化活動，而且是不同地域人群留下的烙印、不同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文化習俗，每一座萬壽宮都有適應所在地人情風俗習慣的特點。每一座萬壽宮，既是屬于江西，也是屬于所在地的，最終是屬于中華民族的。明清時期其他移民會館也莫不如是，最終，遍布全國城鄉(xiāng)甚至海外的同鄉(xiāng)會館，共同構成了一幅璀璨畫卷，形成天下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