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shù)锨?/p>

摘 要：在19世紀(jì)40年代的美國，隨著女性禁酒社團紛紛涌現(xiàn)，女性禁酒改革者開始獨自創(chuàng)辦禁酒報紙。女性雜志的流行與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為女性禁酒報紙的問世提供了必要的條件。以《橄欖樹》和《百合花》為代表的女性禁酒報紙成為女性禁酒社團的喉舌，也是女性禁酒改革者發(fā)聲的工具。女性改革者借助禁酒報紙表達她們對禁酒改革與自身公共角色的理解，豐富了禁酒運動中的女性形象，展現(xiàn)了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在這個過程中，女性改革者以作者、編輯、出版商的身份參與到印刷出版中，行使出版自由來推進禁酒事業(yè)的發(fā)展、引導(dǎo)公眾意見，體現(xiàn)了女性在爭取選舉權(quán)之外的公共參與方式的多樣性。

關(guān)鍵詞： 禁酒運動;女性禁酒社團;《橄欖樹》;《百合花》

19世紀(jì)上半期，禁酒是美國人普遍關(guān)注的重要問題，涉及道德、社會、文化、政治等多個方面。內(nèi)戰(zhàn)前，禁酒運動發(fā)展得如火如荼，不僅降低了人均飲酒量，而且改變了人們對待飲酒的態(tài)度，甚至在多個州通過立法手段實現(xiàn)了禁酒目標(biāo)。美國歷史學(xué)家安妮·菲羅爾·斯科特（Anne Firor Scott）稱禁酒運動是“內(nèi)戰(zhàn)前規(guī)模最大、包容性最強的改革運動”。①與此同時，美國的印刷業(yè)蓬勃發(fā)展，印刷出版為女性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公共參與渠道。她們不僅是作者、讀者，還成為編輯、出版商，利用印刷出版來推進禁酒事業(yè)、實現(xiàn)自身的公共參與。

總體而言，學(xué)界對于美國禁酒運動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但是有關(guān)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參與禁酒運動的研究相對不足。究其原因，主要是內(nèi)戰(zhàn)前未曾出現(xiàn)基督教婦女禁酒聯(lián)合會那樣的全國女性禁酒組織，只有分散的區(qū)域性組織;此外，有學(xué)者認為女性在禁酒運動中處于依附地位，女性參與禁酒活動與婦女爭取選舉權(quán)的關(guān)系不似內(nèi)戰(zhàn)后那樣緊密。②

實際上，無論是從共時性角度思考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志愿社團的方興未艾，還是從歷時性角度理解19世紀(jì)后期禁酒運動在全國范圍的成功，都有必要考察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在禁酒運動中的參與。自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一些歐美學(xué)者開始關(guān)注這一問題。他們從女性禁酒運動的起源、女性禁酒活動與女性權(quán)利運動尤其是爭取選舉權(quán)運動的關(guān)系、家庭意識形態(tài)對女性參與禁酒運動的影響、禁酒文學(xué)中的妻子形象等視角展開研究，參見

Jed Dannenbaum，“The Origins of Temperance Activism and Militancy Among American Women，” 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Vol.15，Issue 2 （Winter 1981），pp.235-252; Ian R.Tyrrell，“Women and Temperance in Antebellum America，1830-1860，” Civil War History，Vol.28，No.2（June 1982），pp.128-152; Anne Firor Scott， Natural Allies： Women’s Associations in American History，pp.43-45; Ruth M.Alexander，“‘We Are Engaged as a Band of Sisters’：Class and Domesticity in the Washingtonian Temperance Movement，1840-1850，”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Vol.75，Issue 3 （Dec.1988），pp.763-785; Scott C.Martin，“‘A Star That Gathers Lustre from the Gloom of Night’： Wives，Marriage，and Gender in Early-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n Temperance Reform，” Journal of Family History，Vol.29，No.3 （July 2004），pp.274-292.其研究經(jīng)歷了從社會史向文化史的轉(zhuǎn)變。不過，就女性禁酒活動與女性的公共參與而言，已有研究受到傳統(tǒng)婦女史研究敘事的影響，以爭取婦女選舉權(quán)為婦女歷史的主線與解釋框架，過于關(guān)注女性的政治權(quán)利與政治參與，忽視了女性其他形式的公共參與，如印刷出版、公共演說等，由此低估了女性在內(nèi)戰(zhàn)前禁酒運動中的自主性。與此同時，已有學(xué)者考察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創(chuàng)辦的刊物，但對女性禁酒報紙著墨不多。

Bertha-Monica Stearns，“Reform Periodicals and Female Reformers，1830-1860，”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37，No.4 （Jul.1932），pp.678-699; Amy Beth Aronson，Taking Liberties：Early American Women’s Magazines and Their Readers，Westport，Connecticut and London： Praeger，2002.中國學(xué)界的研究狀況與此相類，關(guān)于禁酒運動的研究大部分集中在19世紀(jì)中后期，聚焦于女性禁酒活動如何催生婦女權(quán)利運動，對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參與禁酒的活動與影響缺少足夠關(guān)注。參見周輝榮：《19世紀(jì)美國婦女禁酒運動及其影響：基督教婦女禁酒聯(lián)合會個案研究》，《史學(xué)月刊》，2002年第5期;范亞東：《論美國禁酒運動中婦女的歷史作用》，《中華女子學(xué)院學(xué)報》，2005年第6期;郭九林：《美國禁酒運動的歷史研究》，博士學(xué)位論文，廈門大學(xué)，2008年，其中第五章涉及婦女與禁酒運動;程同順、鄺利芬：《美國女權(quán)運動與禁酒運動的共振效應(yīng)》，《中華女子學(xué)院學(xué)報》，2017年第1期等。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chǔ)上，分析女性改革者獨立創(chuàng)辦禁酒報紙的過程與意義，探討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在爭取選舉權(quán)之外的其他公共參與方式，進一步深化對女性禁酒活動與婦女權(quán)利運動關(guān)系的理解，揭示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與多樣性。

一、女性禁酒報紙的創(chuàng)辦

19世紀(jì)30年代末，新英格蘭地區(qū)開始零星出現(xiàn)專門的女性禁酒社團。1841年5月12日，首個瑪莎·華盛頓協(xié)會（Martha Washington Society）在紐約成立。從1843年起，禁酒之女（Daughters of Temperance）社團取代瑪莎·華盛頓協(xié)會，成為女性禁酒社團的主要代表。女性改革者漸漸在地方和州層面建立起規(guī)模不一的女性禁酒社團。在參與禁酒活動的過程中，一些才情卓越的女性不僅為男性主辦的禁酒報紙撰寫文章、搖旗吶喊，還自己動手創(chuàng)辦報刊，全權(quán)負責(zé)撰稿、編輯、出版等各項事務(wù)。當(dāng)公眾還不能坦然接受女性發(fā)表公共演說時，她們已經(jīng)開始揮舞筆桿為禁酒事業(yè)發(fā)聲。

女性改革者能夠在禁酒報刊中迅速占據(jù)一席之地，得益于女性辦刊的傳統(tǒng)與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一方面，18世紀(jì)末19世紀(jì)初，由女性負責(zé)編輯、面向女性讀者的女性雜志蓬勃發(fā)展，開創(chuàng)了女性興辦刊物的先例。1792年，最早的女性雜志《女士雜志與娛樂知識寶典》（The Lady’s Magazine，and Repository of Entertaining Knowledge）始創(chuàng)于費城。19世紀(jì)20年代，幾乎每個具備印刷所的城鎮(zhèn)都擁有女性雜志。到1830年，美國已有100多份女性雜志。

Amy Beth Aronson，Taking Liberties： Early American Women’s Magazines and Their Readers，pp.1-2，

69.這類雜志以“娛樂和教育”為宗旨，以小故事、詩歌、箴言的形式，為女性讀者提供婚姻與生活方面的建議，偶爾也會談?wù)撆越逃⒔】?、?quán)利與職責(zé)等問題，但絕不涉足有爭議的話題。

Bertha-Monica Stearns，“Reform Periodicals and Female Reformers，1830-1860，” p.678.這類雜志十分流行，深受女性喜愛。女性雜志的出現(xiàn)與繁榮，表明社會公眾已接受女性創(chuàng)辦刊物的事實。美國歷史學(xué)家埃米·貝絲·阿倫森（Amy Beth Aronson）認為，“這些雜志為早期美國女性提供了獨特的自由，這是其他印刷物或公共媒介無法提供的”，讓她們有機會“在公共領(lǐng)域中打破強加給女性的沉默”。

Amy Beth Aronson，Taking Liberties：Early American Women’s Magazines and Their Readers，p.12.除了這些關(guān)注女性生活的女性雜志，19世紀(jì)20年代末美國開始出現(xiàn)以改革為宗旨的女性報刊，其中最早的是1828年10月29日在紐約創(chuàng)刊的《自由調(diào)查者報》（The Free Enquirer）。該報以“推動人類進步”為宗旨，其主編是作家、自由思想家弗朗西絲·賴特（Frances Wright）。

Bertha-Monica Stearns，“Reform Periodicals and Female Reformers，1830-1860，” p.679.從女性雜志到女性改革刊物，女性創(chuàng)辦刊物逐漸形成傳統(tǒng)。

另一方面，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出現(xiàn)眾多女性作者和讀者，為女性改革者創(chuàng)辦禁酒報紙奠定了基礎(chǔ)。獨立后美國的教育計劃以國家主義和共和主義為目標(biāo)，為女孩提供與男孩一樣的基礎(chǔ)教育。

Nancy F.Cott，The Bonds of Womanhood： “Woman’s Sphere” in New England，1780-1835，Second Edition，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7，p.103.以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為代表的社會精英強調(diào)女性身為“共和妻子”“共和母親”“共和母親”（Republican Mother）和“共和妻子”（Republican Wife）分別是美國歷史學(xué)家琳達·K.克爾伯（Linda K.Kerber）和簡·劉易斯（Jan Lewis）提出的概念，用來描述美國革命時期和建國初期女性與國家的關(guān)系，是將家庭和政治相結(jié)合的概念創(chuàng)設(shè)。憑借“共和母親”和“共和妻子”的角色，美國女性通過影響兒子和丈夫而間接參與政治。參見Linda Kerber， “The Republican Mother： Women and the Enlightenment-An American Perspective，” American Quarterly， Vol.28， No.2 （Summer， 1976）， pp.187-205; Jan Lewis， “The Republican Wife： Virtue and Seduction in the Early Republic，”The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 Vol.44， No.4 （Oct.1987）， pp.689-721.

的職責(zé)，據(jù)此論證女性教育的價值。拉什相信，母親只有接受過教育，才能培養(yǎng)出理解自由和代表制原則的公民，從而維系共和國。

Nancy F.Cott，The Bonds of Womanhood： “Woman’s Sphere” in New England，1780-1835，pp.104-105.1850年，美國女性的識字率接近男性。

Rosemarie Zagarri，“The Postcolonial Culture of Early American Women’s Writing，” in Dale M.Bauer and Philip Gould，eds.，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n Women’s Writing，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p.23.此外，從18世紀(jì)末開始，為女性提供中等教育的女子學(xué)園和學(xué)院

時人用“學(xué)園”（academies）和“學(xué)院”（seminaries）兩個詞來稱呼當(dāng)時出現(xiàn)的女子學(xué)校。美國建國初期，人們傾向于使用“學(xué)園”，到內(nèi)戰(zhàn)前，更傾向于使用“學(xué)院”。通常這兩個詞可以交換使用。參見Margaret A.Nash，Women’s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1780-1840，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2005，pp.5-6.國內(nèi)學(xué)者的相關(guān)研究參見張曉梅：《女子學(xué)園與美國早期女性的公共參與》，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在美國各地涌現(xiàn)。1798年，年近五旬的作家、詩人、劇作家朱迪絲·薩金特·默里（Judith Sargent Murray）欣喜地指出這一新興現(xiàn)象：“請允許我向我的女同胞們表示祝賀，過去幾年來發(fā)生了令人高興的、有利于女性的變革;我記得建國初期，人們認為針線活是女性必須掌握的最主要的技能;現(xiàn)在，人們允許這些可愛的能手利用一部分時間，去學(xué)習(xí)更為高尚、給人啟發(fā)的內(nèi)容。到處都在興建女子學(xué)園?！?/p>

“No.LXXXVIII，” in Constantia （Judith Sargent Murray），The Gleaner：A Miscellaneous Production，Vol.3，Boston： Printed by I.Thomas and E.T.Andrews，1798，p.188.1790—1830年間，美國出現(xiàn)了大約400所女子學(xué)園。女學(xué)生來自工業(yè)發(fā)達的北部和實行奴隸制的南部，來自大大小小的城市和村鎮(zhèn)。其中大多數(shù)為12～16歲的年輕白人女性，出身于富裕的中上階層家庭。女子學(xué)園的課程、教學(xué)方法與同時期的男子學(xué)院類似。女學(xué)生學(xué)習(xí)天文、歷史、化學(xué)、地理、修辭、自然哲學(xué)、高等數(shù)學(xué)，以及多門古典和現(xiàn)代語言。她們還學(xué)會了閱讀、書法和寫作，并且通過在畢業(yè)典禮上致辭、創(chuàng)辦文學(xué)社團等方式，不斷完善自己的論證和修辭能力。

參見Rosemarie Zagarri，“The Postcolonial Culture of Early American Women’s Writing，” pp.22-23; Mary Kelley， Learning to Stand and Speak：Women，Education and Public Life in America’s Republic，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2006，pp.16，34; Kabria Baumgartner，“‘Cruel and Wicked Prejudice：’ Racial Exclusion and the Female Seminary Movement in the Antebellum North，” in Margaret A.Nash，ed.，Women’s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Historical Perspective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8，pp.48-49; Margaret A.Nash，Women’s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1780-1840，p.10.如果說基礎(chǔ)教育讓美國女性有機會掌握基本的閱讀和寫作技能，那么女子學(xué)園則以豐富多彩的課程開發(fā)女性的智力、開拓她們的視野。不同階段女性教育的發(fā)展，為女性禁酒報紙帶來了潛在的讀者和作者。

就筆者知見所及，有兩份女性禁酒報紙值得重視。一份是《橄欖樹和女士禁酒支持者》（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簡稱《橄欖樹》），創(chuàng)辦于1841年7月，由紐約市的瑪麗·奧古絲塔·科芬（Mary Augusta Coffin）負責(zé)編輯，出版人為L.D.約翰遜（L.D.Johnson）;另一份是《百合花》（The Lily），由紐約州塞尼卡福爾斯鎮(zhèn)（Seneca Falls）的阿梅莉亞·布盧默（Amelia Bloomer）編輯和出版，1849年1月開始發(fā)行?！堕蠙鞓洹穼儆谧钤缫慌膳跃庉嫛⑨槍ε宰x者的禁酒報紙，

Ian R.Tyrrell，“Women and Temperance in Antebellum America，1830-1860，” p.138.《百合花》則是“第一份由女性所有、編輯和出版的報紙”。

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Boston： Arena Publishing Company，1895，p.45.從這兩份報紙著手，我們可以一窺女性禁酒報紙的宗旨及其創(chuàng)辦過程的艱辛。

《橄欖樹》的創(chuàng)辦與女性禁酒社團的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7月1日，距離首個瑪莎·華盛頓社團成立不到兩個月，《橄欖樹》創(chuàng)刊，以女性禁酒社團“有用且有效的喉舌”自居。

“Editorial Introduction，”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p.11.在創(chuàng)刊號中，編輯科芬這樣闡釋辦報的動機：盡管當(dāng)下全國各大城市都已經(jīng)成立諸多女性禁酒社團，這些社團也開展了富有成效的活動，但她們需要“適當(dāng)?shù)挠糜诮涣鞯男麄鞴ぞ摺?，來向彼此和全世界表達她們的觀點和原則。因此，完全由女性負責(zé)的《橄欖樹》問世，對于“啟蒙新知、振奮情緒、活躍想象、美化心靈”具有重要的意義?！堕蠙鞓洹窔g迎富有才華、品行端正的女性投稿，拒絕刊登任何涉及宗教派別和道德爭議的文字。

“Proposals for Publishing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5.除去為數(shù)不多的新書推介與女子學(xué)校廣告，《橄欖樹》所刊內(nèi)容均與禁酒相關(guān)。編輯以故事、詩歌、新聞等多種題材形式，向讀者傳遞徹底禁酒的理念。與瑪莎·華盛頓社團的活動策略一致，《橄欖樹》試圖利用文字來喚醒酗酒者的良知，其報頭上赫然印著：“最墮落的心靈也能與善良共鳴?！?/p>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extra，March，1842.

秉持女性禁酒社團喉舌的定位，《橄欖樹》利用各種方式宣傳女性禁酒活動。作為一份雙周報，《橄欖樹》一年的訂閱費用僅為1美元。

“Terms，”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1.除了價格低廉外，為進一步擴大報紙的影響、吸引公眾的注意，《橄欖樹》的創(chuàng)辦者還特意將創(chuàng)刊號寄給美國各個郵政局長的妻子，以及一些活躍的公眾人物（比如牧師、醫(yī)生、律師和政府官員）的妻子。

“Circulation of This Number，”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5.此外，《橄欖樹》編輯也號召各地女性禁酒社團主動來信提供本社團的信息。1842年7月15日出版的《橄欖樹》刊登了其了解的所有女性禁酒社團的名單及其主席和秘書的名字，以及部分社團自成立以來分發(fā)出去的現(xiàn)金與衣物的數(shù)量。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pp.4-11.上述內(nèi)容長達8頁的篇幅，足以令每一位讀者深切感受到女性禁酒社團的存在與成就，充分體現(xiàn)了《橄欖樹》作為女性禁酒社團喉舌的作用。

1849年，另一份女性禁酒出版物《百合花》創(chuàng)刊。該報的創(chuàng)辦源于女性禁酒社團成員有意識的、迫切的自我表達欲望，其誕生過程體現(xiàn)了女性禁酒改革者的勇敢與擔(dān)當(dāng)。1848年9月22日，“塞尼卡福爾斯女性徹底禁酒慈善協(xié)會”（Ladies’ Total Abstinence Benevolent Society of Seneca Falls）成立。不久，協(xié)會成員提議出版一份禁酒題材的報紙，并為此任命了專門的出版委員會。

“To the Patrons of the Lily，”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1（Jan.1，1849），p.4.

然而，由于面臨諸多困難，協(xié)會知難而退，無奈擱置了這個計劃。身為協(xié)會秘書的阿梅莉亞·布盧默出于強烈的責(zé)任感接手了報紙，獨自擔(dān)負起出版、編輯、財務(wù)等所有工作。她自陳道：“我十分為難……我無法輕易拋棄責(zé)任。我別無選擇——或者步他人后塵，讓這項事業(yè)像人們預(yù)言的那樣以可悲的失敗告終;或者投身這項工作，接受隨之而來的暴風(fēng)雨般的斥責(zé)和批評，由此兌現(xiàn)對公眾的諾言，保全協(xié)會的聲譽。對一個在這項工作上毫無經(jīng)驗的人來說，這是悲傷、艱難的時刻，而且當(dāng)時的女性幾乎從未采取過公共行動。”最終，布盧默將這份報紙辦得有聲有色，還底氣十足地宣稱：“它從來都不是哪個社團、政黨或小集團，或者任何人的喉舌?！盌.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40-42，382，49.

禁酒是《百合花》貫穿始終的重要議題。該報的宗旨是讓“女性憑借《百合花》發(fā)聲”，讓女性在公眾面前揭露酗酒帶來的不幸，宣揚禁酒協(xié)會的決議，讓更多人接受禁酒的主張。該報刊登的內(nèi)容以禁酒以及“有益身心、符合道德的文學(xué)”為主，包括原創(chuàng)和精選的故事、詩歌、逸事等。

“To the Patrons of the Lily，”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1（January 1，1849），p.4.該報的撰稿人包括伊麗莎白·卡迪·斯坦頓（Elizabeth Cady Stanton）和瑪麗·C.沃恩（Mary C.Vaughan），她們曾先后擔(dān)任“女性紐約州禁酒協(xié)會”（Woman’s New York State Temperance Society）的主席。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50.

因此，就其充滿改革色彩的內(nèi)容而言，《百合花》雖冠以純潔無瑕的名字，但仍是一份“咄咄逼人的報紙”。

“Mrs.Stanton on Mrs.Bloomer，” in 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375.

得益于布盧默的才干與膽識，《百合花》銷量甚佳。作為一份月報，《百合花》一年的訂閱費用是50美分。低廉的訂閱費用，加上布盧默因倡導(dǎo)服飾改良而引發(fā)的爭議，使《百合花》的發(fā)行量在創(chuàng)刊5年（1849—1853）期間從最初的200～300份，上漲到4000多份。1853年，布盧默夫婦遷居俄亥俄州芒特弗農(nóng)市（Mount Vernon），《百合花》也隨之在該地出版，并且廣受歡迎，訂閱量迅速增長，發(fā)行量增至6000多份。1854年，當(dāng)布盧默夫婦再度遷居艾奧瓦州康瑟爾布拉夫市（Council Bluffs）時，由于當(dāng)?shù)厝狈τ∷⒃O(shè)備和發(fā)行渠道，布盧默將《百合花》賣給另一位女士。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43，82，145，156，187.

此后直到1859年，該報以雙周報的形式，繼續(xù)致力于推動禁酒事業(yè)和提升女性地位。

二、女性的多重形象與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

美國歷史學(xué)家布魯斯·多爾西（Bruce Dorsey）指出，在禁酒運動的主流敘事中，白人女性是禁酒運動中“看不見的沉默的參與者”，是“飲酒男性失敗敘事里象征性的受害者”。

Bruce Dorsey，Reforming Men and Women： Gender in the Antebellum City，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02，p.92.但是，當(dāng)我們著眼于女性禁酒報紙，會發(fā)現(xiàn)僅僅關(guān)注主流敘事遠遠不夠。以《橄欖樹》和《百合花》為代表的女性禁酒報紙，無論是作為女性禁酒社團的喉舌，還是個人自由表達的工具，都力求發(fā)出女性自己的聲音。“行善事，保護無辜之人，將破壞者拒之門外，挽救誤入歧途之人，安慰痛苦之人，都是她（女性）的職責(zé)所在。在這方面，她有權(quán)發(fā)聲，也應(yīng)當(dāng)發(fā)聲”。

“A Prediction，”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4.女性聲音的出現(xiàn)，使禁酒運動中的女性形象變得更為生動、真實，映射了女性改革者對禁酒事業(yè)的貢獻，也彰顯了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不同于主流敘事，女性禁酒報紙為公眾呈現(xiàn)了女性在禁酒運動中的多重形象：她們不只是男性酗酒者的無辜受害者、家庭領(lǐng)域的道德權(quán)威，同時也是有望被改造的酗酒者，以及積極行動的改革者。

包括女性禁酒報紙在內(nèi)的所有禁酒報刊中，最常見的女性形象是家中男性酒鬼的無辜受害者。這類形象包括深情不改的妻子、貧困無助的女兒、痛心疾首的母親，而且無助的妻子常常還需撫養(yǎng)年幼的孩子。不僅男性主持的禁酒報紙充斥著酗酒造成的家庭悲劇故事，

“American Temperance Society，” Itinerant，or，Wesleyan Methodist Visiter，Vol.3，Issue 18 （July 1831），pp.143-144; “The Drunkard’s Wife’s Soliloquy，” Crystal Fount and Rechabite Recorder，Vol.4，Issue 26 （Sep.1845），p.406.女性禁酒報紙同樣渲染女性的受害者形象。《橄欖樹》創(chuàng)刊號篇首一段話嚴(yán)厲譴責(zé)酒精是“魔鬼對家庭領(lǐng)域的詛咒，無數(shù)妻子和母親的謀殺者，剝奪了女性的美貌、舒適、權(quán)利、健康、家庭、理性和生活”。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1.女性禁酒社團在陳述受助人的故事時動情地寫道：“她不曾與他同飲這受詛咒的酒，但她不得不喝下這苦澀的殘渣?！?/p>

“Martha Washington T.B.Society，”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p.8.禁酒改革者宣稱：“酒鬼的妻子和家人不得不與他一起受苦，通常她們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們難道不是被剝奪了一切珍寶？她們難道不是被盜取了生存所需的衣食？”

“You are going too far！” The Lily： 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5（May 1，1849），p.37.一篇控訴售酒商人的文章寫道：售酒“剝奪了數(shù)以千計孩童生存所需的衣食，傷害了很多深情的妻子和母親的心，令她們與自己的孩子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仰賴世間冷漠的施舍”。

“To the Rumseller，” The Lily： 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1（January 1，1849），p.5.《酗酒的不幸》一文描述作者的朋友因丈夫酗酒而陷入悲慟：“她的臉頰不再紅潤，她的眼中不再有快樂，她的腳步虛弱無力，她曾經(jīng)美麗的臉上滿是絕望?！?/p>

A.B.“The Miseries of Intemperance，”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4（April 2，1849），p.28.另一篇討論酗酒毀滅幸福家庭生活的文章寫道：“他總是踉蹌著回到自己骯臟的家，嘴里罵罵咧咧。他妻子內(nèi)心深處仍舊保留著對他的愛。當(dāng)她準(zhǔn)備好貧窮的家中僅有的粗劣食物時，他卻對她拳打腳踢?！?/p>

“Intemperance-An Extract，”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5（May 1，1849），p.34.可見，美國女性由于法律和習(xí)俗的緣故，在家庭中處于依附地位，在經(jīng)濟上嚴(yán)重依賴男性家長。因此，一旦掙錢養(yǎng)家的男性家長染上酗酒惡習(xí)，妻子與子女既要忍受因家庭收入減少甚至喪失而導(dǎo)致的貧困，還不得不面對常常與醉酒相伴的語言與肢體暴力。描述女性受害者的形象既是陳述客觀的悲慘事實，也是女性改革者為調(diào)動讀者的情緒而使用的修辭策略。

女性是家庭領(lǐng)域的道德權(quán)威，這是最初發(fā)起禁酒運動的男性改革者所倡導(dǎo)的女性形象，此后為女性禁酒報紙所繼承并發(fā)揚。該觀點強調(diào)女性作為“共和妻子”的角色，即女性通過影響男性的行為來實現(xiàn)她們對社會的貢獻。這是18世紀(jì)末出現(xiàn)的共和主義思想的重要內(nèi)容。

Jan Lewis，“The Republican Wife： Virtue and Seduction in the Early Republic，” The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Vol.44，No.4（Oct.1987），pp.700-701.女性改革者利用此類共和話語來論證她們投身禁酒活動的正當(dāng)性?！杜缘挠绊懥Α芬晃穆燥@夸張地提到，女性身為母親、妻子、姐妹，對男性的影響無出其右：“她一哭泣就能讓人感動，她一微笑就能讓人行動，她一皺眉就能讓人不寒而栗?！?/p>

“Power of Woman，”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4（April 2，1849），p.32.布盧默號召當(dāng)?shù)嘏栽谛履昶陂g拒絕為來訪的親友提供酒精飲料，以實際行動支持禁酒事業(yè)，發(fā)揮自己的影響，“如果你為了同伴的利益而施展影響，你就能為社會消滅這場道德瘟疫。它能治愈破碎的心——擦干苦澀悲傷的淚水——讓赤身裸體的人有衣穿，讓饑腸轆轆的人有飯吃，給正處于悲慘、凄涼中的家庭帶去安寧與幸?！薄?/p>

“New Year Calls，”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2（February 1，1849），p.13.《女性在禁酒事業(yè)中的工作》一文指出，“她應(yīng)始終在各個場合利用她的影響力來支持徹底禁酒”，“女性的一句話或一個神情，可以并且已經(jīng)產(chǎn)生影響，能夠拯救許多人，以免他們死于酗酒”。

“Women’s Work in the Temperance Cause，”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3（March 1，1849），p.21.在母親、妻子、女兒、姐妹等多種家庭身份中，母親的道德影響最為重要。有文章寫道：“女性的影響在整個社會高貴如國王。女兒和姐妹擁有影響，但只有母親才能編成永遠綻放的花環(huán)。”

Mrs.Wilber，“The Moral Power of Woman，” The Lily：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7（July 2，1849），p.52.另有文章提出，身為母親與妻子，美國女性不應(yīng)當(dāng)將酒精用于烹飪和醫(yī)療?！癢oman’s wrong doing，” The Lily： A Monthly Journal， 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 Vol.1， No.4 （April 2， 1849）， p.29.

“女性沒有意識到她在社會和家庭生活中的巨大影響力?！赣H的影響力尤其巨大。人們?nèi)鐚嵳f，‘在生命最初幾年，母親是孩子的上帝’”。

“Where does Intemperance Originate？”The Lily： A Monthly Journal，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Vol.1，No.4（April 2，1849），p.29.

與男性禁酒報紙一樣，女性禁酒報紙也著力刻畫女性身為男性酗酒的無助受害者、家庭領(lǐng)域的道德權(quán)威等女性形象。此外，女性禁酒報紙還發(fā)掘并呈現(xiàn)了酗酒女性的形象。這為女性禁酒社團樹立了獨立于男性禁酒社團的新特征，更凸顯了女性改革者的自主性。禁酒運動始終以男性為目標(biāo)群體，最初在具有社會地位的紳士中間推進節(jié)制飲酒，到華盛頓運動

1826年，“美國禁酒協(xié)會”（American Temperance Society，ATS）成立，標(biāo)志著禁酒運動的真正開啟。但該協(xié)會僅在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群體中倡導(dǎo)徹底禁酒理念。19世紀(jì)30年代末，工人階層逐漸建立自己的禁酒慈善社團。40年代，出現(xiàn)了許多以美國首任總統(tǒng)喬治·華盛頓命名的華盛頓協(xié)會（Washington societies），在城市工人中非常流行，發(fā)展成一場全國性運動。階段則力圖改造勞動階層男性的酗酒惡習(xí)。

Ian R.Tyrrell，Sobering Up： From Temperance to Prohibition in Antebellum America，1800-1860，Westport and London： Greenwood Press，1979，p.55; Bruce Dorsey，Reforming Men and Women： Gender in the Antebellum City，p.120; D.C.Bloomer， 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25-26.女性禁酒社團起初僅是輔助男性禁酒社團開展工作，為酗酒者及其家人提供資金和衣食。然而，社團成員在實踐過程中發(fā)現(xiàn)女性群體中同樣存在嚴(yán)重的酗酒問題。于是，女性禁酒社團也開始致力于改造女性酗酒者。因此，女性禁酒報紙并不諱言女性酗酒者的存在。《橄欖樹》創(chuàng)刊號的首篇文章《呼吁美國女士支持禁酒》便論及女性沉迷飲酒的問題。文中提到，一位有教養(yǎng)的歐洲女士聲稱，美國女性飲酒無度。由此，該文要求美國女性保持警惕，拒絕酒精的誘惑。

Mrs.Steele，“An Appeal to the Ladies of America，in Favor of Temperance，”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2.在一則蘊含強烈道德寓意的故事里，不僅父親酗酒，失去工作機會，而且母親也酗酒，無法盡到照顧孩子的職責(zé)。最終，夫婦二人在禁酒社團的幫助下，戒除酒精，重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作者進一步指出仍有很多母親酗酒，但她們都有改變的可能：“難道不是還有許許多多女性仍處在故事中的母親曾經(jīng)的狀態(tài)？難道她們不能接受勸說，變成全新的樣子？”

“A Drunkard’s Home，”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p.6-8.

各地女性禁酒社團紛紛以挽救酗酒女性為宗旨。首個瑪莎·華盛頓社團的目標(biāo)是：“將酗酒女性從墮落中拯救出來，拉著她們的手，將她們引上清醒和道德之路?！奔~約市第二個女性禁酒社團“霍華德女性禁酒協(xié)會”（Lady Howard Temperance Society）希望能夠與其他女性社團通力合作，最終杜絕紐約市女性酗酒的問題。紐約市“女性手拉手禁酒慈善協(xié)會”（Ladies’ Hand-in-hand T.B.Society）也將改造酗酒女性，并在必要時為她們提供衣服、安排膳宿，作為社團的目標(biāo)。

“The First Formation in New-York City，” “The Lady Howard Temperance Society，” “Ladies’ Hand-in-hand T.B.Society，”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pp.4，5，7.另外，根據(jù)女性禁酒社團在禁酒報紙上公布的社團活動信息，很多女性酗酒者在得到幫助后生活重新走上正軌。

“Report at the First Annual Meeting，”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extra，March，1842，p.8; “Ladies Chelsea T.B.Society，”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p.5.諸多案例揭示了導(dǎo)致女性染上酗酒惡習(xí)的各種因素，諸如貧窮、家境衰敗、地位下降等等?？梢?，經(jīng)濟上的衣食無著與精神上的孤獨無助，會促使女性走上酗酒的歧途。女性禁酒社團正是從經(jīng)濟與精神層面來展開救助。

積極行動的禁酒改革者，是女性禁酒報紙向公眾展現(xiàn)的另一種女性形象，也最能體現(xiàn)女性參與禁酒改革的自主性。女性禁酒社團成員在日常生活中堅持徹底禁酒原則，幫助酗酒的男男女女走上正軌，為禁酒事業(yè)做出貢獻。一方面，這一形象可見于女性禁酒報紙上刊登的各個女性禁酒社團的活動。社團成員樂于借助禁酒報紙這一平臺，大力宣揚本社團的宗旨與成就，吸引公眾的關(guān)注與支持。如前所述，1841年首期《橄欖樹》發(fā)出呼吁：“無論你們的社團現(xiàn)在何處，我們恭敬地向各位女士征求會議記錄，以供刊登在本報上?！?/p>

“Ladies of New York，”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1，No.1（July 1841），p.5.次年7月15日出版的《橄欖樹》即展現(xiàn)了征集信息的豐碩成果。

參見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Vol.2，Nos.1 & 2（July 15），1842.女性禁酒社團的運作方式與其他性質(zhì)的女性志愿社團大致相同，且女性禁酒社團的活動彼此也相差無幾。女性禁酒社團的成員定期召集會議，通過選舉的方式確定社團主席等職務(wù)的人選。

“The Martha Washington Society of Flushing，” Crystal Fount & Rechabite Recorder，Vol.6，Issue 15 （Jun.1846），p.233.此外，社團成員經(jīng)常一起參與縫紉，為改過自新的酗酒者提供衣服、食物等生活必需品;舉辦市集、音樂會、茶會等社交活動，籌集資金;走訪當(dāng)?shù)嘏?，勸說人們簽署禁酒誓言。

Lorenzo Dow Johnson，Martha Washingtonianism，or，A History of The Ladies’ Temperance Benevolent Societies，New York： Published by Saxton & Miles，1843，pp.10，33，50，53，66.

平日里，成員也以身作則，不僅自己滴酒不沾，也拒絕為到訪的親朋好友提供酒精飲料，還盡量避免在烹飪、就醫(yī)時接觸酒精。她們遵守徹底禁酒原則，也孜孜不倦地向身邊的人傳播這一原則。通過女性禁酒報紙的宣傳，公眾得以了解美國各地的女性已經(jīng)紛紛行動起來：除東北部的紐約州、康涅狄格州、新澤西州、賓夕法尼亞州、羅得島州、緬因州外，俄亥俄州也行動起來。值得注意的是，相較男性創(chuàng)辦的禁酒報紙，女性禁酒報紙能夠更加詳盡地報道各地女性禁酒社團的活動。

另一方面，女性禁酒報紙本身也是對女性禁酒改革者形象的正面宣揚。由女性編輯，甚至像《百合花》這樣完全由女性出版的女性禁酒報紙，向社會公眾展現(xiàn)了女性禁酒改革者的智慧和能力。雖然布盧默自謙能力不足，創(chuàng)辦《百合花》不過是“時勢造英雄”，但結(jié)合她的人生經(jīng)歷，不難發(fā)現(xiàn)她完全具備獨當(dāng)一面的能力。與當(dāng)時普通家庭的女孩一樣，布盧默在地方學(xué)校接受過閱讀和寫作訓(xùn)練。更重要的是，她十分聰慧。她的丈夫在結(jié)婚前就發(fā)現(xiàn)她“能夠輕松、優(yōu)雅地用文字表達自己想法”，并鼓勵她在地方報紙上匿名發(fā)表文章，談?wù)撋鐣?、政治和道德問題。因此，當(dāng)19世紀(jì)40年代華盛頓運動席卷而來時，布盧默全身心投入其中，為當(dāng)?shù)亟粕鐖F的報紙《水桶》（Water Bucket）撰寫文章，積極倡導(dǎo)徹底禁酒的主張。除了嫻熟的寫作技能外，布盧默還擁有在郵政體系工作的經(jīng)驗。1849年春天，布盧默的丈夫被任命為當(dāng)?shù)氐泥]政局長。在他的提議下，布盧默宣誓就職、成為其副手（deputy postmaster），擔(dān)任這一職務(wù)長達四年之久。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45，11，19，23-24，48.

1850年秋天，斯坦頓拜訪布盧默時，高度評價了她的工作成效：“人們普遍承認，當(dāng)她履行職責(zé)時，郵局的外觀和經(jīng)營都得到了改善?！?/p>

“Mrs.Stanton on Mrs.Bloomer，” in 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375.

一份不到十頁的女性禁酒報紙的背后是十分繁重、異常瑣碎的工作。布盧默的丈夫在回憶錄中這樣描述妻子當(dāng)時編輯、出版《百合花》所承受的重負：“她必須簽訂印刷和出版的合同，給朋友們發(fā)送通告、請他們幫忙擴大傳播，把報紙包好、郵寄給訂閱人，為其欄目撰寫社論和其他內(nèi)容，閱讀校稿，簡而言之，負責(zé)報紙出版的方方面面?！辈急R默夫婦的好友、《塞尼卡縣信使報》（Seneca County Courier）的編輯艾薩克·富勒（Isaac Fuller）在報紙上刊文，盛贊布盧默在創(chuàng)辦《百合花》的過程中展現(xiàn)了“女性身上極為罕見的天賦與商業(yè)素質(zhì)”。布盧默去世后，牧師在紀(jì)念布道中也宣稱，布盧默身上的“勇氣、誠實正直和堅決果斷”是《百合花》取得成功的保證。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43，145，382.

禁酒運動的男性領(lǐng)導(dǎo)者強調(diào)女性是酗酒男性的受害者和家庭的道德衛(wèi)士，鼓動女性投身禁酒運動，卻不愿放棄自己的領(lǐng)導(dǎo)地位。19世紀(jì)30年代初，禁酒社團中大約35%～60%的成員是女性。但是，男性成員掌握著地方和全國禁酒組織的領(lǐng)導(dǎo)權(quán)。比如，“美國禁酒協(xié)會”的職務(wù)便大多由男性牧師壟斷。

Bruce Dorsey，Reforming Men and Women： Gender in the Antebellum City，p.132; Ian R.Tyrrell，Sobering Up： From Temperance to Prohibition in Antebellum America，1800-1860，p.68.女性禁酒社團的出現(xiàn)是對男性主導(dǎo)禁酒運動的挑戰(zhàn)與補充，由此誕生的女性禁酒報紙更是生動地體現(xiàn)了女性改革者的獨立自主。這些報紙向公眾傳遞女性的聲音，豐富女性在禁酒事業(yè)中的形象，在沿襲男性禁酒報紙話語的同時，也呈現(xiàn)了女性有待改造、可以被改造的酗酒者形象，以及獨當(dāng)一面、勤勞能干的改革者形象。女性禁酒報紙塑造與宣揚多元的女性形象，特別是女性改革者的形象，體現(xiàn)了女性禁酒改革者在女性視角下對禁酒改革事業(yè)與女性公共角色的理解，顯示了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

三、印刷出版與女性公共參與的多樣性

內(nèi)戰(zhàn)前女性參與禁酒運動，不僅展現(xiàn)了女性公共參與的自主性，也充分證明了女性公共參與的多樣性。盡管一些激進的女性禁酒改革者最終轉(zhuǎn)向爭取婦女選舉權(quán)，內(nèi)戰(zhàn)前女性的禁酒活動仍表明，除了選舉權(quán)，女性還擁有其他參與公共事務(wù)的方式，包括印刷出版、公共演說、請愿等。

首先，女性禁酒報紙反映了19世紀(jì)上半期女性改革者利用印刷出版推動社會進步的時代潮流。19世紀(jì)早期，美國迎來“通訊革命”（communication revolution），主要體現(xiàn)為印刷和造紙技術(shù)的改進，報紙、雜志和書籍種類與數(shù)量的增多，以及郵政體系的擴張。

Daniel Walker Howe，What Hath God Wrought： The Transformation of America，1815-1848，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pp.1-2，5.成立相對較早的女性慈善社團有意識地利用印刷出版推進社團利益。這些社團在報紙上刊登年會的會議記錄，為自己組織的慈善布道、市集等籌款活動宣傳造勢，并發(fā)布日常集會的通知。若是資金充裕，社團還以小冊子的形式印刷出版協(xié)會的章程與規(guī)章制度、年度報告。

“Chapter CXV.An Act to incorporate the Corban Society，” in Laws of the Commonwealth of Massachusetts Passed by the General Court，In Their Session，which Commenced on Wednesday，the Twenty Ninth Day of May，and Ended on the Twentieth of June，1816，Boston： Printed by Russell，Cutler and Co.，1816，p.382; The Constitution and By-laws of the Female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F(xiàn)or the Relief of Women and Children in Reduced Circumstances，Philadelphia： Printed by T.K.and P.G.Collins，1849，p.7; Constitution of the Female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 for the Relief of Women and Children in Reduced Circumstances，Philadelphia： Printed by William Young，bookseller and stationer，1801.一方面，報紙和小冊子能夠幫助女性慈善社團向社會宣傳社團宗旨，報導(dǎo)社團的活動成果，有效吸引公眾注意并慷慨解囊。另一方面，女性慈善社團還利用報紙和小冊子公開向捐助人表示感謝。

“Sep.28th，1829，” Corban Society Directors Records，1811-1848，Box 1，Volume 1，Corban Society （Boston，Mass.） records，RG 0721，The Congregational Library and Archive，Boston，MA.; The Eleventh Annual Report of the Association for the Relief of Respectable Aged Indigent Females，Established in New-York，F(xiàn)eb.7，1814，New York： Printed by Gary & Bunce，1824，pp.10-12.同時，社團成員非常清楚印刷出版產(chǎn)生的積極效果?！百M城女性救濟貧困婦孺協(xié)會”（Female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 for the Relief of Women and Children in Reduced Circumstances）理事在寫給另一位成員的信中，談?wù)搶Ψ剿珜懙哪甓葓蟾妫骸拔艺嬗X得它應(yīng)當(dāng)被原封不動地呈現(xiàn)給公眾。它恰如其分地陳述了我們協(xié)會真實的狀況，令人滿意。”她建議，應(yīng)當(dāng)立即在報紙上刊登這一報告，并信心滿滿地寫道：“據(jù)我看來，

它能有效地重新喚起人們的興趣，而這種興趣曾經(jīng)對這一慈善團體給予積極支持

?！?/p>

“From Kath Chew to Mrs.Hodge，Dec.6，1830，” Female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Correspondence 1800-1955 and n/d，Box 1：Correspondence，Historical，Miscellaneous and Administrative Documents，in Haverford College Quaker & Special Collections，Haverford College，Haverford，PA.在另一封信中，該協(xié)會理事告訴協(xié)會秘書麗貝卡·格拉茨（Rebecca Gratz）：“遵照你的請求，我熟讀了這份報告，并對其完全贊同。刊登這份報告將帶來許多益處，對此我毫不懷疑?！?/p>

“From Eliz Taylor to Miss Gratz，undated，” Female Association of Philadelphia，Correspondence 1800-1955 and n/d.

至19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美國女性參與道德改良社團、禁酒社團和反奴隸制社團，創(chuàng)辦或者編輯了20多份刊物，

Bertha-Monica Stearns，“Reform Periodicals and Female Reformers，1830-1860，” pp.685-686.充分展現(xiàn)了女性的辦刊能力。女性道德改良社團是最早嘗試女性獨立辦報的組織。1835年，“紐約女性道德改良協(xié)會”（New York Female Moral Reform Society）創(chuàng)辦了《道德改良擁護者報》（Advocate of Moral Reform）。該報發(fā)行量高達2萬份，由一位女性在協(xié)會的指導(dǎo)下負責(zé)編輯。1838年，“波士頓女性道德改良協(xié)會”（Boston Female Moral Reform Society）創(chuàng)辦了《美德之友報》（Friend of Virtue），由其通信秘書麗貝卡·伊頓（Rebecca Eaton）擔(dān)任編輯。

Anne M.Boylan，The Origins of Women’s Activism： New York and Boston，1797-1840，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2002，p.144; Bertha-Monica Stearns，“Reform Periodicals and Female Reformers，1830-1860，” pp.683-684.

到19世紀(jì)四五十年代，當(dāng)女性禁酒改革者創(chuàng)辦女性禁酒報紙時，女性反奴隸制社團成員也紛紛拿起筆來支持廢奴事業(yè)。女性反奴隸制社團未曾獨立創(chuàng)辦報紙，但一些社團出版過以反奴隸制為主題的寄贈書，即一種由散文和詩歌組成的文學(xué)年刊。其中，“波士頓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Boston Female Anti-Slavery Society）秘書瑪麗亞·韋斯頓·查普曼（Maria Weston Chapman）主編的《自由鐘》（Liberty Bell）持續(xù)時間最長、影響最廣泛。其他女性反奴隸制社團紛紛效仿：“費城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Philadelphia Female Anti-Slavery Society）創(chuàng)辦了《北極星》（North Star）;普羅維登斯的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出版了《自由鐘聲》（Liberty Chimes）;“羅切斯特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Rochester Ladies’Anti-slavery Society）出版了《為自由簽名》（Autographs for Freedom），由其秘書負責(zé)編輯，投稿人包括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等一些著名的黑人廢奴主義者。

Ralph Thompson，“The Liberty Bell and Other Anti-Slavery Gift-Books，” The New England Quarterly，Vol.7，No.1（Mar.，1934），pp.154，167.除了編輯寄贈書外，女性廢奴主義者也以其他方式利用印刷出版物來擴大影響力。一些人以社團主席或秘書的身份，在各類反奴隸制報紙上刊登社團章程、年度報告等內(nèi)容。1836年“安多弗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Andover Female Anti-Slavery Society）成立之際，主席與秘書聯(lián)名在《解放者報》（The Liberator）上刊文，陳述協(xié)會成立初衷，刊登協(xié)會章程的前言以及協(xié)會領(lǐng)導(dǎo)成員名單。

Elizabeth Emery，“Andover Female A.S.Society，” The Liberator，Vol.6，Issue 37 （Aug.1836），p.138.同年，波士頓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秘書查普曼和M.安米登（M.Ammidon）在《解放者報》上代表協(xié)會向馬薩諸塞州所有女性發(fā)出呼吁。

M.W.Chapman and M.Ammidon，“Address of the Boston Female Anti-Slavery Society，” The Liberator，Vol.6，Issue 35 （Aug.1836），p.130.另有一些女性廢奴主義者是多產(chǎn)的作者。例如較為活躍的查普曼在當(dāng)時出版了若干本宣揚廢奴主張的小冊子，既有論文，也有詩歌。

Maria Weston Chapman，Songs of the Free，and Hymns of Christian Freedom，Boston：Isaac Knapp，Washington Street，1836; Right and Wrong in Massachusetts，Boston： Dow & Jackson’s Anti-Slavery Press，1839; “How can I help to abolish slavery？”，or，Counsels to the Newly Converted，New York： American Anti-Slavery Society，1855.費城女性反奴隸制協(xié)會成員安杰利娜·格里姆克（Angelina Grimké）出版了《告南部女性基督徒書》和《致凱瑟琳·E.比徹》等小冊子。

Angelina Emily Grimké，Appeal to the Christian Women of the South，New York： American Anti-Slavery Society，1836; Letters to Catherine E.Beecher，In Reply to An Essay on Slavery and Abolitionism，Addressed to A.E.Grimké，Boston： Printed by Isaac Knapp，1838.從女性慈善社團通過報紙、小冊子出版章程、年度報告來擴大社團的影響力，到各類女性改革社團嘗試獨立創(chuàng)辦刊物，女性改革者充分發(fā)掘了印刷出版的可能性，努力在公共空間發(fā)出女性的聲音、提出女性的見解。

其次，女性改革者創(chuàng)辦禁酒報紙，是她們與男性一樣主動行使出版自由權(quán)利的表現(xiàn)。出版自由保障公民的知情權(quán)。時人相信，公民只有了解相關(guān)信息，才能夠明智地履行公民責(zé)任。

Richard D.Brown，The Strength of a People：The Idea of an Informed Citizenry in America，1650-1870，Chapel Hill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6，p.xiii.報紙是當(dāng)時傳遞信息的重要媒介。以出版自由為前提，不受審查、彼此競爭的報紙能夠最大程度地提供全面、準(zhǔn)確的信息，幫助美國公民盡可能成為知情公民，做出合理選擇。出版自由還與公眾意見的形成密切相關(guān)。報紙在當(dāng)時承擔(dān)了大部分塑造公眾意見的職能，體現(xiàn)在報紙傳達各政黨的觀點、為候選人做宣傳、抨擊對手、鼓勵選民參與投票等多個方面。

Jeffrey L.Pasley，“The Tyranny of Printers”：Newspaper Politics in the Early American Republic，Charlottesville and London： 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2001，p.4.

盡管當(dāng)時一些禁酒報紙設(shè)有專門的女性欄目，

例如《紐約喉舌與禁酒保障》（New-York Organ & Temperance Safeguard）設(shè)有“女士欄目”（Ladies Department），《水晶泉&禁酒記錄者報》（Crystal Fount & Rechabite Recorder）設(shè)有“禁酒之女欄目”（Daughters’ Department）。但投身禁酒事業(yè)的女性改革者不滿足于讀者乃至作者的身份，想要尋求更廣泛的表達自由與更充足的活動空間。于是，一些有能力、有擔(dān)當(dāng)?shù)呐愿母镎叱蔀榫庉嬌踔脸霭嫔蹋毩⒊霭媾越茍蠹?。這類報刊更詳細、更頻繁地將女性參與禁酒的活動展現(xiàn)在公眾面前，直接向公眾傳達她們的觀點與理念，提供女性發(fā)聲的平臺。對參與禁酒事業(yè)的女性改革者而言，禁酒活動同時具有道德、社會、政治等多重意義。美國歷史學(xué)家安妮·M.博伊蘭（Anne M.Boylan）指出，女性改革者獨自創(chuàng)辦報紙，是為了“尋求直接接觸讀者，并掌控她們自己在印刷品中的形象”。

Anne M.Boylan，The Origins of Women’s Activism：New York and Boston，1797-1840，p.145.

事實表明，女性改革者不僅學(xué)會利用出版印刷為女性社團活動謀取利益，還意識到這種自由權(quán)利本身的價值，即她們能夠像男性一樣自由寫作、發(fā)表觀點、塑造公眾意見。布盧默曾在另一份報紙上描述她與《百合花》的關(guān)系：“我自己擁有一份獨立的報刊，不依賴任何其他報紙或個人。憑借該報，我能就當(dāng)代重大改革問題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不受約束、獨立自主?！彼恼煞蛞仓赋?，布盧默為《百合花》寫的社論充滿活力，她通過這種方式機智地反駁任何在禁酒或女性權(quán)利問題上抨擊她立場的人。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150，51.

最后，隨著禁酒運動的推進，女性僅以印刷出版方式參與公共事務(wù)的局限日益凸顯，推動女性改革者意識到其他公共參與方式的必要性，尤其是爭取選舉權(quán)的迫切性。女性改革者嘗試尋找禁酒報紙之外的、更加多樣化的公共參與方式，女性禁酒報紙本身也成為女性爭取公共演說、請愿甚至選舉等權(quán)利的重要渠道。

19世紀(jì)40年代末50年代初，為了更有效地在全社會實現(xiàn)徹底禁酒的目的，立法禁酒逐漸取代道德勸說，成為禁酒運動的主導(dǎo)策略，而立法禁酒倡導(dǎo)者最廣泛使用的渠道是請愿。

1851年夏天緬因州率先通過禁酒立法，此后在不到5年時間里，美國北部共計12個州和領(lǐng)地相繼追隨、效仿，確立起本州的“緬因法”。參見Ian R.Tyrrell，Sobering Up： From Temperance to Prohibition in Antebellum America，1800-1860，pp.260，279.

由此，女性參與禁酒活動的形式不得不發(fā)生變化。這一點鮮明地體現(xiàn)在《百合花》編輯布盧默身上，她從禁酒報紙的作者、編輯，逐步成為請愿者、公共演說者、女性選舉權(quán)的倡導(dǎo)者。布盧默最初只關(guān)注禁酒事業(yè)，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家庭、宗教問題。她獨自經(jīng)營禁酒報紙，也積極為其他禁酒報紙撰稿。1848年，第一場討論女性民事和政治權(quán)利的會議在塞尼卡福爾斯鎮(zhèn)召開，布盧默以當(dāng)?shù)鼐用竦纳矸莩鱿藭h，但并未在決議和《情感宣言》上簽字。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34-35.

這表明，當(dāng)時的布盧默似乎滿足于通過印刷出版的方式來推動禁酒事業(yè)，對女性權(quán)利運動并未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

從1850年開始，布盧默開始探索印刷出版之外女性公共參與的方式，女性權(quán)利也成為《百合花》的另一個重要議題。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55.這一點也體現(xiàn)在《百合花》副標(biāo)題的變化上：創(chuàng)刊時的副標(biāo)題是“禁酒和文學(xué)月刊”（A Monthly Journal， 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1850年1月起改為“禁酒和文學(xué)女性雜志”（A Ladies’ Journal， Devoted to Temperance and Literature），1852年1月改為“致力于女性權(quán)益”（Devoted to the Interests of Woman）。

1852年，布盧默在紐約州首府阿爾巴尼參加女性禁酒協(xié)會的會議，與其他兩位女性代表3萬名支持禁酒的女性向該州眾議院提交請愿書。1853年下半年，她經(jīng)常受邀前往紐約州西部的村鎮(zhèn)發(fā)表禁酒演說。盡管演說受到公眾歡迎，請愿卻遭遇挫折。對此，布盧默清醒地反思道：“我們終于意識到，我們的請愿無濟于事。這30 000名請愿者都是女性;我們所謂的議員怎么會在意一個沒有選舉權(quán)的階層的請愿呢？”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p.93-95，96.她在《百合花》上也寫道：“為什么只留給女性可憐的請愿手段？

當(dāng)這種請愿來自女性并缺少選舉權(quán)作為基礎(chǔ)時，就變得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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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ly：Devoted to the Interests of Woman，Vol.8，No.4（February 15），1856，p.28.1853年，布盧默在紐約州開展巡回演說的過程中，觀察到“所有人都認為，女性能夠在這項事業(yè)中有所作為的唯一方式是投票”。

D.C.Bloomer，Life and Writings of Amelia Bloomer，p.112.可見，女性改革者在禁酒活動中受挫的經(jīng)歷，使女性權(quán)利問題甚至爭取選舉權(quán)訴求在女性群體中形成更廣泛的共識。同時，對沒有選舉權(quán)的女性來說，內(nèi)戰(zhàn)前女性的禁酒活動在印刷出版、公共演說、請愿等多個方面的確推進了她們的公共參與。

結(jié) 語

美國內(nèi)戰(zhàn)前女性獨立創(chuàng)辦禁酒報紙的過程，不僅表明女性改革者在這一時期自主、積極地參與禁酒運動，還體現(xiàn)了女性在選舉權(quán)之外擁有其他公共參與方式。以《橄欖樹》和《百合花》為代表的女性禁酒報紙，無論是作為女性禁酒社團的喉舌，還是作為個人自我表達的工具，都力求發(fā)出女性的聲音。這些出版物從女性的視角和立場，向公眾描述了女性在禁酒運動中的活動，傳遞了女性對禁酒事業(yè)與女性公共角色的看法，塑造了女性在禁酒改革中的多重形象。她們不只是男性酗酒的無辜受害者、家庭領(lǐng)域的道德權(quán)威，同時也是需要幫助的酗酒者，更是付諸行動的改革者。

美國內(nèi)戰(zhàn)前，報刊在政黨政治中發(fā)揮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報紙編輯享有和律師一樣的權(quán)勢與地位。

Jeffrey L.Pasley，“The Tyranny of Printers”： Newspaper Politics in the Early American Republic，p.349.身處這樣的政治文化之中，編輯并出版女性禁酒報紙是女性禁酒改革者的流行做法，是其有意識地利用印刷出版爭取自身權(quán)利的體現(xiàn)。較早出現(xiàn)的女性慈善社團嫻熟地利用印刷出版來推進社團利益，其后涌現(xiàn)的各類女性改革社團則利用印刷出版來增進公共福祉。借助印刷出版這種公共參與方式，女性改革者向公眾宣揚自己的改革主張，對反對者予以有效回擊，參與到塑造公眾意見的進程中?？梢?，在政治選舉之外，女性改革者擁有多種公共參與方式，其中印刷出版的重要作用不容忽視。

由此，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美國女性公共參與的歷程。已有研究忽視或低估了內(nèi)戰(zhàn)前女性禁酒活動的重要性，主要原因在于以婦女爭取選舉權(quán)為主線的傳統(tǒng)敘事。從這種解釋路徑出發(fā)，相關(guān)的研究都認為內(nèi)戰(zhàn)前女性的禁酒活動與婦女權(quán)利運動關(guān)系不大，或者其意義僅在于為之后興起的婦女權(quán)利運動作鋪墊。這些研究固然發(fā)掘了女性禁酒活動的歷史意義，但卻忽略了女性參與禁酒改革的獨立性，遮蔽了女性公共參與的其他渠道?？疾靸?nèi)戰(zhàn)前女性禁酒報紙的創(chuàng)辦與影響，既有助于重現(xiàn)女性改革者在禁酒運動中的自主行動，又可以揭示女性多樣化的公共參與方式。

責(zé)任編輯：宋 鷗 鄭廣超

Antebellum American Women’s Temperance Papers and Women’s Public Participation

LU Di-qiu

（School of the Humanit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34，China

）Abstract：In the 1840s，with the emergence of women’s temperance societies，female temperance reformers began to found their own temperance papers.The popularity of ladies’ magazines and the improvement of women’s education in the early Republic all made it possible for the birth of women’s temperance papers.Represented by The Olive Plant，and Ladies’ Temperance Advocate and The Lily，these temperance papers were either an organ of women’s temperance societies or a good way for self-express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men，the papers presented the multidimensional images of women in the movement and delivered women’s understandings on temperance reform and their own public role，which showed the autonomy of women’s public participation.In the process，women reformers participated in printing and publishing as writer，editor，publisher，exercising their freedom of the press to promote the temperance movement and shape the public opinion.This demonstrated the diversity of ways of women’s public participation apart from the right to vote.

Key words： temperance movement; women’s temperance societies; The Olive Plant; The L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