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
Mentor and Match Maker:獨行俠vs.為他人作嫁衣裳,誰是大英雄?
電影便是那塊鏡子,反映在認識自己的跌跌碰碰中,男女如何大不同。男人的好朋友叫“死黨”,女人的叫“閨密”,前者的情分叫“兄弟”,后者是“姊妹”。一般情況下男女的友誼不以“死黨”形容,除非他和她也互稱“兄弟”。同樣亦不會互叫“閨密”,除非她和他也以“姊妹”相待。
女的待男的是“姊妹”,閨房大可不再防衛(wèi)森嚴。男的待女的是“兄弟”卻可以暗度陳倉,因為“黨”之會“以死相托”,皆因她就是男版的自己。
電影便是那塊鏡子,反映在認識自己的跌跌碰碰中,男女如何大不同。
“男姊妹”的平等性之于女性,在于男性把自我的標準靠向女性,“女兄弟”則相反,男性覺得與女性的自己相處舒服,是不用受兩性的不同困擾。姊妹無所不談,兄弟肝膽相照,一個講得多做得少,一個做得多講得少。
看《Top Gun:Maverick》很舒服,很重要一點是“這個男人不多話”。情節(jié)給他安排了最有意思的梗,是“手足為我而死”。原型在原罪的加持下,等于雙重的多講無益。即便內(nèi)心積壓著被誤解的痛苦,他也選擇把諾言視為秘密,以不說出真相來成全他人。
這并不是片中唯一“男人不多話”的安排。他與同胞,也是伯樂的Iceman重逢的一場戲,又再印證了一句是一句的英雄本色。Iceman 的太太說“(病重得)他講話都會很痛”,所以用打字溝通,言簡意賅之余,男人再痛,唯一一句講出口的對白是:“One last thing. Who’s the better pilot, you or me?”
需要認同,身邊才會必須有別人。英雄本色,見諸他的與別不同:孤身走我路。所以有電視劇叫《天地男兒》《義本無言》。多少人羨慕M君,因為只有電影里才可能存在“獨行俠”。
雖然他身邊也有一個她,但論豪邁、瀟灑和沉默,當然還有那個英(挺)雄得像男子漢大丈夫的背影,難怪《Top Gun: Maverick》可被湯姆·克魯斯的耽美粉當成耽美劇來看。
相比之下,當她是主角(體),要展示“女英雄本色”,便必需依賴身邊的人(觀眾),并且愈多愈好。除了女性在被看的機制中成長,建立優(yōu)勢的另一本領(lǐng),是語言。在簡·奧斯丁的年代,女人的政治舞臺不在議會而在社交,Emma想要呼風喚雨,便要施展其三寸不爛之舌,把他人的心理與決定把玩在股掌上。
若說《Top Gun:Maverick》的劇本在對白上采取“能不說便不說,要說也必須幫別人的話加上自己的金句作為封印”,《Emma》便是示范如何讓心儀、鐘愛自己的他把口出誑言的自己撥亂反正,但首先是他能先過他那獨行俠一關(guān):接受以言語表達對她的愛意之必須,乃至不惜放下男人不(靠)多話(讓人了解)的英雄一面。
一天內(nèi)看兩部表面天南地北的電影,其實只要核心談的是自我肯定,當中還是有很多互通之處。例如,Mentor是成就他人成全自己,Match Maker是成全他人成就自己。放在世俗的男女觀念上,Maverick追求自我超越,自戀如影隨形,語言都是內(nèi)心戲。Emma追求被人認同,語言成了戲中戲,真心話被違心之言層層圍住,就等聽得懂的他來把自己釋放。
會看《Emma》的人不一定不會看《Top Gun:Maverick》。我卻懷疑愛看《Top Gun:Maverick》的人有幾個會坐得住把《Emma》看完。
畢竟這是男人為中心的世界。盡管,男人心中的自己,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