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星海 梁明捷

常州地處蘇南太湖流域，是一座“三湖襟帶之邦，百越舟車之會”的交通樞紐。自隋大業(yè)十三年(617年)常州城東南建隋煬帝離宮——毗陵宮起，常州園林已有1 400多年歷史。明清時期，常州造園鼎盛，大小官私家園林可考者近50所[1]1-2，但現(xiàn)存古園林不多，清初期的近園、清中期的約園、清晚期的意園、民國初年的未園共同勾勒出常州清代園林營建的發(fā)展軌跡[2]。約園現(xiàn)位于江蘇省常州市第二人民醫(yī)院城中院區(qū)內(nèi)(圖1)，占地約19畝(約1.27hm2)，僅存九曲橋、真善亭、花圃等殘景(圖2)，規(guī)模與歷史上趙氏約園相去甚多。因歷史原因，醫(yī)院擴建后一代盛園隨之黯晦消沉。清代趙氏約園曾有“竹木亭榭陂池之勝”，收藏著“古今書籍名畫碑帖各數(shù)千卷，藝蘭菊各數(shù)百本”，是趙起“春秋佳日，集朋輩賦詩飲酒，論古今跌蕩”的住所[3]。清代方濬頤曾路過題詩：“城市無人識，園林別有天。繞欄青皺透，穿徑碧洄沿。水石詩中畫，樓臺地上仙。怪他偏作客，頻泛廣陵船。[4]”詩中依稀可見清咸豐年間該園的風貌，其中園內(nèi)“二十四景”是最具表現(xiàn)力的人文盛景。

圖1 約園現(xiàn)狀平面圖(作者改繪自《中國古典園林平面圖集》)

圖2 約園老照片[25]113-115與約園遺跡現(xiàn)狀

近年來，盛湘群[5]、張勇[2]、任阿弟[6]、王翊語[7]等先后針對常州古典園林的歷史概況、藝術(shù)價值等層面展開系統(tǒng)研究，但并未涉及約園的形態(tài)復原。黃曉、梁潔等針對常州止園[8]、無錫愚公谷[9]、常州意園[10]、揚州倚虹園[11]等江南名園展開了圖像、文獻的復原考證，為挖掘地域園林文化特色提供了新的線索。朱光亞[12]、王庭蕙[13]等提出中國園林拓撲空間的討論，拓展了本文的復原思路。綜上所述，鑒于史料的缺失，學界針對清代約園的相關(guān)研究鮮見于文，趙氏約園“二十四景”的歷史價值沒有得到重視。筆者依據(jù)清代趙景崇《約園圖》和趙起的《約園詞稿》，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的線索，通過新舊圖文的梳理研究，復原清代約園的空間布局。

1 歷史沿革

1.1 趙起與約園

趙起(1794—1860)字于岡，常州人，4歲失怙而孤，道光二十年(1840年)舉人，曾聘治江南鹽政。約園前身為明代官府鹿苑，清乾隆初年為中丞謝旻的別業(yè)(表1)。趙氏約園始建于清代中期，北靠興隆巷，南接古村巷，東西毗鄰正素巷與小楊柳巷(圖3)，是趙起用以奉母養(yǎng)老修建而成的園林。1860年太平軍攻陷常州，趙起率族人奮力抵抗，慷慨就義。經(jīng)此一役，園景焚毀殆盡。后雖經(jīng)族人數(shù)次修復[15]，民國以后，瓊島上二亭皆毀，曲橋尚存，19世紀30年代約園劃歸醫(yī)院所有，1987年約園納入市級文保單位。

表1 約園相關(guān)歷史沿革

圖3 清光緒五年(1879年)《武進陽湖縣志》中右?guī)麍D(作者改繪自《常州古地圖集》)[14]265

1.2 《約園詞稿》與約園“二十四景”

趙起雖然享受約園的生活，但時刻懷揣讀書人的憂患意識，將太平天國的遍地烽煙及人民的悲慘命運寫入《約園詞稿》。詞稿分十卷，于咸豐六年(1856年)刊行。分別為《幽居篇》《舊雨吟》《前朐游鈔》《雪舫吟》《后朐游鈔》《蕪城詠》《麗情編》《逝水歌》《幽蘭操》《唱晚詞》。詞稿第一卷《幽居篇》將這片“城市桃源”的景致描寫得最為詳盡，趙起為約園的“十二峰”“二十四景”一一撰詞，堪稱一部詞體園林志。二至八卷哀感漸多，漂泊之苦、戰(zhàn)亂之擾與第一卷的園居生活形成鮮明對比。后兩卷記錄了戰(zhàn)爭給他帶來的心靈沖擊。卷一記：“浮云變幻，人間何世。薪勞偶息，偃臥蕪園。即景賦物，撫序懷人。感隙影之如馳，類閑居之所賦?！笨梢娳w起在約園“二十四景”品題籌劃的過程中，已將視野穿越園林，將人倫之情、人生際遇、家國寄托投射到多難的華夏大地。

2 約園“二十四景”復原

2.1 “二十四景”品題特征

古人所理解的“景”包含滲透著人與人的因素?！捌贰钡膶ο蟪恕熬啊币酝?，還泛化到歷史與現(xiàn)實的其他領(lǐng)域[22]?！都s園詞稿》卷一記述的“二十四景”(表2)并非完整的實體空間，卻是園景凝練在園主腦海中的深刻景象，是約園中精選的動人部分。趙起選取山石宏觀景象、水流形態(tài)、植物姿態(tài)、虛幻景象等角度題詠，勾勒了一處揮灑丘壑趣味的城市山林，四字品題使園景賦予感染力，引人遐想。“二十四景”的品題是單元型景點(堂、館、室、閣、榭、舫、亭、塔、島、圃、岸、塢、山)的組構(gòu)呈現(xiàn)，是由“名”(精神性建構(gòu))與“實”(物質(zhì)性建構(gòu))2個層面組成。詞稿還記錄了“二十四景”中植景、光景、聲景、季節(jié)、氣象等信息，針對景觀意匠、空間組成、觀賞時機等理景邏輯展開剖析，對了解趙氏園居生活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表2 《約園詞稿》中描述的“二十四景”品題輯錄

2.2 復原方法

趙氏約園毀于太平天國運動，幸得趙起裔孫趙景崇于咸豐年間據(jù)約園遺存補之以圖(圖4)，寄希望于來日重修約園、以復舊觀。根據(jù)園記可推測《約園圖》繪制時間距趙氏約園建成僅約50年。通過對比現(xiàn)狀水景遺跡，筆者發(fā)現(xiàn)“平煙浮瑤”與“西園秋實”等基址水陸格局與清中期規(guī)模差異不大，可見《約園圖》繪制的園景較為精準。據(jù)圖4左側(cè)圖記可知趙景崇是以路徑視角為線索行文，依托“東南西北”方位的變換記錄主要園建的方位關(guān)系。約園的復原依托園址遺存、《約園圖》中500余字的長跋及《約園詞稿》等史料，圖文互佐，以期再現(xiàn)160多年前這座常州私家園林的風采。

圖4 《約園圖》(作者改繪自清代趙景崇絹本國畫《約園圖》)[25]112

2.3 “二十四景”空間關(guān)系拓撲

據(jù)《約園詞稿》記載，園中主要有“文昌閣、鞓紅新館、米拜亭、十二峰山房、閣襲天香、南山涌翠亭、聽濤亭、云溪水榭、陶庵、海棠春榭、春生蘭室”等園林建筑。《約園圖記》中記述的觀游信息遂密，空間銜接敘述精準，根據(jù)園記“再西有洲而環(huán)以水，即‘西園秋實’處也”，可知西部湖中島為“西園秋實”。東部瓊島與九曲橋遺址即為“曲橋覽勝”“平煙浮瑤”兩景的確切位置。據(jù)“過‘曲橋覽勝’……島南為‘疏籬訪菊’‘春生蘭室’。復有室數(shù)楹，為當日書齋，近鄰所從入之園門矣”，可知園門位于“曲橋覽勝”南側(cè)古村巷。至于園北興隆巷是否另有開門？待考。根據(jù)“園列門而入，右為高閣……北有軒……再北有廣廈西東……曰‘十二峰山房’；再北……‘梅塢風清’……自‘梅塢風清’逾‘石梁’觀魚，為‘云溪水榭’，西為‘竹圃’，有橋以達南山。東為‘平臺觴詠’‘蓮渚招涼’，后為‘陶庵’”，可知入園門北上經(jīng)過“文昌閣”“十二峰山房”等6處園林建筑可到達“云溪水榭”，該路徑為約園主要的游覽路徑之一，也是劃分東西兩園的分界(圖5)?！霸葡俊毕驏|為“平臺觴詠”“蓮渚招涼”“陶庵”的建筑組團；向西為“竹圃”，有橋以達南山。南山半山腰有聽濤亭，山腳有“南山涌翠亭”“仙人洞”?！罢鄱痰逃帜希L廊中為‘海棠春榭’……島南為‘疏籬訪菊’‘春生蘭室’”。通過景名、方位等典型化特征的疊加梳理，約園“元素-線路-空間-印象”的呈現(xiàn)已形成閉環(huán)，可反推出約園空間拓撲關(guān)系圖。

圖5 約園“二十四景”空間關(guān)系拓撲圖

趙氏約園的平面復原雖無法明確園林及建筑的具體尺度關(guān)系，但可參考清代蘇南地區(qū)文人園林的建筑形制。筆者實地勘測后疊加衛(wèi)星地圖推測出趙氏約園的大致范圍，其中園中水面東西長約130m，南北寬約70m。結(jié)合空間拓撲關(guān)系與“二十四景”題名信息的佐證可繪制出趙起約園平面猜想圖(圖6)。

圖6 趙起約園平面猜想圖(底圖引自谷歌地圖)

3 趙氏約園的布局特征

趙氏約園以外池水面為中心，以南山為分界點展開環(huán)形布局，展現(xiàn)出“島山繞水、南山涌翠”“建筑布陳、園中觀園”“池石立峰、山水觀游”的布局特征。

3.1 島山繞水、南山涌翠

約園曲池約10畝(約0.67hm2)，分東西二池，中隔南山，有石梁相連。島山繞水，西環(huán)東聚，水中有島3座，東島(蓮渚招涼)最小，中島(平煙浮瑤)與南岸相連；西島(西園秋實)最大，四周有環(huán)溪相繞。“蓮渚招涼”以石壘岸，似有瑤島之勢?！捌綗煾‖帯悲B以湖石，奇趣雅致，島上建有二亭，左右呼應(yīng)。南山占地畝許，高約10余米，三面環(huán)水，山北有小橋相通竹圃，山間有古樹茂林?！捌綗煾‖帯迸c南山之間，水面寬達數(shù)十米，自島西望，山石涌翠，猶如華蓋。南山東有一洞，呼作仙人洞。入洞由此上山，拾階數(shù)十步，便為南山最高處。

3.2 建筑布陳、園中觀園

約園的東北及西部區(qū)域利用建筑與回廊將園劃分為多個別院?！霸葡俊薄伴w襲天香”等均為以閣榭、回廊編“組”的景觀單元?！昂Ｌ拇洪俊钡闹崩戎糜谒兜目盏兀鹁€性過渡連接作用，加強了水岸天際線的層次感。水岸主要建筑的朝向均面湖而定，方向隨宜?！吧⒓闹?，曰‘館’”。園中“鞓紅新館”或為書房，或為客舍，設(shè)立于通往別處居所的通道上?！吧忎菊袥觥迸c“平臺觴詠”一處為水中掇石而高形成平臺，另一處樓閣前延伸為開敞的平臺。陶庵為園北的一處小院，“予不敢望于邵而獨喜陶也。予又今之窮著，扁其室曰陶庵云”[23]。趙起敬佩陶公(陶淵明)不畏苦迫饑寒，性情不撓，借景明志。此外園中米拜亭、云溪水榭的命名，也分別反映了園主對米芾拜石、蘇東坡客居云溪的仰慕。

3.3 池石立峰、山水觀游

據(jù)《約園詞稿》卷一記載，南山即高峻又逼仄，有“極目遙天”的石崖、“松陰稠疊”的石壁、“濠濮上觀”的石梁、“翠濤雨瀉”的石洞。園以奇石見長，南山為勝。奇石有十二峰(靈巖、縐碧、玉芙蓉、獨秀、巫峽、仙人掌、昆山片影、玉屏、朵云、舞袖、駝峰、飛來一角)，趙起對各峰皆有題名，從《約園圖》上看，園內(nèi)石峰有10余處，布局于水中與陸地上，但因各峰缺失史料方位信息，無法逐一辨識。東園湖面平煙闊遠，韜映云天。中園觀瀑引泉，泉澗鳴漱。南山山勢結(jié)合山麓理水，構(gòu)景兼顧動靜，增強觀游線路的趣味性。趙起池石立峰，涵養(yǎng)心性，對泉石寄傲的欣賞充滿詩情畫意。

4 約園“二十四景”的理景邏輯

約園“二十四景”的理景邏輯將人文背景、因借手法、審美特征等統(tǒng)籌一體，通過冶地植“圃”、蒔花栽木、借聲借影等形式展現(xiàn)出約園與郊邑風景流動性與整體性的高度契合。

4.1 冶地植“圃”、養(yǎng)怡調(diào)攝

中國古代文人多兼學醫(yī)藥，營建園林或蒔花種藥、調(diào)養(yǎng)身心。約園東部有“疏籬訪菊”的菊圃、“春生蘭室”的蘭圃；中部有南山竹圃；西部有“藥圃爭妍”。園主為何要在私園中如此大量地冶地植“圃”？《約園圖跋》中有關(guān)“蕩槳平山外，訪藥圃，春堪買……”的記載，說明趙起植“圃”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有計劃地刻意采買。據(jù)晚清邑人龔洤《耕余瑣聞》考：趙起“由舉人捐內(nèi)閣中書，家貲積數(shù)十萬，大抵從運鹽、做洋藥二事獲利”，正是他生前從事過與醫(yī)藥相關(guān)的工作，或出于興趣，便在約園培植藥圃。趙起身為地方名士，卻退隱于市坊間，頗有一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逍遙心境。西園為趙氏果圃，栽橘、棗、梨、桃等佳品百余本，春華秋實，養(yǎng)怡自樂。約園冶地植“圃”遵從自然規(guī)律，順應(yīng)四時變化，養(yǎng)德與養(yǎng)“心”結(jié)合，為園居養(yǎng)生思想生活化的范例。

4.2 四時八節(jié)、蒔花栽木

約園春宜賞花，稠葉藏鶯，繁花棲蝶；夏宜觀荷，手把芙蓉，綠蓋云翻；秋宜品果，西風隨已，云秋落實；冬宜探梅，幾樹橫斜，臨水弄姿。詞稿中“鞓紅”“天香”“海棠”“芙蓉”“蘭室”“梅蕊”“柳岸”“松濤”等的記載都表明了約園植物品類的豐富性。“鞓紅新館”前辟有牡丹園，引種山東省菏澤、定陶、曹縣的梨雪白、御袍黃等佳品數(shù)十本。3—5月間，園中桃李、牡丹競相開放，姹紫嫣紅。夏日南山松陰稠疊，夜半濤聲。秋至，丹桂芬芳，云秋落實，南山松翠楓赤，紅葉點綴山間。冬日踏雪尋梅，十二峰山房再北有紅梅百本，為園中賞梅佳地。趙起為了彌補園林選址“市井地”的不足，居塵而出塵，用人工的方式蒔花栽木，四時八節(jié)花開不謝，表明清代中期常州地區(qū)園林植物選育、種植技術(shù)已達到了一個高峰。

4.3 鐘聲鶯啼、借聲無形

二十四景中典型借聲的品題有“隔院鐘聲”“柳浪聞鶯”“山半松濤”3處。“何處僧敲一聲聲，畢竟誰悟？便懵騰睡去，佛鼓又傳當午”。趙起所記“禪院鐘鼓之聲”并非園景，查閱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常州府志·城廂圖》(圖7)可知：臨近約園寺廟共有6處，排除城隍廟、隋司徒烈帝廟、南真武廟、雷祖廟4處道家場所，僅剩雙桂坊內(nèi)的崇法寺、正覺寺，崇法寺與古村僅隔一巷，與清《光緒武陽志余·古跡》所記“鐘樓在崇法寺內(nèi)，巍然高插云表，鐘聲聞數(shù)里……”相印證，故“隔院鐘聲”出自崇法寺鐘樓?！傲堵匉L”靠近西園小楊柳巷，楊柳巷自西瀛里到西大街，長約290m，巷內(nèi)遍植楊柳。清《常州賦》有“過楊柳之巷，迎風碧柳垂檐”的描寫[24]。園主或鐘情于南宋西湖“柳浪聞鶯”意境，題此一景?！吧桨胨蓾睋?jù)約園詞考證南山山半有聽濤亭，連夜冷風，松陰稠疊，夜半濤聲，飛入玉樓長笛。約園“鐘聲”“鶯啼”等聲景的引借一方面是對風雅文士審美文化及意識形態(tài)的契合；另一方面串聯(lián)起物象空間與心靈空間跨時空的對話，形簡而意豐。

圖7 “隔院鐘聲”聲景溯源示意圖(作者改繪自1695年《常州府志·城廂圖》)[14]146

4.4 塔影風帆、巧借有因

二十四景中“東郊塔影”“城角風帆”“小亭玩月”在日月天象與“遠借”層面注入巧思，傳遞出宏大震撼的景觀印象。清代常州東郊僅有通吳門外的文筆塔(圖9)。清《光緒武進陽湖合志·摭遺》記：“太平寺浮屠在邑東二里許，地居巽巳，故呼為文筆峰……夕陽返照，金碧燦然。”文筆塔距約園二里許(約1 200m)，園主將城郊塔影納入林泉之景，極目遠眺，古塔盡為煙景，傳遞出浩瀚的空間感?！耙煌らe峙溪邊……瑤峰歷歷，更隔岸，梅蕊爭妍”，詞中趙起將玩月之亭呼曰“小亭”。據(jù)現(xiàn)有資料考證約園共有6座亭，除“聽濤亭”“南山涌翠亭”“米拜亭”外，平煙浮瑤島上兩亭及疏籬訪菊處一亭皆不知亭名?！靶⊥ね嬖隆备舭犊梢娔仙健⒚坊?，而水面形成月影需在水面寬闊且無植物遮擋之處，因史料缺失小亭相應(yīng)記載，暫且推測小亭或在約園東區(qū)？待考?！叭兆虻菢牵路贝?，依稀城角飛度。倦游憎遠道，觸景添愁緒”[18]16，參考圖8可知約園與文筆塔、城角風帆的方位關(guān)系，常州都城位于運河北，設(shè)通吳、懷德、德安、廣化、朝京、青山、和政七門，而德安門距離約園最近。筆者推測“城角風帆”一景中登樓可見的運河風帆大概在都城南廣化門至德安門一線。元代常州為大運河上重要通道，特別是明清時期，運漕糧船、軍船把常州運河擠得水泄不通。古運河自西水關(guān)入城，沿前河(西、東下塘)穿城東行，出東水關(guān)，過太平橋東流[1]14。登臨園中文昌閣，遠眺門樓巍巍聳立，運河漕運舟楫往來，船艇穿梭，通濟、政成等橋梁臥波疊影，城角風帆飄揚在目。趙起即景賦物，感隙影之如馳，不禁喟嘆感傷漂泊之苦、悼亡之悲，將園內(nèi)的寧靜與園外的時局動亂相對照，“城角風帆”的一景是對國家與人生變幻之象的另一種思考。

圖8 約園與文筆塔、城角風帆方位示意圖[作者改繪自清光緒五年(1879年)兩縣附府城圖][14]284

5 結(jié)語

趙氏約園作為清代中期常州典型的私家園林，是趙起奉母養(yǎng)老、結(jié)交士人的場所，兼具公共性和私密性。通過對“二十四景”的考析，復原了約園平面猜想圖，厘清造園要素與意境營造的邏輯聯(lián)系，總結(jié)如下。

1)約園“二十四景”的布局特征凸顯了造園要素與園居生活的相互促進。園中園以建筑、回廊編“組”的景觀單元呈現(xiàn)，在清中期鬧市造園的實例中是不多見的。園中池石立峰與建筑布局緊密契合，奇石“十二峰”的布點具有“觀游”標識性、引導性。十畝曲池，西環(huán)東聚，提供了除岸游外，舟游也提供了重要的觀賞視角。

2)“二十四景”中冶地植“圃”不僅滿足了家族內(nèi)日常的養(yǎng)怡調(diào)攝，也寄寓了趙起的逍遙心境。約園四時八節(jié)，蒔花栽木，遵從自然規(guī)律，順應(yīng)四時變化是養(yǎng)生思想生活化的實證?！岸木啊钡膫鹘y(tǒng)養(yǎng)生智慧可為園居生活“醫(yī)養(yǎng)結(jié)合”帶來新思路、新源泉。

3)循證分析了“二十四景”中鐘聲、鶯啼、塔影、風帆等聲景、光景的位置與成因。約園“二十四景”的理景邏輯將人文背景、因借手法、審美特征等統(tǒng)籌一體，彰顯了組景流動性與整體性的高度契合，體現(xiàn)了“名”(精神性建構(gòu))與“實”(物質(zhì)性建構(gòu))的雙贏，可為后世造園寫仿之典范。

趙氏約園是常州地區(qū)重要的文人山水園，具有不可替代性。從小園林到大社會，約園“二十四景”的考證研究是對清代中期園林文化現(xiàn)象的窺視，可為常州地區(qū)同時期文人園林的場所提升修復提供參考。

注：文中圖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繪制或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