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珞巴族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長期生活在喜馬拉雅南麓。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政府扶持力度的加大以及民族旅游業(yè)的興起,使得珞巴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一樣面臨著文化沖擊。珞巴族在文化變遷的過程中,呈現(xiàn)與漢族、藏族相似的民俗特點的同時,又一定程度上保持著自身獨特的傳統(tǒng)文化。對于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而言,怎樣在與現(xiàn)代化和外來文化融合的同時,又保留著自身的民族認同變得尤為艱難。本文擬在民族旅游視閾下闡述珞巴族物質文化變遷,從共同歷史記憶、傳統(tǒng)文化的保持、民族精英等方面出發(fā),對珞巴族民族旅游業(yè)、傳承和保護民族傳統(tǒng)文化、增強民族認同感之間的關系做出思考。
關鍵詞:珞巴族;文化變遷;民族認同;南伊鄉(xiāng);民族旅游
引言
如今,民族旅游業(yè)迅速發(fā)展,促進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經濟發(fā)展,而如何保護民族文化,實現(xiàn)民族旅游可持續(xù)發(fā)展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文化,是人類群體為了生存與延續(xù)而習得的和共享的概念體系、意義體系和情感模式。少數(shù)民族文化是少數(shù)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生產生活過程中,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稱。而本文中的物質文化主要是指飲食結構、居住風格、服飾風格、生產生活用具以及生計方式等方面?!罢J同”在《新華字典》中是“認”和“同”的有機結合,既有“分辨,辨別”的意思,也有“承認”的意思[1]。最早是由弗洛伊德提出來的,他認為認同是“個人與他人、群體或模仿人物在情感上、心理上趨同的過程”。對于我國這樣一個多民族國家而言,文化與民族之間存在著一種必然的聯(lián)系。通過人類學田野調查,關注實際場景中的文化與民族認同,能進一步理解文化差異與文化和諧共存的關系。筆者試圖以米林縣南伊珞巴民族鄉(xiāng)瓊林村為例,分析珞巴族在民族旅游背景下,物質文化變遷和民族認同的狀況的基礎上,考察民族文化與民族認同之間的關系。
一、米林縣南伊鄉(xiāng)瓊林村村落概況
(一)地理位置與氣候特點
瓊林村意為“鳳凰島”,傳說在遠古時期曾有鳳凰群居。該村隸屬于米林縣南伊珞巴民族鄉(xiāng),是我國境內人口較少民族珞巴族的聚居村,與麥克馬洪線以南的印度區(qū)馬尼崗地區(qū)接壤。該村地處南伊溝景區(qū)內,距離米林縣城和八一鎮(zhèn)分別為10公里和90公里。瓊林村的平均海拔為2500米,屬于高原溫帶半季風氣候,平均氣溫8.2℃;晝夜溫差較大,雨量充沛,年降水量675毫米。
(二)自然資源
米林縣南伊鄉(xiāng)瓊林村有豐富的自然資源。除了擁有普通的土地資源、水體資源南伊河外,還有很多當?shù)氐奶厣Y源。如有林木資源松、樺木、云杉、柏樹、青岡、竹子等;有藥材冬蟲夏草、當歸、靈芝、貝母、三七、黨參、雪山一枝蒿等;有采集資源松茸、青崗菌、木耳、羊肚菌等。動物資源也非常豐富,山中常有老虎、豹子、熊、獐子、野豬等珍稀動物出沒,林間還有山鷹、鸚鵡、斑鳩、喜鵲、畫眉、野雞、鵪鶉、貓頭鷹等珍稀禽鳥。
(三)人口結構
在最新調查資料顯示,瓊林村共42戶,197人(男95人,女102人,育齡婦女39人),其中珞巴族172人(占全村總人數(shù)的87%),門巴族14人,藏族10人,漢族1人。全村五保戶3戶,困難戶和低保戶8戶。全村黨員20人(女8人,預3人),團員29人(村民6人,學生23人)。共有在校學生62人(小學23人、初中15人、高中12人,大學生12人)。
村民收入主要靠農牧、旅游業(yè)、運輸、勞務輸出和國家政策性補貼等。全村410畝耕地已于2004年全部退耕還林,另外蔬菜種植面積24.6畝,經濟林木9.4畝,有牧場15個,擁有牲畜689頭(只、匹)。
二、珞巴族物質文化變遷
(一)飲食結構
瓊林村珞巴族的傳統(tǒng)食物是玉米和雞爪谷,沒有專門的爐灶,一般在屋內火塘上用三塊石頭架石鍋來燒煮食物。
現(xiàn)在村民以大米、麥子為主食。也吃上了各種蔬菜,如白菜、土豆、蘿卜等。在日常飲料方面,由于受藏族文化的影響,有喝酥油茶的習慣。當然作為一個喜歡飲酒的民族,酒的地位遠甚于酥油茶。而且酒的種類也不僅僅局限于雞爪谷酒,還包括白酒、啤酒、米酒、青稞酒等。調查中發(fā)現(xiàn),啤酒是飲用人數(shù)最多的酒,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喝。顯而易見,隨著民族旅游的興起,村民的經濟收入大幅度提高,外來民族的飲食習俗已經替代了珞巴族本來的飲食習俗,但是傳統(tǒng)的飲食習俗受外界影響后,并沒有完全消失。而是發(fā)生改變后有保留地流傳了下來。
(二)居住風格
從珞巴族的大量傳說中,反映出珞巴族的祖先曾經過穴居的階段。瓊林村的珞巴人,過去曾長期居住在密林深處。因此他們居住的房屋多以幾十米的長屋為主,內部用竹席或木板分隔成多間。西藏民主改革后,政府幫助他們逐漸從深山搬遷至現(xiàn)在的瓊林村。房屋的樣式以小木屋和竹樓為主,分別以樺木和楠竹為主要原料搭建墻體。一般采用井干式架構,房頂為薄木板外蓋樹皮,上壓石塊。室內一般不作分區(qū),內設火塘??偟膩碚f,建筑整體結構簡單,陳設簡陋,基本沒有做其他裝飾。
而今傳統(tǒng)的珞巴族木屋和竹樓基本已經消失,旅游業(yè)興起后,新建了一家仿建的旅館,名為“珞巴族部落山莊”,取而代之的是漢藏結合式的土木結構建筑。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交通的改善,土木房也逐漸被磚瓦結構的平房所取代。平房的結構及風格與藏式十分相似。一般都是2—3樓,一樓是廚房和火塘,二樓是居住的地方。而旅游業(yè)中的家庭旅館,旅客住的地方也在二樓。
(三)服飾風格
珞巴族人最初是不穿衣服的,后漸漸以采集樹葉野草來“遮羞”,直到學會了紡織才穿上了衣服。瓊林村屬于博嘎爾部落,在傳統(tǒng)社會中,婦女常穿用土布縫制,稱為“基都”的無領、短袖、對襟等樣式的短上衣。下體穿用羊毛織成的粗呢緊身筒裙,稱作“結邦”。如果家里條件好的話,還會罩一件稱作“階納布”的披肩。男子上身內穿自制的野牛皮、山羊皮或藏式氆氌長袍,外罩山羊毛紡織的黑色套頭大坎肩。下身一般不穿衣物,只系遮羞布,從前面垂下,兜上后腰。[4]到了20世紀70年代,還可以在社會調查中看到這樣的記載:“婦女用達若纖維紡織的土布或以羊毛編織成緊身筒裙圍下身,男性上身多穿獸皮制作的上衣,多用竹針縫紉衣服?!盵5]
隨著旅游業(yè)的興起,大量外來游客涌入,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在瓊林村的珞巴族身上,穿著基本與漢族相似,已很難找到傳統(tǒng)的珞巴族服飾。在節(jié)日慶典期間,多數(shù)村民有一套極為漂亮的藏族服飾作為節(jié)日服飾穿在身上,有時村里會出錢租珞巴族的服飾用于表演。傳統(tǒng)服飾文化的遺失,一方面是因為當?shù)亟洕l(fā)展,旅游業(yè)興盛的結果;另一方面是由于南伊珞巴民族鄉(xiāng)處于藏族的包圍圈內,再加上距離縣城的路途不遠,對各式各樣服裝的追求愈發(fā)明顯。
(四)生產生活用具
珞巴族在民主改革前都基本處于刀耕火種與狩獵、采集相結合的原始勞動生產方式。生產生活用具極其簡陋,除了簡單的鐵器,大多數(shù)用具主要取材于大自然中的竹、動物皮毛、礦石等。其中竹是最常用的工具材料,主要用來編織簍、包、籃等各種器皿、搭建織布機和制作狩獵用的各種弓箭。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外來文化的傳入,瓊林村的生產生活工具也有了大幅度提高。據統(tǒng)計,該村現(xiàn)有摩托車20輛,拖拉機14輛。家用電器如電視機、電飯煲等應有盡有。
(五)生計方式
歷史上,珞巴族人生活在山上,主要是靠狩獵和采集或者食物,基本上處于自給自足的狀態(tài)。20世紀90年代開始,珞巴族的經濟才有了一定的發(fā)展。尤其是進入新世紀以后,生產力的發(fā)展、興邊富民政策的實施和民族旅游行業(yè)的興起,使得瓊林村的生計方式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除了傳統(tǒng)的生計方式在原有基礎上有所變化外,2007年開始南伊溝旅游業(yè)開始興起,并迅速成為該村的經濟支柱。村中出現(xiàn)了10余加農家樂,4個旅游合作小組以及專業(yè)培訓的10余名旅游服務人員,旅游參與戶數(shù)達到了100%。
三、珞巴族的民族自我認同
盡管從日常生活來看,瓊林村的珞巴族與藏族已經基本沒有太大的差別,但
是當問到是什么民族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珞巴族。這種民族意識、民族認同感和民族自尊心是很值得學習的。仔細觀察,他們在文化的認同上仍然保持著本民族的特征,并沒有淡化。
(一)共同歷史記憶
共同的歷史記憶會塑造人們的民族意識,每一個民族都對自己的來源或者遭遇有共同的記憶。阿巴達尼是傳說中珞巴族的始祖,珞巴族的許多民間傳說大多圍繞著阿巴達尼展開。許多故事塑造了阿巴達尼機智、勇敢的形象,并反映與周邊藏族等兄弟民族的族群關系、圖騰禁忌及珞巴族的鬼神觀念、生活習俗等。瓊林村博嘎爾部落的傳說認為:
天父和地母結合后,生子金東,金東又生子東日,東日生兩子日尼、日洛,即阿巴達尼和阿巴達洛。阿巴達尼即為珞巴族祖先,阿巴達洛為藏族祖先。原來住在西藏工布等地,后來遷地米林。阿巴達尼共有三個兒子,他們成家后分別向外遷移,形成了不同的部落。其中博嘎爾部落是南遷至馬尼崗及其以南地方第三子的后裔。[4]
可能有人會說,傳說是由后世的關注所塑造出來的,但卻也是人們對歷史的一種傳承和記憶。這不僅僅是簡單的向人訴說過去的歷史,更重要的是要后人記住自己的根,記住本民族的族源。毫無疑問,這些傳說或者故事就成為了他們無法抹去的共同歷史記憶,也是民族認同的重要歷史因素。
(二)傳統(tǒng)文化的保持
瓊林村珞巴族雖然吸收了漢族和藏族的部分文化,本身物質文化也發(fā)生了巨大的文化。但是這并不表示本身的傳統(tǒng)文化已全部消失,相反,在各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過程中仍然保留著其中的精髓。這不僅使其他民族在很多方面接受和認同珞巴族的文化,更是構成珞巴族內部認同的主要因素。
以珞巴族語言為例,語言是民族認同的基礎。瓊林村的珞巴族基本都會珞巴話,部分人會藏語,但是不同年齡段的人掌握的程度不同??偟膩碚f,老人一般只會講珞巴話,有的能聽懂一點點藏語;與之相反,年輕一輩和小孩能熟練掌握藏語,只有部分人會珞巴語。珞巴族的內部交流是珞巴語和藏語交叉使用。目前,他們意識到傳承語言的重要性。村里有一個叫林東的年輕人,畢業(yè)于北京理工大學,現(xiàn)在米林當公務員。自愿承擔起傳承語言的責任,著手編著珞巴語教材。由于沒有文字,他計劃用藏漢對照的方式編著。南伊小學目前沒有開設珞巴語課程,希望林東的教材早日編著完成,促使學校開設課程教珞巴語,使其得到更好的傳承??梢钥闯?,他們很看重自己民族的語言,深知語言是維系民族生存和發(fā)展的紐帶。
(三)民族精英
林聚任認為農村精英分為四種類型:政治精英、經濟精英、文化精英以及社會精英[6]。每個少數(shù)民族在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化轉變的過程中,民族精英的作用都是不言而喻的。珞巴族是一個長期生活在喜馬拉雅南麓的山地民族,新中國成立以后,珞巴族人民實現(xiàn)了當家做主的愿望,走上了社會主義的新道路,一些民族精英也應運而生。筆者認為瓊林村民族精英非亞依和達娃莫屬。
亞依是珞巴族著名的舞蹈家,在13歲時被西藏歌舞團選中,送到中國舞蹈學校學習了5年。后又在北京舞蹈學院編導系進修編導專業(yè),并在各類劇目中多次擔任獨舞、雙人舞、領舞等角色。她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很多,其中歌舞《大雁頌》榮獲全國文化新劇目獎和珠穆朗瑪文學藝術獎;雙人舞《珞巴人的刀》在第十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舞蹈大賽中榮獲創(chuàng)作一等獎;三人舞《彩蝶戲鼓》、《珞巴之春》在全區(qū)舞蹈比賽中榮獲創(chuàng)作二、三等獎等。她不僅讓其他民族更加了解珞巴族的文化,還多次出訪歐美等許多國家,向其他國家展示我國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的博大精深。
達娃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80后農民,如今已是當?shù)仨懏敭數(shù)摹爸赂幻餍恰薄_@都是因為近年來瓊林村開發(fā)了旅游業(yè),他不僅自己經濟收入提高了,還帶動村民一起發(fā)展旅游業(yè),一心一意為當?shù)剜l(xiāng)親們謀利益,讓許多村民一同走上了致富之路。2012年,瓊林村被評為南伊珞巴民族鄉(xiāng)第一個“萬元戶村”。
顯而易見,在向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過程中,民族精英作為民族代言人,向世人展現(xiàn)了本民族的精神和文化,讓更多的人了解珞巴族及珞巴族獨特的文化。他們得到了國家和民族的認可,同時他們自身也非常認同自己的民族,認同自己民族的文化。
結語
在現(xiàn)代化和全球化的背景下,一個民族可能自愿或被迫的拋棄一些原有的文化特質,當然也會得到一些新的外來文化。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民族旅游業(yè)的興起與發(fā)展,給少數(shù)民族帶來了經濟效益的同時,也會導致當?shù)氐囊恍┨厣幕⒚褡逭J同感以及價值觀發(fā)生一定程度的變化。本文的瓊林村珞巴族在發(fā)展的過程中,日常生活方式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但是并沒有完全摒棄原有的傳統(tǒng)文化,而是以其他形式保留了部分傳統(tǒng)文化,尤其是對自己民族的認同感非常強。他們既表現(xiàn)出對現(xiàn)代化的渴求,同時又部分的延續(xù)著傳統(tǒng)的文化。但是這并不矛盾,只是在吸收外來文化的同時,不能忘記自己的根,不能丟掉對本民族的認同,只有這樣才能促進各民族的共同發(fā)展和進步。因此,在旅游發(fā)展過程中,要注重對少數(shù)民族文化旅游資源的保護性開發(fā),走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道路,在發(fā)展民族旅游業(yè)、傳承和保護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增強民族認同感之間找到平衡點與契合點。在保證經濟效益的同時,擴大社會效益的影響,推動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旅游業(yè)健康穩(wěn)定的發(fā)展。
參考文獻:
[1]新華字典,商務印書館,1998年。
[2]陳國強主編:《簡明文化人類學詞典》,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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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關東升主編:《中國民族文化大觀·藏族、門巴族、珞巴族》,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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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林聚任:《一個北方村落的百年變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
[7]李堅尚、劉芳賢:《珞巴族的社會和文化》,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2月。
[8]龔銳、晉美:中國民族村寨調查叢書《珞巴族——西藏米林縣瓊林村調查》,云南大學出版社,2004年7月。
[9]《珞巴族簡史》編寫組:《珞巴族簡史》,民族出版社,2009年5月。
[10]西藏社會歷史調查資料叢刊編輯組:《珞巴族社會歷史調查》(一)、(二),民族出版社,2009年6月。
[11]周云水:《當代西藏米林珞巴族社會變遷的人類學考察》,西藏民族學院學報,2006年第6期。
作者簡介:
李錦萍(1987.1-),女,漢族,四川廣元人,碩士研究生,四川華新現(xiàn)代職業(yè)學院助教,研究方向:民族旅游、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