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體論問題是哲學的基本問題，它起源于對世界萬物本原的思考。西方哲學里對其思考最早可以追溯到泰勒斯的水本原說，中國哲學里的老子首先把“道”作為本體范疇抽象概括出來，影響了先秦諸子百家的思想以及之后兩千多年儒家思想。“道”在老子思想中含義是比較豐富的，并不能簡單用唯物唯心來概括，本文以本體論的視角辨析老子思想中“道”與“德”的關系，以及“道”“德”在老子哲學中如何形成天人合一的邏輯。

【關鍵詞】本體論;道;德;形而上

【中圖分類號】B22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24-006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4.020

“道”是中國哲學里是一個核心范疇，其深遠影響了之后兩千多年的中國哲學思想。老子的“道”本體論是一個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思維，并形成了一個比較完整嚴密的理論體系。老子思想的玄遠深邃超越了同時代的諸子百家的思想，達到了中國哲學的一個思想高峰，在諸子百家爭鳴的時代也難掩其智慧光芒。

一、道本體論

“本體論”一詞是來源于西方哲學中的“Ontology”。待傳入到中國之后，當時的學者選用了漢語當中“本體”這個詞來翻譯這個專有詞匯?！氨倔w”一詞在中國歷代文獻當中還是有所體現(xiàn)的。例如西晉司馬彪所作的《莊子著》解釋“而侈于法”時認為“性，人之本體也”。本體論問題是哲學的基本問題，西方哲學中關于對本體的追尋更是幾乎貫穿了整個哲學史。哲學之父泰勒斯認為水是萬物之源，這是一種本原論，也可以說是自然哲學當中的一種本質論。本原論旨在探討萬物的初始和發(fā)端抑或是宇宙如何生成的問題。目前哲學學科內普遍認為對“存在”為之“存在”的探討，才是嚴格意義上的本體論。

本體論和本原論在西方哲學當中是有明顯區(qū)別的，是不同時期的相對區(qū)別的兩個范疇。本體論是西方哲學當中關于“存在”追尋的更深層次的一種理論，關于它的起始有不同的說法。赫拉克里克認為智慧在于把握“邏各斯”，“整個世界是一團永恒的活火，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燒，在一定的分寸上熄滅”，而這個分寸就是“邏各斯”，“邏各斯”反映的是火的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擴展到宇宙萬物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問題。不否認赫拉克里克的思想或多或少涉及“存在”的討論，但是真正地把“存在”明確提出來是巴門尼德。巴門尼德的“存在”已經不再是感性世界當中具體的事物，而是把“存在”背后的那個“存在”用邏輯的、理性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毫無疑問，巴門尼德對于狹義本體論是具有奠基作用的，在他之后一直到了柏拉圖那里，古希臘哲學中成熟完整的本體論體系才建立起來。在中國哲學史上，首先提出本體論思想的是道家的老子，在本體論視角下，“道”在老子思想中主要包含以下幾方面的內容。

（一）道為母體的本體之道

《道德經》第25章里面講“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币馑际怯幸粋€物體渾然一體不可分，先于天地萬物而存在。它無形無相，寂寞無聲;它獨立運行，永不改變。循環(huán)往復運行的每一個點既是起點又是終點，既是死亡的終點又是新生命的起點。混沌是萬物的初始狀態(tài)，道生萬物的過程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也是一個創(chuàng)生的過程，就像胚胎從哺乳動物母體孕育出來，就像種子破殼而出長成參天大樹一樣。那么這個東西我也不知道該給其取個什么名字，姑且稱其字為“道”，勉強給它起名字為“大”。

《道德經》第51章對上述命題也有相關論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暗郎f物”并不意味著“道”像妊娠過程那樣帶來萬物，而是指在“道”幫助下產生萬物，是產生萬物的基礎。此外，既然“道”只是創(chuàng)造萬物的一個內在因素，那么，萬物的創(chuàng)造也需要一個特定因素的幫助，即“物形之”，也就是說，必須要有一個特定的事物使得萬物得以具體化?！暗馈鄙扇f物，萬物因為遵循規(guī)律而生長繁衍，有形的物質凝聚形成了具體形態(tài)，萬物因所處的環(huán)境得以成長發(fā)展?！暗馈痹谶@個過程中扮演著雙重角色，“道”既可以衍生出萬物，也提供衍生萬物的始基與環(huán)境。

與古希臘哲學一開始所追尋的最小的結構完全不同，老子的“道”先于天地萬物而存在?！暗馈弊鳛槿f物的本源、作為本體的存在是沒有前提的，“道”是以自己為依據(jù)?！暗馈鄙f物是一個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已的過程。在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上，既是終點同時又是一個新的起點，這就是生命的循環(huán)往復過程。老子思想的抽象性是超越了感性具體，也超越了現(xiàn)實存在。

（二）道生萬物的生化之道

道生萬物是道家哲學思想宇宙生成論的核心。其總結概括了宇宙萬物的生成過程，自然界的演化過程，甚至包括了人類社會歷史的普遍規(guī)律。蘊含著豐富深刻的哲學思想。

在老子哲學《道德經》第42章中有一個非常集中在體現(xiàn)生成論的命題，“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意思是一開始“道”產生作為原始基質的混沌之氣，然后陰陽二氣對立產生，繼而相互作用產生了“天”“地”“人”三才，三者相互融會貫通衍生出了世間萬物。陰與陽的運動變化促成了世間萬物的生成與發(fā)展，陰陽二氣在不同事物中的比例、運動方式不同，演化出五彩繽紛的大千世界，并且在陰陽二氣的互相激蕩中生成新的和諧體。三生萬物，是老子哲學由“道”衍生出大千世界最為典型的一個生成論的邏輯。如此，天地萬物之中，不僅包含陰陽二氣，還包蘊含著“道”性。

“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边@句話出自《道德經》第四十章。由“道”產生宇宙萬物后，又以萬物存在的依據(jù)而蘊藏其中。“道”雖然無所不在，無處不有，但是“道”的性質規(guī)定了其并不為人的感官所認識。因此老子用“無”字來表示這個不見其形的“道”的特征，這個不見其形而被稱為“無”的“道”能夠衍生出天地萬物。老子用“有”字來表示“道”向下轉化為萬物時無形與有形之間的狀態(tài)。因此，“道”生萬物的本質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盁o”是無形無相、不可感知的“道”的存在形式，“有”是“道”的具體化。在本體論意義上，“道”在萬物之前，又在萬物之中。因此，老子的“道”生萬物的理論是一種形而“先”學和形而“中”學的理論。根據(jù)老子的哲學觀點，只存在一個“道”所演化出的世界。孕育萬物的“道”仍然體現(xiàn)在萬物之中，是萬物存在的依據(jù)。老子是第一個用“無”和“有”來指代天地萬物起源的哲學家，并將“有”和“無”從普通的語言符號轉化為形而上的概念。

（三）道法自然的規(guī)律之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道德經》第25章有關“道”的規(guī)律方面經典論述。順著《道德經》原文理解，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在這里明顯地把自然理解成一個實體性的最高范疇，這顯然不符合老子的初衷，在邏輯上就是有悖論?！暗馈笔潜倔w，是自因性的存在，所以在其之前絕對不會有“道”所效法的一個實體性的存在，那么這個“道”法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老子河上公章句》對 “道”法自然的問題進行了詮釋：“道法自然，無所法也?！币馑际遣荒苷f“道”就是自然，因為沒有一個在“道”之前的更為根本性的事物讓其去效法。“無所法也”是說“道”自己效法自己，而不是自然是“道”的特性或“道”自身的存在的狀態(tài)。

“自然”在古漢語中是由“自”“然”兩個字組成的，其中“自”的意思是自己或自身;而“然”指事物的外觀或者狀態(tài)?！白匀弧焙显谝黄鸩皇墙裉煺Z義里面自然界的意思，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tài)。老子哲學中“自然”是指“道”作為萬物本質和規(guī)律的特性和狀態(tài)，即原本如此的特性和存在的狀態(tài)。天地萬物都效法“道”，效法“道”的“自然”特性，“自然”在本質上是“道”的存在狀態(tài)，老子把“道”的這樣的一種自然狀態(tài)規(guī)定為世界萬物存在的最合理的狀態(tài)。那么對于生活在社會環(huán)境里的人來說，“自然”就成了一個與儒家“仁義”相對立的基本的價值觀念。事物存在最佳的狀態(tài)，就是原本如此狀態(tài)，合理、和諧的狀態(tài)?！白匀弧睕]有人為的造作，所以“自然”是與“人為”相對立的。在老子看來儒家的“仁愛”這種差等有序的愛，并非是出于“自然”而是出于“人為”。此外，老子還批判法家專制的殘酷，批判墨家愛利的庸俗等等，因為這些思想都是“人為”，與“道”法自然的思想相背離?！叭藶椤痹诂F(xiàn)實社會當中，都是對“自然”精神的背離，老子就是以“自然”的價值取向來超越同時代諸子百家的思想。千百年來，無數(shù)的中國人在經歷人生苦難的時候，會在老子“自然”的價值空間當中尋求一種心靈的安寧，心靈的一種慰藉。

二、老子哲學中的“道”“德”關系

夏商以來，奴隸主階級貴族極力宣揚他們是代替上天來統(tǒng)治平民階級和奴隸階級。這種思想在周代得到長足的發(fā)展，特別是周代完善了禮制，提出“敬德保民，以德配天”的思想。這種“道”“德”觀念影響了此后兩千多年的中國倫理思想。

《道德經》又名《老子》，分為“道經”與“德經”兩部分，從字面上就可以了解“道”與“德”是老子思想中最為重要的范疇。如果沒有“道”，中國哲學也就失去了靈魂。春秋諸子百家雖然對“道”的理解不一，但是一般都認為“道”是世間萬物的本質和規(guī)律?！暗馈痹谔焐蠟椤疤斓馈?，在物中為物性，在人的身上表現(xiàn)為人性。而天地萬物把“道”顯現(xiàn)出來就是“德”?！暗馈蓖ㄟ^陰陽二氣，結合天地人三才，演化成宇宙萬物，井然有序，生生不息。這就是“道”生萬物之“德”。中國哲學講究天人合一，如果說老子的本體論只是以“道”生萬物，“道”為萬物的本質和規(guī)律，那么這個形而上的“道”與萬物并沒有形成一個天人合一的聯(lián)系。物中的“德”，一定要和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要與人生和社會聯(lián)系起來，這樣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天人合一的邏輯?！暗馈迸c“德”之間的中介就是“‘道’生萬物的‘生’”?！吧摺迸c“被生者”，本源與萬物之間有著質的同構性。二者所反映的關系，在老子哲學當中就是“道”“德”關系，所以老子的著作又被稱為《道德經》。“道”與“德”二字把老子哲學思想的主旨非常準確深刻地抽象出來，“道”不僅在物之外還在物之中。從自然科學角度來講，“被生者”繼承了“生者”的遺傳基因，在老子哲學當中就是“道”生的萬物繼承了“道”，“道”把自身落實在了天地萬物當中，而落實在天地萬物當中的這個“道”，就是“得”，在《禮記·樂記》中認為“德者，得也?！彼浴暗隆薄暗谩毕嗤ǎ谩暗馈本褪恰暗隆?，“德”就是“道”的內在存在，二者是辯證統(tǒng)一的。還可以從中國哲學當中的體用范疇來理解“道”“德”關系。體用范疇同樣也是老子原創(chuàng)的，“道”“德”關系就是“道”為體，“德”為用。雖然老子明確沒提出過體用關系，體用關系嚴格來講是王弼最早在給《老子》做注解的過程中，對“道”“德”關系的一種發(fā)揮。所以體用思想原創(chuàng)者并不是王弼，老子的“道”“德”關系其實就是體用關系。

“道”作為派生萬物的本源和“道”作為萬物本質二者統(tǒng)一的。在西方哲學當中柏拉圖的“理念”世界是一個外在超越塵世的完美世界，而老子思想中并沒有存在脫離了現(xiàn)實世界的道德世界，邏輯上可以有，但事實上老子卻沒有設定類似的一個道德世界?！暗馈笔侨f物的本質和一切存在的依據(jù)，天地萬物都是“道”物合一，每個事物它之所以成為現(xiàn)在樣子和狀態(tài)，都是由“道”所決定的。所以“道”作為萬物的本質不是具體的外在的規(guī)律，而是內在的規(guī)律。內在的規(guī)律指萬物實際上以“道”為自身存在的依據(jù)，實際上就是以“道”之“德”作為存在的依據(jù)。“道”生萬物，“道”在物中，“道”在物中的“道”就是“德”。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出自老子的《道德經》第21章。意思是通達世間一切現(xiàn)象和事物的“德”的形態(tài)，其內在和外在的形態(tài)和性質完全是由“道”所決定的，“道”本身，沒有清晰固定的實體。雖然“德”只能從形式上理解和思考，但它更多的是一種實踐層面的行為準則，屬于形而下的“道”。

“德”的含義到老子這里真正地得到了深化?！暗隆辈粌H指外在的德行，“德”還和“道”聯(lián)系起來，“德”在物中是物之性，在人中就是人之性。與儒家的對德的經驗性表述不同，道家的人性論的思想是以本體論為理論基礎的，無疑更具邏輯性，更具深刻性。老子哲學中“德”還具有“性”的意義的。首先是通常意義上有德性的意義，其次是內在的“德”在社會生活中得以呈現(xiàn)德行的意義。老子哲學的邏輯結構是從“道”到“德”，“德”到德性，再到德行，這就是從本體論到心性論的一個理論邏輯。儒家的心性論，很大程度上是對道家的本體論和心性論的借鑒，但是并沒有完全照搬，儒家只是強調的性的后天德行方面，卻忽視了人的先天性的道德。道家的心性論，是“道”本體在人的心靈世界當中一種落實。道家的心性論有人性論意義，認識論的意義，還有本體論的意義。儒家的心性論只是達到了主體本體論的高度，但是關于主體本體的根源性方面沒有過多涉及。關于“天人合一”這個中國哲學中的基本問題，至少在先秦儒家思想當中，并沒有完整呈現(xiàn)，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思想的萌芽，但沒有建立起來一個完整的結構體系。儒家思想與道家思想的交鋒從先秦老子和孔子這里就已經開始了，僅從理論建構上來說，儒家思想確實不及道家思想結構完整和邏輯嚴密。

綜上所述，老子哲學從形而上的“道”，展開到落實到世間萬物的“德”，“德”就有了存在的依據(jù)和發(fā)展的可能性?！暗馈碧N含著宇宙萬物的所有規(guī)律，而關于人類社會生活規(guī)律的“道”就是“德”。《老子》在第8 章講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鄙暇渲械摹暗馈北憩F(xiàn)了在日常社會生活中的人們謙讓不爭的美德，所以這句話里的“道”相當于“德”。在老子這里，“德”不再是社會生活中具有實踐意義的美德，而是一個由形而上的“道”所推演出來的哲學概念。道家對“德”形而上的理論建構超越了儒家對“德”的世俗化建構，“德”在老子這里成了神圣性的“天德”。而這種對“天德”的崇拜和向往，不僅提高了個人的道德和智慧，而且提升了整個民族的道德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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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孟憲磊，男，漢族，河南安陽人，寧夏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哲學專業(yè)，研究方向：倫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