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健
你的藥就在你心里面,而你沒發(fā)現(xiàn);你的病痛來自你自己,而你不注意。
——阿里
兒時患病
對于疾病的最初記憶是在我七八歲時。一天早上起床后,媽媽發(fā)現(xiàn)我的臉腫了,尤其是雙眼瞼水腫明顯。已高中畢業(yè)參加工作的大哥懂得一些醫(yī)學知識,他對老爹說:“小弟可能是腎有毛病了,得抓緊時間去醫(yī)院看看。”于是,大哥就帶著我來到方城縣工人診所找到黃大夫——一位當時在縣城里頗有名望的醫(yī)生。經(jīng)過一番望聞問切、查血驗尿,得出的結論是:急性腎小球腎炎。這是一種需要及時治療的疾病,如果治療不徹底,會發(fā)展成慢性腎炎。鹽的攝入是腎病患者要嚴格控制的。于是,我漫長的寡淡無味的日子開始了:每天喝雞蛋面疙瘩、甜面條,連吃的菜也是用開水反復燙過的。記得當時藥店里有一種俗稱“藥用鹽”的東西,這是醫(yī)生允許吃的,有淡淡的咸味。可能是比較貴的緣故吧,有“藥用鹽”調(diào)劑的日子并不多,更多的時候是清湯寡水難以下咽的飯菜。
那時,每天由老爹帶著我去大隊衛(wèi)生所進行肌肉注射。很疼,尤其在一個部位反復注射多次后。因此,有一段時間,只要老爹帶我走進大隊衛(wèi)生所,我就會放聲大哭。此時,大隊衛(wèi)生所的赤腳醫(yī)生吉星哥哥就會變戲法似的從那些棕色的大藥瓶里倒出幾片酵母片或者薄荷片,輕輕地放在我的手心里,笑著對我說:“把它放進嘴里,你的小屁屁就不會疼了?!笔聦嵣希词钩灾切┨鹛鸬慕湍钙蛘咔鍥龅谋『善?,我的小屁股依然還是很疼的,只是那些美好的味覺分散了我對疼痛的注意力。
和我同時患急性腎炎的還有一個男孩兒,他是我們大隊另一個村子的,比我大幾歲。遺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后來聽說他的急性腎炎轉(zhuǎn)變成了慢性腎炎,再后來他就悄無聲息地死掉了。一個嶄新的、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南崗上只是多了一個土堆而已。生命之花尚未綻放就枯萎凋謝了,對于他的父母一定是致命的打擊。
由于衛(wèi)生條件差,家里有不少跳蚤。一到天黑,那些跳蚤就會跳到人的小腿上,把它們骯臟的嘴扎進人的皮膚里。被它們叮咬過后的皮膚紅腫奇癢,我就會不停地抓撓,直至皮膚潰破流血。兒時的我身上愛長瘡,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個人體質(zhì)的問題,也可能是因為跳蚤或蚊蟲叮咬抓爛后皮膚感染所致。一直到我十歲左右,每年夏天,我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膿瘡,有的已經(jīng)結痂,有的還裸露著鮮紅的瘡面。和我一樣長瘡的還有我的玩伴段保見,在烈日的炙烤下,在夏風的吹拂下,那些瘡潰爛、流膿、結痂,然后再次潰爛、流膿、結痂,如此反復幾次,夏天就過去了。
到了秋冬季,跳蚤少了,蚊子也消失了,一切仿佛都好了起來。
心臟內(nèi)科病區(qū)
二○一五年春天,因為一次酒桌上的放縱,除了跌倒后右臉留下一條兩三厘米的傷疤外,我的心臟也開始不舒服起來。早在摔跤前幾年的體檢中,醫(yī)生就提醒過我的心臟存在一些問題,可能是因為“問題不大”我一直沒放在心上。摔跤后我的心臟就像一臺失控的發(fā)動機一樣,不分晝夜“撲通撲通”地狂跳,伴著胸悶、心慌,偶爾還會有一絲瀕死的感覺,令我驚恐起來。
于是,在妻子的陪伴下來到市級醫(yī)院就診,當天直接辦理了入院手續(xù),住進了心臟內(nèi)科病區(qū)。常規(guī)心電圖、二十四小時動態(tài)心電圖、CT、ECT、驗血等一大堆檢查整整做了三天,醫(yī)生的初步診斷是:心律不齊、室性早搏、竇性停搏、心肌缺血、心肌橋形成等。
住院的日子很無聊,每天上午科主任帶著管床醫(yī)生和幾個實習醫(yī)生查房,然后根據(jù)病人情況,開當天的檢查單和治療用藥。因為是心臟疾病,靜脈輸液對滴速有嚴格的控制,輸液往往要持續(xù)一個上午,有時要到下午才結束。我閑來無事,就觀察病區(qū)里來來往往的人,看多了后就發(fā)現(xiàn):病區(qū)其實是社會的一角。住進這里的人們都收到了來自心臟或心血管系統(tǒng)相關疾病的某種信號,等待醫(yī)生的診斷(在我們患者而言,醫(yī)生的診斷猶如一場宣判)和治療。心電圖描記出的高低起伏如山峰一樣的突起和跌落,仿佛是來自某個地方的密電,暴露出身體內(nèi)部的信息?;颊邆冇械氖浅踉\,有的是復查,很多人手里都攥著幾張或一摞檢查化驗單,那是心臟罹患病恙的佐證。
我住的病區(qū)在病房樓的十二層,粗略估算病區(qū)患者有百十號人,病床供不應求。于是,走廊過道里也擺滿了加床,留下的寬度僅容護士的治療車勉強通過。我剛入院時,就是在走廊的加床上住了一天,等有人出院后才搬進病房??粗跷跞寥恋娜巳?,妻子感慨道:“真是河里沒魚市兒上看呀!”
和我同病房的是一位張姓老漢,年逾古稀,每天只有老伴兒在病房陪護,取藥繳費也是老伴兒蹣跚著跑前跑后。有時妻子看不下去,又恰好自己沒事時,就會自告奮勇地去幫他們跑跑腿,兩位老人自然是感激萬分。在病房里住了三天,做完各項檢查后老人被推到手術室作了心臟支架手術。據(jù)說,老人的冠狀動脈的某一部分堵了百分之八十多,如不及時手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和平時一樣,老人手術時依然只有老伴兒在場。面對醫(yī)生,老兩口的眼中閃動著感激的光芒。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時的神情,他們眼神中的渴望讓我見證了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重托,那是一份沉甸甸的生死托付?。∧且荒粡娏业卣鸷沉宋?。
同時,我和妻子也很好奇:為什么老人的子女都沒過來陪護看望呢?難道是沒有生育子女?阿姨看出我們的疑惑,苦笑著說:“我和你叔叔有兩個孩子呢!只是都不在身邊……你說人這一輩子圖個啥呀?孩子小時候盼著孩子長大有出息,能遠走高飛,混得比父輩好??墒巧狭四昙o后,又想孩子們要是能在身邊多好呀!老兩口一旦有個頭疼腦熱的,跟前有個人照應著多幸福?!?/p>
病房斜對過兒是冠心病監(jiān)護病房即人們常說的“CCU”,里邊有三張病床,住著危重癥患者。CCU病房的門整天緊閉著,醫(yī)護人員換班時,偶爾可以從門縫看到里邊的一點兒情況。病床上躺著的病人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床頭心電監(jiān)護儀的屏幕在不停地閃爍著,二十四小時實時反饋著病人的身體狀況。平時,CCU病房是不允許病人家屬隨意進出的,每天下午有段很短暫的時間,家屬可以進去和自己的親人待一會兒。大多數(shù)時間,CCU里的病人家屬就蹲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隨時聽候醫(yī)護人員的呼喚。來自醫(yī)護人員的呼喊大部分是讓家屬去藥房取藥,或者到醫(yī)院門口的新特藥店買藥。有一部分是病人在CCU治療后病情穩(wěn)定,可以轉(zhuǎn)至普通病房了。這些病人的家屬自然是歡喜輕松的,小心翼翼地用推車把親人轉(zhuǎn)運到普通病房去;還有一部分,醫(yī)護人員表情肅穆地走出來,對著悲痛的病人家屬攤開雙手,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這個時候,病人家屬情緒瞬間崩潰。他們有人淚水洶涌而下,有人號啕大哭,也有人硬咬著牙強壓著悲痛,低聲地哭泣。因為還有其他住在CCU病房里的患者,每一位都面臨著生命的危險,他們更需要安靜休養(yǎng),避免負面情緒的刺激。當患者家屬們眼睜睜地、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親人被白色床單全身覆蓋著推去了太平間,霎時陰陽兩隔!從此,向生掙扎的那些百轉(zhuǎn)千回和驚心動魄,于死者將永遠封存,于生者成為一道心傷。
死生之間,終究只是一段一個人的孤獨旅程。人世間的生離死別,每天都在這里循環(huán)上演,讓人感慨生命有限、人世無常。我還算年輕,此時,我已經(jīng)開始認真思考“死亡”這個命題。
風燭殘年
母親十七歲從三里河東岸(平原沃野之處)嫁到三里河西岸(丘陵薄田之所),她從娘家的那個王家嫁到婆家這個王家。我無法想象彼時母親的心境,也無法知曉姥爺姥姥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把自己唯一的愛女嫁入一窮二白的王家,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赤貧家庭。
父親在世時經(jīng)常說,你母親就是我們王家的福星。嫁到王家后她不僅代替早早去世的祖母撫養(yǎng)我的叔叔,還先后生育了三男三女我們六兄妹。完美的平衡,讓很多鄉(xiāng)鄰羨慕。讓鄉(xiāng)親們艷羨的還不止這些,在我們姊妹幾個長大后先后走出村莊時,這種羨慕達到頂峰?,F(xiàn)在看來,這些表面光鮮的背后,母親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說她用生命換來了王家的興旺發(fā)達都毫不過分。
古語云:“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痹谖医Y婚后四年,母親突然病了。那時,我在縣城的一家工廠上班,租住在兩間破舊的老瓦房里。工作的勞累和困窘的生活,讓我對周圍的一切感知都變得遲鈍起來,包括母親身體的不適。母親平素身體一向很棒,除了偶有牙疼外,我從沒聽她說過其他方面的不適。這次,母親說胃疼,可能是吃錯東西了,應該問題不大吧!于是,我?guī)е赣H去找老中醫(yī)看病吃中藥,一連幾十服中藥吃完,母親的病不但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重了。母親的胃徹夜疼痛。開始時母親尚能忍受,后來劇烈的疼痛常常讓她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大姐知道后,帶著母親去縣醫(yī)院做檢查,B超顯示:胰腺癌晚期。腫瘤標志物檢測也印證了B超的結論。
醫(yī)生直接而誠懇地跟我們兄弟姐妹說:“病到這個程度,手術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化療意義也不大,生存期頂多還有半年。是對癥治療、讓她安靜舒適地走還是大動干戈地治療,你們商量好再決定吧!”
那年母親才七十歲,一輩子勞碌奔波,沒有享過一天福,就這樣放棄治療拉回家是不是太殘忍了呢?接下來將近一個月的住院治療,讓本已明顯消瘦的母親變得更加虛弱,劇烈的疼痛已經(jīng)不再僅限于夜晚來襲,白天也是如此,不打止疼針時,母親常常疼得在病床上翻滾,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直往地上掉。疼在母親身上,痛在我們心里。出于種種考慮,我們一直沒把實情告訴母親,也不知道母親是真蒙在鼓里還是裝糊涂。慢慢的,本來就內(nèi)向的母親變得更加少言寡語了。有時候一整天她都不說一句話,她總是無力地低著頭,若有所思。滴水成冰的嚴冬,我的心陰冷得似一個冰坨,直向下墜,不好的預感尾隨著我。
把母親從醫(yī)院接回家后,母親已經(jīng)是滴水不進了。熬好的鯽魚湯、雞湯,小心翼翼地喂她幾口,剛吞咽下去就吐了出來。不光是吐出食物,還把胃液、膽汁都吐了出來。有幾次,我看見母親吐出來的是那種暗紅色的液體。一天晚上,我在母親床前伺候,母親突然對我說:“健,你今兒黑夜就睡這兒吧,陪陪我!”我怎么能拒絕母親這個小小的請求呢?于是我在母親的腳頭睡下了。那一夜,母親把我的腳緊緊地抱在懷里,就像她懷抱兒時的我一樣!也許那一刻,母親是幸福的,也許她回憶起了我兒時那些快樂的時光吧!
眼看著母親遭受病痛的折磨,想著即將來臨的死亡,我有著深深的恐懼。心底不時的像被針刺一般,一下,又一下。
二○○○年大年初一,本是一個歡天喜地的日子,我家卻籠罩在無限痛苦中。一個在廟上做事的長輩來家里看望母親。父親陪著他在堂屋閑談,我在母親床前陪伴。母親忽然對我說:“你去問問他,我還能活幾天?”說完,頭就勾下了,再也沒說一句話。雖然我心里對于母親的病是有數(shù)的,但這句話依然讓我感覺十分突兀,在大年初一這樣一個萬家團圓的日子里提出,無疑就像晴天霹靂?,F(xiàn)在看來,母親的感覺是準確的,是大限將至的通透還是她對病魔無盡折磨的厭倦?
正月初四,在短暫的清醒之后,母親陷入昏迷。任憑子女們?nèi)绾魏艉?,母親依然沉睡般昏迷不醒。傍晚時分,母親進入彌留之際,聽到我的聲音,她無力地把手伸向我,我趕忙握住。剎那間,一滴淚從母親的眼角滑落。母親與世長辭!
母親去世后,父親依然住在老屋,彼時我已來到南陽工作,我們把縣城租的房子退掉了,由我愛人帶著一歲多的兒子回到老家陪伴父親。年逾七旬的父親明顯蒼老了,花白的頭發(fā)像下了一層厚厚的霜,眼袋越來越明顯,眼皮下垂得厲害,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而是一位喪妻后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大哥一家很早就搬去了縣城,二哥家房子蓋在了老屋后邊。我愛人和兒子住在老家的這些日子,應該是父親晚年最為快樂的時光。父親每日帶著孫子玩耍,一日三餐有人照料。雖然母親故去了,有兒孫繞膝,膝下承歡令父親十分滿足!直到我兒子三歲,回到南陽上幼兒園,父親又恢復了孤獨,獨自一人居住在老屋里。那時候,每個月我回去一趟,給父親送點兒藥、帶點兒好吃的,陪他住一兩個晚上。父親住在東間,我住在西間。有幾次陪父親聊天聊到很晚,他示意我在他腳頭將就一晚,我拒絕了,沒有給他解釋原因。其實,我心底里是嫌棄他身上的“老人味”。如今回想起來,我特別的心痛后悔,當時為啥要拒絕老父親的親近呢?
父親八十一歲時患上腦梗塞,落下右側肢體不完全癱瘓的后遺癥。這個后遺癥讓獨居的父親吃盡了苦頭:多少次在屋里院里摔倒后,他只能呼喊二哥來把他攙扶起來。一生要強的父親常常為此發(fā)脾氣,責怪自己。我回家探望他時,就親眼看見他摔倒后的無能為力,他惡狠狠地詛咒:“我咋還不死呢!”讓我聽后心如刀割。
父親離世很突然,那一年他八十二歲。一個普通的冬日早晨,二哥突然來電話說:“咱爹‘老了(去世的意思),你回來吧!”我接完電話如五雷轟頂。前幾天回去看他時還好好的,怎么突然說沒就沒了呢?平素父親除了腦梗后遺癥和偶有高血壓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疾病,吃飯睡覺都挺好。據(jù)二哥回憶,那天大姐夫剛好回去看望父親,晚上留宿在家。晚飯后還陪著父親聊天,一切看起來都還算正常。晚上快十點時,大姐夫發(fā)現(xiàn)父親呼吸有點兒不對勁,趕緊呼叫二哥,待二哥跑到前院,父親已經(jīng)咽氣了。
我不知道父親臨終時是怎么想的,養(yǎng)育了六個子女的父親終老時,身邊只有大姐夫和二哥倆人陪伴。在那個凄冷的冬夜,父親是否感到格外冰冷?他是否后悔過把子女們都培養(yǎng)成才,然后放他們遠走高飛?我不敢想象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掙扎。病痛折磨了他那么久,他也抗爭了那么久,可他還是倉促地走完了他的一生,連句話都沒來得及交待給我!
作為父親最親最疼的幺兒,我的內(nèi)心只有滿滿的悔恨?;貞浧饍簳r騎在父親脖子上玩耍的場景、父親送我參軍的情景、我在縣城工作時父親徒步給我送錢送糧送青菜的畫面……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可那個最親最疼我的人卻不在了。
這個初冬,依然有許多美好的時光不疾不徐,依然有青青的麥苗在田里茁壯生長,而我卻在這個冬季眼看著父親在那高高的煙囪里化作一縷青煙,在他生前精耕細作的麥田里埋進塵埃。
體檢疑云
單位體檢往年一直在市第三人民醫(yī)院做,不知什么緣故,今年突然改在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進行,且體檢項目也和往年有所不同。
體檢報告送到單位時,我正在獄中封閉執(zhí)勤。身為獄醫(yī)的我像打開別人的體檢報告那樣例行公事般打開我自己的體檢報告。當翻看到檢驗項目時,一行字如匕首一般刺進我的雙眼,讓我瞬間有被雷電擊中的感覺。甲胎蛋白異常!這是腫瘤標志物檢測中的一項,是肝癌診斷中非常重要的一項檢查。甲胎蛋白異常增高常見于慢性肝炎、肝硬化、肝癌等疾病。這些年我在獄中工作,見過太多肝硬化和肝癌的病犯。那些病犯預后都不好,不是死在獄中就是死在保外就醫(yī)之后。
很多時候,我們并不知道自己身體里正在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遲鈍的肉體和精神都在忽視這種巨變。“醫(yī)不自治”,醫(yī)生也不例外。
病,從什么地方來?是什么誘因促使其如野草般滋生?是蓄謀已久、潛伏在身多年還是無端而來?
“若問病根深與淺,此身應與病齊生”。若干年前,那個叫白樂天的大詩人就曾在病痛的傷懷中做過此番自問自答。
后續(xù)復查過幾次,關于我的身體健康狀況,至今依然吉兇未定?!澳愕牟⊥磥碜阅阕约?,而你沒發(fā)現(xiàn)?!笔前。【蛠碜杂谖覀冏约?,想來,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面對這具肉身時是怎樣的無知!人們常說,我怎樣怎樣,我好像能夠明察秋毫地清楚自己,掌握著自己。其實,對于自己的身體,方寸之間,表里之中,筋肉之外,自己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一年當中最為燦爛的春日里,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時間過去,等待下一次的復查和審判。這些正在路上的沉重,狠狠地在我心上劃出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的印痕。也許下一次復查就會正常;也許復查會一直異常,一直沒有伴隨癥狀;也許出現(xiàn)臨床癥狀或病情發(fā)展……我不得而知。
生命中有太多的未知、無數(shù)個盲盒,誰也不能預測自己哪天碰巧就打開了疾病的盲盒。那些來自身體的掙扎與呼喊,代表著什么?警示著什么?人的身體不單單是食物、體液、空氣的收納所,還負責交換、凈化、吐故納新。人體創(chuàng)造快樂、思想和激情,也產(chǎn)生疼痛、麻木和淚水。疾病于人類而言,也許是一個永久的謎。人們在遺傳基因、細菌感染、病毒侵襲、飲食作息里苦苦追尋,試圖于細微間探尋蛛絲馬跡,卻始終無法精準地闡釋疾病。
或許,我們能夠做到的只是接納疾病,帶病生存。傷害,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療愈,或許就發(fā)生在我們完全忘卻疾病的那一刻!
秀 健:河南省方城縣人,河南省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奔流》《躬耕》《河南文學》《勞動時報》《南都晨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