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茂莉

摘 要：規(guī)定和描寫是辭典編纂的兩大傳統(tǒng)原則。近年來，第三條辭典編纂原則逐漸進入詞典學研究者的視野，即宣示（proscription）。宣示法融合了規(guī)定和描寫的優(yōu)點，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二者的局限性。雖然目前宣示法作為辭典編纂方法尚未獲得普遍認可，但其優(yōu)點非常明顯，并且詞典編纂中已經(jīng)部分遵循了宣示原則?！杜＝蚋唠A英語詞典》是世界上最暢銷的學習型辭典，其英漢雙解版在中國也有數(shù)以千萬計的使用者。本文從宣示主義視角出發(fā)，對《牛津高階英語詞典》（第10版）的收詞、義項、用法說明等方面進行研究，力圖拓寬詞典研究中宣示主義的內(nèi)涵，為學習型詞典的研究、評論提供新的視角。

關鍵詞：學習型詞典 詞典編纂 牛津高階英語詞典

規(guī)定法和描寫法是詞典編纂的兩大傳統(tǒng)原則。近年來，第三條詞典編纂原則逐漸進入詞典學研究者的視野，即宣示法（proscription）。規(guī)定法具有“梳子效應”（the comb effect），即對紛繁復雜的語言現(xiàn)象加以梳理，從而認定孰可孰不可，把不規(guī)范不標準的東西排除在詞典之外;描寫法則具有“鏡子效應”（the mirror effect），真實地反映語言的客觀發(fā)展變化，記錄“活的語言”而不是“最好的語言”;而宣示法可以說具有“桌子效應”（the desk effect），把語言用法的各種變體陳列出來，供用戶選擇使用，并提供在不同語境下的使用建議。[1][2]Tarp&Gouws把三個原則的特點總結為：“規(guī)定法確定哪些用法可以使用，不收錄其他用法。描寫法提供多種用法，不區(qū)分可接受用法和不可接受用法與推薦用法和非推薦用法。而宣示法則提供一種或多種建議用法?！盵3]“在詞典編纂中，宣示法認為‘我們建議使用，而規(guī)定法認為‘應該這么說?！迸c此前的規(guī)定法和描寫法相比，“宣示法是對長期存在的規(guī)定法和描寫法的改良和進步”[4]，這是因為它不像規(guī)定法一樣強調(diào)編者對語言用法的主觀判斷，從而使詞典充滿編者的主觀色彩，受編者個人局限性的影響，也不像描寫法那樣忽視用戶的查詢需求，而且語言在不斷變化，描寫主義期望的理想狀態(tài)很難做到，與規(guī)定和描寫相比，“宣示原則能使詞典編者推薦更多不同形式，能呈現(xiàn)盡管詞典編者不推薦使用但能被接受的用法，能讓詞典用戶理解那些不贊成的、摒棄的甚至是禁止使用的詞語”[5]。而且宣示法也不像描寫法那樣僅客觀描述詞語的用法，而是提供不同語境下的語言使用建議，以供讀者選擇。Bergenholtz&Gouws也認為，宣示法的“核心特征是提供建議。這也是宣示法的標志性特點”[6]。

規(guī)定主義的代表作當數(shù)塞繆爾·約翰遜的《英語詞典》（1755），而《牛津英語詞典》（第1版）（1928）則標志著描寫主義的興起，《韋氏第三版新國際英語詞典》（1961）是描寫主義的代表作，也代表了描寫性辭典的最高水平，標志著描寫主義普遍為人們所接受?！靶尽保╬roscription）一詞在詞典學中的應用始于Samuel Johnson博士1755年出版的《英語詞典》。Bergenholtz 第一次列出“description”（描寫）、“prescription”（規(guī)定）、“proscription”（宣示）這三個詞，并給proscription下了初步的定義：“詞典編者不滿足于向用戶提供語言使用信息，在有多種可能性時還告知用戶如何選擇。這種詞典呈現(xiàn)方式可以稱為宣示法?！盵7]他認為宣示法是“selective description”（選擇性描寫），是對描寫法的改進，并且描寫法中信息是獨立的，而宣示法則注意對相似信息進行系統(tǒng)對比。國內(nèi)對宣示法的研究較少，張相明首次將“proscription”翻譯為“宣示”，詳細介紹了規(guī)定、描寫和宣示三原則，尤其是宣示法的產(chǎn)生、發(fā)展和應用，并對這三個原則進行了對比研究。國內(nèi)學者中研究描寫法和規(guī)定法者較多，也有許多學者提出要兼顧描寫和規(guī)定，如吳燕、曾東京[8]，段冬生、袁邦株、馮淑賢等[9]。但目前文獻中尚未見明確用宣示法指導詞典編纂，或者用宣示法研究詞典編纂者。本文力圖通過分析《牛津高階英語詞典》的編纂中體現(xiàn)的宣示主義原則，拓寬詞典研究中宣示主義的內(nèi)涵，為學習型詞典在收詞、釋義、用法說明等方面提供理論依據(jù)，為學習型詞典的研究、評論提供新的視角。

學習型詞典是指為母語非英語者編寫的二語學習詞典（learners dictionary）。英語學習型詞典的主要目的是幫助英語非母語者學習英語，其主要功能是幫助英語學習者理解和應用英語。“《牛津高階英語詞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是世界上第一部高階英語學習詞典，也是迄今為止最有影響的一部英語學習詞典?！盵10]自第1版在1948年以“A Learners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之名出版以來，到目前為止，該詞典已經(jīng)出版第10版。

一、詞目選取中的宣示性

如前文所述，與描寫法要求的“照實收錄”不同，宣示法是“選擇性描寫”，收詞也應是具有“選擇性”的盡可能充分的描寫。《牛津高階英語詞典》每出新版，收詞量都會有較大變化，既有新增詞目，也會刪除一些詞條，增刪所依據(jù)的均是語料庫信息顯示的該單詞在實際使用中的使用頻率，而非編者主觀判斷。新版會刪除使用頻率過低的詞目，增加使用頻率較高的詞目，以實現(xiàn)該詞典首創(chuàng)者霍恩比所提出的幫助學習者“用現(xiàn)代語言進行交流”。例如，第10版新增了1000余個詞條，如“chatbot”“fake news”“microplastic”等。據(jù)統(tǒng)計，第10版中僅字母A部分就新增詞目18個，如“affordable housing”“alternative energy”“attitude problem”“arthroscopic surgery”等。不難看出，新增的詞目大多都是近年來較常見的單詞。相比之下，刪除的則是使用頻率較低的詞目，據(jù)估計，第10版刪除的詞目和新增詞目規(guī)模大體相當，也有上千個。筆者對比了第10版和第9版字母S部分內(nèi)容，發(fā)現(xiàn)刪除的詞目有“soft error”（軟差錯）、“soft pedal”（鋼琴的弱音踏板）、“solvent abuse”（溶媒濫用，揮發(fā)性溶劑使用）、“son et lumiere”（聲光表演）、“soprano recorder”（高音豎笛）等，這些刪除的詞目大多比較專業(yè)或較少使用。

語言在不斷發(fā)展變化，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更是加快了語言的變化速度，新詞新意層出不窮，而紙質(zhì)詞典受篇幅所限，難以對新詞做到應收盡收，牛津大學出版社推出了該詞典的在線版，在線版不像紙質(zhì)詞典那樣受限于篇幅，其收錄詞目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紙質(zhì)版，從而可以收錄更多使用頻率較高，但又不足以被紙質(zhì)版收錄的詞條，做到有“選擇性”的盡可能充分的描寫。

另外，《牛津高階英語詞典》作為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編纂的一本英語詞典，在詞目的選取中，既關注到了英式英語，也關注到了美式英語。如果某個詞目是英式英語特有的，詞典中就會標明BrE，如某個詞目是美式英語特有的，詞典中就會標明“especially NAmE”，如詞目“slaying”一詞后就用括注形式標明“especially NAmE”。

無論是根據(jù)語料庫顯示的單詞使用頻率增刪詞條，還是標明詞目屬于英式英語還是美式英語，都體現(xiàn)了宣示主義的原則，即在客觀描述語言信息、根據(jù)語言發(fā)展變化修改詞典內(nèi)容的同時，注意到滿足用戶的查詢需求，提供不同語境下的語言使用建議，以方便用戶進行選擇。

二、義項的宣示性

《牛津高階英語詞典》對于義項的標注也體現(xiàn)了宣示主義原則，即Bergenholtz所說的既“向用戶提供語言使用信息”，又對相似信息進行系統(tǒng)對比，“在有多種可能性時還告知用戶如何選擇”。例如，《牛津高階》既關注到了英式英語中的含義，也關注到了美式英語中的含義。如果某個英式英語特有的，詞典中就會標明BrE，如某個意項是美式英語特有的，詞典中就會標明especially NAmE。另外，對于某個義項是正式還是非正式，褒義還是貶義，普通義還是專用義，現(xiàn)代義還是古義，是否為俚語、禁忌語、幽默語等，《牛津高階》也做了充分的描寫，提供了詳細的信息，用“informal”“approving”“often approving”“disapproving”“specialist、literary”“old-fashioned”“slang”“offensive”“humorous”等做了清楚的標示，以幫助使用者了解該義項的詳細信息，從而做出恰當?shù)倪x擇。

《牛津高階英語詞典》中新義項的收錄和義項的順序也體現(xiàn)了宣示原則的有“選擇性”的充分描寫和提供使用建議?！杜＝蚋唠A英語詞典》每一個新版本都會根據(jù)語料庫信息顯示的義項常用程度，增加或者刪除一些義項。例如，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第10版中僅字母A部分就有53個詞目有新增義項。對于上一版本的義項，新版中即使保留，也會通過系統(tǒng)對比之后，按照使用頻率依次列出。例如，表1列出了詞條“administration”在第9版和第10版中的義項順序。

從表1可以看到，“administration”這個詞條中，除第一義項外，其他各義項在第10版中都做了調(diào)整。由于義項順序顯示了該義項的常用程度，這種調(diào)整也顯示了詞典編者對這些義項常用程度的建議。

三、用法說明中的宣示性

《牛津高階英語詞典》正文部分中，除了詞條內(nèi)容以外，還提供了英式/美式英語（British/American）、同音異形詞（homophones）、情景表達（express yourself）、語法說明（grammar point）、用語庫（language bank）、補充說明（more about…）、同義詞辨析（synonyms）、詞匯擴充（vocabulary building）、詞語辨析（which word）、詞族（word family）、聯(lián)想詞（wordfinder）等11類用法說明。其中，同音異形詞為第10版新增內(nèi)容。一些詞條后以help的形式標注了該詞條的注意事項，以補足詞條中未盡的內(nèi)容。例如，“sleep”條動詞后，以help的形式標明：“It is more common to say that somebody is asleep than to say that somebody is sleeping. Sleep can only be used in the passive with a preposition such as in or on.”再如，“slender”條中在標出比較級和最高級slenderer、slenderest后又以help的形式注明：“You can also use more slender and most slender.”

《牛津高階英語詞典》中大量的用法說明除了是對語言信息的充分描寫外，更體現(xiàn)了宣示性原則強調(diào)的對語言信息進行系統(tǒng)對比，既“呈現(xiàn)盡管詞典編者不推薦使用但能被接受的用法”，又指出“我們建議使用”的內(nèi)容。

四、結束語

宣示主義為詞典編纂和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原則和視角。宣示法是在既有的規(guī)定法和描寫法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詞典編纂新方法，是對規(guī)定法和描寫法的一種改良和進步，既強調(diào)對語言的客觀描述，又注意克服描寫法的缺點。正如前文所述，無論詞典編纂者自覺與否，宣示主義原則已經(jīng)體現(xiàn)在了詞目、義項、用法說明的選取和呈現(xiàn)之中。未來的詞典編纂和研究中，宣示主義原則也具有指導意義，因而值得詞典編纂者和詞典學研究者關注。

（作者單位系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