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賢

【關鍵詞】高考作文，命題評價，測評素養(yǎng)

高考作文歷來是社會關注的熱點，對作文題的評價更是見仁見智。今年的作文題爭議尤大，有溢美之詞，也有尖刻的批判。其中不乏真知灼見，但也有誤解曲解。對于一線教師的爭議和割裂看法，非常有辨析的必要。評價高考作文題有多種視角，語文教師應該站在學術和教學視角來思考、討論、評析或者批判，探討命題背后的學理，把握其中蘊含的密碼和杠桿導向，推動作文教學的發(fā)展。

一、2022 年高考作文題難度思考

“全國甲卷的高考作文題目難哭了無數(shù)考生！曹雪芹看了也得復讀！”“農村孩子沒到過北京，不了解雙奧之城，怎么能寫好作文？”“全國新高考Ⅰ卷考圍棋，對不了解圍棋的孩子而言太難了?！薄?/p>

網(wǎng)上反映作文題很難，實際上是對高考作文類型、審題方法和能力要求等缺乏了解導致的，可能是審題能力和思維能力不足，也可能是寫作儲備和表達能力沒有達標。作文題難不難，屬于教育測量學范疇，既要從審題方面看，也要從是否有利于考生激活思維、展開思維方面觀察。

總體來看，2022年高考作文題平和、平易，難度適中，其形式、內涵、能力要求等與2021年作文題一脈相承。情境、背景材料涉及圍棋技藝里的傳統(tǒng)文化，“建團百年”奮發(fā)有為的人物，整本書閱讀《紅樓夢》“大觀園試才題對額”，雙奧之城展示的體育榮光、國力發(fā)展、個人進步等。四套全國卷高考試題中，有任務驅動作文，有一般材料作文，有限定性較強的主題式作文，有發(fā)揮空間較大的闡釋拓展型作文。四道作文題都重視思維能力考查，涉及多元關系思辨，如“本手、妙手、俗手”“選擇·創(chuàng)造·未來”“移用、借鑒、獨創(chuàng)”。而“跨越，再跨越”不僅需要考生思考二者之間的關系，更需要把個人與國家關聯(lián)起來，這樣寫出的作文才更有深度。應該說，這些作文題都是學生常見常練的類型，但對內在思維要求更高了，更側重考查思考、論證的深度。

從審題上看，全國甲卷、新高考Ⅰ卷作文題屬于開放性題目，需要用由此及彼的思維來闡釋材料的啟示意義，同時對概念關系進行思辨闡釋。充分理解材料有助于對概念關系的深入思考。而由此及彼的“彼”，一般指向人生、社會、國家等層面或科技、文化、藝術等不同領域范疇。全國乙卷、新高考Ⅱ卷作文題為主題式寫作，延續(xù)了2020 年、2021 年的一貫考法。考生審題、破題沒問題的話，寫作難度就取決于其寫作思維和思想認知儲備了。而四道題目所考查的思維能力、人文素養(yǎng)與前兩年的作文題無異。

一線教師需要反思的是，學生的審題方法、審題能力、思維能力、表達能力、寫作儲備等是否到位，寫作素養(yǎng)是否達標，而不能基于個人感受或囿見對高考作文題進行感性判斷。

二、命題素材的選取和運用問題

“今年高考作文的命題人，恐怕也沒讀懂《紅樓夢》?！薄懊}者對圍棋的認識是不正確的。根據(jù)出題人所言，貌似合理卻又受損的下法，似乎用‘惡手來定義更為準確，不應用‘俗手?！薄?/p>

這些質疑實際反映出對作文命題的專業(yè)認知不足，教育測評素養(yǎng)不高。作文題目所選材料，一般會經(jīng)由命題者“加工”，與原文、本意未必完全一致。命題者對材料或刪繁就簡或去粗取精或改編變形等，往往有自己基于測評原理的考量，加工后會借助引導語來激活考生思維或避免宿構。

命題素材的選取和運用，在確保意識形態(tài)正確的基礎上，一般要符合以下原則：一是公平公正原則，統(tǒng)籌考慮城鄉(xiāng)差異、性別差異、地域差異甚至教材版本差異等。二是加工取舍原則，一般不會照搬照用原文，大多會對素材進行取舍增改、調整組合，以利于達到考查目的。三是限定和開放統(tǒng)一原則，通過恰當取舍加工，增加一定的限定性和指向性，既防止押題或宿構，又保留一定的發(fā)揮空間，這是大規(guī)模教育測評必不可少的。四是立德樹人和引導教學的導向（內涵）原則，這是高考的核心功能。

由此來看，2022 年高考作文題引導學生以語文的方式關注現(xiàn)實，注重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價值，注重考和教的呼應。比如全國甲卷，《紅樓夢》中的這則材料不僅是作文的觸發(fā)點，是情境的設置，更有助于學生理解“照搬、借用、原創(chuàng)”及其關系（當然，直接看引導語也能寫作）。新高考Ⅰ卷的啟示意義更大，外延拓展性更強，考生甚至可以借之反思自己的語文學習。這些作文題情境設計合理，內涵和思維層次豐富，或直接或潛在地關聯(lián)教材，能很好地引導師生注重教材內在寫作思維方法的運用。作文情境材料是否符合《紅樓夢》原意，是否真正符合圍棋術語內涵，都無關宏旨，不影響考生理解題意，對此不必苛責。何況對《紅樓夢》相關內容的理解、對圍棋術語內涵的理解也是存在爭議的。

三、作文題目的張力和寫作空間討論

“四道作文題都比較開放，貼近時代、貼近生活，發(fā)揮空間非常大。”“今年的作文題給考生發(fā)揮的空間很小，主題往往固定，不利于考生發(fā)揮。”……

貼近時代、貼近生活，有利于考生真情實感表達和寫作水平發(fā)揮，未必就是好題目;限定性強、發(fā)揮空間小，未必難以有效考查寫作素養(yǎng)。其實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作文題富有張力，所選材料內涵豐富、立意多元、富有層次，引導語或限定內容適切恰當，既有發(fā)揮空間，又能讓不同考生各得其所，才是問題的根本。

高考作文命題必然追求限定和開放的統(tǒng)一以及二者之間的適當平衡，有與考生現(xiàn)實生活距離遠近的考量，還要兼顧考生思維方式和文體寫作特長，讓具有感性思維或理性思維的考生都有發(fā)揮空間，讓擅長論述文或記敘文的考生皆能各展其長。當然，有些問題僅靠命題難以解決，需要以閱卷標準和評分細則來調整。

有人認為，2022 年新高考Ⅰ卷作文題材料彈性不足，只給了一個確定的單向結論，這就限制了考生的思維，課標中要求的用“綜合考查”“以呈現(xiàn)學生語文素養(yǎng)的多樣化表現(xiàn)”的命題目標就難以實現(xiàn)。的確如此，作為開放性作文，立意應該是多向的。如果是任務型或限定性作文，完全可以固化立意，在情境任務指引下，考查考生基于情境進行闡釋闡發(fā)的寫作能力。相比較而言，全國甲卷處理得比較好?！耙朴谩薄盎谩薄蔼殑?chuàng)”本身沒有優(yōu)劣高下之分，給考生的思維空間相對較大。一般水平的考生可能分別談三者的優(yōu)劣，優(yōu)秀的考生或許能進行辯證思考。

有人反對高考作文以宏大敘事為主題，主張“貼近時代、貼近生活、貼近學生，讓學生有的寫，能寫好”。有人主張選用日常生活細節(jié)材料，避免材料情境失真。這涉及宏大敘事主題與日常生活細節(jié)材料的處理問題。命題時，宏大敘事主題可以適度與考生學習、生活進一步連通，并搭設必要的支架與橋梁;日常生活細節(jié)材料應適度凝練、提升，適度拉開與個人體驗的距離，避免考生囿于其中。

要補充的是，討論高考作文題目的張力和寫作空間，還應該有系統(tǒng)化、結構化思維，既要單獨看某一道題，也要把幾道題結合起來，進而理解命題者的用心。

四、高考作文命題優(yōu)劣應該如何評價

“新高考Ⅰ卷作文題所選材料主體部分共六句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薄靶赂呖饥蚓碜魑念}在主題設計上貼近時代、貼近社會、貼近青年學生，很好地實現(xiàn)了高考試題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功能?！薄?/p>

對于作文題優(yōu)劣的評判見仁見智，要看以什么標準、從什么視角出發(fā)，站位不同，角度不同，觀點也就不一樣。

基于《中國高考評價體系》《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從高考考查和教學的視角來看，好的作文題應該具備以下幾個特點：第一，題目材料以及思想內涵上，能夠引發(fā)學生的深度思考，激活學生的情感體驗，豐富且富有思想意義，還要能夠兼顧理性和情感，促進學生的成長和發(fā)展;第二，能真正考查學生的思維水平和語言表達能力;第三，具有適度的限制性和較高的區(qū)分度，情境可以復雜，任務不宜太多。

綜觀2022 年高考作文，呈現(xiàn)“雙線融合”的鮮明特點：情境材料內含一條或明或隱的人文素養(yǎng)線，實現(xiàn)以考育人功能，凸顯價值引領;一條鮮明的表達能力素養(yǎng)線，注重在情境中考查關鍵能力——思維能力和寫作能力，尤其是基于生活情境的表達與交流能力。雙線有機融合又關聯(lián)現(xiàn)實生活，實現(xiàn)高考選拔和以考育人功能。如表1 所示。

筆者認為，總體來看，今年的四套高考全國卷作文命題是不錯的。當然，作文情境材料太長，不夠簡潔，尤其是全國乙卷，影響考生快速審題入題。全國甲卷所選材料似乎認可賈寶玉根據(jù)情境獨創(chuàng)更好，而引導語“或直接移用，或借鑒化用，或根據(jù)情境獨創(chuàng)，產(chǎn)生了不同的藝術效果”卻意在各有其妙，二者之間不夠協(xié)調。此外，盡管四道題都不限文體，但似乎更適合議論文，不利于擅長形象思維的考生發(fā)揮。

基于以上分析，筆者建議高考作文命題既要著眼于當下，真正考查學生的人文素養(yǎng)和寫作素養(yǎng)，為國家選拔出合格的人才，為高中寫作教學提供很好的導向，更要立足未來，適應未來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要求和個人成長發(fā)展的需要，促進學生寫作素養(yǎng)不斷提升。高考作文備考，首先要真正提高學生的人文素養(yǎng)和思想認知水平，引導學生以語文的方式關注現(xiàn)實、思考現(xiàn)實、思考人生，將個人與社會、國家結合起來。其次要扎扎實實地推進寫作思維的訓練，切實提高學生的思維水平。最后要在審題立意、構思、寫作策略、寫出亮點等方面教給學生行之有效的訓練方法和策略，諸如作文審題策略、各種任務完成策略、主題式寫作策略、宏大敘事寫出亮點策略等，而不能只是提供空泛的指導，寄希望于學生自練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