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澤
小時候,我最怕爺爺,因為他常訓(xùn)人,弄不好就要吃“腦瓜敲”。
一天,我割草回來,正碰見爺爺在掃院子。見到我,他說:“把草掏出來,讓我檢查檢查?!蔽矣悬c忐忑,但還是一把一把地將豬草往外掏。當(dāng)他看到一棵大豆秧苗時,勾起右手中指,“咣”地敲在我的腦門上,訓(xùn)斥道:“記住,生產(chǎn)隊的莊稼不能動!”
但爺爺也有慈祥的一面。
他給生產(chǎn)隊看果園,中午飯常由我送。進了果園,看見紅艷艷的蘋果壓彎了枝頭,真想摘一個,但我不敢,爺爺給我準(zhǔn)備的有。他在鐵桶里揀一個被鳥啄過的蘋果,然后掏出小刀把爛處削掉,遞給我:“爛蘋果照樣好吃,但樹上的不能摘,生產(chǎn)隊要留著賣錢哩。”吃完,果核也不能扔,必須上交。爺爺說,一斤蘋果籽兒能賣20元錢呢。
爺爺是爺字輩里的老大,不單我怕他,我們家族的人都怕他。他把生產(chǎn)隊的東西視為仙豆豆,誰拿訓(xùn)誰,因此大家都規(guī)規(guī)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與爺爺相比,父親的脾氣要溫和許多。他很少訓(xùn)斥,對我總是循循善誘。
一天,我問父親:“村里人都說‘索家文化,孟家莊稼,是什么意思?”
“那是夸索家人的文化傳統(tǒng)好,咱孟家人莊稼種得好?!备赣H饒有興致地講,“1957年,你爺爺是高級社的副社長,主抓農(nóng)業(yè)技術(shù)。當(dāng)時剛興使用化肥,很多社員不接受。你爺爺急了,就用咱家的一塊棉田搞試驗。真神了,一棵棉苗施那‘白面一小勺,就長到一人高,畝產(chǎn)皮棉120斤,引來全縣人參觀。當(dāng)年,你爺爺被評為縣勞模,一下子出了名,從此就有了這一說法。”接著,他的表情肅穆起來,“這個榮譽咱得珍惜,不能丟!”
父親也是種莊稼的好把式。1985年,他種出畝產(chǎn)皮棉150斤的好成績,幾次在公社作報告推廣經(jīng)驗,“孟家莊稼”這一傳家寶在他那兒沒有丟。他常講:“這里是旱原,十年九旱很正常。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要認認真真地種地,免得日后看見別人豐收,自己后悔。”這讓我很小就懂得,無論干什么都要認真,只有認真了,才不會后悔。
我家住在黃河邊,那時家里燒的柴多從黃河中撈。但河柴運到家很麻煩,需負柴攀爬200米的高崖,沒有大路,只有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
一年暑假,父親撈的河柴攤曬了好大一片,我發(fā)愁了:“這啥時候能背完???”父親說:“活怕人干,三天背完。”他給我捆好一小捆,自己背百余斤的大捆,指著半山腰:“看好腳下,不急不躁,中間兩小歇,不知不覺就到頂了?!蔽依斡浰脑?,緊跟其后,他歇我歇,他走我走。筋疲力盡時,我咬牙堅持,連背三天,果然背完了??粗依镄∩剿频暮硬瘢赣H很滿意:“夠燒半年了。”我也很高興,因為這里也有我的功勞。
這次磨煉之后,再遇到什么難事,我覺得也沒那么可怕了。
后來我參加了工作,倒是我弟弟初中畢業(yè)后一直跟著父親務(wù)農(nóng)。現(xiàn)在他出息了,種植葡萄15畝,年收入15萬元左右,成了我們村的“葡萄第一人”,父親也算是后繼有人了。
如今,爺爺、父親都已離世,但爺爺?shù)摹澳X瓜敲”所代表的警示沒有消失,父親的殷殷話語也時??M繞在我的耳畔。我將永遠銘記他們的教導(dǎo),并將其傳承下去。
(此文獲第三屆“血脈傳承——我的家風(fēng)家教故事”征文活動二等獎)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