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華

電視劇《人世間》改編自梁曉聲獲茅盾文學(xué)獎的同名小說，以東北某市“光字片”周家兄妹仨的生活軌跡為脈絡(luò)，多角度、多方位、多層次地描寫了中國社會50年的巨大變遷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引發(fā)觀眾關(guān)注。

“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dān)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薄度耸篱g》海報上的這句話道出了這部戲的真諦。

與原著相比，電視劇《人世間》作了很大改變，加入不少新內(nèi)容。如“光字片”拆遷、特區(qū)深圳的改革開放等情節(jié)，原著里幾乎一筆帶過，但在電視劇中占了不小的篇幅。

《人世間》打動人的是：真實的情感與“代代相通”的人性。這也許是讀者喜歡讀梁曉聲小說的一個重要原因。

編劇王海鸰和導(dǎo)演李路、作家梁曉聲達成一個共識——“把底色調(diào)亮”，電視劇《人世間》的基調(diào)要溫暖，畢竟，大家工作、生活都很辛苦，看了電視劇之后還是要感覺到生活的希望、勇氣和力量。

《人世間》 的故事，以周家為中心，輻射了幾代人。預(yù)告片引用了《增廣賢文》 的一句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來如風(fēng)雨，去似微塵。”越是品味《人世間》，越覺得像極了人間事。

梁曉聲描寫“發(fā)小六君子”的人生故事，描寫他們在人世間的日常生活，也描寫他們的喜怒哀樂。這其中，梁曉聲著意描寫了父母對孩子的愛，孩子對父母的孝順。

世界上，轟轟烈烈的愛，那都是不正常的，也許算不上真愛。你見過轟轟烈烈的母愛嗎？母愛很平凡，平凡到嘮叨，你甚至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有一個人，她永遠占據(jù)在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你愿用自己的一生去愛她，這個人，叫“母親”；有一種愛，它可以讓你隨意索取、享用，卻不要你任何的回報，這種愛，叫“母愛”！

三毛曾在《守望的天使》這篇文章里說，每個人生命中最真最誠的天使是自己的父母，天使終其一生，舍盡全力來為自己的孩子擋風(fēng)遮雨。

什么叫含辛茹苦，從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父母身上，我們每個人都能體會到。

你是否有過這種感覺，有時候，走到街道上，聽到街邊小店播放的《懂你》，我們的心會震顫。

你靜靜地離去 一步一步孤獨的背影

多想伴著你 告訴你我心里 多么地愛你

花靜靜地綻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訴你 其實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跡

一年一年風(fēng)霜遮蓋了笑顏

你寂寞的心有誰還能夠體會

是不是春花秋月無情

春去秋來你的愛已無聲

……

在不知不覺間，我們會想到，是什么帶走了美麗母親的青春，是什么改變了母親美麗的容顏？母親的背漸漸駝了，眼慢慢花了，皺紋悄悄多了，黑發(fā)變成了白發(fā)……，正如歌中所唱的：“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從此不知你心中苦與樂?！边@樣操勞的母親怎能不添白發(fā)，怎能不染風(fēng)霜？

《論語》里面記載，孟懿子的兒子孟武伯向孔子問孝?？鬃釉趺凑f的呢？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庇媒裉斓脑拋碚f，就是，最讓父母擔(dān)憂的，莫過于孩子生病了。孩子為什么必須要孝順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呀，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父母不疼愛自己的孩子。世界上最割舍不斷的就是兒女親情，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兒女走到哪里，父母的目光就投向哪里。

梁曉聲堅持寫作中的“好人文化觀”，善于挖掘人物身上所閃現(xiàn)的善良、正直、擔(dān)當和誠信。即便生活再艱辛，也要將心比心，為他人著想 ；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幫，自立自強。

電視劇《人世間》這部作品，好就好在真實。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被娓娓道來，看劇中的他們、仿佛在看我們自己，無奈、心酸、奉獻、堅毅、善良……生活就是這樣，酸甜苦辣，樣樣都有。

《人世間》最能打動人心的魅力所在，簡要概括就是兩個字：真誠。真誠是藝術(shù)的本色，也是《人世間》呈現(xiàn)于觀眾的美學(xué)品質(zhì)。

——題記

一

（ 一 ）

近年來，國產(chǎn)精品劇層出不窮，主旋律作品“爆款”頻出，一批品質(zhì)上乘、口碑上乘的劇集提振了觀眾對國產(chǎn)劇的信心。

熱播電視劇《人世間》就是這樣一部好劇。該劇講述周家五口人在大時代變遷下，橫跨50年光景的百味人生。它以一種溫暖的現(xiàn)實主義筆調(diào)描繪了中國人的倫理情感世界和家國情懷。《人世間》那么樸素與真誠，正如《人民日報》所說的，新春大劇《人世間》一上線就多次刷屏，連續(xù)多個話題沖上熱搜。

電視劇《人世間》這部作品，好就好在真實。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被娓娓道來，看劇中的他們、仿佛在看我們自己，無奈、心酸、奉獻、堅毅、善良……生活就是這樣，酸甜苦辣，樣樣都有。

書寫崢嶸歲月，見證時代變遷。電視劇的開篇，就是周家人面臨的一個大糾結(jié)：1969年，江遼省吉春市，周志剛從照相館中取回五張相片，騎著自行車，在雪地里往家走。周志剛要遠赴西南參與“大三線”建設(shè)，周秉義前往兵團，周蓉和周秉昆姐弟倆還必須有一個要上山下鄉(xiāng)。周家仨孩兒，去兵團、下鄉(xiāng)的就有倆人。分別永遠都帶著悲傷，但卻又激發(fā)人的成熟與成長。

由于周家是工人家庭，相對比較安全，周秉義的同學(xué)們還有老師們將書本集中存放到他家，一共有61本。周秉義囑咐弟弟周秉昆，一定要好好保管，千萬別讓人看見，還建議周秉昆要好好讀讀，畢竟他讀書太少。讀書有什么妙處？能讓人氣定神閑啊，就是說有氣質(zhì)。人讀書多了之后，他的氣質(zhì)是恬淡的，他的時光是柔軟的。原著作者梁曉聲把讀書的作用歸結(jié)為四句話：“植根于內(nèi)心的修養(yǎng)；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著想的善良?！比碎e亂翻書，“竹煙花雨細相和，看著閑書睡更多”。一宅子、一桌子、一本書、一壺茶、一個人、一輩子，就這樣度過，豈不快哉。

喬家大嬸此次前來，是為了讓周家這個多子女家庭，在家中留下一個孩子后，讓其余的兩個孩子上山下鄉(xiāng)。周秉義作為大哥，早已被定下前往兵團，但周蓉和周秉昆，一個是閨女，長得招人，另一個小子卻是家里年紀最小的，讓李素華犯了難。周蓉和周秉昆爭著要去下鄉(xiāng)，周秉義也放心不下周蓉，建議由周秉昆去。在李素華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時難以決定，想等周志剛回來商量。

周志剛剛回到家，就把五張全家福拿出來，一人一張分發(fā)下去，讓大家都保存好，搞不好這就是家里的最后一張大合照。周志剛知道三個孩子有兩個得出去，自己也離得遠，恐怕再難湊齊，不禁傷感不已。李素華難受地問周志剛，由誰去下鄉(xiāng)，周志剛定了周秉昆。

時間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就是1972年，周家的三個孩子都已成年。周秉昆在木材廠上班，這日剛到廠門口，就看到涂志強犯罪的公告，剛上工不久，肖國慶來傳達廠長的命令，讓他去看涂志強挨槍子兒。

周秉昆本來不愿意去，畢竟涂志強之前跟他處得挺好的，在周秉昆心里，涂志強就是好人。廠長上綱上線地要求周秉昆必須全程看著涂志強游街，然后被槍斃。周秉昆沒了辦法，也想在涂志強臨死前再看一眼，于是去了，結(jié)果在涂志強被槍斃時，嚇暈過去，讓水哥發(fā)現(xiàn)了他。水哥想起涂志強臨死前和他說的話，找到周秉昆家里來……

《人世間》講述的故事都是發(fā)生在普通群眾身邊的，沒有站在上帝視角，也沒有仰視天空，而是非常平實地在講述這50年中國人的平凡故事。

看完該劇，你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即便生活再艱辛，也要將心比心，為他人著想；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幫，自立自強。無論社會如何變化，時代怎樣變遷，都要努力做一個好人。無論社會怎么發(fā)展，時代怎么進步，科技怎么發(fā)達，作為一個活在人世間的人，都要努力變好，都要把日子過好，都應(yīng)該向善、向上、向美。

電視劇《人世間》由李路執(zhí)導(dǎo)并擔(dān)任總制片人，雷佳音、辛柏青、宋佳、殷桃領(lǐng)銜主演，丁勇岱、薩日娜、宋春麗、隋俊波、黃小蕾、于震、張瑞涵等主演，張凱麗、王陽、馮雷、馬少驊、徐百慧、葦青、徐小颯、徐松子、舒耀瑄、趙小銳、代皓宇特邀主演。

導(dǎo)演李路對媒體透露：“在演員選擇方面，我們費了很大心思。合作伙伴騰訊影業(yè)和新麗傳媒全程支持把這部劇制作成頭部大劇，演員選擇標準是‘最合適，不計其他。劇中有‘四梁八柱，‘四梁是周家兄妹仨和周秉昆的妻子鄭娟，我們請了辛柏青、宋佳、雷佳音和殷桃來演；‘八柱的演員薩日娜、張凱麗、丁勇岱、宋春麗、于震等也都是實力派。演員合適了，戲也就好看了。”[1]

一位編劇給導(dǎo)演李路發(fā)了一段長長的話：“《人世間》是中國這50年走向民族復(fù)興的自問自答：我們在尋找什么，我們在拋棄什么，我們恨什么，我們愛什么，我們得到了什么，我們失去了什么，這是每一個中國家庭的精神史，運用平民視角，秉持精英態(tài)度的，對中國幾十年走過的道路，有表現(xiàn)有批判，更有撫摸和溫暖，你會覺得我們共同經(jīng)歷的歲月，充滿了尷尬、掙扎、迷茫，卻又生機勃發(fā)，是如此曲折痛苦而又激蕩人心?！?/p>

我們經(jīng)歷過大哥大盛行的年代，雖然自己當時買不起。在劇中，駱士賓是從東北第一批去南方下海淘金的人，他的手里有一個棕色牛皮包，里面裝著的就是一個黑色的大哥大，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件被賦予了創(chuàng)業(yè)潮意義的道具。

演員張凱麗飾演的曲秀貞在戲里有一部撥盤老電話，巨大又笨重，卻成為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串聯(lián)的紐帶。這部老電話總讓她的思緒穿越回到過去，感受到歲月中的溫暖、善良、勇敢與堅守。

《人世間》有個細節(jié)，無論是進出病房或上山下鄉(xiāng)，無論是走出牢房還是跨進大學(xué)，主人公總是提一只輕飄飄的旅行袋，可謂輕車簡從。記得，我上大學(xué)那會兒，還有一個背包，配上一個網(wǎng)兜，里面放著洗漱用具以及熱水瓶……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特點。

（ 二 ）

電視劇《人世間》改編自梁曉聲獲茅盾文學(xué)獎的同名小說，以東北某市“光字片”周家兄妹仨的生活軌跡為脈絡(luò)，多角度、多方位、多層次地描寫了中國社會50年的巨大變遷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

“在儒家文化的浸染下，中國社會高度重視親情倫理和家庭責(zé)任。倫理敘事傳統(tǒng)十分符合中國老百姓觀賞影視劇的習(xí)慣，能夠很快喚起情感共鳴，具體框架包含家國同構(gòu)的結(jié)構(gòu)模式、宏大的時空設(shè)計和跌宕起伏的戲劇沖突等。中國最初創(chuàng)作電視劇的藝術(shù)工作者大都來自電影界，或者曾受到電影創(chuàng)作的影響。1990年電視劇《渴望》熱播的帶動效應(yīng)，讓倫理敘事傳統(tǒng)在電視劇領(lǐng)域找到了更為開闊的表現(xiàn)空間。

“在倫理敘事傳統(tǒng)影響下，一批制作精良的電視劇以‘家庭倫理+年代劇的模式進入千家萬戶，獲得眾多好評。比如，《金婚》《闖關(guān)東》《父母愛情》《正陽門下》《平凡的世界》《山海情》等?！度耸篱g》也是這樣一部優(yōu)秀的電視劇作品。該劇編劇之一的王海鸰最擅長寫‘生活劇，導(dǎo)演李路執(zhí)導(dǎo)過熱播反腐劇《人民的名義》等。這樣的實力主創(chuàng)團隊勾勒出《人世間》極具中國味的生活日常圖景。劇中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和中國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家國情懷密不可分。

“《人世間》通過一個家庭的半世紀，將國家、時代風(fēng)云變幻的主題和家庭倫理道德主題合為一體，透過家庭倫理沖突和情感矛盾折射社會問題。這種‘家國一體化的敘事模式成為該劇的重要特色?！兑唤核驏|流》《天云山傳奇》和《芙蓉鎮(zhèn)》等都是此種類型的影視作品。

“在《人世間》中，‘光字片社區(qū)有‘仁義禮智信五條巷子，本身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空間隱喻。該劇傳承了中國人的倫理情感傳統(tǒng)，以夫妻之情、父女之情、鄰里之情構(gòu)成的仁愛世界化解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苦難。周氏兄妹仨的婚姻背后都有歷史的后遺癥和時代的創(chuàng)痛。周家大媳婦郝冬梅有不育癥，女婿馮化成的日子過得膽戰(zhàn)心驚，小兒媳鄭娟前半生受盡了磨難……”[2]

電視劇《人世間》的編劇是王海鸰。為什么會選擇王海鸰作為編?。縿”竞驮心男┊愅?？導(dǎo)演李路這樣說：“我想請王海鸰來編劇時，曾分別詢問過《人民的名義》原著作者周梅森和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主席陳道明的意見，他們也都覺得王海鸰合適。她不僅具有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與生俱來的女性視角，而且能夠理解小說里的人和事。她和梁曉聲也很熟，知道這部小說的分量，可以說是懷著一份敬畏心在創(chuàng)作。電視劇盡量保留了原著的核心情節(jié)，還加入一些新內(nèi)容，比如‘光字片拆遷、深圳開發(fā)建設(shè)等情節(jié)，小說里匆匆掃過，劇中則占了不小的篇幅；小說沒有寫到當下，我們對接近當下時代的故事做了詳細補充?！盵3]

王海鸰，生于1952年，跟小說中的主人公“周秉昆”是同齡人。她說：“我們剛開始學(xué)寫作時，老師和前輩都會說，避免故事性，淡化故事，避免巧合，避免各種激烈沖突，但電視劇需要這些一唱三嘆，一波三折，無巧不成書的東西?！度耸篱g》的文學(xué)性有了，在技術(shù)上我要加強它的戲劇性，在內(nèi)容上還要打破作者本身描寫的局限性，因為它寫的是底層人民，而人世間不僅僅是由底層人民組成的，這兩方面的難度比較大?！闭劶坝耙暬慕?jīng)驗，王海鸰表示，“一是細節(jié)，二是細節(jié)，三是細節(jié)”“跟賣房子一樣，一是位置，二是位置，三是位置，必須有大量的細節(jié)，細節(jié)要融在有機的整體里，相當于一個人體的骨骼組合好以后的血肉，就是尋找這樣的細節(jié)。而且要把小說里邊那些心理描寫，凡是劇本涉及的都要外化，要變成影像；沒有心理描寫，但是又是人物心理活動的這種描寫，就要靠細節(jié)?！?/p>

第一集“留城抉擇”“法場托孤”這兩大戲劇事件，形象再現(xiàn)了當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的歷史真實，消除工農(nóng)差別、城鄉(xiāng)差別和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差別的這一運動的理想主義色彩，通過塑造周秉義、周蓉兄妹的人物形象來體現(xiàn)，兄妹將一箱禁書托付留城進工廠的弟弟，文化與知識的火種，與法場嚴寒中幽暗人性的托孤，將周秉昆推到了半生抗爭的命運起點，也將觀眾的目光聚焦于他。

編劇王海鸰和導(dǎo)演李路、作家梁曉聲達成了一個共識——“把底色調(diào)亮”，電視劇《人世間》的基調(diào)要溫暖，畢竟，大家工作、生活都很辛苦，看了電視劇之后還是要感覺到生活的希望、勇氣和力量。

因為原著的厚重，王海鸰對文本工作非常慎重。劇本創(chuàng)作最開始，王海鸰和另外一位青年編劇，即她的兒子王大鷗在敘事結(jié)構(gòu)上有過一些探討，“雙線并行”和“平推”是掙扎的點。

“雙線并行”是王大鷗提出來的。他認為，周秉昆和周秉義是劇里的兩個代表人物，以他們?yōu)閮蓷l故事線推進劇情，比較新穎?！耙粋€體現(xiàn)一心為大家，一個體現(xiàn)一心為小家。周秉昆就是一心為小家，為他的父母，為他的媳婦、孩子、兄弟姐妹、哥哥、姐姐。而他的哥哥一心想怎么把他的工作做好，一心為國家?！?/p>

王海鸰覺得這個想法不錯，有著年輕一代的思想。而她的心里對老式傳統(tǒng)的“平推”手法也放不下，覺得“所有人并排往前推，齊頭并進”展現(xiàn)人物群像也合適。

幾經(jīng)斟酌，最終他們選了“平推”。劇本“在潤物細無聲之中表達了我們即將忘卻卻永遠不該忘記的這些故事”。

（ 三 ）

看電視劇 《人世間》的時候，我想起作家張煒的話：“大自然的氣息，往往能喚醒一個人的記憶。他有一次走在路上，一股雨后芳草的氣息突然襲來，望著路兩旁那一棵棵楊樹，他頓時想起了故鄉(xiāng)的味道，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光?！?/p>

初夏的夜晚，剛下過雨，我漫步在農(nóng)村的樹林里，樹影婆娑，空氣中帶有潮濕濃郁的夏天的氣息，我一下子仿佛聞到小時候夏夜乘涼時的氣味。我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故鄉(xiāng)，星星滿天，母親搖著扇子，父親給我們講故事，蟋蟀啾啾，螢火蟲一閃一閃地在暗夜里飛。裊裊炊煙升騰之處，是村莊里院落最鮮活的一幕。鳥兒在空中展翅飛翔，累了就飛回樹上的鳥巢。嘰嘰喳喳的鳥叫聲此起彼落，村莊上的那些靜穆的大樹就生動起來。

馬克·李維在《伊斯坦布爾假期》中寫道：“回憶一下這些童年的味道吧，你書包散發(fā)出的皮革的味道、粉筆的氣味，你媽媽在廚房為你準備的巧克力牛奶的香味，甚至是老師命你去罰站時聞到的黑板的味道?！?/p>

回憶使我們在奔走向前的時候充滿力量，始終保持一份赤誠和本真?？础度耸篱g》，那些記憶猶新的關(guān)于童年的氣味、色彩、溫度，像一束束光，將永遠照亮我前行的路?！度耸篱g》的故事，就是以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三代人50年間的命運轉(zhuǎn)折為主線，借此描摹出跌宕起伏的社會變遷史。

周家這三代人，每代人的身上都承載著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度耸篱g》的故事以周家為中心，輻射了幾代人。在預(yù)告片中，引用了《增廣賢文》的一句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來如風(fēng)雨，去似微塵?！痹绞瞧肺丁度耸篱g》，越覺得像極了人間事。

看看劇中周家人的大結(jié)局，有人平淡一生，有人悲情收場，有人得償所愿。

先說父親周志剛，他一生剛正不阿，有著那個時代特有的性格特點。兒子周秉義對周志剛有過一段評價：“咱爸沒文化，但他是個要強的人，不甘于落后于人?！蹦莻€年代，老一輩為了建設(shè)祖國，甘愿奉獻自己的一生，但是往往會因大家忽略了小家。但是，這并不代表他不是個好父親，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

《父親》這首歌里有這樣的歌詞：“每次離開總是，裝作輕松的樣子，微笑著說回去吧，轉(zhuǎn)身淚濕眼底。”這歌詞生動詮釋了那代人的性格，一輩子都很要強，不會在子女面前流淚。

而周志剛辛苦了一輩子，就是想將兒女們培養(yǎng)好。在劇中，他幾次落淚都是為了孩子，那是為人父母才獨有的淚水。

后來，周志剛和小孫子聰聰下棋時，聰聰一個小孩子，口無遮攔，問爺爺：“爺爺，你要是輸了，給我買什么呀？”周志剛說：“我要是輸了，就給你買玩具?！甭斅斪吡艘徊狡?，得意洋洋地對爺爺說：“爺爺，你死了！你死定了！沒救了！”

周志剛看了這盤棋，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輸了，正要舉棋，突然暈倒、昏迷，被送到醫(yī)院后，結(jié)論是：腦梗，也就是俗話說的中風(fēng)。醫(yī)生告知他的家人：可以準備后事了。童言無忌啊，老人常說，小孩子有第六感，果然，聰聰也想不到，當他說出“爺爺，你死了！你死定了！沒救了”之后，爺爺真的沒救了，要和他永別了。

躺在醫(yī)院病床上的周志剛，卻突然坐起來，堅持要回家。拗不過父親的周秉昆，只能推著大板車拉著父親回家。周秉義傷心地說：“父母真的會死?！?/p>

接下來說說周家老大周秉義。周秉義，是周志剛的驕傲。整個光字片的學(xué)霸級人物。他可以說是個比較完美的人設(shè)，聰明也懂人情世故，做什么事都能考慮周全，重情重義，堅守原則底線，懂愛知感恩。周秉義的官場生涯之所以順風(fēng)順水，在相當程度上，得益于岳母的鼎力支持和栽培。他與郝冬梅的婚姻，在平淡如水的日子中，也過得有滋有味。年少時，郝冬梅因突發(fā)事故留下后遺癥，不能生孩子，他就向周志剛解釋是自己這方面有問題。從這一點看，周秉義很大公無私，信奉真愛至上，一生一世愛一人的諾言。他的難言之隱只跟弟弟周秉昆講起過。在他的認知里，不孝無后都是錯，既然難以陪在父母身邊做個聽話、嘮家常的兒子，干脆就把重擔(dān)留給弟弟。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自己的工作。廖簡伍特意從宋秘書那里打聽到，周秉義其實什么都不喜歡，任何愛好都沒有。郭明灣和周秉義談投資，郭明灣如實表達公司的其他股東都不同意投資的事情，他是沖著周秉義來投資的，一杯酒50萬的投資。周秉義提出讓郭明灣以一杯酒投資100萬的條件，談下了投資，可最后也將自己喝得被送去了醫(yī)院急救。周秉義為了工作鞠躬盡瘁，卻溫暖了人世間。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是他一直堅守的原則。

但是作為兒子，作為丈夫，作為哥哥，他卻沒有做到那么完美。因此，受到了不少的誤解，但他依然堅守自己的底線。

周秉義就像是一個家庭中的面子工程，外人看起來很高大、很帥氣、很體面，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周秉義從北京部委要求調(diào)回家鄉(xiāng)吉春市當市委書記兼市長，平調(diào)，上任第一天，他約弟弟周秉昆，雨中散步。兩個人喝酒，周秉昆喝醉了。周秉義送弟弟周秉昆回家。鄭娟問秉義：“秉昆進監(jiān)獄，丟工作，你為啥就不肯為他說一句話呢？”周秉義說：“我深愛我這個弟弟，如果我倆有一個人死，我死他活！我當然想幫他，但我說了不算。我的官大，但官上面還有官管著。最關(guān)鍵的問題就是，我說了不算?！蔽医o不了你們太多溫暖，但有個詞叫盡我所能。鄭娟一下子就懂得了大哥，扎在她心里長久的一根刺被拔掉了。

在周秉昆眼里，哥哥周秉義是堂堂正正、本分做事的君子。沒一點兒花花腸子，“清廉，堅守原則，有人格底線”。秉昆沒求過秉義辦事，兄弟倆之間遇事觀點不一致。人生軌跡不同的他們，根本是兩類人。《人世間》原著結(jié)局，一個患病離去，一個兒孫滿堂，為孫子辦百天宴。

周秉義后來雖然當了大官，但仍然沒有任何架子，非常平易近人。忽然想起一則新聞：日前，武漢某高校一段查寢的視頻火了，視頻中幾位學(xué)長對學(xué)弟臟話連篇，學(xué)弟要求對方講話文明些，卻被回嗆“新來的沒資格牛”。涉事學(xué)院回應(yīng)稱，查寢人員并非學(xué)生會成員，一名為班干部，一名為退伍大學(xué)生，因等待開門時間太久發(fā)生言語沖突，事后作了深刻檢討，雙方已達成諒解。高校學(xué)生會或班委會，近年來屢屢爆出“官威”十足、等級森嚴的新聞，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服務(wù)走偏。不知道他們看了《人世間》之后，會不會學(xué)學(xué)周秉義？

在電視劇《人世間》最后的結(jié)局中，周秉義確實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官員，他把最無私的一面，給了人民群眾。在部級干部的位置上，他一心為公，無論做人還是做官，都干干凈凈。一直到被檢查出胃癌，他還想著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為當?shù)氐睦习傩兆龊梅?wù)，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在被曹德寶實名舉報之后，紀委對他的調(diào)查僅僅十幾天，就清楚地調(diào)查出他是一個令人敬佩的清官。

但是，很不幸，周秉義患上了胃癌。20世紀8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可能都經(jīng)歷過吃窩窩頭的時候，那時候白面的饅頭可能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可能吃到，一年之中吃得更多的則是窩窩頭。窩窩頭的加工度較低，吃起來有點拉嗓子，但是這個時候的人腸癌的發(fā)病風(fēng)險卻較低。后來農(nóng)村里開始包干到戶，家家戶戶都吃上了白面饅頭。饅頭加工度越來越高，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不吃普通粉，而是選擇特一粉或特精粉。面粉的加工度越高，損失的膳食纖維和B族維生素也會越多，這在一定程度上就增加了膳食纖維缺乏的風(fēng)險。膳食纖維能夠促進胃腸道蠕動，減少糞便在腸道中停留的時間，促進糞便排出從而起到預(yù)防便秘和腸癌的作用。想要預(yù)防結(jié)腸癌，飲食上就要增加膳食纖維的攝入量，少吃精白米面做成的主食，適當增加粗雜糧的攝入量。同時也要多吃菜，葉菜類蔬菜中膳食纖維的含量高。而水果中也含有一定量的膳食纖維，只不過水果中含有糖，水果盡量不要做成果汁來飲用。果汁即使是鮮榨果汁，膳食纖維的含量也等于零。水果，直接吃就可以。

說回《人世間》。在《人世間》的原著中，周秉義臨終前，把弟弟妹妹叫到身邊，留下一段“遺言”：“今后你們要相扶相持，我不在了，周家后代的成長就靠你們。我當官時期的一些事，無關(guān)緊要的，當耳旁風(fēng)。”

“遺言”頗有深意，第一遍讀，看似是忠言逆語，細品才發(fā)現(xiàn)其中有深意。他主要念的是弟媳、妹夫的好。周秉義這位大哥，給弟妹上了一課：家人之間的血脈牽扯不斷，風(fēng)雨人生，人不應(yīng)該忘本。在生命垂危的時刻，心里才萌生了說不出嘴的歉意。他長期被“優(yōu)秀”這個光環(huán)籠罩，被光宗耀祖、揚名光字片等標簽夾裹半生，如今終于釋懷。

也許，梁曉聲塑造這樣一位正派官場人員，就是為了說明一類現(xiàn)象：人無完人，每個人都不是“圣人”。

（ 四 ）

老二周蓉，是一個追求自由和獨立的知識女性。周蓉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她在大眾眼中，就是一個相對自私的人，也蠻聰明，但很容易感情用事，感性大于理性；是一個敢愛敢恨、堅定執(zhí)著的女性；是新時代女性的代表。她不愿受世俗束縛，果斷沖破現(xiàn)實的枷鎖，勇敢追求新的人生。

男人希望妻子都是鄭娟，女人希望自己是周蓉。

作為獨立的女性，周蓉的行為或許能夠得到稱贊。但是作為一位母親和女兒，觀眾對她的評價只有兩個字——自私（以自我中心）。從周蓉出場開始，她的所作所為沒有一分鐘是讓觀眾省心的。甚至有不少觀眾，對這個角色感到討厭。

對于周志剛來說，周蓉就是他的掌上明珠。為了讓周蓉不遭受苦難，周志剛寧愿讓最小的孩子周秉昆下鄉(xiāng)，但是周蓉顯然沒有領(lǐng)情，她為了所謂的愛情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去找馮化成了。周蓉雖然貴為周家人的寶，但是她對周家人的感情卻比較平淡。最有力的證明就是，周蓉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馮玥扔給弟弟和弟媳多年。不管是母親全身癱瘓了，還是弟弟坐牢了。她就自顧自地管自己，從來也不想著回家看看，或者嘗試性地往家里寄些錢財。

但是在我看來，她卻是周家中結(jié)局最好的。少時為了夢想嫁給了詩人，后來出國增長了不少見識，人到中年又遇到了愛情，退休后在家幸福地安度晚年。

看電視劇的時候，很多人在彈幕上抨擊周蓉，說她自私，說她是周家的罪人。罵她“不孝之女”“自私自利”“利己主義”。因為她任性，一個人跑到大山里面，給全家人蒙羞，更讓周母一病不起；因為她自私，將孩子丟在娘家，十幾年不管不顧；因為她魯莽，出了事情都將責(zé)任推卸到別人身上，從不找自身原因。

看完了原著，你會發(fā)現(xiàn)周蓉并不是如此。在她的身上，其實或多或少帶有作者的精神追求。她的任性，是她對愛情的堅信，是對兄弟秉坤的守護；她的自私，是她對知識的癡迷，對自身發(fā)展的要求；她的專橫，是她對原則的堅守。周蓉，實在是一個非?？蓯塾挚删吹呐??！度耸篱g》中三大女性角色：鄭娟、周蓉與郝冬梅，我最喜歡和最向往的就是周蓉。周蓉享受家里的偏愛，她放心地追求自己的事業(yè)生活，其實可以理解。在20世紀80年代，周蓉這類女性是具有先鋒意義的，她證明了女性的更多種可能，可以追求自我、理想、事業(yè)。從秉昆和鄭娟這一方面來說，他們對于帶姐姐的孩子沒有怨言，至少在劇里沒演出來，秉昆欣賞自己的姐姐，也愛自己的姐姐，或者他覺得他學(xué)習(xí)不如哥姐，幫哥姐做些事，也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周蓉去大山教書、看到女學(xué)生輟學(xué)非常痛心，這些都值得肯定吧。

周蓉，“她從骨子里天生叛逆”“她對自由的向往，如同蜜蜂和蝴蝶天生要尋找花蜜和花粉一般”。但她的叛逆，并不是一味地任性，不懂道理。對家里人，她也是常懷溫情。在秉昆入獄以后，周蓉也給鄭娟每月送自己的工資，接濟弟妹。秉昆出獄之后，要開搬家公司，借不到錢，她主動給弟弟送去6萬元。你能說她一點兒不顧家嗎？太自私嗎？

每個人成長都必須給她空間和時間，就好像年輕的周蓉不屑于人情世故，而成熟的周蓉也會為了實現(xiàn)曉光的心愿去參加酒局。她在變，在慢慢地成長，她的家人愛著她，前期保護她追求自我，等待她長大。看一個人，要多角度多維度去看，且要拉長時間線去看。

周蓉身上對于知識的渴望和對知識分子的熱情，令演員宋佳體會到了角色身上的“純粹”。在她看來，周蓉身上既有悲劇色彩，又有著一種幸運，是會“讓觀眾又愛又恨的”，她主要就是把握好感情戲的分寸。

周蓉和那個詩人馮化成離婚后又結(jié)婚了，這一次是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結(jié)婚，雖然沒有特別期待，但是也算是順理成章。

周蓉這一輩子，很不容易，也說不上很幸福，因為她有一個不省心的女兒，馮玥讓周蓉操碎了心。周蓉最后也終于體會到做母親的不容易。

（ 五 ）

老三周秉昆，老實、淳樸、善良，在兄弟姐妹中排最小。這個在哥哥姐姐光芒下長大的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不如哥姐，如他自己說的“爸爸疼姐，媽媽疼哥”，從小有些自卑又不是被偏愛的孩子，就這樣默默地陪在媽媽身邊，照顧著這個家，特別有人情味、有煙火氣。

人性都是復(fù)雜的，老實人也有特別倔強的時候，秉昆也一樣。當公安局局長龔維則倒臺后，大熊強行要扒于虹私造的房子，秉昆和鄭娟都去了。秉昆問：“為什么？”大熊說：“龔維則被抓了，她的后臺倒了。過去不敢拆，現(xiàn)在必須拆。”秉昆大吼：“誰敢拆？她的后臺不是龔維則，我才是他的后臺。”大熊悻悻而退。

福斯特把小說中的人物分為“扁型人物”和“圓形人物”，圓形人物性格豐富，有層次，有變化，可信度高，如《水滸傳》中的魯達和林沖；扁型人物性格單一，無變化，不真實，如瓊瑤的杜小雙之流。按照福斯特的人物區(qū)分法，周秉昆當屬于“圓形人物”，他有多面性格，柔弱也剛強，他沒有什么大抱負，既沒有姐姐周蓉的灑脫，又沒有哥哥周秉義的聰明，只能恪守本心，兢兢業(yè)業(yè)。作為底層小人物，在他平凡的人生境遇里，要面對的依然是多重困境，他必須肩負起照顧家人和愛人的責(zé)任。

總是想太多，活該自己難過。生活就是這樣，簡簡單單，平凡中透露著幸福；生活就是這樣，平平凡凡，沒那么多的彎彎繞繞；生活就是這樣，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剛好是我要的幸福。

周秉昆的人生，就是那個年代普通老百姓的一生。有溫度也有人情味。他和鄭鵑也很般配，都是普通平凡的小人物，沒有那么多理想主義和浪漫情懷，可是樸實而生動。以外人的眼光來看，周秉昆的資源很好，但是因為周秉昆為人正直善良，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麻煩別人，所以他很少利用自己身邊的這些資源，經(jīng)常在自己能力范圍內(nèi)幫助別人。

然而現(xiàn)實卻對他非常不公，身邊的人總是不經(jīng)意間離他而去。他和父親之間，一直有個結(jié)，也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周父去世之前，周秉昆在床邊上問：“爸爸，我們?nèi)齻€人你最喜歡誰??？”周父說：“你不在的時候我說你姐，你姐不在的時候我說你哥?！保：髞?，好不容易有點出息了，周父卻去世了。

等到哥哥周秉義去世后，周秉昆變成了孤身一人。

從此，周家也不再完整。在父母去世之后，周秉義和周蓉，對自己的弟弟周秉昆也很一般，當初他們出門在外，也沒怎么想過給家里實質(zhì)性的支援，現(xiàn)在父母離開了，他們更不可能給周秉昆比較大的幫助。

周秉昆和鄭娟辛苦了一輩子，但是最后卻痛失愛子周楠，雖然還有兒子周聰，但是周聰這個孩子，沒有周楠靠得住，做什么事情，都有點自私。周聰?shù)南眿D對周秉昆兩口子，也不是很待見。周秉昆和鄭娟很善良，但是最后的結(jié)局，其實并不是很幸福，他們的幸福有相當一部分是偽裝出來的，只是不想給自己的孩子找麻煩，所以假裝一切都很好，其實，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這一點和周志剛兩口子也很相似。

有的人，總是這樣，假裝這一切都很好。假裝過得很好的人，其實可能脆弱得不堪一擊；笑著告訴你一切都過去了的人，才顯勇敢。坦誠很難，偽裝更易，但把一切包袱都放下的人才能輕裝上陣，走得更遠。

假裝堅強，是不想讓人看到軟弱；假裝開心，是不想讓人知道寂寞；假裝高興，是不想讓人看見傷口；假裝甜蜜，是不想讓人看見淚水；假裝輕松，是不想讓人發(fā)覺心酸；假裝幸福，是不想讓人看見疤痕；假裝快樂，是不想讓人看出孤獨。

有時候，我也這樣告訴父母：現(xiàn)在的我一切都好。但其實是假裝一切都很好。我每天都在笑，過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其實很多事情我都介意，只是喜歡笑著說不介意。

你見過感情放過誰，又見誰全身而退？周秉昆的那些好友們，也都去照顧自己的小家庭了，因為利益糾葛，從小玩到大的這些哥們，關(guān)系也淡了，只有國慶兩口子對周秉昆還不錯，畢竟周秉昆把一套房子都給國慶了。

而那個周楠，不是周家人，勝似周家人。他是周秉昆養(yǎng)大的。周秉昆雖說不是親生父親，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倆人猶如親父子。他曾在選擇貧窮的養(yǎng)父和富有的生父之間猶豫過。

富足的生活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但養(yǎng)父和母親給予的愛，是用金錢換不來的。然而一場意外，他用死證明了自己是周家人。

在時間面前，我們都只是過客。嚴明在《昨天堂》里面說：“許多丟失在歲月里的，千真萬確是找不回來了。會難過，好在懂得持續(xù)去做些什么，也不會暴躁了，人就是這樣慢慢變得溫柔?！?/p>

能輕易失去的東西，談不上遺憾?？雌饋恚@部劇的結(jié)局很圓滿，但是看懂之后，才明白結(jié)局其實算不上是一個喜劇，也不是什么皆大歡喜、大團圓的結(jié)局，這個結(jié)局告訴我們：“父母一旦離去，其他人都無法長久依靠，兄弟姐妹也不例外，所謂的兄弟情，也撐不過歲月的摧殘，到最后能陪伴我們的，可能只有自己的伴侶。”所以，不少老人看了這部劇之后，感慨：一定要對自己的老伴好一點兒，再好一點兒。到最后，啥愛不愛的，都沒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個人始終在身邊陪伴，知冷知熱地陪伴。

陪伴，是最好的愛。陪伴，是人世間最長情的告白。不只是戀人之間需要陪伴，才能感受彼此的愛戀，就是父母與子女之間，也是如此。哪個孩子不渴望出生時，第一眼望見爸爸媽媽的笑臉？哪個寶貝不盼著，童年時期有媽媽陪在身邊？每一個夜晚，他們渴望媽媽給他們講故事，看動畫片；盼著爸爸與他們玩耍，那是他們盡情釋放自己的時間。每一個清晨，希望媽媽在身邊摸著他的頭，說聲早安，然后親吻他們的臉，從這一刻開始幸福的一天。

陪伴，不是陪著，而是無論是刮風(fēng)還是下雨，都不分開，不放棄。

那個陪伴你的人，是你發(fā)生任何狀況都首先想到的人，是你可以理直氣壯花他錢的人，是你可以任意發(fā)脾氣說心里話的人。

二

（ 一 ）

東北的魅力不一定是推杯換盞的“炕頭文化”，還有更深情的地方。

東北的“過年”場景，也恰恰是劇中多次出現(xiàn)的情節(jié)展現(xiàn)。周家人圍坐著吃一頓熱騰騰的餃子，嘮嗑聊天，這是每個中國人都印象深刻的過年記憶。

“舊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zhèn)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边@是魯迅先生的小說《祝福》開頭的話。這句話喚起了我兒時的記憶，想起那首童謠：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蒸棗花。二十九，去打酒。三十兒，捏鼻兒（餃子）。初一兒，撅著屁股亂作揖兒。童謠具有非常鮮明的農(nóng)耕文化特色。

都說現(xiàn)在的生活好了，可年味兒卻淡了，有學(xué)者甚至出來呼吁“保衛(wèi)春節(jié)”。這有點兒嘩眾取寵、聳人聽聞了，春節(jié)還沒有到需要保衛(wèi)的地步。過年的情結(jié)之于中國人，實在是太深太厚了?！度耸篱g》中的“過年”被賦予了兩層含義：一是既有周家一家人對團聚的渴望，又有身邊人美好友誼的陪伴；二是每一次“過年”其實體現(xiàn)的都是國家與時代的變化。這是劇中保留了很多次過年的意義，也對應(yīng)著整個50年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

一位看過梁曉聲原著的朋友說，不喜歡電視劇的改編，原著更為真實而深刻。這一點，我也有同感。有時候，文字的深刻，是無法通過視覺來展現(xiàn)的，比如，我最近在讀梁曉聲《今夜有暴風(fēng)雪》。書中有很多好句子，忍不住摘抄下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骯臟的濃厚的烏云迅猛地吞掉了最后一塊晴空，整個‘漫蓋荒原被凝重的死淵般的陰暗完全籠罩了?！弊髡哂皿a臟來形容烏云，表達了對那場雨的厭惡情緒。如果是我，只會寫黑壓壓的烏云，卻想不到可以用這個詞?！巴痰簟绷俗詈笠粔K晴空，讓人對這片烏云更加討厭了。

“往日藍色金色涇渭分明之處，一片朦朧，一片混沌，一片如煙的霧狀，一片似霧的蒼灰……?！弊顡?dān)心的情況發(fā)生了，雨季來了。

這段文字交代了環(huán)境，要下雨了，麥田很可能要遭到破壞。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雨終于停了。我推開窗子向外望去，但見云開天露，久違的夕陽懸吻著暗黃色的麥海，吻得那么久，吻得那么深情。漸漸地，它將自己的臉偎入了麥海的胸懷?！苯K于放晴了。景色描寫得非常優(yōu)美。“吻”字用得非常浪漫，人心愉悅，看什么都是美的。跟骯臟的烏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三段文字，每句話都能給人以省思。而這樣的文字，很難用影像展開出來。

西方人更喜歡親近認識自然，于是植物畫在很多西方國家被作為裝飾畫，為什么中國沒有？這跟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有關(guān)。我們的客廳里掛的更多是人自我的東西、精神的東西。道法自然，梁曉聲迷戀這個自然，他從人際關(guān)系和親情中找到自然之美。他把《人世間》寫得很有觀賞性，又很有家庭的幸福感。走南闖北，到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還是中國人的血緣和家族觀念最管用。在梁曉聲的小說里，既有仁愛，又重誠信，正是中華的文化基因的體現(xiàn)。其中的孝親文化、重天人合一的和諧包容理念、既入世又出世的人間情懷等，涵養(yǎng)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是梁曉聲為促進社會和諧安定開出的一劑美學(xué)良方。

（ 二 ）

在《人世間》原著中，周秉義退休后因為癌細胞擴散無法醫(yī)治，最終撒手人寰。他去世不到一年，冬梅嫁給了一個擁有美國綠卡的70多歲男人。秉昆再見到她時，她已經(jīng)整了容，打扮時髦，年輕了好幾歲。

那么，原著作者梁曉聲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梁曉聲，原名梁紹生，祖籍山東榮成，1949年生于哈爾濱市一個工人家庭，當代著名作家、學(xué)者。他1968年下鄉(xiāng)至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1974年進入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學(xué)習(xí)，1977年畢業(yè)分配至北京電影制片廠工作?，F(xiàn)任北京語言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資深教授，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著有《今夜有暴風(fēng)雪》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雪城》《返城年代》《年輪》《知青》等作品數(shù)十部，多部作品被譯介到海外。2019年憑借作品《人世間》獲第十屆茅盾文學(xué)獎。

1984年，梁曉聲的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fēng)雪》獲全國最佳中篇小說獎，由陳道明、于莉主演的同名電影全國公映，同名電視劇也在次年熱播。20世紀80年代后，《雪城》《返城年代》《年輪》《知青》等長篇小說相繼面世，同名電視劇熱播。

梁曉聲說：“最近，我因為整理一些散文隨筆，想到了從前許多事，比如年貨、布票、肉票、洗澡票、戶口簿、廁所等。我很感慨，中國確實站起來了，確實發(fā)展了，各種變化之大，不回頭比較，印象是不夠深刻的?，F(xiàn)在普通飯店的任何一桌飯菜，過去北方家庭春節(jié)也都幾乎吃不到。當時見不到魚蝦，雞蛋、粉條都憑票，我直到下鄉(xiāng)前才第一次吃到點心。這種生活并非城市最困難家庭獨有，而是當時普遍現(xiàn)象。1990年，我在北京家里第一次洗到了熱水澡。因此，我想將從前的事講給年輕人聽，讓他們知道從前的中國是什么樣子?！?/p>

當北宋詞壇流行“春”光，流行綺羅香澤、綢繆宛轉(zhuǎn)的時候，蘇軾突然非常男人地站出來，填了一首異常清新的豪放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這才有了后來的辛棄疾、陸游和陳亮等詞人。當文壇流行“反思文學(xué)”“尋根文學(xué)”“意識流文學(xué)”的時候，梁曉聲沒有盲目跟風(fēng)，而是腳踏實地地開創(chuàng)了自己的“年代寫作”。

在當代文壇上，梁曉聲是一位有著鮮明文學(xué)個性和思想力度的作家。他認為，小說家應(yīng)該成為時代的文學(xué)性的書記員，這是他的文學(xué)理念之一。

有朋友說，讀梁曉聲的小說，有時會情不自禁地哭。我說，好的作品一定會激起人的心理和生理反應(yīng)。物品有它自己的神，好的小說也有。

熟悉梁曉聲的朋友多評價，這是一個好人，更是一個好作家。他寫作不“裝”，不賣弄，眼里不揉沙子，有啥說啥，他寫親情就去描寫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既不追求“催淚瓦斯”的效果，也不刻意追求共鳴。

啥叫日常生活？在我看來，就是趁著點滴閑暇，去做點好吃的。也就是日常司空見慣的細節(jié)，就是普通人的一日三餐。舉例來說，你描寫鄉(xiāng)下人洗衣，那就不用搓衣板，搓衣板那是城里人用的，揉搓去污。鄉(xiāng)下人洗衣，則喜歡用棒槌擊打，連洗衣粉也沒有。那時的鄉(xiāng)村多臨河，洗衣的場地寬敞，便于掄開胳膊。既鍛煉了手臂，又鍛煉了頸椎和腰椎——當然，從前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那么多頸椎病、腰椎病。鄉(xiāng)下人的性格也像棒槌一樣，外形憨厚，中間無孔，說話直來直去不拐彎。對莊戶人家來說，捶布石必不可少。正如鄉(xiāng)諺所說：富人家的騾子馬，窮人家的捶布石。窮家值萬貫。一個棒槌、一個捶布石，可以代代傳承，在那個沒有肥皂、洗衣粉等洗滌用品的年代，窮人家一樣可以穿得干凈利落。

（ 三 ）

2018年初，著名作家梁曉聲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人世間》（三卷本）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全書115萬字，歷時8年完成。

2019年8月16日，秋日暖陽，依稀盛夏光景，第十屆茅盾文學(xué)獎揭曉，梁曉聲《人世間》、徐懷中《牽風(fēng)記》、徐則臣《北上》、陳彥《主角》、李洱《應(yīng)物兄》5部作品獲獎，其中，得票數(shù)最多的，是梁曉聲的《人世間》?！度耸篱g》的授獎辭是：“在《人世間》中，梁曉聲講述了一代人在偉大歷史進程中的奮斗、成長和相濡以沫的溫情，塑造了有情有義、堅韌擔(dān)當、善良正直的中國人形象群體，具有時代的、生活的和心靈的史詩品質(zhì)。他堅持和光大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重申理想主義價值，氣象正大而情感深沉，顯示了審美與歷史的統(tǒng)一、藝術(shù)性與人民性的統(tǒng)一。”

《人世間》多角度、多方位、多層次地描寫了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遷和百姓生活的起起伏伏，全方位展現(xiàn)了知青歲月、改革開放等重大歷史事件，但這些“大事件”最終都是通過發(fā)生在周家人身上的“小故事”折射在觀眾面前。大大的世界，小小的家里有更渺小的你。

創(chuàng)作《人世間》時，作家梁曉聲并沒有將作品影視化的想法。小說原著115萬字，是他本人對自己的人生和寫作生涯的一次長久回望。故事原型是梁曉聲的弟弟和他的朋友們，早已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了很久，但由于“一直感到準備不足”，經(jīng)歷過長久準備與猶豫，幾次想要動筆，幾次都摁下了。一直到了花甲之年，他才覺得可以動筆，也必須動筆了。

約翰·薩瑟蘭在《耶魯文學(xué)小歷史》中寫道：“人類天性熱愛講故事，這一點甚至可以追溯到我們的先祖……但是，直到18世紀文學(xué)史上的一個特定的階段，人們才開始寫作和閱讀長篇小說?！薄靶≌f能做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便是自我探索。這仿佛是小說作者與自己的一場游戲，在其中，小說作者不斷試探著自己的邊界、試驗著各種技法。”

梁曉聲也在不斷地試探著自己的邊界、試驗著各種技法。他的創(chuàng)作初衷是“想將從前的故事講給年輕人聽，讓他們知道從前的中國是什么樣子”。為此，他付出了極大的心血。在寫作期間，他的身體狀態(tài)不好，幾次進了醫(yī)院，卻從未中斷寫作。

熟悉現(xiàn)當代文學(xué)史的朋友都知道，整個20世紀80年代文學(xué)，被概括為新時期文學(xué)，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反思。梁曉聲的小說重點不在于反思，而是貫穿始終的“好人哲學(xué)”，讓大家看到社會的“光”。在電視劇《人世間》中，鄭娟的弟弟光明，就是給人“光明”的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在電視劇里，這個盲少年為了不給姐姐增加負擔(dān)，主動出家當了和尚。實際上，原著中的光明做過一段時間的盲人按摩。那時候秉昆和鄭娟結(jié)婚了，春燕在單位租下了旁邊的一間民房，掛出了盲人按摩的牌子。秉昆走了春燕的后門，把光明培訓(xùn)成了一名盲人按摩師，那里還有集體宿舍可以住。弟弟可以自食其力，鄭娟終于放心了。后來，按摩店經(jīng)營不下去，光明去了北陀寺當了和尚，僧名螢心。秉昆入獄后那幾年，蔡曉光和鄭娟都曾經(jīng)去寺廟看望過他。

那時，光明已經(jīng)成了寺里的名僧了，治好過許多人的腰腿病和頸椎病。

后來，鄭娟因為楠楠的事情精神恍惚，還被光明接去寺中住過一段時間，經(jīng)過光明的疏導(dǎo)和安慰，鄭娟的狀態(tài)慢慢地恢復(fù)了過來。

書中屬于光明的部分不多，但是卻能看到他苦難又自愈的一生。

他小時候被父母遺棄，被鄭娟母親撿回撫養(yǎng)。因為家境貧寒，加上眼睛看不見，他就沒法像其他孩子一樣讀書學(xué)習(xí)，正常參加工作。

好在后來有春燕的幫忙，當過短暫的按摩師傅。也是這個技能，讓他的生活重新光明起來。

再后來，他出家當了和尚，也憑借盲人按摩的技能，幫助了更多人恢復(fù)健康，甚至還治好過很多人的抑郁癥。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辈还茏约航?jīng)歷過多少苦難，但他的心依舊是清澈的，透亮的，光明的。

他對人和事的看法，是清晰的，明了的，透徹的。

他的一生，如名字一樣，是光明的一生。盡管書中并沒有寫他的晚年生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嘈雜的瞬息萬變的社會中，他能如一縷清風(fēng)，悠閑自在地不受任何干擾地活著，清清靜靜地活著，并且過得很好。

社會下層小人物的酸甜苦辣，是社會的縮影。小說中，梁曉聲將對歷史的感受和對現(xiàn)實的思考融為一體。梁曉聲從開始醞釀到最終完成這部115萬字的長篇小說，前后歷經(jīng)8年時間，他不會使用電腦，只能用紙筆一筆一畫、在稿紙上手寫完成，400個字一張的稿紙共寫了3600多頁。先用紙筆寫好，再交給樓下打印店的小姑娘幫他轉(zhuǎn)成電子版。這個就是耐心。優(yōu)秀的作家一定要耐心，這個心是心靈之心。

《人世間》故事從1969年開始寫起，直到改革開放后的今天，聚焦上山下鄉(xiāng)、三線建設(shè)、推薦上大學(xué)、知青返城、恢復(fù)高考、出國潮、下海、走穴、國企改革、工人下崗、個體經(jīng)營、棚戶區(qū)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會動向和重要社會現(xiàn)象，時間跨度長達近50年，堪稱一部“50年中國百姓生活史”。

《人世間》提供了一個新的寫作視野。梁曉聲對現(xiàn)實生活的表現(xiàn)，不再指向某個單一的社會階層和某一特定的人群，而是面向普天之下的蕓蕓眾生，重在展現(xiàn)人世間的社會生活情形。

近50年中國百姓生活史，不好寫啊?；蛟S，可以這么說 ：《人世間》開啟了真正意義上的“年代寫作”?！度耸篱g》里的周氏三兄妹，是共和國的第一代人。作品從他們走進社會的20世紀70年代初寫起，一直寫到改革開放的今天。梁曉聲和共和國同齡，他有條件寫出這一段感同身受的歷史。

電視劇《人世間》形象而直觀地向我們展示了近50年中國的百姓生活和時代發(fā)展。在這近50年里，出現(xiàn)過的上山下鄉(xiāng)、三線建設(shè)、推薦上大學(xué)、知青返城、恢復(fù)高考、出國潮、下海、走穴、國企改革、工人下崗、個體經(jīng)營、棚戶區(qū)改造、反腐倡廉等重大社會動向和重要社會現(xiàn)象，在不同的時間節(jié)點上，對《人世間》中的各類人物，都發(fā)生過深刻的人生影響。

小說《人世間》通過東北某一城市棚戶區(qū)老工人周志剛、李素華夫婦一家和棚戶區(qū)內(nèi)“發(fā)小六君子”的人生故事，塑造了從普通百姓到省、市、區(qū)各級干部的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梁曉聲描寫他們在人世間的日常生活，也描寫他們的喜怒哀樂。這其中，梁曉聲著意描寫了父母對孩子的愛，孩子對父母的孝順。

世界上，轟轟烈烈的愛，那都是不正常的，也許算不上真愛。你見過轟轟烈烈的母愛嗎？母愛很平凡，平凡到嘮叨，你甚至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有一個人，她永遠占據(jù)在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你愿用自己的一生去愛她，這個人，叫“母親”；有一種愛，它可以讓你隨意地索取、享用，卻不要你任何的回報。這種愛，叫“母愛”！

三毛曾在《守望的天使》這篇文章里說，每個人生命中最真最誠的天使是自己的父母，天使終其一生，舍盡全力來為自己的孩子擋風(fēng)遮雨。

什么叫含辛茹苦？從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父母身上，我們每個人都能體會到。

你是否有過這種感覺，有時候，走到街道上，聽到街邊小店播放的《懂你》，我們的心會震顫。

你靜靜地離去 一步一步孤獨的背影

多想伴著你 告訴你我心里 多么地愛你

花靜靜地綻放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

多想告訴你 其實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跡

一年一年風(fēng)霜遮蓋了笑顏

你寂寞的心有誰還能夠體會

是不是春花秋月無情

春去秋來你的愛已無聲

……

在不知不覺間，我們會想到，是什么帶走了美麗母親的年輕，是什么改變了母親美麗的容顏？母親的背漸漸駝了，眼慢慢花了，皺紋悄悄多了，黑發(fā)變成了白發(fā)……，正如歌中所唱的：“把愛全給了我，把世界給了我，從此不知你心中苦與樂。”這樣操勞的母親怎能不添白發(fā)，怎能不染風(fēng)霜？

《論語》里面記載，孟懿子的兒子孟武伯向孔子問孝。孔子怎么說的呢？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庇媒裉斓脑拋碚f，就是，最讓父母擔(dān)憂的，莫過于孩子生病了。孩子為什么必須要孝順父母？“可憐天下父母心”呀，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父母不疼愛自己的孩子。世界上最割舍不斷的就是兒女親情，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兒女走到哪里，父母的目光就投向哪里。

面對父母給予的無私的愛，何以報答？當父母衰老、離開我們而去的時候，一想到天人永隔，我們做子女的怎么能不悲痛？做子女的沒法不愛他們，沒法不孝順他們！

父恩比山高，母恩比海深。我們?yōu)槭裁匆v“孝”？想想看，沒有天哪有地？沒有父母哪里有我們？父母除了給我們生命，還給我們百般呵護。我們的成長過程中凝結(jié)著父母多少心血啊。如果對父母都不知道報答，不知孝敬，那就喪失了最起碼的良心。在《水滸傳》中，那個假李逵（李鬼）撞上真李逵，李逵原本要殺他，但李鬼說了一句“家中有80歲老母”，李逵便放了他一條活路。就是說，連強盜都不敢不孝順，怕遭報應(yīng)啊。

梁曉聲善于挖掘人物身上所閃現(xiàn)的善良、正直、擔(dān)當和誠信。即便生活再艱辛，也要將心比心，為他人著想；就是身陷困境，也要互助互幫，自立自強?？梢哉f，《人世間》 是梁曉聲他一貫的“好人文化觀”“平民視角”“寫作者的情懷”的形象表述。

他認為，“中國太多的作品強調(diào)他人皆地獄，中國太需要好人文化了?！薄度耸篱g》中的周志剛對兒女的期許是：“咱們老百姓的女兒，將來是好人，走正道，我認為就是出息了。咱們女兒善良、知仁義，對人對事有正義感，只要這三點在她身上不變，其他方面任性一點就隨她吧?！?/p>

（ 四 ）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shù)。

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這是英國詩人蘭德的詩《生與死》，楊絳翻譯得很好。王小波談文字之美時，曾用它作范例。但在《人世間》中，大家都是底層人，都是普通人，都要為生活打拼，像這樣“我和誰都不爭”的人，在底層好人中，很難找到。畢竟，現(xiàn)實世界中有盛開的玫瑰，但你遇到的更多是刺。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弊鳛榈讓由鐣钠胀ㄈ耍胍^得好，該拼的時候就要拼，該搏的時候就要搏。有時候想一想，我挺喜歡這個冷酷、直白的商業(yè)社會，簡單，找關(guān)系就花錢。

你看，人世間，秉昆多么不容易，但他沒有灰心，遇到什么都要向前奔。

小說《人世間》所描寫的周家兄妹和周父，他們身上就有梁曉聲自己和其父親的影子。梁曉聲在后記中寫道：“我從小生活在小說中所描述的那種破敗的大雜院中，父親是一名建筑工人。我熟悉城市底層的百姓生活，我一直有一個心愿，寫一部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我想將從前的事講給年輕人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輩小時候生活的樣子、人與人之間的情誼?！?/p>

人世間的喜怒哀樂與每個人都休戚相關(guān)。小說沒有扣人心弦的懸念設(shè)計，沒有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安排，沒有人物命運的大起大伏，卻敲擊著所有浮躁的靈魂。就是平實地描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從百姓生活中去體現(xiàn)社會時代的巨大變化。

“于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dān)當，在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人世間》海報上的這句話也道出了這部戲的真諦。與原著相比，電視劇《人世間》作了很大改變，加入不少新內(nèi)容。如“光字片”拆遷、特區(qū)深圳的改革開放等情節(jié)，原著里幾乎一筆帶過，但在電視劇中占了不小的篇幅。

《人世間》最打動人的是：真實的情感與“代代相通”的人性。這也許是讀者喜歡讀梁曉聲小說的一個重要原因。一個學(xué)生發(fā)給我的2022年閱讀書目中，其中有兩部就是梁曉聲的小說。他列舉的閱讀書目如下：《小說課》《細節(jié)：如何輕松影響他人》《心流》《如父如子》《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步履不?！贰缎⊥导易濉贰堵兏弧贰度耸篱g》《今夜有暴風(fēng)雪》。

梁曉聲在一次講座中談道：“我少年時讀的蘇聯(lián)作家卡維林小說《船長與大尉》講述兩位探險家在遇難、即將絕命之際，商量把全部生存資料交給其中一個人，爭取走出去找人來營救，這樣總比兩個人一起等死好許多。走出去的那個人帶著同伴最誠摯的信任與期待，幸運地遇到營救人員。可就在這最佳營救同伴的瞬間，他的貪圖探險功績的私欲壓倒了良知與責(zé)任，不但把同伴拋棄，還騙娶了他美麗的妻子。若干年后，良心喚醒他把同伴女兒撫養(yǎng)成人。不巧的是，養(yǎng)女的丈夫也是一位冒險家，并最終將岳父去世前寫給妻子的一封信公布于眾，讓真相大白于天下。這部長篇小說最后被改編為電影《兩個探險家》。”

《人世間》便時時把這種“代代相通”的人性溫情提升到濃烈效果。如一家人在火車站與周父告別，周母即便心中萬分不舍，當著孩子們的面也用含蓄的表達掩飾著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周秉昆面對鄭娟母親和弟弟，不由心生悲憫，即便明知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也在掙扎后毅然對其伸出援手。

《人世間》最能打動人心的魅力所在，簡要概括就是兩個字：真誠。真誠是藝術(shù)的本色，也是《人世間》呈現(xiàn)于觀眾的美學(xué)品質(zhì)。

三

（ 一 ）

電視劇不看則已，看就要看到深處。

我們以《人世間》第36集為例，談?wù)勥@部熱播劇“深處”的細節(jié)。

在這一集的開頭，周蓉和周曉光坐在客廳，默默無語。夜晚的空氣里，彌漫著寂寞的味道。

周蓉抬頭，看了看對面墻上的鬧鐘，時針指向：10點35分15秒。晚上10點30分以后，這在當時那個年代的東北，已經(jīng)是很晚很晚了。

周蓉，嘆口氣，說：“這么晚了，你說，他（馮化成）能去哪兒呢”。

周曉光說：“不用擔(dān)心。一個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出事，也是別人出?！?/p>

周蓉說：“還好，外面現(xiàn)在也不太冷?！?/p>

周曉光說：“該睡睡吧。等他氣消了，轉(zhuǎn)悠累了，也就自己回來了。我撤了，明天還有事呢?！?/p>

這個時候，導(dǎo)演給的鏡頭是：周曉光面前擺放著一大捆書，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這一大通思想工作做得我——累心、心累。走了，走了，記得，要示弱，??！”

就在上一集，也就是在第35集中，周曉光批評周蓉：“你這個人太要強，知道你最缺什么嗎？你缺少女人味兒，你身上沒有女人味兒。我不是說外貌、衣服、美麗，這些你都有，我說的是，你不會示弱?！?/p>

周曉光的這些話，讓我想起一句老話：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定蜀未定。你說，你這個周蓉，想當初，為了追求愛情，獨自一個人就敢跑到大山里，現(xiàn)在回城了，也成了大學(xué)的副教授了，生活也相對穩(wěn)定，可是你的內(nèi)心世界呀，反而兵荒馬亂的，整天胡思亂想。這么心神不安，久而久之，要么離婚，要么自己得抑郁癥。何必呢。

胡思亂想最傷真氣。跟大家分享一個秘訣：我們做醫(yī)生的，在臨床上凡是摸到病人腿部太溪脈沒力，甚至摸不到，那么這個病人下半身肯定都是涼的，都是寒濕，大腸都走不動。本來食物一天就可以從上到下“走”掉的，結(jié)果“走”了三五天都“走”不完。你說這樣的體質(zhì)能好到哪，難怪大便越來越難排。

陰主靜，陽主動。明白這個道理，你就明白為什么習(xí)慣性便秘、老年人便秘要用巴戟天、肉蓯蓉、白術(shù)、當歸，就是給陽加把力，推一下。

太極動則生陽，靜則生陰。你不動你的腿腳，腸道怎么有陽氣動力？你不靜你的心態(tài)，你身體的陰液就永遠不夠，為什么？ 因為中醫(yī)認為心主火。

中醫(yī)講“取象比類”。心主火，說白了就是把人體看成是一盞油燈，其中心臟就是燈芯之火。你如果平時心意識停不住、煩惱重，這也管、那也管，這也操心、那也操心，無形中就把心火調(diào)得越來越大，結(jié)果你身體的陰液就越來越不夠用。

大家看同樣兩盞燈，一盞燈燒到半夜就燒干了，另一盞燈燒到天亮還沒滅，為什么？因為第一盞燈把火開到最大，第二盞燈把火開到一半。這樣誰活得長壽、誰用得耐久，拼的不是燈油，而是你究竟把燈火開得有多大。所以古人說，自靜其心延壽命，無求于物長精神。

你要壽命長、精神好，很簡單，就四個字：靜心無求。

靜心，是叫大家一心做事，不要妄動心念，那么你五臟陰液就充足、不會被燒干。無求，并不是叫大家沒有追求，而是叫大家在做事時，不要太執(zhí)著、太計較。是非得失，隨他去吧，但求無愧于心、盡職盡責(zé)就是了。你想要補陰液，可以通過調(diào)小“燈火”，少消耗少煎熬，多安心靜臥，不妄動，那你陰液自然如長流之水，綿綿不絕。

現(xiàn)在很多人只知道在表面上去增液潤腸，不知道心與小腸相表里，真正把你小腸津液耗干的是誰？是你念念不絕的“妄想”，是你煩惱紛飛的“雜念”。你只要把這些東西調(diào)小，那么你的津液，足夠你百年之用。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去養(yǎng)心性、怎么去使用自己的身體、怎么去把這盞燈火調(diào)到最適合，從而燒到最久。很多人把身體掏空，空鍋燒水都不知道，還在拼命熬夜、打麻將、看書寫作，這真是請遍天下名醫(yī)也無能為力啊。

所以，陰陽是互根互用的。陽火大，會損耗陰液。陰津足，又能夠點燃陽火。

有人問：車禍后腦部的瘀血該如何理順？首先大家要從升降的高度來看，而不是看病人是車禍造成受傷還是跌打損傷，也不是看他是傷在腦部還是背部，先要看一個整體，就是清陽跟濁陰。治便秘要分陰陽，治腦部的瘀血要看升降。腦為諸陽之會、清靜之府，容不得半點濁陰，當腦中有瘀血時，大家立刻就該想到瘀血是濁陰。濁陰應(yīng)該出下竅。出“下竅”，就是“大小便”的排出。一個傷科醫(yī)生，他一定是一個善于用活血化瘀跟通腸降濁這兩大理法的，因為你要把身上的瘀血趕下來、排出體外。大家看，復(fù)元活血湯，這是治療跌打損傷非常重要的名方，為何用一派活血化瘀藥加一味大黃呢？其實說穿了，秘訣就一句話：大黃除了活血化瘀外，還能夠讓瘀血濁陰出下竅。也就是說，它可以打開人體瘀血下行之通道。

所以車禍或者跌打損傷的病人，保持大便通暢很重要。大便不通的話，瘀血就很難下來。最后，歸到源頭，并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治陰陽升降。不是在現(xiàn)象上做表面文章，而是在實質(zhì)上調(diào)理人體氣機循環(huán)，寒熱升降。

（ 二 ）

就在第35集，導(dǎo)演告訴我們馮化成出軌了，他和一個年輕的女詩人“滾床單”了。

有一個鏡頭，專門拍周蓉和詩人馮化成的家。

周蓉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也沒蓋被子。馮化成出軌一個年輕的女詩人后，很晚才回家。他悄悄地坐在周蓉身邊，表情凝重、不安、內(nèi)疚，連呼吸都不太正?！?/p>

周蓉說：“回來了?！瘪T化成表現(xiàn)出緊張和不安，非常小聲地問周蓉：“怎么沒在床上睡啊。”周蓉說：“我想等你回來，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闭f著，伸手抓老公的手，溫柔地問：“什么時候回來的？”馮化成回避回家具體時間，只是籠統(tǒng)地回答：“很晚。對不起?！敝苋匾驳皖^認錯：“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眲倓偝鲕壞贻p女詩人的馮化成覺得奇怪，內(nèi)疚地說：“你怎么啦？周蓉?！敝苋亟忉屨f：“昨天給蔡曉光打電話，他把我說了一頓。從根上！”馮化成問：“根上？”周蓉說：“我現(xiàn)在真的知道我的問題出在哪里了。對不起?！比缓罂蘖?，握緊馮化成的手。馮化成問：“你，這是怎么了？”然后，自己捂住臉，大聲哭了出來。

兩個人一起淚流滿面。周蓉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還沒有吃飯？我去給你打飯，好不好？”馮化成說：“我去?！?/p>

要知道，平時，周蓉根本就不管廚房的事，買菜、做飯、洗碗，全是馮化成的事，馮化成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家庭煮夫”。

馮化成出軌的那個女詩人名叫王紫（戶口名：王玲），大紅大紫的紫。馮化成當時算是個有名的詩人，王紫初出茅廬，也許是真的崇拜馮化成，也許只是為了讓馮化成為她發(fā)表詩歌評論，也許是為了攀上詩歌界大佬這一高枝，不管屬于哪種情況吧，總之，兩個人，借著酒勁，同床共枕了。

事后，馮化成的感情很復(fù)雜，內(nèi)心很掙扎。覺得自己對不起周蓉，對不起王紫，對不起這個那個的，唯獨沒覺得對不起女兒?？梢婑T化成對女兒的事基本上不上心。馮玥雖然有父親，但從小缺少父愛，這個細節(jié)，就是證明。

馮化成對王紫說：“小王，你年紀不大，道行不淺吶?！蓖踝蟿t回懟他：“跟周老師比呢？”

對于馮化成的結(jié)局，很多人都沒辦法接受，畢竟當初是他背叛了婚姻，故事的結(jié)局，他出家了，竟然還能得到馮玥和周蓉的諒解。

我們換個角度來看，如果不是馮化成走錯那一步，也就沒有了周蓉后來的幸福和馮玥后來的成就，他的背叛，也是對彼此的成全（當然，這并不是我們原諒馮化成的理由）。

馮化成和王紫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劇情中沒有交代，但是我想，等到相處時間長了，王紫肯定能看到馮化成江郎才盡的一面，分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馮化成說，當初在北陀寺的時候，他就有過出家的想法。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是借口，等我回頭再來看那首《北陀寺的風(fēng)》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此言不虛—— “風(fēng)，鉆入一截殘垣，刺透著凋零，云低鴉鳴。風(fēng)，送來陣陣炊煙，融沒著香火，碎了鐘聲。風(fēng)，懷著絲絲寒意，竄入毛孔，滅了心熱，喚醒無上清涼。”

表面看，這是北陀寺的現(xiàn)狀，但是我們深入解讀之后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馮化成，已經(jīng)陷入兩難之中：一邊渴望著陣陣炊煙的紅塵煙火，另一邊卻又在期待著喚醒清涼的寒意。

曾經(jīng)愛得轟轟烈烈，卻不得不隨波逐流，爭名逐利一輩子，最終卻只剩一場空。

所以，后來他出家了，無論是前妻還是女兒，對他來說，都只能“有緣總會相見”。

不難想象，出家之后的馮化成，放下了凡塵俗世的紛紛擾擾，內(nèi)心是通透而快樂的。因為這樣的他，才是最真實的。

從詩人到俗人，再到僧人，馮化成的一生歷程，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也許，僧人馮化成，才是回歸本真的大徹大悟。

雖然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周蓉和馮化成不合適，但是他離婚是為了跟另一個人結(jié)婚的舉動，怎么看都覺得別扭。

等我冷靜下來，不再看他們之間的愛情線，我才發(fā)現(xiàn)，馮化成的一生，正好印證了我們?nèi)松娜齻€階段：年少時的理想主義，中年時的繳械投降，老年時的歸于本真。

詩人馮化成曾經(jīng)是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當然，他的理想，是他的詩歌。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他來到了吉春（在京城，他什么都不算，連“鳳尾”都不是，但是在小地方，他也許能夠成為“雞頭”）。

但是到了吉春他才發(fā)現(xiàn)，大城市有大城市的難，小地方有小地方的苦。

為了生活，馮化成放下了自己的清高，為了評獎，他去給評委送禮，曾經(jīng)的那個清高詩人消失了，變成了諂媚心機的俗人。

馮化成這么做，是為了給自己競選作協(xié)副主席鋪路，一旦他當上了作協(xié)副主席，就能夠分到房子。卻不想在周蓉眼里，自己早就變成了市儈小人。

“崇拜是愛慕的基礎(chǔ)”，周蓉是副教授，馮化成是“家庭煮夫”，兩個人的地位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

這時候，王紫的出現(xiàn)，讓他看到了曾經(jīng)的周蓉，于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婚姻，這種背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他對現(xiàn)實生活的逃避。

年少只知大圣勇，中年方懂悟空慫。

出發(fā)的時候，我們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可是人到中年之后，我們都開始對生活繳械投降，無論是走岔了路，還是單純地低了頭，我們都變成了自己曾經(jīng)最討厭的樣子。人到中年，俗人馮化成，成了向生活繳械投降的市井小民。

馮化成當初承諾要“照顧周蓉一輩子”，可是走到中途，他卻提前離場，拋妻棄女，把一個爛攤子扔給了周蓉，如果不是有蔡曉光這個愛慕者，周蓉的后半生很可能就是一地雞毛。

關(guān)于婚姻，我個人比較傾向于我奶奶的一個說法：女人是鞋，男人是腳，鞋把腳暖熱乎了，也就死心塌地走下去了?；橐鍪切瑝|，男人女人踩在上面，舒不舒服，是香還是臭，只有自己知道。

我牢記奶奶的教誨，不議論別人的婚姻?！凹壹矣斜倦y念的經(jīng)”，這句老話已經(jīng)暗示這世上再好看的鞋子，久了也會看膩；再舒服的鞋墊，久了也會破敗，腳如果“革命意志”不堅定，那鞋子就要換新的，鞋墊也會被淘汰。

（ 三 ）

離婚后的周蓉，和蔡曉光結(jié)婚了。

蔡曉光不止一次地表示，如果周蓉愿意的話，他會是周蓉一輩子最知心的朋友，無論她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要她第一時間能夠想到他，他就愿意為了周蓉付出一切。

周蓉離家之后，周家其實不止一次麻煩過蔡曉光，包括周秉昆當初找工作的事情都是因為蔡曉光幫忙。人這一輩子能夠遇見一個這么要好的朋友，這么能夠談得來的知己，那真的是周蓉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真正讓人感動的地方在于：在得知周父周母離世的消息之后，一直明確表示自己特別在意自由的蔡曉光，卻在這個時候選擇跟自己心愛的周蓉求婚了，他說：“我雖然喜歡自由，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夠擁有幸福。”

這意味著蔡曉光愿意放棄單身自由，走進人間，和周蓉一起熬著煙火。就這樣，蔡曉光陪伴著周蓉，走過最艱難的時光。

如果你就這樣被他的深情所欺騙了，那么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在電視劇中對這個角色給予了一部分的美化，其實在原著小說中他并沒有這么深情。在周蓉遠赴法國的12年間，他先后找了4任情人。平均每三年一個，在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與其他人發(fā)生關(guān)系，毫無疑問他出軌了、并且不止一次。這樣的人能夠算得上是一個深情的人嗎？如果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只怕早就被批判得體無全膚了吧。

你說他是“渣男”嗎？肯定不是。他對周蓉的愛，任何人無法取代，所以，在周蓉選擇回家之后，他果斷地斷了與之前所有情人的聯(lián)系，一直守著周蓉，但是卻并沒有做到絕對的忠誠。

這其實是最真實的狀態(tài)，因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得到，一輩子潔身自好，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但是在蔡曉光的心目中，周蓉一直是，如同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寫到這里，聽到書房外面不知誰在哼唱一首流行歌曲《香水有毒》：“他說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把我變成最笨的女人/我聞到他身上別的女人的香水味/他對此也供認不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該嗅到她的美/擦干一切陪你睡。”櫻桃好吃樹難栽，香水好聞卻有毒。

想起國王和他的四個老婆的故事。國王最寵愛他年輕、貌美的四老婆，臨死前，國王怕到陰間孤獨，想讓四老婆陪他到墳?zāi)?。老四白他一眼說，想都別想！于是國王問三老婆，老三說，不可能的，你死了我就改嫁！國王又問二老婆，老二想了想說，我最多送你到墳?zāi)沟拈T口。國王正在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我陪你去！你到哪里我都陪著你，忠貞不渝！國王一看，是他的第一個夫人。他頗為感動地對大老婆說，我早該對你好一點。

故事講到這里，就引出下面的點評：四老婆是人的身體，最靠不住的是沉重的肉身；三老婆是人的權(quán)力、地位和財富，人死了，這一切隨之“改嫁”他人；二老婆是一個人的親朋好友，至多陪你到墳?zāi)沟拈T口；大老婆則是人的心靈。悲催的是，我們往往忽略了心靈而去追求其他的欲望，最終不離不棄的恰恰是我們的心靈?？墒?，不到臨終前，我們認識不到心靈的重要。

說回蔡曉光和周蓉。蔡曉光對周蓉很好，給了她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周蓉在婚后容光煥發(fā)，與以前的灰暗狀態(tài)截然相反。

后來因為玥玥的事情，周蓉滯留法國12年。在這期間，蔡曉光成了知名導(dǎo)演，出軌了?；貒蟮闹苋剡x擇了原諒。

時代變了，崗位競爭激烈，曾經(jīng)是副教授的周蓉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好在一家民辦學(xué)校當老師。

蔡曉光一如既往地對周蓉好，把周蓉寵成了孩子。都50多歲的人了，還經(jīng)常擁抱、親吻。

周蓉很享受蔡曉光的愛，蔡曉光像一縷陽光，把她的生活照得亮亮的，暖暖的。蔡曉光能及時給她安慰，給她疏導(dǎo)情緒，指出她的一些小問題。

后來戲劇行業(yè)不景氣，蔡曉光的事業(yè)開始走下坡路，他承認自己“過氣”了。退休后，他沒閑著，偶爾參加一些影視講座，或者拍點宣傳片之類。他喜歡在網(wǎng)上寫一些自己的看法，被很多人喜歡，甚至還收到了一筆稿費。

周蓉也從民辦學(xué)校副校長的職位上退休了，她拒絕了校方返聘的邀請，決定自己支配時間，做點喜歡的事，比如寫作。對此，蔡曉光很支持。

退休后的周蓉和蔡曉光，生活中互不打擾，又互相支持。和蔡曉光在一起的周蓉，狀態(tài)是輕松的，自在的。

他倆一直是同頻的，一種保持著最舒適、最新鮮的相處方式。

（ 四 ）

《人世間》第36集，有這樣一個鏡頭：天上一輪殘月。在一棟破舊樓房的一角，玥玥獨自一人，推著自行車，無聊地按著響鈴。

她在等自己的哥哥楠楠，就像金庸小說里的黃蓉在等他的靖哥哥（郭靖）。后面過來兩個小混混，打打鬧鬧。黑漆漆的夜晚，忽然遇到一個嬌小玲瓏的女生（玥玥），淫性大發(fā)。他們看看四周，無人。其中一個小混混開口說：“小妹妹，這么晚了，一個人??？”然后，朝玥玥使了個眼色：“走，跟哥哥吃飯去啊。”說著，就伸手，拉扯玥玥。

玥玥特別害怕，大喊：“你放開我！”

另一個小混混假仁假義地說：“干啥呢。一點兒規(guī)矩都沒有。別害怕，小妹妹，我們也就是開個玩笑?！?/p>

玥玥說：“謝謝哥哥?！闭f完就要走，小混混不讓走。說：“這么晚了，你一個人走，也不安全。要不，我送送你。我不是壞人。送送你。送送?！?/p>

玥玥大喊：“走開。”

另一個小混混說：“脾氣還挺大?！鄙锨熬屠东h玥。玥玥既生氣又害怕，說：“你放開！別碰我！救命??！”

這個時候，楠楠騎自行車路過，聽到玥玥的喊聲，馬上停下自行車，到墻邊隨手拿起一個木棍，憤怒地朝兩個小混混打去，將他們打倒在地。然后，大喊：“滾！”

楠楠放下棍子，向玥玥走來。玥玥嚇得瑟瑟發(fā)抖，斜著身子靠在墻上?！皼]事吧。傷到哪兒了沒有？這大晚上的，怎么一個人在外面晃??？”

玥玥說：“哥，我今天放學(xué)的時候，看到你和駱士賓走了。我就想：他到底跟你說了什么?！?/p>

楠楠說：“所以，你一直等到現(xiàn)在？”

玥玥問：“駱士賓，他，他要馬上送你出國嗎？”

楠楠猶豫片刻，回答：“沒有。沒有。我扶你起來。”然后，為玥玥拍打身上的塵土。

玥玥說：“我站不住了?！比缓?，趴在楠楠懷中。此時，導(dǎo)演給我們的鏡頭是：楠楠手扶著玥玥的腰。

楠楠說：“時候不早了，大舅母說等著急了。我送你回去?！?/p>

無巧不成書。周秉義的夫人郝冬梅，發(fā)現(xiàn)玥玥這么晚沒有回家，騎著自行車到處找玥玥，忽然看到玥玥趴在楠楠的懷里。她馬上到路邊的電話亭，撥通磁卡電話，告訴自己的母親：“媽，我找到玥玥了，她在秉昆家呢。你趕緊睡覺吧，我這就回去了。行。掛了啊?！?/p>

郝冬梅回到家，說：“媽，你怎么還沒睡??？”

金奶奶：“等你啊?！?/p>

郝冬梅：“等我干嘛呀，你睡眠本來就不好（老人病）。這個點兒啦還不睡，那您干脆別睡了?！?/p>

金奶奶：“怎么沒把玥玥帶回來??？”

郝冬梅：“她沒在秉昆家，跟楠楠在一起呢。”

金奶奶：“你看見了？”

郝冬梅：“嗯?！?/p>

金奶奶：“她看見你了嗎？”

郝冬梅：“沒有?！?/p>

金奶奶嘆息說：“趕緊、趕快讓秉義跟玥玥談?wù)?，這樣真受不了，受不了。我是從精神到體力，都受不了。”（早戀，曾經(jīng)是那個年代的“洪水猛獸”，作家肖復(fù)興專門寫了一本書，書名就叫《早戀》）

金奶奶說著說著，就上樓（她住的是省高干家庭住的復(fù)式樓，樓上樓下，面積很寬敞。和秉昆住的光字片形成鮮明對比）?！澳阍趺床凰?？”

郝冬梅：“我明天還有一臺大手術(shù)，一會兒還得看一會兒書?！保瓷稌?？哪里有心情安靜地看書?。繗q月靜好是表象，一地雞毛才是真實的人生）

金奶奶：“早點兒睡啊。”

郝冬梅給周蓉打電話，說玥玥的事情，畢竟玥玥是周蓉的親生女兒。她女兒早戀了，這么大的事，她得告訴周蓉。

周蓉：“喂，嫂子?！?/p>

郝冬梅：“周蓉，我還真不同意你的說法。愛情，當然重要，但是，絕對沒有重要到至高無上的程度。這都是你們這些文人墨客對世人的誤導(dǎo)?！?/p>

周蓉：“嫂子，你高抬我了。我就是一個教書匠，哪里稱得上文人墨客？而且，在這個事情上，咱倆想法絕對一致。我也認為，愛情絕不是至高無上的。我想說的是，一個年齡段有一個年齡段的認識，比如說，我像玥玥這么大的時候，那我就認為愛情排在第一位，不管不顧家人的感受，瘋了似的，一個人跑到貴州大山里去找馮化成?！?/p>

郝冬梅：“咱們倆的觀點能達成一致，那是最好的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用自己的人生體驗好好勸勸玥玥?！?/p>

周蓉：“嫂子，你誤會了。現(xiàn)在的我，當然知道十八九歲時的我的做法，既瘋狂又任性，而且很多事情是由于我的任性造成的，我也后悔過?？扇绻屛一仡^重走，恐怕我還是會作出當時的選擇，因為這是我的人生體驗啊。嫂子，你不能要求一個16歲的孩子按照40幾歲的人的想法去走，就算她撞得頭破血流，也沒有人能替代她應(yīng)該要走的路?！?/p>

郝冬梅：“那你的意思是，就由著玥玥跟楠楠談戀愛？”

周蓉：“嫂子，他倆要好，我能有什么辦法？”

郝冬梅：“當然是阻止了。玥玥是你女兒，當年你的瘋狂任性，對你爸媽造成多大的傷害，這你是知道的。但是，比起鄭娟，你的這個傷害，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周蓉，可能，對你我來說，世界很大，但是對鄭娟來說，家人、鄰居、光字片，那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就是她和秉昆幸福的生活。在她的世界里，被人羨慕，受人尊重，這份羨慕和尊重可能就是她的全部精神情感的支柱。如果楠楠和玥玥真的談戀愛了，那不等于把‘楠楠是鄭娟被人強奸所生的真相，昭告天下了嗎？”

周蓉：“嫂子，你先別急，先不管他們，他們才16歲，都還沒有定性。未來，都還說不準?！?/p>

郝冬梅：“行吧，那就先這樣，但是有個前提，絕對不能出事。我看到他們倆擁抱了。”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偷聽”的玥玥，突然沖過來，對郝冬梅說：“大舅母，不是你以為的那樣?！?/p>

郝冬梅比較尷尬，沒想到她說的話，全部被玥玥聽到。

放下電話，郝冬梅對玥玥說：“知道了，你們倆不是故意的。但是，玥玥，這不是最重要的?！?/p>

玥玥：“那什么最重要？”

郝冬梅問：“你是不是喜歡楠楠？”玥玥低頭，羞澀地默認。那楠楠呢？玥玥搖頭。郝冬梅問：“什么意思呢？”玥玥說：“我們倆壓根兒就沒談過這事。”郝冬梅說：“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就是你們倆對彼此都有好感，只是，這個話還沒有談開而已?！鲍h玥說：“我對他有好感，他，我不知道。大舅母，剛剛你跟我媽媽在電話中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焙露氛f：“既然你聽到了，這事你怎么想？”玥玥說：“我喜歡周楠?！焙露贩磫枺骸安活櫦按缶四傅母惺?？看來，你還真是和你媽一樣，都是以自我為中心（言外之意，自私）。”

玥玥哭著、語氣堅硬地說：“大舅母晚安！”然后，帶著委屈上樓了。

玥玥生氣之后，郝冬梅也沒有上樓去哄她，畢竟玥玥不是自己的女兒?！翱磥?，你還真是和你媽一樣，都是以自我為中心”，這句話確實很傷人。話一說出口，就無法挽回。郝冬梅這句話，暗含了“基因決定論”：你是你媽媽周蓉的女兒，所以，你媽媽是個自我中心主義者，你也一樣。人啊，要以是非定立場，莫以立場定是非。作為舅母，郝冬梅沒有站到玥玥的立場去思考問題，去評定是非，而是以自己的立場，武斷地作出“你還真是和你媽一樣”的判斷，玥玥能不生氣嗎？既然是“和我媽一樣”，那我就無可救藥了？

郝冬梅即使再生氣，也不應(yīng)該說出這么傷害玥玥的話。

聊到馮玥和周楠的事，有的人不理解，他倆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為啥就不能在一起呢？韓劇不是還有《藍色生死戀》，說的就是“兄妹”戀愛的故事嗎？

可是，那部劇里的“兄妹”倆是兩個家庭抱錯了孩子，沒有恩怨糾葛。但是馮玥和周楠背后的關(guān)系就要復(fù)雜一些。

馮玥是周蓉和馮化成的女兒，周楠是駱士賓強奸鄭娟時留下的孩子。如果倆人戀愛，等于把鄭娟的事情抖了出來，那個年代的輿論壓力同樣致命。

所以周家人對此不愿接受，特別是秉昆，他最心疼鄭娟了，他不想鄭娟被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傷害。

對于周楠，周蓉認為自己知道這個真相時太晚了?！叭绻赖迷?，她可能會勸弟弟想開點，干脆放棄楠楠這個養(yǎng)子?！?/p>

周蓉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想法：“因為楠楠的緣故，才讓自己弟弟秉昆入獄，周蓉內(nèi)心里已無法將楠楠當親侄子般對待，只是不得不以所謂的親戚關(guān)系面對，只求大面上過得去罷了?！?/p>

（ 五 ）

《人世間》第36集，下一個鏡頭，玥玥和楠楠，各自推著自行車，平行而行，默默無語。

“說啊”，玥玥終于開口。

楠楠說：“我媽昨晚問我，這么晚去哪里了？我就說跟同學(xué)玩去了?！鲍h玥說：“咱倆本來就是同學(xué)——實驗中學(xué)的同學(xué)，就這一點兒而言，你沒有說謊。但是，哥，只陳述部分的事實，也是一種撒謊。你昨晚大部分時間跟駱士賓在一起……?！遍驍嗨脑挘f：“行了。說你的事?！鲍h玥說：“大舅母昨晚看到咱倆在一塊了，還用了一個詞：擁抱?！遍f：“這不是事實啊，咱倆沒那種關(guān)系啊?！鲍h玥說：“當然不是（那種關(guān)系）。我這么跟你說，是想讓你有個思想準備，看來根本用不著。反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走了?！?/p>

大家看，一個還沒有發(fā)生的“早戀”，一個正在醞釀的“早戀”，居然惹出這么多事，幾代人、幾家人都跟著操心、睡不著覺。與此同時，作為玥玥的爸爸，馮化成在干什么？他絲毫不關(guān)心關(guān)于玥玥的任何事，關(guān)心的只是他的詩歌名聲。他在忙什么呢？忙著給女文青寫評論文章，忙著出軌女文青等等。

玥玥和楠楠的“早戀”，惹得幾家人跟著操心。我們來對比一下古人對待“早戀”的態(tài)度和處理方式。

對于“70后”而言，那個年代的女生，很多人都是看著瓊瑤、三毛、張愛玲這三個作家的書長大的，一般來說，先認識瓊瑤，再認識三毛，然后認識張愛玲。她們讀三毛的真性情，讀瓊瑤的唯美、矯情，讀張愛玲的理性。

你看，三毛的文字，字里行間從不偽裝。優(yōu)秀的女人往往自戀，因為世事無常也無奈。記得我上中學(xué)那時，這三位女作家的作品，陪伴我度過讀書時代，直至今日工作之余，我還依然常常翻看她們的書。還有羅蘭、席幕蓉，她們也是我喜歡的女作家。我的一個學(xué)生說：“瓊瑤影響了我的小學(xué)，三毛影響了我的初中和高中，張愛玲影響了我的大學(xué)。但是要說對我影響最大的，恐怕還是三毛。她帶給了那時的我太多的幻想，太多的奇幻。至今仍然深深地懷念。”

瓊瑤，曾有人與她說及世間悲苦，瓊瑤的答復(fù)大致是說，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些悲苦的存在”。一個人對于現(xiàn)世大眾苦難視若無睹，對活生生的人不曾有慈悲心，不曾感到悲憫，甚至干脆說一句“我沒看到”，便推個干凈，這樣的人談美和善，免不了有些矯情。

三毛是有幾分美麗的，有相片為證。若那算是丑的話，可以拿出美的，對比一下。至少，在我看來，很多同齡女子比不得她的那份氣質(zhì)。生活在世俗里，相貌對女人的心態(tài)的影響，是男人無法理解的。三毛的書看得比較多，但寫出那么美文章的女子，最后竟選擇那種另類的方式來結(jié)束生命，令人悲嘆啊。

至于張愛玲，別忘了，她是一個特立獨行、內(nèi)心冷傲的女子；她的奇裝異服恰恰反映了她的本真。據(jù)說，張愛玲的衣服多為自己設(shè)計。現(xiàn)在的女子嘛，沒有那金剛鉆，別攬那瓷器活。

三毛說“相貌決定性格”，張愛玲說“出身決定心態(tài)”，這觀點估計你也未必認同。我不認為出身“決定”心態(tài)，但我認為出身對心態(tài)有影響，而且影響很大。世間有兩種女子：善良的和不善良的。沒有什么高貴和低賤的說法。悲苦的是生涯，幸福的是靈魂。大慈悲者如佛陀，普度眾生，能得至上大快樂，大智慧。

瓊瑤書里的愛情太完美了，說她商業(yè)化也有點道理，但若說她這種愛情觀會害人，我不贊成。一個人的觀念終究是自己完善的，究竟選擇怎樣的人生理念，不能歸結(jié)到一個作家身上去。作家就是一個文字工作者，不是神，不用神化她。瓊瑤寫的只是小說，她給讀者看的也只是一個小說里面的世界。關(guān)于小說，納博科夫說過“事實上好小說都是好神話”，“沒有一件藝術(shù)品不是獨創(chuàng)一個新天地的”。小說創(chuàng)造的是一個心靈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有自己的時間、空間和邏輯，該世界和現(xiàn)實的世界未必是重合的。從這個角度而言，瓊瑤成功地開創(chuàng)了一個虛擬的世界，如同金庸和倪匡一樣，這個虛擬世界能夠給人帶來娛樂價值，僅此而已。你個人可以不喜歡那個虛擬世界，但是，你不喜歡并不代表那個虛擬世界沒有價值。你說瓊瑤俗，在我看來，如果現(xiàn)代人能夠?qū)矍椤八住币稽c，也許不是壞事?！八住币稽c，更接地氣，也許，墮落的人就不會如此多，對愛情有追求的人不會這樣少。在那個年代，我當時的意見是：瓊瑤乃是初中生不壞的讀物，25歲以后如果還熱衷的話，恐有智力發(fā)展緩慢之嫌。

我經(jīng)常對學(xué)生建議，無論你多愛一個人，也不要愛到失去自己。當你愛一個人愛到失去自我的時候，你也就失去了被愛的資本；無論你多感激一個人，也不要拿婚姻來回報這份感激。感激和愛完全不是一回事。相比因感激走到一起的婚姻，還不如年齡到了之后的湊合，畢竟年齡到了之后的湊合，大家都是沖著結(jié)婚去的，而且那時候的他們，都已經(jīng)很成熟了，就算是湊合，也是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的選擇，而不是沖動。

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根本不會注意到你的一切，你拼命傷害自己，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個笑話。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薄吨孪饦洹防锏膬煽脴?，就是對愛情最好的詮釋。

在感情里，我們一定要對等，“你耕田來我織布，你挑水來我澆園”，只有這樣的并肩作戰(zhàn)和雙向奔赴，才能開出幸福的花朵。

接著說三位女作家。三毛把“不屑”表演了出來，而張愛玲把“不屑”藏在骨子里。有個段子說：不喜歡瓊瑤了，因為我們長大了，不相信童話了。不欣賞三毛了，因為我們世俗了，不追求浪漫了。不排斥張愛玲了，因為我們成熟了，不害怕真實了。

瓊瑤是夢想，三毛是理想，唯有張愛玲是現(xiàn)實——但這種現(xiàn)實是叫人心痛的。瓊瑤看似純情實則有些虛偽，三毛看似率性實則有些矯情，張愛玲對人性特別是人性的陰暗面體會頗深，只是偶爾會覺得她的作品太壓抑了些。張愛玲的文字，作為一個女人可能要調(diào)動自己的25歲到45歲的經(jīng)歷去閱讀，那樣會有一些共鳴吧。讀一個人的文章，最愉快的莫過于掩卷時的那一聲長嘆：“可不是嘛?！辈挥上肫鸫靼材日f過的話：“在你遇見王子之前，你得吻許多青蛙。”

三毛的書，真正的唯美是寄身于世俗外又真實地活著。不管她的故事現(xiàn)在考證之后是真是假，但她筆下流淌的風(fēng)情與愛很珍貴。為什么會有人去考證呢？文學(xué)作品呈現(xiàn)的，就是現(xiàn)實與幻想。如果一定要比文字的深度，她比瓊瑤深刻，比張愛玲積極。

張愛玲，說實話，三個人中我最喜歡看的是她的文字和故事，文字懶懶的，隨手拈來，就像兩個閨中密友在說故事，張家長、李家短，都是說到透心。說到細致處，聽得人會有一種隱隱的痛，從心尖戳起。哪怕是痛一下，也讓人終生難忘，只能轉(zhuǎn)回頭，無奈地嘆息。

記得上中學(xué)時讀過一本寫中國散文的書，從中摘了一些有關(guān)張愛玲的句子：“她接納世俗人生，選擇此岸，而又未被同流合污，反而更顯高蹈。她的散文無匠氣更無脂粉氣?！薄八纳羁虂碜愿形蚨巧钗?，她不慣以‘超驗來觀察裁定人生，她在對此岸的細心體驗中悟道。”——這個說得真好，我很自卑，說不出這樣的話。

有這樣精妙的評價在，我那些關(guān)于散文的思考，不寫也罷。

（ 六 ）

話說玥玥和楠楠的“早戀”被周圍的大人“重點關(guān)注”之后，《人世間》第36集中交代，早上，金奶奶下樓，玥玥正在和大舅母（郝冬梅）吃早餐。金奶奶問：“玥玥，昨天晚上什么時候回來的呀？”玥玥回答：“12點多。跟我哥哥在一起。”

郝冬梅默默無語。她真是一個很神奇的人，在想什么呢？內(nèi)心戲這么多。

通過導(dǎo)演給我們展現(xiàn)的飯桌細節(jié)，玥玥住在小舅家的時候，家里雖然窮，但是很自由，不必委屈自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而且有個哥哥周楠陪伴寫作業(yè)，不孤獨。但是，住在大舅家，雖然是高干家庭，房子大，生活條件也好，家里還專門請了做飯的阿姨，但她不自在，不自由，大家說話都小心翼翼、心思周密，吃個早餐還這么謹慎，你說心累不累？胃能好嗎？氣，能順嗎？《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舉痛論》說：“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寒則氣收，炅則氣泄，驚則氣亂，勞則氣耗，思則氣結(jié)?！?/p>

金奶奶說：“應(yīng)該打個電話，到處都是公用電話。昨天晚上你把奶奶急死了。玥玥，金奶奶年歲大了，心里呀，扛不住事了?！鲍h玥說：“對不起。金奶奶，我想我還是得去我媽那兒住。她叫我回去，我不回去不好，免得她到時候說我嫌貧愛富。”金奶奶說：“玥玥，你要是還想在這兒住，就在這兒住。你要是不好跟你媽媽說，等你大舅回來，讓他跟你媽媽說，就說金奶奶一個人悶得慌，想讓你來陪著。但是，放學(xué)得趕緊回家，實在回不來，要給金奶奶打個電話，免得金奶奶擔(dān)心?！?/p>

玥玥說：“不了，金奶奶，我再不回去，我媽媽該傷心了。我以后一定常來看您。有事無事就給您打電話，沒事也打。”

金奶奶身上有君子之風(fēng)。什么叫君子之風(fēng)？《月亮和六便士》里有個小人物，叫德克，他的老婆被查爾斯搶走了。憤怒的德克將查爾斯的作品打翻在地，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不論這是誰的作品，都不該讓它淪落到灰塵中?！笨v然有奪妻之恨，依然尊重對方的“作品”。德克是熱愛藝術(shù)的，哪怕有了奪妻之恨，也不會糟蹋仇人的作品。這叫君子之風(fēng)。

飯桌上的交流，不一定要用語言。

最近看了一部電影《內(nèi)爾》。這部電影說的是一個名叫內(nèi)爾的姑娘，生活在一個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有山有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影片的開頭是她正在陪伴她的母親的身邊——她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她每天在河里裸浴，曬太陽，充分地享受自然，和自然融為一體。過著一個人的日子。突然有一天，兩個科學(xué)家發(fā)現(xiàn)了她，對她的行為發(fā)生了濃厚興趣，認為她會對他們的科學(xué)研究有用。于是試圖走近她和她交流。科學(xué)家在她的房間安裝了監(jiān)視器，對她的語言等等方面進行研究，以便能和她交流?？茖W(xué)家認為，她的心理不正常，需要有人幫助（事實上，真正不正常的，也許是科學(xué)家。她比科學(xué)家更懂得照顧自己）。科學(xué)家發(fā)現(xiàn)，內(nèi)爾能用她的各種各樣的身體語言來表達她內(nèi)心世界。她能跳一種非常優(yōu)美動人的舞蹈，一種完全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舞蹈。她非常熱愛自然。她一個人在這里過得很開心。不需要科學(xué)家來“幫助”。

這部影片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交流一定要用語言嗎？在眾聲喧嘩的飯桌上，為什么不少人最愛玩弄語言？而律師，本質(zhì)上就是靠玩弄語言的漏洞來狡辯。哲學(xué)家們不也一樣在用大眾聽不懂的“鳥語”在著書立說嗎？詩人則在用他們的意念說話……

人類面臨的最大的難題就是交流的困難。我們在大街上遇到朋友時，會打個招呼：你好！其實，這種語言上的表述并不是真正的交流。彼此只是說了“你好”兩個字，并不知道彼此的內(nèi)心到底在想什么，是好還是不好。為什么音樂能夠跨越國界，超越語言的障礙？那是旋律使然。我曾經(jīng)碰到過一個北京的小男孩和一個一點兒也不懂普通話的海南女孩在一起玩耍，時而哈哈大笑。小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交流方式。有人說，愛心能超越語言的障礙，信然。

飯桌上不要多說話，這是有道理的。古人對養(yǎng)生的建議是：食不言、食不視、食不思。這樣才能提高消化力。中醫(yī)認為脾主運化，現(xiàn)在很多人脾胃不好，不是因為營養(yǎng)不好，而是因為思慮過度。思則氣結(jié)！你看那些犯相思病的都茶飯不思，大便滯澀，為什么？因為他的氣機就像打結(jié)一樣，你不把結(jié)解開，那你腸道粘滯不暢之感就難以松開。病人一旦情志舒暢，少思慮，大腸就解放了。大便就快得像箭一樣。所以，提高脾運化消化力，靠的是少思慮少傷脾。如果你不去折騰你的脾，你身體強悍得很。只是，現(xiàn)在人很多人都是自己把自己身體折騰壞了。

有個善養(yǎng)生的老者，人問其延年之術(shù)。他說，吃飯睡覺。

大家不解，反問道：都是吃飯睡覺，為什么你養(yǎng)得好，別人就養(yǎng)不好？

老者哈哈大笑，說：很多人吃飯時不好好吃飯，千般思索；睡覺時不好好睡覺，萬種計較。你連飯都吃不好、覺都睡不好，身體連基本的都沒保障，長此以往能好嗎？

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是碰到很多健康隱形殺手。第一個就是吃飯時，心思不在飯上，滔滔不絕地說話，飯都沒經(jīng)過細嚼慢咽這一關(guān)，馬馬虎虎吞了下去。你說腸胃消化能好嗎？所以孔子主張“食不言”。第二個就是吃飯時，很多人都看著電視或者手機，你的神都跑到電視、手機上去了，關(guān)注外在，氣血都下注（往下關(guān)注）于五臟去消化食物，臟腑缺血，食物怎么消化得好呢？第三個就是吃飯時，很多人腦子轉(zhuǎn)個不停，想著工作又想著業(yè)績。思則氣結(jié)。你不放松，腸胃怎么能放松進餐、向下排泄呢？所以你肚子里頭都是擱淺在那里的隔夜糧、排不暢的代謝產(chǎn)物。這樣怎么能不遺臭周身、黏黏膩膩呢？

要想提高脾胃的運化能力，就要在吃飯時安安靜靜、細嚼慢咽。

有個國醫(yī)大師，他一百多歲，總結(jié)出養(yǎng)生八字訣，即：童心、蟻食、龜欲、猴行。

童心，好理解。蟻食，什么意思呢？就是細嚼慢咽。你看那些長壽的人，有哪個是狼吞虎咽的？他們一定是很細心地吃完每頓飯，不像現(xiàn)在有些人邊說話邊吃飯、邊玩手機邊吃飯、邊看電視邊往嘴里送食物。所以，飯吃不好，會把人吃出病來的。你吃飯都散散亂亂，做事能夠心安嗎？你都不給身體好好地消化，身體會好好地給你氣血能量嗎？

蟻食，就是要吃容易消化的東西，哪些東西不容易消化呢？張仲景在《傷寒論》的第一方“桂枝湯”里頭就提到飲食六忌，也就是生病之人都要通忌的。即忌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惡等物。

大家想想，為什么這些東西難以消化呢？生冷瓜果、冷飲，敗脾胃，黏滑的糯米粽子、蛋糕就像膠水一樣，沾在腸壁上不容易下來。

俗話說得好，肉生火，魚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這些雞鴨魚肉之品，容易生濕生痰，你的大便黏滯，其實就是濕熱痰濁在大腸的表現(xiàn)。不要說肉類要少吃，就算是面類都要少吃。

還有五辛，各種辛辣燒烤之物要回避，這些東西口感雖好、能助長人欲望，但臟腑并不歡迎它們，是給“欲望”吃的，而不是給健康吃的。大家要分清“欲望的飲食觀”跟“健康的飲食觀”，這二者往往是相反的。至于酒和奶制品，這些并不是每天必需的，偶爾喝喝可以，如果天天以酒為漿、以奶當水，那大便不黏膩才怪。什么是“臭惡之物”呢？就是那些剩壞的，這些大家都會回避，沒有誰想吃發(fā)霉之物。很多人卻吃了大量防腐劑，表面上看沒有發(fā)霉的東西，實際上都不如新鮮的好。

所以有條件的話，大家在超市里買菜，盡量買新鮮的，不要買保質(zhì)期長的食品。

身體新陳代謝，它需要的是新鮮的蔬菜，而不是加工食品。雖然罐頭魚口感不錯、火腿腸也惹人喜歡、包裝牛奶更是孩子的至愛，偶爾嘗嘗沒問題，可經(jīng)常吃就會吃出病來。

現(xiàn)在很多人肌肉都沒有打開，酒肉就穿腸過，這怎么能夠充分吸納呢？就像土都沒有松通好，就去施肥料，莊稼都沒辦法吸收?，F(xiàn)在為什么糖尿病人到后期，并發(fā)癥那么令人害怕？腎出問題，腰腳出問題，甚至爛腳趾。這一個“爛腳趾”之象，就像看到桌子的桌角腐爛一樣，是誰在作怪呢？是濕氣。所謂的血糖，不過是血脈中“粘滯的濕濁”而已。血中“糖濕”增加，勢必會引起腰腿沉重、血脈運行變緩。這時唯有靠一種辦法可以化解：那就是“在源頭上”用粗茶淡飯、清淡飲食，去凈化血液、淡化血液；“在去路上”靠慢性持久的耐力運動。這被公認為世界上最有效持久的降糖之法。說白了，就是每天微微出汗半小時，不要大汗；大汗傷陽，得不償失。

孔子說他“述而不作”，都是在講述古人的東西?，F(xiàn)在中醫(yī)也是，你一輩子去講述古人的智慧都講不完，都受用不盡。有個哲學(xué)系的學(xué)者朋友，是個典型的“常識主義者”，他說任何問題，都強調(diào)常識第一、常識至上。我對他說，太陽每天從東邊出來，轉(zhuǎn)一圈，到西邊落下，這是誰都看到的事實，對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常識，對吧？可是，你在外太空拿望遠鏡一望，太陽根本沒動，是地球在動，地球在圍著太陽轉(zhuǎn)。這證明“常識”也可能錯，或者說受自身利益局限。你親眼看到的，未必是對的。人都有局限性，都有知識盲點。有很多我們未知的東西，怎么樣辦呢？承認自己的無知?！拔也恢馈保@是一種大智慧。

（ 七 ）

咱們接著說《人世間》第36集下一個鏡頭：周蓉下課，碰到馮化成買菜回來。已經(jīng)出軌的馮化成勉強微笑一下，假裝快樂地說：“今兒晚上做頓大餐，慶祝一下喬遷之喜。”

他們夫妻回到家，發(fā)現(xiàn)玥玥搬回家住了。玥玥解釋：“省委家屬院進出特麻煩，金奶奶給我叫的車，司機一直把東西送到這里?！?/p>

周蓉說：“玥玥，先坐吧。玥玥，坐吧”。哪里有母親對親生女兒說“先坐吧”這樣客氣話的？可見她們之間感情的疏遠程度。

家，對玥玥，真的很陌生。

馮化成扎著圍裙，忙著炒菜、做飯。玥玥說，“爸，你也別忙了，坐吧，就咱們?nèi)齻€人，還分成兩撥（吃飯）??？”

馮化成坐下。飯桌上放的是汽水、紅酒。

周蓉說：“咱們一家三口，在一塊，挺難得的。”馮化成說：“喝一杯。”周蓉說：“祝點什么呀”？

馮化成說：“我來說吧。玥玥，你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一直在貴州，在一起。后來這么多年，各方面的原因……爸爸呢，用蘇軾的話表達一下我的心情：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干杯！

缺乏父愛的女孩，一生情路坎坷。玥玥是跟著舅舅和舅母長大的，16歲以后才被父母接回身邊。剛回家沒幾天，父母又離婚了，她跟了媽媽。所以在玥玥的前半生里，“父親”的角色是缺失的。媽媽一開始想接她回家時，她第一反應(yīng)是不樂意，覺得爸爸是“一個男的”，不方便。為此，馮化成跟周蓉吵架，說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稱呼自己為“一個男的”，再不把她接回家住，她都不認識我這個爸爸了！

張小嫻說：“缺乏父愛的女孩，一生都在尋找一個像父親的男人，填補她生命中的殘缺?！鲍h玥的曖昧對象，年齡大得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了，原因就在于此。心理學(xué)家認為，終其一生，我們都在修復(fù)自己的童年。在成長過程中缺了什么，長大后就會尋找什么。童年缺愛的女孩，長大后就會在兩性關(guān)系中尋覓成熟的老男人，以此修復(fù)缺失的父愛。比如15歲喪父的張靚穎，18歲遇到38歲的馮珂，成熟男人的魅力一下子就俘獲了這個涉世未深的姑娘。13年后，張靚穎頂著所有人的反對嫁給了大自己20歲的馮珂。可這場婚姻只持續(xù)了兩年，倆人經(jīng)紀合約結(jié)束后就分手了。再比如張雨綺，3歲時父母離婚，她跟著媽媽長大，父親甚至連她幾歲都不知道。父愛的缺失讓她對異性的世界完全不了解。第一任丈夫王全安比她大21歲，倆人的婚姻因王全安嫖娼告終。

（ 八 ）

有個朋友看了《人世間》之后說，“周蓉就是一個最自私的人。從小在愛中長大的周蓉自私自利，對父不孝，對夫不賢，對女不養(yǎng)！”這話過了，也不符合事實。為什么這么說呢？我用下面的細節(jié)來證實吧。

人性太復(fù)雜，不要輕言善惡。

《人世間》第36集另一個鏡頭交代，楠楠寫作業(yè)時，還在走神，想起玥玥問他的話：“駱士賓馬上要送你出國了嗎？”楠楠說：“沒有啊?！鲍h玥說：“害我白等了一個晚上，差點把小命搭上。你走了，小舅和小舅母都會想你的，我也是?！?/p>

“我也是”，才是玥玥要表達的重點。

晚上，玥玥在燈下寫日記：“富蘭克林說，大多數(shù)人死在25歲，等到75歲才埋。沒想到，我馮玥居然不是大多數(shù)人中的一個，我死在了16歲，可悲的是，不知何時才能埋?！?/p>

正寫著日記，媽媽敲門，玥玥起身將日記本放到小箱子內(nèi)，鎖好，然后開門。周蓉進了門，說：“聊聊?？刹豢梢赃@樣理解：你喜歡楠楠，但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玥玥說：“他喜歡我，但他更喜歡他媽?！敝苋卣f：“只能二選一？”玥玥說：“你問我，我問誰？”周蓉說：“問楠楠啊。”玥玥搖頭。周蓉不明白，問：“為什么不能問？”玥玥說：“因為不問的話，我還可以希望，不，是可以幻想。我要是問了，我連幻想都別想?！敝苋卣f：“所以，問都不問，就直接判死刑了？”玥玥重復(fù)之前在電話中偷聽到的話，引用說：“愛情很重要，但絕對沒有重要到至高無上的程度，那都是文人墨客的誤導(dǎo)。”周蓉苦笑一下，說：“既然你聽到了大舅母說的這些話，那就應(yīng)該能感覺到，我和她意見不一致吧?！鲍h玥說：“我感覺到了。但同時也感覺到的是，雖然你跟她的意見不一致，但你也沒有什么辦法了。媽，你知道我為什么搬過來住嗎？因為你不同意大舅母的觀點，更能理解我，也愿意理解我，肯站在我這邊想?！睋Q句話說，玥玥對媽媽周蓉的“站位”滿意，母女之間立場接近，用今天的年輕人的話說，“三觀”趨于一致。

母女，雙手緊握，無須多話，此時無聲勝有聲。良久，周蓉才慢慢地說：早點兒睡，明天還得上課呢。媽媽的眼中含著淚花。這么多年，母女的隔閡和解，就像中醫(yī)中的“和法”?！皯?zhàn)爭”改為“和談”，雙方都愿意和談。周蓉的家庭，逐漸由“戰(zhàn)爭”走向“和平”。

在中醫(yī)上，和解法是通過調(diào)和、協(xié)調(diào)的方式治療表里間、臟腑間病變的治法，又稱和法。和法的內(nèi)容非常豐富，應(yīng)用也很廣泛，習(xí)慣上將和解少陽、調(diào)和肝脾、調(diào)理胃腸視為和法的應(yīng)用范圍。或者，更直白地說，和解法，是通過和解或調(diào)和，以解除病邪的治療方法。即“八法”中之“和法”。醫(yī)家成無己在《傷冷明理論》中指出：“傷冷邪氣在表者，必漬形以為汗；邪氣在里者，必蕩滌以為利，其于不過不內(nèi)，半表半里，既非發(fā)汗之所宜，又非吐下之所對，是當和解則可矣?！闭f明傷冷存表可汗，在里可下，其在半表半里，唯有和之一法。

和解法主要適用于臟腑郁遏，功能失調(diào)的各種證候。后代醫(yī)家在成無己“和解”一說的基礎(chǔ)上，擴充其運用范圍，如清代戴北山提出：“冷熱并用謂之和，補瀉合劑謂之和，表里雙解謂之和，平其亢歷謂之和，或汗吐下唇，余邪未解，不需再用吐瀉峻劑，但用藥以緩和病勢，祛除余邪，亦謂之和?！惫史彩乔濉?、消、補、兼表兼攻者，均可謂之和。和解法不同于汗、吐、下三法的專事攻邪，主要是通過和解或調(diào)和，使表里冷熱虛實的復(fù)雜證候，陰陽氣血的偏盛偏衰，回于平復(fù)，以達到祛除病邪、恢復(fù)健康的目的。常用的具有代表性的和解法有：通過和解以治傷冷邪在少陽；調(diào)和肝脾以治土木不和；調(diào)理腸胃以治冷熱相雜等。根據(jù)“瘧疾不離少陽”之說，亦將截瘧方劑列進本法。

咱們接著說周蓉和她的女兒玥玥。周蓉知道，年輕人的想法，一天一個樣。越是不被祝福的感情越是愛得撕都撕不開。年輕人的懵懂愛情，就像一團升騰的火焰，你一心想撲滅，它卻燃燒得越旺盛。她當年不就是因為愛上了馮化成，不管不顧地追隨他而去的嗎？所以，玥玥改變了對父母的看法。

彈幕里罵周蓉的太多，我覺得一邊倒太可怕，也不客觀、不理性。有人說，周蓉不可娶，喬春燕不可遇，郝冬梅不可識，鄭娟可廝守終生，但凡是個男人都會選擇鄭娟的吧。編劇啊，太洞悉什么套路吸引觀眾，免不了俗套，比如，女主角傻白甜，咋作都有人愛，為老公打別人嘴巴子，雞毛飛上天也打。

再強大的媽媽，也代替不了父親的角色。在父愛缺位已經(jīng)對女兒造成惡劣后果的基礎(chǔ)上，玥玥爸爸又犯了一個錯：出軌年輕女孩、拋妻棄女。

美國佐治亞大學(xué)心理學(xué)教授曾做過一個調(diào)研：那些父親行為不端的家庭，女兒對男性的期待值更低，對男性有著天然的“不信任感”，對感情既向往又不敬重。

玥玥的扮演者胡連馨也說：“在愛情上，馮玥是既渴望又自卑的。走出原生家庭的障礙和心魔，是我非常想要去詮釋的?！痹谒磥?，玥玥代表了因為父母感情破裂而被迫早熟的一類女孩，她極度向往愛情又極度缺愛。多思、敏感、孤獨，這是她一生都難以和解的痛。

所以，一個爸爸對女兒最好的禮物，就是好好對待她的媽媽。

周楠在美國意外身亡，玥玥的這段戀情終結(jié)了。

周楠死后，周蓉和玥玥的貴州之行，也進一步拉近了母女之間的距離。周蓉能理解龔明慧的不容易，但也提醒龔明慧還是應(yīng)該抽時間好好讀書，將來才能有機會走出去。玥玥看著龔明慧離開的背影，有些不理解，既然在這里生活充實還快樂為什么要出去？周蓉苦笑，在這里快樂和充實都是真的，但是想要出去學(xué)習(xí)更多的知識也是真的，人生充滿了矛盾。玥玥忽然理解了周蓉，將母親摟入懷中。

周蓉給弟弟周秉昆打電話，意思是說，（關(guān)于楠楠和玥玥早戀的事）你給楠楠說一下。周秉昆說，那這事就先別告訴鄭娟了。然后，周秉昆就拉著楠楠逛菜市場，問楠楠：“昨天你姑姑來電話說，玥玥喜歡你。你是怎么想的？”楠楠一聽，就很不耐煩地說：“你們這些大人真是無聊透頂，背地里凈說這些有的沒的。行，我還沒成年，還得歸你們管，還有義務(wù)回答你們的問題。我是怎么想的，跟我媽無關(guān)，跟你也無關(guān)，跟玥玥也無關(guān)?！?/p>

父子倆正聊著，正巧碰上玥玥和她媽周蓉。玥玥問：“哥，你剛剛說的什么事？”楠楠答：“明年高考，我想集中精力好好學(xué)習(xí)，考清華?！鲍h玥問：“你不去美國了？”楠楠答：“不去了。”玥玥夾槍帶棒地說：“為什么？看來那個駱士賓跟我犯的是一樣的錯誤——自作多情。你一直都這么有理想、有追求，小舅，我早就跟您說過了嘛，駱士賓的那個什么商業(yè)帝國，壓根兒不在他眼里。他的目標，是整個世界。所以，你們的擔(dān)心多余了。像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被什么兒女情長所左右，更何況，所謂的‘兒女情長也只是一個誤會。”

作為媽媽，周蓉當然聽出了玥玥話里話外的不滿——對楠楠的不滿?；丶业穆飞?，周蓉和玥玥一人騎一輛單車，并肩而行。她對女兒說：“玥玥，你才17歲……。”玥玥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陰陽怪氣地說：“各方面都不成熟，感情上也是。又是這樣的老套話，對嗎？大人的話，我都會背了。”周蓉平靜地說：“你還年輕，等得起?！鲍h玥好奇地問：“等什么？”周蓉淡定地回答：“變化?！鲍h玥問：“那到時候他要變了呢？”周蓉回答：“他要是真變，現(xiàn)在跟你山盟海誓也沒有用。玥玥，作為女人，做好咱們自己。具體到你，不提這事，也不逼他現(xiàn)在做‘非此即彼的選擇。你這樣逼他，只會把他逼走。這事，往根上說，還是怪我。你可以做到為他拋棄一切，但他不是你，因為他的媽媽比你媽我做得好太多。所以，你很難理解他對他媽媽的感情。從我的角度來看，楠楠的反應(yīng)很正常。如果他不是這樣的，反倒不值得你喜歡他?！?/p>

玥玥好像明白一點兒，說：“我就想問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我只想知道答案。行，我不問了?！敝苋卣f：“沒意義。你只要記住兩點：第一，多為對方著想；第二，做好自己?！?/p>

聽到這里，玥玥仿佛明白了什么，自責(zé)地說：“我剛剛不該沖他發(fā)脾氣?！敝苋卣f：“沒事，向前看。告訴你我的一個人生經(jīng)驗吧，對于咱們女的來說，吸引對方比追求對方，重要得多，也管用得多。所以，我剛剛說，要做好自己?！笨磁畠罕砬椋聊?，周蓉知道，女兒聽進去了，也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微笑一下，對玥玥說：“傻樣，比你媽還傻?！?/p>

周蓉和女兒交流到這里，母女間越來越親密，至少沒有之前的疏遠和隔閡了。

寫到這里，我相信，簡單給周蓉貼上“太自私”的標簽，你不覺得有點草率嗎？所謂人性，就是人類組織起社會的根本。因為很多人預(yù)設(shè)了一個絕對化的前提，那就是人性必須是善或者是惡，或者是某個不可變更的東西。而忽略了環(huán)境對人性的影響，即人性的彈性。按照常規(guī)的思維，我們希望一個人性本善，就必須要在不正當利益面前不為所動，在危難來臨時挺身而出，絕不逾越自己內(nèi)心的底線行事。我們希望一個人性本惡，就必須要在道義和利益面前選擇后者，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絕對的利己自私。然而事實上，這種絕對化的情況是很少的，因為外部環(huán)境的因素不可忽略。哪怕是一個從小接受善的教育的人，也會在某種群體意志的驅(qū)動下迷失自我。同樣，那些利己自私的人，在群體意志趨向于付出和奉獻時，也會做出高尚的舉動。因此，忽略外部環(huán)境因素，僅僅從內(nèi)心的道德感來談人性善惡，并不可取。

我簡單地總結(jié)一下吧。1. 人性是復(fù)雜的，善惡是不同場景的產(chǎn)物；2. 人性是復(fù)雜的，我們感受到的善惡與自我利益感受有關(guān)；3. 人性是復(fù)雜的，人的表現(xiàn)和實質(zhì)往往有很大區(qū)別；4. 人性是復(fù)雜的，道德標準多來自意識形態(tài)的爭奪。知道以上幾點，你就不會太記恨某些人，也不會對某些人的突變過于吃驚，更不會陷入某種無所謂的意識評判，而這些會讓你過得快樂一點。

畢竟，人性是復(fù)雜的。

馮玥（玥玥）的人性同樣是復(fù)雜的，她的人生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從小被母親冷落，但是有周家人的關(guān)心和照顧，不至于成為孤兒。在原著小說中，馮玥從國外留學(xué)歸來，想讓舅舅為自己介紹一份工作，卻被斷然拒絕了。母親周蓉勸說她：“不要想著一步登天，要腳踏實地做人?！比欢?，她并沒有將話聽進去，反而盯上了養(yǎng)父的存款?？墒?，蔡曉光并沒有那么多錢讓這個孩子揮霍。

原著中的玥玥，從國外留學(xué)回來找不到工作，選擇了一條“捷徑”，插足了一個50多歲物流公司老板的婚姻，“小三”上位，令全家蒙羞。當香煙愛上火柴時，就注定要受到傷害。馮玥，最終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境地。

曾經(jīng)看過讀者這樣評價愛爾蘭小說家薩莉·魯尼的小說《聊天記錄》：“小三”怎么可以全身而退？是啊，讀者的評判貌似有理?？墒澜缡菑V闊的，人類是千人千面的。小說家寫小說不是為了塑造一個生活模范，而是為了讓讀者抵達一個未知的世界。也許，就在小說家與讀者關(guān)于文本的角力進退之間，雙方都找到了一個頓悟的時刻。當這個時刻出現(xiàn)之后，雖然讀者仍對小說的結(jié)尾有所期待，但顯然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小說家與讀者就像臺上的一對舞者，一曲終了，相互鞠躬謝幕。

電視劇《人世間》與原著相比，所有人的結(jié)局更圓滿了：坎坷了一輩子的周家人都有一個不錯的結(jié)果。唯獨玥玥，編劇似乎沒辦法給出一個溫暖又合理的結(jié)局。

電視劇中的玥玥，要模樣有模樣，要才華有才華，要事業(yè)有事業(yè)，可在個人婚姻方面，卻始終孤零零的。唯一一個曖昧對象彭新生，還是一個大她很多歲的老男人。她為此郁郁寡歡，嘆息說：“我在感情上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凡事皆有因果。玥玥在情感上的不幸，其實早在十幾年前都注定了。她有父親，可是她一直缺少父愛。演員馬伊琍說：“對女孩子來說，如果有一個非常非常愛她的父親，這個女孩活在世界上會很有底氣?！?/p>

深以為然。

四

（ 一 ）

一個殷桃，演活了一部《人世間》。這話也許并不夸張。

很多觀眾邊看邊哭，為了鄭娟的悲苦的命運哭！為了鄭娟保護她的瞎眼的弟弟而委屈自己而哭！為鄭娟為維護秉坤的尊嚴，不顧一切地豁出自己的一切而哭！世界上怎么能有這么一個美麗善良而又堅韌的女子！

演員殷桃在劇里飾演周秉昆的妻子鄭娟。拿到劇本后，她就被角色身上的女性力量所吸引，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此前，殷桃飾演過的大部分角色，都有跌宕起伏的人生或引人注意的成就，但鄭娟的難點在于她容易被忽略的“普通”，“需要非常精準地演繹生活中的很多細節(jié)，讓觀眾一看覺得她是我身邊的‘那個人”。這正是殷桃認為最有挑戰(zhàn)性的地方。比如，她和丈夫周秉昆作為光字片第一個拆遷戶，搬進新居之后，記者過來采訪，她用非常沒“見過世面”的家庭婦女表情，躲在丈夫的身后，口氣很不流暢地對丈夫周秉昆說：“記者要采，采——訪?！敝鼙ッ鎸υ捦?，淡定地說：“我來說兩句吧……?！边@個細節(jié)，殷桃演得很好。

《人世間》大結(jié)局了，飾演“鄭娟”的演員殷桃紅了。

“何為人生？”

“蹉跎、無常?！?/p>

“可否具體？”

“煙火氤氳、百味縈繞、聚散有時?！?/p>

“可否再具體？”

“《人世間》?！?/p>

這段對話，被稱為東北版《請回答1988》的《人世間》。

鄭娟這一角色，火得有多離譜呢？光從占據(jù)熱搜榜的頻次，就能看出一二。

“苦難是花開的伏筆，冬天總要為春天作序?！边@句話放在鄭娟身上，再合適不過。

理解了鄭娟，你就能理解人的堅韌與偉大；了解了駱士賓，你就能明白人還能卑鄙到什么地步……但這都是活生生發(fā)生在人世間的。這就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吧。

作為一朵始終“負隅頑抗”的野百合，鄭娟實在是韌得很。從小被拋棄，孤苦伶仃地長大。人到青年，喪夫，又被強奸，還懷了孕。禍不單行。到了老年又喪子。對于不可改變的事實，除了認命以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滿目瘡痍之下，她依舊負重前行，選擇將絆腳石當成墊腳石。

“活著一天，就是有福氣，就該珍惜?！薄爱斘铱奁覜]有鞋子穿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有人卻沒有腳?！薄安皇悄橙耸刮覠?，而是我拿某人的言行來煩惱自己?！边@三句看似“雞湯”的文字，是我對鄭娟負重前行的總結(jié)。

鄭娟，不再只是一個名字。它是感嘆詞，是代詞。她代表著一類堅韌、善良的女性。

禍不單行，福無雙至。生活哪兒有那么多背理的奇跡。不過是吃慣大苦，覺得一切都稀松平常罷了。

《人世間》第36集，關(guān)于鄭娟，有這樣一個鏡頭：鄭娟在低矮的小平房的院內(nèi)，來回地走，她在等兒子楠楠。楠楠回到家，叫了聲“媽”。鄭娟問：“干嘛去了，你？”楠楠答：“我，我跟同學(xué)玩去了。你怎么還沒睡??？”鄭娟說 ：“你沒回來我能睡嗎？趕緊地洗把臉，睡覺去?！?/p>

人生得意須盡歡。人間哪有“盡歡”這種事？電視劇鏡頭里，每個人都有一堆心事。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唉聲嘆氣是常態(tài)。我們看到的細節(jié)，他們沒幾個人把精力用在工作上，都用在應(yīng)酬各種人際關(guān)系上，能睡好覺嗎？累啊。怎么辦呢？那就學(xué)習(xí)鄭娟唄，把苦難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畢竟，“人總不能哭著過”。

在光字片這個人情社區(qū)，鄭娟的“民調(diào)率”可能是最高的。

（ 二 ）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畢竟站在他人角度考慮很難。

《人世間》里面的鄭娟，是個苦命的“傻”女人，可她硬把苦難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鄭娟有一種能力，叫：鈍感力。

鈍感力，是日本作家渡邊淳一（中國讀者最熟悉的3位日本作家，應(yīng)該是村上春樹、東野奎吾和渡邊淳一）提出的一個概念。對于健康而言，鈍感力可以讓全身的血液暢通無阻流遍全身。人在寒冷的環(huán)境中，緊張、憤怒、不安的情緒會使血壓升高，血管變窄；而人在溫暖的環(huán)境中，輕松、平和、高興的情緒會使血管舒張。

對于事業(yè)而言，精神壓力對人并不一定都是有害的，鈍感力強的人可以在忙碌的工作中體會到自身價值、提升信心，促進事業(yè)發(fā)展；而有的人則會讓焦慮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影響健康和工作。

鈍感力，不是遲鈍，而是一種對來自他人的責(zé)罵、嫉妒、諷刺、中傷不敏感，不在意，不往心里去的明智反應(yīng)；是對挫折和失敗不輕易被打倒和擊垮的意志力；是對小事情、小細節(jié)大度能容的豁達力量。比爾·蓋茨說：“在你沒有成功之前，請不要在意你的自尊?！边@是對鈍感力最好的解釋。

渡邊淳一用一個親身經(jīng)歷的例子來說明，什么叫鈍感力。

剛開始寫作時，渡邊淳一和所有初出茅廬的作家一樣，很少有編輯約稿，投稿的作品也經(jīng)常被退稿。當時，他加入一個文學(xué)沙龍。這個沙龍大概有30個成員，大家每個月聚一次，互相討論創(chuàng)作心得。

在沙龍中，渡邊淳一認識一個叫O的男作家，那時O先生已經(jīng)在文學(xué)雜志上發(fā)表小說，很有才華。對新手作家來說，被退稿是經(jīng)常的事。這位才華不錯的O先生，也有過被退稿的經(jīng)歷。

對于被退稿，渡邊淳一就是喝喝酒，排解一下郁悶，又重新開始；而O先生有高于他人的才華，也有極強的自尊心，退稿使他感到深受傷害和打擊，很難重新振作起來，和編輯溝通也變得消極。

慢慢地，O先生失去發(fā)表作品的機會，幾年以后，他在文壇消失了。

渡邊淳一為他的才華感到惋惜。

O先生性格天真、敏感，容易受傷，又因其才華出眾，故十分自信，可一旦遇到挫折，其所受傷害也很大，會因消沉而難以東山再起。

這件事，改變渡邊淳一的認知。

他重新意識到，人們是否能成功，不完全取決于才能。也就是說，有才華的人，不一定能成功。

假如O先生那時富有鈍感力的話，他一定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作家。

鈍感力，是一種能力，一種能讓人們的才華開花結(jié)果、發(fā)揚光大的力量。希望我們都能擁有有益的鈍感力，做事不瞻前顧后、思前想后，即使別人說了不中聽的話，也能盡快拋到腦后，不因瑣碎小事郁郁寡歡，以積極開朗、從容淡定的態(tài)度對待生活。

鄭娟就天生擁有這種鈍感力。未婚先孕這樣的事情，放在一般的姑娘身上會怎樣？精神上會垮掉瘋掉，成為一輩子的噩夢，她倒好，反應(yīng)遲鈍，沒有瘋掉也沒有死掉，獨自一人把孩子生下來。

鈍感力，可以讓人對來自外界的負面沖擊起到盾牌的保護作用。面對他人的誤解和傷害，鄭娟的反應(yīng)是遲鈍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傻”，可就是這樣一種能力，讓她獲得了幸福。

鈍感力，不是麻木遲鈍，而是對感情中的雞毛瑣事，不敏感，不計較。很多人的感情，不是輸給別人，而是輸在日常的柴米油鹽里，輸在生活習(xí)慣不同步的矛盾里。鈍感力，是一種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和人生智慧。鈍感力，也是一種態(tài)度和意識模式。無論是工作、生活、感情、人際關(guān)系，當一個人開始有意識地培養(yǎng)鈍感力，增強鈍感力，使用鈍感力，很多麻煩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成就更好的自己。

心大了，事就小了；事小了，人生就順了。

鄭娟，生下了駱士賓的兒子，無論是什么原因，假如被外人知道，對于周秉昆和鄭娟來說都是災(zāi)難。鄭娟剛生下來就被親生母親拋棄，和瞎子弟弟、養(yǎng)母相依為命，這樣的日子苦不？苦，可她沒有沉淪下去，照顧好弟弟和養(yǎng)母的同時，努力把日子過好。

鄭娟生得美麗，周秉昆不顧世俗的眼光娶了她，她感覺自己太幸運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侍候當初反對他們倆結(jié)婚、癱瘓在床的周母，還照顧姐姐周蓉的孩子，任勞任怨。丈夫因為打架進了監(jiān)獄，被判刑9年，她在寒風(fēng)中擺地攤，賣烤地瓜，等了9年。鄭娟這種“傻”女人，面對傷害和苦難她有一定的鈍感力，有隱忍和溫柔，有堅強和堅韌。有些事情，學(xué)會一點兒忍韌，也是修為，算是自勉吧。

面對各種苦難，她沒有埋怨生活，沒有埋怨命運的不公，而是孝順自己的父母，努力地去把日子過好。不像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父母自己不舍得吃穿供應(yīng)他上學(xué)，他還和別人攀比，埋怨父母沒本事。

活成鄭娟那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的樣子，這是現(xiàn)代女性學(xué)不來做不來的事。那個年代，很多鄭娟遇不到秉昆，這也是遇到秉昆的鄭娟的幸運。所有艱難和付出，因為秉昆的一往情深，都有所值?，F(xiàn)代的年輕人，和“鄭娟”可能有代溝吧，所以不太理解她的苦難。

不沿著黑夜之路前進，怎能抵達黎明？時間的絕情之處在于，它讓你熬到真相，卻不給你任何補償。所以，對很多人來說，寧愿錯過，也不要重蹈覆轍。

隱忍，卑劣，自私，弱肉強食……都是人性的弱點，所以，壞人才更猖狂，好人不一定有好報，或許這就是人世間的真相！

一顆紅心分兩半，一半在流血，一半在隱忍。希望的熱血是半個生命，無盡的隱忍是半個死亡。一看見“隱忍”二字，我有時就覺得生氣?？?，在生活中，這兩個字卻是寶典?！半[”只是不愿意講，講出來會覺得矯情；“忍”是修為。但，問題看是對誰。

當周蓉提出要讓周楠和玥玥相愛，說大人不能因為自己耽誤孩子的人生。鄭娟怒懟周蓉：“孩子的人生是人生，我們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鄭娟說的是“我們”，其實未必包含她自己，全都是為自己所愛的人著想。鄭娟向來都是老實人，突然間爆發(fā)了，讓周蓉非常吃驚。

對周楠不也如此？當周楠私下接觸駱士賓，本來已經(jīng)讓鄭娟非常惱怒。周楠還問鄭娟，“他的意思呢？”管自己的爸，管養(yǎng)育他的秉昆叫“他”。豈有此理！哪怕是自己兒子，鄭娟也是無法容忍。她大吼一聲，他？他是誰？然后發(fā)瘋一樣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周楠傻了，從此再也不敢對秉昆不敬。

蒲松齡先生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中的《狼三則》中的《狼》中說，“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编嵕甑闹腔墼谟冢盟约旱姆绞?，讓我們看見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苦澀與電視劇劇情中的苦澀大致一樣，雖然苦澀不一，卻身不由己。如果不是因某種原因、出于無奈，誰愿意心甘情愿地去承受屈辱？

我想，有時候生活中的事也是如此，一個人為什么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事情為什么會這樣發(fā)展，本質(zhì)規(guī)律使然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未必沒有道理。審視自己，觀察別人，認識事情時，都要發(fā)現(xiàn)本質(zhì)，主動積極地改變思想進而改變行為和結(jié)果，對于不能改變的事情，就不要蚍蜉撼大樹了。知可為，也知其不可為，才能不白費功夫，獲得幸福。

貴為天子，未必是貴；賤如匹夫，不為賤也。內(nèi)心的富貴才是富貴。貴來自你的內(nèi)心，這是真財富?，F(xiàn)實中不少人富而不貴，那怎么辦呢？讓少數(shù)人的內(nèi)心先貴起來吧。在這個喧囂的年代，我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至少應(yīng)該知道我們不想要什么。

（ 三 ）

有個朋友說：電視劇里，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秉義、金書記和冬梅媽（金主任），為什么對一個十幾年前的強奸犯如此寬容、包容？竟無一人表示要追究他的法律責(zé)任？鄭娟肋骨的舊傷、倆人完全沒有戀愛的過程，不就能證明是強奸嗎？如果再讓水自流出庭指證一下，劇情會不會更精彩？然而，一個超級富豪爹，果然可以讓所有人忽略這致命的一點，當冬梅問她媽媽怎么看待駱士賓想要帶走周楠時，連金主任這樣的官員，都沒有從法律的角度去分析。誰都知道，如果駱士賓沒有成為有錢人，如果駱士賓沒有失去生育能力，所有的屈辱，只能讓鄭娟和秉昆繼續(xù)默默地承受。

我對那個朋友說：我不同意你的說法。追究責(zé)任的說法太天真了，多少年前的事啦，除了孩子的血緣關(guān)系以外，其他的證據(jù)幾乎都灰飛煙滅。再說，鄭娟的性格也不允許有人出面，做出這樣揭她傷疤、傷害秉昆的事情。駱士賓的本性就是個流氓，他曾經(jīng)對秉昆說“鄭娟勾引他”。流氓做流氓的事，本分的人做本分的事。面對他的死纏爛打，周家該做什么？周家能做什么？這事啊，誰遇到都鬧心。左右為難啊。

當然，駱士賓的結(jié)局足夠慘，在跟周秉昆爭搶孩子的時候，不幸命殞，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人啊，年輕時是不會理解《水滸傳》中的林沖的。蒼茫雪夜，一襲長氅，一支長槍，一腔憂憤，獨來獨往，眉宇間透出無奈與悲情。這就是號稱“水滸五虎將”之一的豹子頭林沖。

林沖素以曠世英雄的面目亮世，擁有一身好武藝，連赫赫有名的岳飛都是其師弟，可見功夫確實了得。一個響當當?shù)?0萬禁軍教頭，一個以武藝笑傲江湖的豹子頭，一個深愛妻兒、重情重義的大丈夫，在他的整個人生軌跡中卻始終貫穿一個字：“忍”。

且看他，身為武官，老婆受辱、身受冤屈、家破人亡、好友背叛、逼上梁山、手刃王倫、為人嫁衣、遂不得志、終老佛地。仿佛這一串事情發(fā)生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貧窮百姓人家。根本想不到是他——林沖，空留豹子頭的虛名。

他對權(quán)貴忍。看起來有道理，自己這個級別的官員，怎么能與高俅這樣的高官對抗呢，只有捏住鼻子、打掉牙往肚里咽。自己老婆被辱，他沒有拿刀砍人，而是選擇息事寧人。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對叛友忍。想那陸謙，與自己親如兄弟一般的朋友，在一起掏心窩嘮嗑的鐵哥們，竟然為討好高俅，出謀劃策，陷害他。害一次也就罷了，還要往死里整。林沖忍了，朋友嘛，對不對，誰沒有貪心的時候，再忍忍吧。寧愿兄弟負我，我不負兄弟。最后在事實面前，情非得已，才露一點兒英雄本色。

他對招安忍。自己被高俅這樣的奸臣整得很慘，無奈上了梁山。最后到了招安，既然招安關(guān)系到自己和弟兄們的前途命運，就應(yīng)該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可是他連一句狠話都沒有，也許，他從心里還是向往官宦生活，認為那才是適合他的生活，他知道那種生活的好處，也想回歸那種生活，屬于標準的幻想主義者。他被招安后，依然全力為朝廷盡忠，最后身受重傷、病死。他忍的好處，就是能落個善終。這大概也是林沖一生“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

林沖的一生，是受盡屈辱的一生，是受盡排擠的一生，是受盡憋屈的一生，也是委曲求全顧大局、明事理的一生，可惜生錯了時代，入錯了行。金圣嘆評林沖：“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業(yè)來。然而琢削元氣不少?！?/p>

年輕時看《水滸傳》，很不理解，林沖空有一身本事，那么懦弱干什么？到了成年，就理解林沖的忍了，不忍能咋？鄭娟不也一樣，眾生皆苦！隱忍！惟有隱忍！

生活處處需要信任，絕不是沖冠一怒那么簡單。沖冠一怒，并不能解決問題。這，就是真實的世界。這，就是人世間。

鄭娟隱忍，不僅是為了面子，更是為了她的愛人、她的親人！過分計較的人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包括對男女平等這件事的過分解讀和計較。

“婚姻好比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這話鄭娟肯定不懂，她只知道，她愛秉昆，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

女人是水、男人是山，這話只說出了女性和男性性格的特點，無須事事都站在男女平等的角度去解讀女人與男人之間的相處方式。鄭娟像水一樣圍繞著深愛她、她也深愛的秉昆，溫柔、隱忍、堅強，我看她真的很幸福，這就很好了。

一開始，我也不明白，壞人駱士賓在劇本里，怎么能呼風(fēng)喚雨？我們不能指望他自己幡然悔悟、立地成佛啊。因為一個強奸犯被披上了駱士集團的外衣，好像從前的罪惡淡化了，周楠的身份好像得到了安慰。為什么整部劇把強奸犯塑造成一個慈父一般，“我是犯過錯犯過法，但我不是壞人”。最后才看明白了，編劇設(shè)定了強奸犯和奸生子周楠的死亡，才是點睛之筆。把周楠的結(jié)局寫得那么輕飄飄，是不是把對駱士賓的報應(yīng)給了孩子？魯迅先生說，悲劇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不知道這樣理解有沒有道理。

鄭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她對秉昆那份深情的愛，因為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值得！這跟秉昆的態(tài)度沒有任何關(guān)系！這就是可歌可泣的真愛！

記得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我不敢茍同。我始終認為婚姻是神圣的，夫妻應(yīng)該風(fēng)雨同舟，相濡以沫。如果兩個人因感情不和而離婚，這樣還可以讓人接受，畢竟不合適的婚姻是沒有幸?？裳缘摹５环匠隽耸?，另一方選擇逃避，這是極其自私的表現(xiàn)。欣慰的是在我們身邊，不乏夫妻之間不離不棄的例子。鄭娟和秉昆就是這樣一對夫妻。這對夫妻能夠經(jīng)得起生活的磨難，齊心協(xié)力，共渡難關(guān)！

這就是鄭娟的偉大之處，也是讓男人敬佩之處：柔中有剛！

所以這才是生活，才是人世間。人世間有多少不得已啊。人啊，太難了。

談到鄭娟對周秉昆的愛，我想起小學(xué)的一篇課文《麻雀》：一只小麻雀從樹上的窩里掉在地面，一只獵狗慢慢走近它……老麻雀煽起翅膀，像一塊石頭砸落在地上……

可不可以說鄭娟是一個完美女性的代表？

看完這部《人世間》，我就在書房胡思亂想一些五花八門的問題，諸如：真真假假、白馬黑馬、指鹿為馬、禍兮福兮、人世出世、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中的月亮在天上、天上會不會掉下個林妹妹等等，說不清楚，道不明白。我常常想起后存在主義者加繆講的那個著名的西西弗斯神話故事：他竭力把巨石推上山，但剛剛推到山頂，巨石就滾了下來，直落到谷底。于是他又必須再做一次努力。就這樣，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巨石推上去，巨石又一次又一次地滾下來，形成了一個無限期的苦役。西西弗斯是苦難的，又是充實的。他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對諸神給予的懲罰以蔑視，對荒謬以反抗，這是一種積極的人生，而不是消極的，正如加繆自己所說“窮其現(xiàn)在——不欲其所無，窮盡其所有”。

以前，我們一提起存在主義，就想到“他人即地獄”，說它是消極的。其實不然，人的一生又何嘗不是如此，成功只是暫時的，向著成功的方向而努力拼搏的過程才是永恒的。換句話來說，功利是暫時的，價值是永恒的。想到此，我在筆記本上寫下兩句話：亦不飄香亦不花，不與桃李斗春華。

重世人之所輕，輕世人之所重，你說風(fēng)景哪邊獨好？

（ 四 ）

《人世間》通過塑造鄭娟和駱士賓的人物形象和描寫他們的關(guān)系沖突，真實地揭示了人性和人間的真實之處，無限憂傷……

駱士賓親自來找鄭娟。鄭娟看到駱士賓嚇壞了，她不能讓駱士賓進家門，也不能讓駱士賓停留在自家門口，她匆忙出來慌慌張張地隨著駱士賓往外走。

編劇在這里設(shè)置了一個重要的情節(jié)：那就是駱士賓給鄭娟披大衣。鄭娟拒絕了三次，但最后還是披上了這件大衣。這個情節(jié)讓很多人意難平，也很難理解。

駱士賓給鄭娟披上大衣，不是因為愛鄭娟，也不是表達對鄭娟的愧疚，只是想討好鄭娟，因為有求于她，因為周楠聽她的話。

按常理，鄭娟凍死也不會披上駱士賓的大衣，這是鄭娟的第一層個性。正如她當初拼死不從，被駱士賓弄斷了一根肋骨一樣。

鄭娟的本性是剛強的。

駱士賓堅持要把大衣給她，兩個人拉拉扯扯好幾次。駱士賓說了：“快披上，要不被別人看見拉拉扯扯不好?！边@句話殺傷力驚人，果然流氓都洞察人性。“做個爛人，飲最烈的酒，走最黑的路。做個爛人，不談天長地久，不談曾經(jīng)擁有。”這話說的正是駱士賓這種人吧。

“快披上，要不被別人看見拉拉扯扯不好?！编嵕曷犓@樣說了，就不再拒絕，披上大衣急匆匆地走……

如果讓秉昆看見鄭娟披著駱士賓的大衣，情何以堪？最終鄭娟還是會披上駱士賓的大衣。

當然，小說和真實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小說真的經(jīng)不起分析。以鄭娟對駱士賓的恐懼和厭惡，首先是不可能跟他出去的，即使出去拿到衣服，她也會把它扔到地上。但這樣一來故事就編不下去了，所以作者就要給小說編出另外的一條路來，就選擇忽略鄭娟真實的心理，這是寫作小說時候的一些套路。

其實很多小說都有這樣的硬傷。編劇為什么安排駱士賓去找鄭娟？鄭娟就不該與曾經(jīng)強奸她的一個流氓見面。

這件事讓不少觀眾非常不解甚至憤慨。

其實，鄭娟為了愛，為了秉昆，才披了大衣出去。

在法庭上，當法官要重判秉昆，鄭娟喃喃地說：“駱士賓是壞人，秉昆是好人?！狈ü賳枺骸盀槭裁瘩樖抠e是壞人？”鄭娟睜大眼睛咬著牙：“他是強奸犯！”法官反問：“強奸誰？”鄭娟哭喊著，聲嘶力竭：“強奸我！”鄭娟為什么這樣？當眾公開不堪回首的丑事，一切都是為了秉昆，為了秉昆，她就能豁出去。她就一往無前，可以為秉昆舍身擋子彈。

如果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愛情最美的模樣，那么“同甘苦，共患難”應(yīng)該是婚姻的最高境界了。

同樣道理，為了保護秉昆的尊嚴，鄭娟再厭惡駱士賓，也怕在街坊面前與駱士賓拉拉扯扯，進而把多年的秘密暴露出來。所以她隱忍了巨大的恥辱，披上了駱士賓的大衣。她必須披。就像《變色龍》里的大衣，一個細節(jié)出人性！作者、讀者心有靈犀！

這個“披大衣”的細節(jié)讓觀眾耿耿于懷。我們的立場在這里，作者、編劇、導(dǎo)演、觀眾都不想讓她披上大衣，但她必須披上大衣。創(chuàng)作者的理性和觀眾感性都不能改變?nèi)宋镒陨戆l(fā)展的心理邏輯。披大衣符合鄭娟的性格邏輯，必須如此，只能如此。

大家看，女性的愛和隱忍多么悲情。

美麗、溫柔、善良、隱忍的鄭娟，深深地愛著同樣善良、正直的秉昆，她披著流氓駱士賓的大衣，其實也是維護著秉昆的尊嚴。

看似不合理的情節(jié)，但卻是真實的生活。生活中哪有非黑即白的事呢？

據(jù)說托爾斯泰創(chuàng)作小說《安娜·卡列尼娜》時，起因是看到報紙上一則婦女臥軌自殺的新聞。托爾斯泰動筆的初衷是為了勸說婦女安分守己，水性楊花的后果是悲慘的。

但萬萬沒想到，寫著寫著，大文豪托爾斯泰越寫越動情，越寫越同情安娜，以至于寫到安娜不得不死去的結(jié)局時，托爾斯泰忍不住放聲痛哭。他多么不想安娜死，但安娜不得不死。鄭娟披大衣也是如此。

（ 五 ）

當年駱士賓強奸鄭娟，弄斷鄭娟一根肋骨，鄭娟與他有可謂不共戴天之仇。未婚先孕，大著肚子，和一個顫巍巍的媽媽，還有一個瞎眼的弟弟，差一點兒就沒能撐過那段艱難歲月，這一切都是拜駱士賓所賜。

后來駱士賓犯投機倒把罪入獄，在監(jiān)獄里被打壞了男性功能。駱士賓出獄后來到深圳，在改革的大潮下，掙下了第一桶金，隨即成立駱氏集團，生意做得非常大。

不能生育的駱士賓只剩最后一個愿望，那就是把鄭娟的兒子周楠奪回去，讓自己有個后，繼承家業(yè)。如果不是因為鄭娟生了他的兒子，這事，早就翻篇了。

那么，周楠能否繼承駱氏集團的家業(yè)呢？《人世間》給出的解決方案是：“駱士賓事先在律師的指導(dǎo)下立了一份遺囑。其基本內(nèi)容為‘周楠出任董事長前，由彭新生代任。為確保彭新生任職合理合法，本人名下股權(quán)，全部劃歸彭新生代持，直至周楠接任。在劇中，因為這一遺囑的出現(xiàn)，曾珊逼迫鄭娟簽訂協(xié)議的努力徒勞無功，其費盡心思地追求遺產(chǎn)化為泡影，導(dǎo)致其摔破相框，憤憤離去?！?/p>

問題是，當年鄭娟嫁給秉昆，所有光字片人都認為鄭娟肚子里的孩子是秉昆的。即便如此，秉昆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未婚先孕，已經(jīng)讓光字片的人嚼爛舌頭了，更何況孩子還是被強奸生的？秉昆吃別人的剩菜？幫別人養(yǎng)兒子？這會讓秉昆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鄭娟打死也要保守這個秘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秉昆，為自己深愛的人。

你說，苦難怎么就不放過鄭娟這個可憐的女人！

因為鄭娟生得貌美如花，周秉昆對這個美麗的寡婦念念不忘，不顧世俗的眼光娶了她。終于，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了，誰知道，花了1700元買來的可以永久居住的房子，沒有永遠，被騙了，所有的積蓄都打了水漂……

鄭娟沒有哭天喊地，收拾起自己的眼淚，努力把日子過好。在苦難的日子里，她咬緊牙關(guān)，熬著走下去，笑著接招，她堅信：太陽依然會升起！

嫁給秉昆后，鄭娟從來都是笑盈盈的，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累都不怕。斷肋骨不怕，未婚先孕不怕，指指點點不怕，污言穢語不怕。秉昆入獄，老母植物人，泰山壓頂也不怕，苦嗎？嚼嚼咽了。

但她也有軟肋，她的軟肋是秉昆，她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維護著秉昆的一切，任何傷害到秉昆的行為，她都決不容忍。當鄰居喊周秉昆“勞改犯”時，她沖上去就是一巴掌，并且目光堅定地說：“再說一遍，我還打你！”

老子有一個基本思想叫做“抱弱”，他認為人類最重要的力量來自柔弱。如果說刀鋒是“刃強”的話，刀背就是“柔弱”。文學(xué)批評家、《天涯》雜志的特邀編審李陀有一個“刀背理論”。李陀的大意是說：藝術(shù)家作品與世界的接觸是刀鋒接觸，但是這個刀鋒砍下去，起決定性作用的反而是刀背。刀背深厚可以砍倒一棵樹，如果刀背很薄，下刀就只能切點兒水果。

“再說一遍，我還打你！”《人世間》中的關(guān)于鄭娟的這一細節(jié)，既體現(xiàn)了對“柔”的內(nèi)視，也體現(xiàn)了她“外柔內(nèi)剛”的一面。對方一下子就被鄭娟的氣勢嚇倒了，心想：沒想到啊。

鄭娟的卑微、隱忍，是為了成全幸福，堅定自主更是助力，最終她迎來了幸福的日子：丈夫出獄，爭氣的孩子考上好大學(xué)，又孝順。

鄭娟這種付出型人格，強大的母性，隱忍，這些都是不少農(nóng)村婦女自然而然生長出來的特質(zhì)。那時那刻那光景，遇到一個秉昆，便是鄭娟的大幸！所以，在余生，她只為了維護那個給爛泥潭里的她力量和勇氣、溫暖和愛惜她的男人秉昆而活！然而即便如此，也只能是一聲嘆息！畢竟，生活太不容易了。

苦，自己嚼嚼咽了。憂傷有什么用？絕望有什么用？你以為人生一輩子都是晴天嗎？誰的一生不是四季都有，雨雪旱澇都會經(jīng)歷，能健康地活著，就是勝利。

忍不住為鄭娟賦詩一首：生在塵埃無所求，甘為人間芬芳留。冰雪襲來色不改，冬去春來綠更秀。緬桂花開十里香，花兒隱在葉枝頭。

“水向東流，時間怎么偷？花開一次就成熟……”這是周杰倫在《東風(fēng)破》中的唱詞。時間怎么偷？不知道，但我知道得學(xué)會忙里偷閑。再怎么著，也得生活，對吧？歌德說，“生活，這就是義務(wù)。生活，哪怕一點點也好……?！?/p>

寫到這里，看到一個朋友發(fā)在微信朋友圈上的幾句話：核酸，陰著。健康，綠著。錢包，鼓著。臉上，笑著。我們都健康平安就好。

參考文獻：

[1] [3]苗春.電視劇《人世間》：呈現(xiàn)中國社會50年變遷史[N].人民日報海外版，2022-02-11.

[2] 王素芳.央視熱播劇《人世間》：一個中國家庭的生活史詩[N].海南日報·海南周刊，2022-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