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國] 雪莉·杰克遜
?[美 國] 雪莉·杰克遜
譯者田墨濃? 1989年出生,男,北京人。中央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傳播學(xué)院學(xué)士,英國萊斯特大學(xué)碩士,北京語言大學(xué)在讀博士,曾發(fā)表散文作品和譯作多篇。? ?
我從不傳播流言。如果世界上有我厭惡的東西,那就是飛短流長。
約一個星期前,在小店里,多拉·帕娥斯又開始講哈里斯家男孩子的謠言,我立馬兒就走出來,并告訴她,若是再向我嘀咕一個字,我這下半輩子將不再理她。
我言出必踐,一個星期過去了我沒同多拉說一句話,這便是我對流言的看法。不過,湯姆·哈里斯也太放任那個孩子了;那小家伙該用鞭子好好抽一頓,那樣也許可以制止關(guān)于他的胡言亂語。這些話,我對哈里斯說過一百遍還要多。
你要是想起隔壁的一處房子卻不發(fā)瘋,我自己都會覺得好笑。你可以看到鎮(zhèn)上的人們站在店鋪里,擠在墻角,壓低嗓音談?wù)撃切┬∠膳蛺蹱柼m矮妖精。其實,他們每個大活人都知道,現(xiàn)在那些東西沒有,也從來沒有過,卻還是要絞盡腦汁虛構(gòu)出新故事來講。我說過,我從不贊成流言蜚語,即使是關(guān)于小仙女和矮妖精的。而且,以我之見,簡·朵拉的腦子里小毛病不斷。朵拉一家畢竟是以越老頭腦越糊涂著稱的,而簡把蛋糕送進(jìn)面包房卻忘了放雞蛋時的歲數(shù),可比她母親這樣去做時年輕。有人說,她是故意那樣做,來向那些不拉她一起投票的女士們報復(fù)的,而大多數(shù)人說,那個老女人把事情的路數(shù)搞混了。我敢說,如果仙女真的到了她的腦子里,她向外看時,會在花園里看到仙女。朵拉家的人到了一定歲數(shù)什么話都說,簡現(xiàn)在正是那個時候,前后不差六個月。
我就住在主街南頭,倒數(shù)第二間房子,他們叫我艾迪·斯皮納。我的房子再往南,只有一間房子。然后,主街仿佛消失在樹林中——人們把樹林叫做斯皮納叢林,因為我的祖父建了村里第一間房子。在那些怪人搬進(jìn)來之前,房子屬于巴頓家,但巴頓先生在城里找了工作后他們便搬走了。他們離開后,巴頓夫人的妹妹與妹夫住在這里已將近一年,也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了。
巴頓一家終于搬走了——我猜想鎮(zhèn)上的每個人都促成了他們的搬走——不久,那些怪人就搬進(jìn)來。我打一見到他們的家具就覺得他們怪。這以前,我已經(jīng)知道他們是年輕人,可能結(jié)婚時間不太長,他們來看房子時我見過他們。這時,一見到抬進(jìn)去的家具,我就知道,我和這家女主人之間會有麻煩的。
搬運車是在早晨約八點鐘到的。當(dāng)然了,我總是在這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洗完碟子,整理完屋子。這時便坐在門旁的走廊里開始為窮人縫補(bǔ)舊衣物,我真的被一個在我身邊悄悄溜走的場面所吸引。天很熱,我午飯只做了點沙拉,而走廊在大熱天正是個可以坐下來用飯的好地方。這樣,進(jìn)那間房子的東西我一樣不落都看到了。
首先,是那些椅子,全都很時髦,腿兒不像腿兒,座兒不像座兒。我總說,一個女人買那種浮華的家具肯定對她的房子沒有什么正經(jīng)想法——因為,清掃那些又細(xì)又小的腿周圍的地方不過舉手之勞;而要想不賣把子力氣又怎能把地板打掃干凈呢。第二件事是,她有許多矮桌子,那可糊弄不了我——看到那些矮桌子,你一定得想那間房子里人們肯定會胡吃海喝;那些矮桌子就是為開雞尾酒會需要很多地方放酒杯的人家預(yù)備的。海蒂·馬丁就有那樣的矮桌子,而她飲酒的方式簡直就是犯罪。后來,我又看見人們搬進(jìn)大桶,我更肯定了。任何一個剛結(jié)婚的人有那么多碟子,要沒有很多雞尾酒杯才怪呢,你根本想不出它們另有他用。
后來,所有東西都搬進(jìn)去之后,我去了小商店。在那碰到了簡·朵拉。我告訴她,隔壁房里會有酒會,她說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為那家人有個仆人。不是一周來一天做重清洗活的人——而是一個女仆。就住在他們房里,什么活都做。我說我沒注意有什么女仆,而簡卻說,對大多事情來說,如果我沒注意到,她不會相信它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可韋斯特家有女仆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不出十分鐘前,女仆還在商店里買了只雞。我們認(rèn)為晚飯前她沒有足夠的時間把雞做好,后來我們又認(rèn)定雞大概是為明天準(zhǔn)備的,韋斯特一家計劃到小酒店吃晚飯,女仆可以在家里給自己做個雞蛋或是別的東西。簡確實聲言,請女仆的一大弊端是——簡這輩子也沒有請過女仆。她真請女仆的話,我再也不會同她說話——你從來也不會有剩東西。不管你有什么飲食上的打算,你都必須得重新買肉。
回家的路上,我四處尋找女仆。從商店回家最快的路是穿過我隔壁后花園的小路,盡管我通常不走這條路——因為走后花園的路,你不可能碰上可以一起消磨時光的鄰居——這回我想快一點準(zhǔn)備晚飯,就走了這條穿過韋斯特家后花園的小路。
韋斯特就是他們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女仆叫什么,因為簡沒能打聽清楚。也虧得我走了這條路,因為我看到了女仆,正在花園里四腳著地,挖著土。
“晚上好。”我盡可能彬彬有禮地說,“這樣在地上干活可有點潮啊?!?/p>
“沒關(guān)系?!彼f,“我喜歡生長的東西?!?/p>
我得說她的聲音滿悅耳的,只是做家務(wù)活她有點太老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是家境窘迫才出外做工,可她卻快活得很,長得圓嘟嘟的,像個大蘋果。我覺得她可能是他們的老姑媽或是什么別的親戚以這種方式被收留的。于是我仍舊有禮貌地問道:“我看你們今天剛剛搬進(jìn)來?!?/p>
“是的?!彼f。嘴嚴(yán)實得很。
“這家名叫韋斯特吧?”
“是的?!?/p>
“您大概是韋斯特夫人的母親吧?”
“不是。”
“或者姑媽?”
“不是。”
“一點都不沾親帶故?”
“對。”
“你僅僅是女仆嗎?”后來我想她可能不希望我提起這事,但話一經(jīng)出口,我再也沒法收回了。
“是的?!蔽业谜f她回答得相當(dāng)愉快。
“我想工作很累吧?”
“不累?!?/p>
“只照顧他們兩個人嗎?”
“是的?!?/p>
“我想你不太喜歡這工作吧?”
“工作不錯?!彼f,“我甚至可以使用很多魔法?!?/p>
“魔法?”我問,“它可以幫你早點做完工作嗎?”
“確實能?!彼皇钦UQ?,笑笑說,“你想不到,是不是?我剛才趴在地上是為家里人做飯。”
“是的。”我回答,“我可想不到那兒去?!?/p>
“看不出吧?!彼f,“這就是我們的飯食?!彼屛铱匆粋€橡樹果子。我發(fā)誓她真的讓我看了,還有一個蘑菇,蘑菇里有些碎草。
“看起來好像不夠吃的?!蔽艺f,有點想走開。
她對我笑笑,又跪在地上找橡樹果子。并且告訴我:“如果有富余,我給你送一碟,你會發(fā)現(xiàn)它好吃極了?!?/p>
“可你又把雞怎么樣了?”我問,我已經(jīng)離開她,遠(yuǎn)遠(yuǎn)地走在小路上了,我還真想知道,如果他們不吃雞,那他們買雞干什么。
“噢,雞啊?!彼f,“那是買給我的貓的?!?/p>
看吧,竟真的有人給貓買一整只雞,而不是光讓貓啃雞骨頭。像我剛一到家就通過電話告訴簡的那樣,店主霍尼韋爾應(yīng)該拒絕賣給他雞,或者最起碼,讓她買些更便宜的東西,像碎肉什么的。即使那樣,我們倆誰都不相信,貓真的會吃到雞。我們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有只貓;你想啊,怪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都是存不住的。
我了解到的事實是,那天晚上,隔壁沒人吃雞;我站在椅子上可以從廚房的窗子俯視他們家的餐室。他們晚飯吃的東西熱氣騰騰,盛在一個褐色的大缽子里。想起橡樹果子,我禁不住笑起來,因為缽子看起來正像是一個大橡樹果子。也可能是這個缽子使她想起了吃橡樹果子的怪念頭。而且,她說話算話,后來還真的給我送來一碗,放在我后門的臺階上。我可不想深更半夜給一個怪女人打開門。正像我后來告訴簡的那樣,我當(dāng)然不想吃一個怪女人調(diào)弄的雜和飯。我用勺子把它攪了攪,味道還不差。我和簡一致認(rèn)為,沒準(zhǔn)起先我們是對的,雞是為明天準(zhǔn)備的。
我不得不答應(yīng)簡,我得試著走進(jìn)那家,看看他們是怎樣安置那套花哨的家具的。于是,第二天早晨,我拿著他們的碗,徑直走到他們的前門——在鎮(zhèn)上,我們一般都進(jìn)出后門。但因為這家是新來的,特別是我不敢肯定到了有女仆的人家該怎樣叫門,我便到了前門——而且敲了一下門。我起了個早,做了一鍋炸面餅圈。這樣,還碗的時候有東西給他們帶回去??吹侥械钠唿c半就出去上班了,我就知道隔壁家都起來了。他這么早出門,肯定是在城里工作。簡認(rèn)為,他在辦公室工作。因為她看到他走著去車站,而不是一路小跑;簡說在辦公室工作的人沒必要按時按點兒。她怎么知道的,我可沒法告訴你。
是矮小的韋斯特夫人開的門。我得說她看起來夠賞心悅目的。我心想,有女仆給她端早飯和一應(yīng)的東西,她一準(zhǔn)還沒起床呢,他們難道不是這么過日子的?但她卻穿著粉紅色便服,清醒異常。她一時沒請我進(jìn)屋,我便悄悄向前挪了一點。她向前走了走,請我進(jìn)去。我得承認(rèn),家具盡管滑稽,她安置得卻很得體。窗子上掛著綠窗簾。從我屋里,看不清窗簾的樣式。一進(jìn)屋,我發(fā)現(xiàn)窗簾上有像是織進(jìn)去的綠葉的圖案。那壁毯,搬進(jìn)去時我當(dāng)然見了,也是綠色的。一些搬進(jìn)去的大箱子里裝的肯定是書,因為書櫥里放了很多書。我不假思索地說:“天啊,你們一切都安排得這么快,肯定是一夜沒睡。可我沒看到你們亮燈啊?!?/p>
“那是馬莉做的?!彼f。
“馬莉是那個女仆嗎?”
她微笑了,說:“比起女仆,她真的更像是教母。”
我真恨自己會顯出好奇,便只是說:“馬莉肯定忙得不得了。昨天她還在花園里面挖東西呢?!?/p>
“是的?!币霃倪@些人口里知道點什么真是太難了,他們的回答總是那么簡短。
“我給你帶來些炸面餅圈?!蔽艺f。
“謝謝您。”她把碗放在其中的一個小矮桌子上——簡認(rèn)為他們肯定把酒藏了起來,因為我沒能發(fā)現(xiàn)任何他們有酒的跡象——然后她說,“我們將用它來喂貓?!?/p>
告訴你吧,你們喂不喂貓我倒不關(guān)心。“你們一定有只異常饑餓的貓?!蔽覍λf。
“是的?!彼f,“我真不知道沒有它,我們會怎樣。當(dāng)然,它是馬莉的貓。”
“我還沒見過那貓呢。”我說。盡管這不像是兩個女士閑談時的正經(jīng)話題,但我們?nèi)羰钦務(wù)撠埖脑挘业箍梢源钌显挼?,因為六十年來,前前后后我也養(yǎng)過幾只貓。像我后來告訴簡的那樣,她本該了解很多關(guān)于村子、村民的情況,諸如去哪里買金屬器具——我知道的事實是,自從湯姆·哈里斯為一磅釘子要我十七美分后,我已把一打人勸得不去光顧他的小店了——我正是可以挑動她向整個村子開戰(zhàn)的人??伤齾s抱著貓的話題不放?!八矚g孩子?!彼€在說著貓。
“我想它是馬莉的伙伴?!蔽艺f。
“噢,您知道,它幫助馬莉?!彼f。這時我開始考慮她沒準(zhǔn)也是一大怪人。
“那貓怎么幫助馬莉呢?”
“幫她使魔法。”
“我明白了。”我說,并趕緊道別,心想我得趕快回去打電話,全村肯定都想聽聽事情進(jìn)展如何。我還沒走到門口,女仆走出廚房。她極有禮貌地問我早安。然后她轉(zhuǎn)向韋斯特夫人說她在為前寢室做窗簾,夫人是不是決定窗簾的式樣?正當(dāng)我站在那,垂著下巴一言不發(fā)時,她伸出手,一手的蜘蛛網(wǎng)——我真的在那以前和以后都沒見過有誰會齊整整地沾一手蜘蛛網(wǎng),也沒見有人想那么干——她還拿著一羽蘭色的鰹鳥毛和一條藍(lán)絲帶,她問我喜不喜歡她的窗簾。
好啊,這一問正好給我解了圍。我搭訕幾句,出得房來,便一路小跑到了簡的家。當(dāng)然,她說什么都不相信我。她陪我走回家,只是為了看看那間房子的外觀。如果她們沒去掛上前寢室的窗簾,我會感到永生的驚奇。柔和的白色網(wǎng)眼窗簾上有一個藍(lán)色的花樣,簡說看起來像藍(lán)鰹鳥毛。簡說這是她見過的最美的窗簾,可我每見到它就會渾身打顫。
不出兩天,我開始見到一些東西,一些小東西,有些甚至?xí)谖业奈堇铩S幸换?,我的后臺階上竟有一籃子葡萄。我敢打賭,我們村從不種那種葡萄。因為,它們像是罩了層銀粉一樣閃光,而聞起來又像是一種外國香水。我把它們倒在垃圾里。但我還是把一塊在前廳桌子上看見的小繡花手絹保存起來,現(xiàn)在仍然在我梳妝臺的抽屜里。
有一次,我在籬笆上發(fā)現(xiàn)一只彩色頂針。還有一次,薩曼莎,那只我養(yǎng)了十一年還多的貓從外面回來時戴著只綠色的項圈,我給它取走時,它還憤怒地向我咕嚕了幾聲。又有一次,我竟在我的廚房桌子上發(fā)現(xiàn)一只樹葉做的籃子,里面滿是榛子。想到有人進(jìn)出我的房間連最起碼的招呼都不打,而我又看不見他進(jìn)進(jìn)出出,我真氣得顫抖不已,直要發(fā)瘋。
在那幫怪人未搬到我隔壁房子時,這種事從未發(fā)生過。一天早晨,我正在一個墻角處把這事告訴阿克頓夫人時,年輕的奧尼爾夫人打那走過。她告訴我們她帶著孩子去商店時,見到了女仆馬莉。孩子要長牙,一個勁地哭。馬莉給了他一小塊綠色的糖果讓他咬著玩。我們認(rèn)為奧尼爾夫人準(zhǔn)是瘋了,竟讓孩子要那家人的糖,并把事情告訴我們。我又把那家人喝酒,摸黑安置家具和在花園里刨飯吃的事告訴她們。而阿克頓夫人說她當(dāng)然希望她們不會僅僅因為有個花園就覺得自己有權(quán)進(jìn)花園俱樂部了。
阿克頓夫人是花園俱樂部主席。簡說如果事情做得公平的話,我該當(dāng)主席,因為我擁有鎮(zhèn)上最古老的花園。而阿克頓夫人的丈夫是醫(yī)生,我不知道如果不選阿克頓夫人當(dāng)主席,人們生病時會指望醫(yī)生為他們做些什么。不管怎樣。阿克頓夫人還是有權(quán)決定到底誰能否進(jìn)花園俱樂部。我得承認(rèn),今天這事,我們都同意阿克頓夫人的意見。但第二天,奧尼爾夫人卻跑來告訴我們,她覺得那家人不一定都是怪人,因為孩子的牙夜里沒鬧什么毛病就出來了。
你準(zhǔn)沒想到,這些日子,女仆每天都去商店,每次總是買一只雞。別的什么也不買。看到女仆走來,簡總要順便去商店。她說女仆每天只買一只雞。有一次,簡鼓起勇氣對女仆說她們一定喜歡吃雞。而女仆直視著她,坦率地告訴她,他們都是素食者。
“那我猜,只是為了貓。”簡說。每次鼓起勇氣時,她都顯得很不鎮(zhèn)定。
“是的?!迸突卮?,“只是為了貓。”
我們最后認(rèn)為,一定是男主人從城里帶回食物。我卻猜不透為什么哈尼韋爾的商店那么不夠格。等孩子們的牙好點以后,湯姆·奧尼爾給他們送去一些新摘的香甜的玉米。他們肯定很喜歡,因為后來他們又給奧尼爾家孩子送去一條藍(lán)色的毛皮毯子。年輕的奧尼爾夫人說,毯子很柔軟,不論冬夏,那孩子再不需要另一條毯子了。而那個一度病病歪歪的孩子也開始長得強(qiáng)壯起來,你簡直看不出會是原來那個孩子。但奧尼爾家還是不該接受陌生人的禮物,誰知道那毛皮干凈不干凈啊。
后來,我發(fā)現(xiàn)隔壁房子還跳舞呢。他們一夜接一夜地跳舞。有時,我會躺著睡不著,直到十點,十一點,聽著那異教徒的音樂,我真希望我有勇氣到隔壁直言責(zé)備他們一番。倒不是噪音吵得我睡不著覺——我得說音樂挺柔和的,像是催眠曲——但人們沒有權(quán)利那樣生活。人們應(yīng)該在適當(dāng)?shù)臅r間就寢,適當(dāng)?shù)臅r間起床,用他們的時間來做好事,做家務(wù)。妻子應(yīng)該給丈夫做飯——而不是開一盒城里的罐頭了事——她還該時不時地拿塊自制的糕點到隔壁家消磨時光,并及時了解村里的新聞。而最重要的,一個妻子該自己去商店,在那她可以與鄰居們會面,而不是只打發(fā)女仆去。
每天早晨走出門去,我都會在草地上發(fā)現(xiàn)仙人圈。任何一位鄰居都會告訴我,那預(yù)示著冬天會來得早一點。而現(xiàn)在,隔壁那家人都不考慮買煤。每天我都等著看亞當(dāng)斯和他的卡車,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儲藏室一點煤也沒有;我只要從廚房里俯身,便可一下子看到儲藏室打掃得干干凈凈,好像要款待客人。簡認(rèn)為他們是那種一到冬天就出去旅行,好躲避與鄰居一起掃雪的人。但你所能看到的只能是儲藏室。他們把窗簾拉得緊緊的,你就是走到跟前,也找不到一條小縫向里看,而他們卻在里面舞來舞去。我真希望自己有勇氣某天夜里徑直走到他們前門大敲一通。
是的,瑪麗·考恩認(rèn)為我應(yīng)該那么做?!澳阌袡?quán),艾蒂。”有天她在商店里對我說,“你當(dāng)然最有權(quán)利使他們在夜里安生。你是他們最近的鄰居,做這事正合適。告訴他們,那樣做是在村民面前給自己的臉上抹黑。”
可是啊,糟糕的是,我偏偏就鼓不起勇氣來。我時不時會看到嬌小的韋斯特夫人在花園里走動,或者女仆馬莉拎著小籃子從林子里出來——撿橡樹果子,一點沒錯——可我從沒來不會向她們點頭。在商店里,我只得告訴瑪麗·考恩,那事情我做不成?!拔宜宰霾怀桑鸵驗樗麄兪钱惏钊??!蔽艺f?!捌鸫a是某種異邦人。他們好像不明白人們說什么——好像總是答非所問。”
“如果他們是異邦人的話?!倍嗬づ炼鹚共逶捳f,她來商店買點糖放在蛋糕上,“那就沒有理由讓他們搬進(jìn)來?!?/p>
“那樣的話,我可不去拜訪異邦人?!?/p>
“你不能向?qū)Υ话闳艘粯訉Υ麄??!蔽艺f,“要記住,我去了他們家,盡管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去拜訪?!?/p>
于是,我又不得不給她們講一遍那家人的家具以及他們飲酒的事情——整夜跳舞的人也會整夜飲酒,這是合情合理的——而我那手祖母傳下來的做炸面餅圈的手藝卻伺候了貓。多拉認(rèn)為他們在村子里不會做什么好事?,旣愓f她知道沒有人要去拜訪他們,因為不知道是否合適。后來我們只得中斷談話,因為馬莉走進(jìn)來買她的雞。
多拉和瑪麗不停地用肘碰我,向我擠眼,要我走過去同女仆談話,你會認(rèn)為我是個委員會或是什么組織的頭兒,可我要告訴你們,我可不想再次出丑。最后,多拉看到推我也沒用,便走過去站住,女仆轉(zhuǎn)過身來說:“早安!”
多拉接過話茬說:“村里有很多人,小姐,想知道些情況?!?/p>
“我想是這樣?!迸驼f。
“我們想知道你們來我們村里做什么?!倍嗬f。
“我們覺得這是個生活居住的好地方。”女仆答道。你看吧,多拉的話頭給掐斷了。誰會擇居卜宅只是因為它地方好呢?人們住在我們村是因為他們生在這;可不是因為地方好而搬來的。我猜多拉知道我們在等她,因為我看到她長吸了一口氣問道:“那么你們打算在這住多久呢?”
“噢。”女仆回答,“我想我們畢竟不會住太久?!?/p>
“即使他們住不長?!爆旣惡髞碚f,“他們也會帶來不少禍害,因為他們給年輕人樹了個壞樣子。就說哈里斯的兒子吧,我聽說因為無照駕駛被警察抓起來了?!?/p>
“湯姆·哈里斯對那個孩子太心軟了?!蔽艺f,“這種孩子值頓鞭子。而鎮(zhèn)上的人可沒人教他整夜跳舞飲酒?!?/p>
正在這時,簡來了,她聽說鎮(zhèn)上所有的孩子都喜歡拿著從林子里或他們父親的花園里采的蒲公英和漿果去我隔壁的房子玩。我真不敢相信——孩子們在四處傳揚(yáng)隔壁的貓會說話,他們說貓會給他們講故事。
哎呀,這消息真能把我打垮,這你想象得出。要不是相信那種胡說八道,孩子們現(xiàn)在說什么也會有更多自由的。安妮·李來商店后我們問她該怎么辦,她說應(yīng)該有人去報告警察。那樣在有人受傷之前,事情會有所了結(jié)。她說,讓我們設(shè)想其中一個孩子多走一步進(jìn)了那房子——我們又有誰知道他能不能再出來?對呀,這念頭雖說不吉利,但安妮·李對事情壞的一面的看法總能讓人相信。一般來說,自從他們知道該離我的果園和瓜地遠(yuǎn)一點以后,我與孩子們就沒什么交往可言了。我根本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除了馬丁的兒子,有一次他從我前院偷了塊馬口鐵被我報了案。但我得說,貓時刻覬覦著孩子們的想法,無論如何,那不現(xiàn)實。
你想不到吧,就在第二天,他們把阿克頓家最小的男孩子偷走了!孩子還不到三周。阿克頓夫人為花園俱樂部忙得不可開交,就讓孩子和他姐姐到林子里去玩。人們所知道的是,他們把他弄走了。簡打電話告訴了我。她是從多拉那聽來的,多拉是在商店里看到阿克頓的女兒跑進(jìn)來告訴她媽媽的。她說弟弟在林子里跑丟了。人們最后一次看到他時,女仆馬莉正在離他不到10英尺的地方挖東西。簡告訴我,阿克頓夫人,多拉和半打別的人正向隔壁家走去,她讓我趕快出去,免得漏看什么事。如果她來晚了,我要給她講講發(fā)生的事情。我剛剛走出前門就看到沿街走過來那伙人,大約有十個或十二個母親,她們義憤填膺地走來,什么事情都嚇不倒她們。
“來吧,艾迪?!倍嗬瓕ξ艺f,“這回他們終于壞事做絕了!”
我知道,要是退縮不前,簡永遠(yuǎn)也不會原諒我,便走出房門,打頭向隔壁走去。阿克頓夫人可給氣壞了,她準(zhǔn)備直接上前敲門。沒等她敲,門開了。韋斯特夫人和那個小男孩站在門口,看他們滿臉笑容,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
“馬莉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他?!表f斯特夫人說,阿克頓夫人劈手就把孩子拽過來。你肯定覺得他們一直在恐嚇孩子,因為孩子一到媽媽身邊就大哭起來。他所能說的只是“貓咪”。你可以想象,那簡直讓我們涼透脊梁骨。
阿克頓夫人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她還是問道:“你把我孩子弄走了,是你不是?”韋斯特夫人看上去很驚訝。
“馬莉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他,我們正要把他送回家?!?/p>
“我們想象得出你們是怎樣把他弄回家的?!倍嗬碌?。接著,安妮·李也從背后尖叫:“你們?yōu)槭裁床浑x開我們鎮(zhèn)子?”
“我想我們會的?!表f斯特夫人說,“這兒的生活方式與我們所想象的不符?!?/p>
嘴皮子倒不錯,是不是?沒有什么比人們對小鎮(zhèn)說三道四更讓我怒上心頭的了。這是我祖父建了第一所房子的小鎮(zhèn)。此時此刻,我不挺身說話又讓誰說呢?
“異邦方式!”我說,“你們是邪惡的異教徒,你們又是跳舞又是雇女仆,你們這種人走得越早對你們越好。我最好告訴你們?!蔽沂种更c著她——“鎮(zhèn)上某些人再也忍受不了你們這種怪異的方式了。聽著——好好聽著,我告訴你,最好的建議是拾掇起你們的家具、窗簾、女仆和貓,在我們沒把你們驅(qū)出鎮(zhèn)子之前溜走?!?/p>
簡聲稱她認(rèn)為我根本就不會說這話,但其他人都在場,她們能證明我說了——除了阿克頓夫人,她對誰都沒好話。
但這時,我們又發(fā)現(xiàn)他們給了小孩子什么東西,來收買孩子的感情。阿克頓夫人把東西從孩子手里掰出來,孩子一直在哭。她拿出東西一看,真讓人難以置信,當(dāng)然了,這種人沒有什么太低廉的東西。那是個小巧的金色的蘋果,還閃閃發(fā)光呢。阿克頓夫人使盡平生力氣把它狠狠擲在門廊的地板上,小玩具一時間碎成粉末。
“我們不要你任何東西!”阿克頓夫人說。后來我告訴簡,韋斯特夫人的臉色異常難看。她站在門口看了我們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走進(jìn)去,關(guān)上了門。
有人要朝他們家窗口扔?xùn)|西。但我告訴他們,毀壞私人財產(chǎn)是犯罪,暴力的事最好留給男人干。于是,阿克頓夫人把小孩領(lǐng)回家,我去簡家里。可憐的簡,全部事情結(jié)束得那么快,她都沒來得及穿上緊身胸衣。
透過廳房的窗子,我看到隔壁門前停著輛搬運車。人們開始往外倒騰那件花里胡哨的家具。我趕緊打電話告訴了簡。簡一點也不奇怪?!斑€有誰搬家搬得那么快呢?”她說,“沒準(zhǔn)他們原打算帶著孩子偷偷溜走呢?!?/p>
“也許是女仆作了魔法?!蔽艺f道。簡給逗得哈哈大笑。
“聽著。”她說,“去看看還會發(fā)生什么事——我不掛電話?!?/p>
就是從我的前門廊,也看不出什么特別的東西,只看到搬運車和家具出來;韋斯特和那個女仆始終沒有露面。
“男的還沒有從城里回來。”簡告訴我說,“我這里可以看到大街。她們今晚會給他消息的。”
他們就是這么離開的。我自覺功勞不小,可簡卻讓我怒不可遏,她說阿克頓夫人也貢獻(xiàn)很大。到那天夜里,他們就走光了。我和簡打著手電去隔壁,看看他們損壞了什么東西沒有。房子里什么也沒留下——連雞骨頭,橡樹果子都沒留——只有樓上一只藍(lán)鰹鳥的翅膀,不值得往家拿。我們下樓時,簡把它扔到了火爐里。
還有一件事,我的貓薩曼莎生了小貓。你不會覺得奇怪,可它卻像判決書一樣讓我擔(dān)驚受怕。薩曼莎已經(jīng)8歲多了,這個老笨貓早就過了生育年齡。你看到它會覺得好笑,它像只風(fēng)華正茂的母貓一樣跳來跳去,興奮異常,好像自己做了一件貓沒做過的事;那小貓真讓我心煩意亂。
當(dāng)然了,人們不敢來向我提小貓的事,但他們卻拾起了小仙女和矮妖精的蠢話題。不可否認(rèn),那些小貓毛色黃得鮮亮,它們有橘黃色的眼睛,個子要比一般的貓大些。有時,我在廚房里忙碌時,它們都盯著我,這使我脊背發(fā)涼。鎮(zhèn)上有一半孩子非常想要那些貓——“仙貓”“神貓”。孩子們叫它們“神貓”——可沒一個大人想要小貓。
簡說那些貓異常神秘,接著簡甚至以貓作談資,傳播我們家貓的謠言。我會這輩子再不同她說話了。她不告訴我人們怎么談?wù)撐业男∝垼餮院喼弊屛译y以忍受。
(責(zé)任編輯:龐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