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平 張振威

隆冬時節(jié)的北京西郊，雖然寒風凜冽，卻陽光明媚。在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研究院某研究所，“人民英雄”、中國工程院院士、研究員陳薇迎面向我們走來，仿佛一束陽光，頓時讓人眼前一亮，溫暖四溢。

她一頭霜花半染的短發(fā)，瀟灑而干練;雙眼皮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鏡片后閃爍著睿智而堅強的光芒;紅唇皓齒、滿面生輝，散發(fā)著蓬勃的生命之光;一身筆挺的草綠色冬裝，肩扛少將軍銜。在56歲的年輪中，陳薇為鑄就共和國生物安全防御的堅固盾牌而嘔心瀝血、舍生忘死。

她總是在病毒肆虐、國難當頭的關鍵時刻，帶領團隊“降魔除妖”。從抗擊非典戰(zhàn)場到驅(qū)除埃博拉的戰(zhàn)斗，再到搏擊新冠肺炎疫情的前線，這朵被世人稱為“病毒戰(zhàn)場上綻放的鏗鏘玫瑰”，用自己的勇敢和智慧演繹了一個女軍人的英雄交響曲。

一、打起背包就出發(fā)

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是中華民族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是中華兒女親人大團圓、處處洋溢著歡樂的日子。然而，2020庚子年的春節(jié)卻不同尋常。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迅速從武漢蔓延全國，神州大地頓時籠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就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平時忙得難以著家的陳薇好不容易與老父老母、丈夫兒子團聚在一起，手機突然一聲驚響，上級來了命令：武漢發(fā)生嚴重疫情，要她立即組成團隊，帶上相關設備，馬上奔赴一線。頓時，家庭的歡樂氣氛冷卻下來。天空似乎忽然布滿了烏云，每個人的心頭都突然變得沉甸甸的。

陳薇對此不是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這些天，武漢方向傳來種種令人不安的消息，她已經(jīng)預感到一種災難性的病毒事件即將發(fā)生。人常常擔心什么，什么就會到來。好在她久經(jīng)沙場，臨危不懼。所里迅即召開碰頭會，商定出征武漢的團隊人選、需要攜帶的器材裝備，協(xié)調(diào)方方面面的事務，救火一般連夜做好出發(fā)前的各種準備工作。

風風火火，一切準備就緒。此刻的陳薇，一身冬日迷彩戎裝，腰里扎著武裝帶，腳蹬高腰作戰(zhàn)靴，一副穆桂英掛帥、花木蘭出征的架勢。在家人五味雜陳的叮囑中，她帶著10名團隊成員來到研究院機關樓前，參加出征壯行儀式。

研究院院長帶著黨委一班人正等待他們的到來。在有些沉重的氣氛中，院長作了簡短有力的動員，講了此次出征武漢的意義和他們面臨的艱巨任務，期待大家平安凱旋。接著，陳薇率領團隊乘坐一輛考斯特，直奔京南的南苑機場。

1月26日，也就是正月初二的晚上6點多鐘，一架專機穿云破霧，直奔武漢?？湛帐幨幍娘w機上，只有包括陳薇在內(nèi)的3男8女共11人組成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專家組成員。

機上的氣氛是凝重的，平時大家見面嘻嘻哈哈、熱熱鬧鬧的場面不見了，陳薇與大家一樣感到此次不同尋常的責任與壓力。了解到疫情的嚴重性，大家似乎有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感覺。有同事開玩笑說：“我們這些人，此去還能不能一個個都回得來？”

“不許胡說八道！”陳薇用手攏了攏剛才搬運器材時弄得有些散亂的黑發(fā)，氣定神閑地安慰各位團隊成員，并督促大家到武漢做好防護。由于準備工作急促，大家走得匆忙，陳薇關切地詢問各位家里還有什么難事沒有處理好的，并說有什么需要她出面協(xié)調(diào)的事項盡管找她，一起想辦法解決，以確保到武漢后能夠全身心投入抗疫戰(zhàn)斗。

俗話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的家里都有些事，但作為軍人，要上戰(zhàn)場了，誰都不愿提，陳薇也是如此。其需要照顧的年邁父母正臥病在床，為避免老人擔心，她都沒敢與他們話別，拎起簡單的行李就悄悄出了家門。好在這種“打起背包就出發(fā)”的狀況，時常在陳薇身上發(fā)生，她早就習以為常了，家人也似乎都習慣了。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縣發(fā)生里氏8.0級特大地震。地動山搖的那一刻，陳薇從成都乘坐的飛機剛剛降落北京。就在從首都機場開回單位的小車上，她從手機短信上獲知這一驚人的消息。她驚訝地對接機的同事說：“是不是搞錯了，我剛離開那兒呀！”

到家椅子還沒坐熱，陳薇就接到通知，立即做好奔赴汶川參加抗震救災的準備。軍人的使命，就是在國家出現(xiàn)災難的危急關頭挺身而出。作為一名國家和軍隊生物安全領域的專家，她深知汶川大地震之后，隨之而來的很可能就是瘟疫的大暴發(fā)，必須盡快做好準備，著手從衛(wèi)生防疫的角度參與抗震救災。

5月13日，在原軍事醫(yī)學科學院組建救援隊伍的同時，陳薇組織相關衛(wèi)生防疫方面的專家連夜編寫《抗震救災實用知識、技術與產(chǎn)品手冊》，并于5月15日一大早用飛機運往災區(qū)，陸續(xù)發(fā)放到受災群眾手中。

與此同時，陳薇充分發(fā)揮個人力量，積極組織社會各界向地震災區(qū)捐款捐物，累計籌備到外傷急救、飲用水消毒、抗感染和防疫藥物、消殺除臭藥械等急救物資20種，折合人民幣高達300多萬元。

5月16日，“國家減災委—科技部抗震救災專家委員會”正式成立，陳薇被任命為衛(wèi)生防疫組組長。

“打起背包就出發(fā)！”從那天起，陳薇就幾乎天天駐扎在專家組的指揮所里。專家組的主要任務是與抗震前線有關人員及時保持聯(lián)絡，同時還要根據(jù)傳回來的信息，積極收集傳染病動態(tài)，取得一手資料，以便提出各種應對建議。

在汶川大地震暴發(fā)不久，陳薇的專家組就提出緊急生產(chǎn)驅(qū)蚊劑、緊急調(diào)用除臭劑、在重災區(qū)開展快速大面積空間噴霧殺滅蚊蠅、合理使用消毒劑和殺蟲劑、防控氣性壞疽、建立現(xiàn)場快速檢驗實驗室6項重大衛(wèi)生防疫建議案，均被科技部采納，并上報至國務院和四川前線抗震救災指揮部。

得知地震現(xiàn)場滿地都是大小便和垃圾，陳薇判斷這樣下去會造成災區(qū)很大的防疫隱患時，又馬不停蹄地組織編寫了《如何建簡易廁所技術指導原則》，并迅速將其電子版上傳至國家科技部網(wǎng)站，同時將其紙質(zhì)印刷本也火速送往災區(qū)。隨后，她主編的一本3萬多字的《震后衛(wèi)生防疫和心理干預手冊》，成為災區(qū)群眾和救援人員的行為規(guī)范。

5月26日，待災區(qū)交通稍微恢復，陳薇就和專家組其他成員趕赴四川。一下飛機，來不及喘口氣，他們就分頭走訪了四川省13個廳局，實地察看都江堰和綿竹兩個重災區(qū)的30多個政府機構、5個受災鄉(xiāng)鎮(zhèn)，詳細了解醫(yī)療機構震損情況、傷員收治情況、防疫隊伍及防疫工作情況等。在炎熱潮濕、四處彌漫消毒水夾雜著尸臭的難聞氣味中，她蹲在災區(qū)群眾的身邊，細心地詢問他們的身體狀況并認真記錄。同時，她在災區(qū)的各個角落，指導衛(wèi)生防疫。在死亡人數(shù)眾多、災情非常嚴重的四川地震災區(qū)，沒有發(fā)生任何流行性瘟疫。對此，陳薇由衷地說：“沒有出現(xiàn)疫情，就是我們最大的欣慰?！?/p>

一個月后，陳薇從災區(qū)回到北京，又立即參加國家汶川地震專家災害評估會議。她提出的有關高度關注救援隊伍自身的衛(wèi)生防疫、迅速開展災害醫(yī)學相關數(shù)據(jù)的收集與綜合工作、加強堰塞湖地震次生災害的衛(wèi)生防疫等多項建議，被專家委員會采納并上報國務院。

征塵未洗，陳薇又接到一項特殊使命：立即進駐2008年北京奧運會“軍隊奧運安保指揮小組”專家組，擔任包括鳥巢、水立方在內(nèi)的20個場館的現(xiàn)場安保隊長，負責各場館的核、生、化反恐任務。同樣，她提起隨時準備出發(fā)的簡單行李箱，一身戎裝就出發(fā)了。盡管時間緊急、任務繁重，但陳薇依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各種工作，帶領小組成員成功處置了數(shù)十起核生化疑似事件，為平安奧運做出了特有的貢獻，被表彰為“總后援奧工作先進個人”。

執(zhí)行命令堅決、行動雷厲風行，是陳薇的一貫作風。此次參加武漢疫情防控的戰(zhàn)斗，她同樣如此，說走就走。

當他們乘坐的飛機抵達武漢時，已是晚上8點多。平時熱鬧非凡、熙來攘往的武漢天河國際機場，此刻卻異常寂靜與空曠。

2020年1月23日，新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道封城令使得這個九省通衢、經(jīng)濟繁榮，常住人口超過1500萬的現(xiàn)代大都市按下了暫停鍵。天空中再沒有穿梭的民航飛機，鐵路上沒有奔馳的列車，一條條通向四面八方的高速公路關閉，水面上所有的船只停航。此時此刻，武漢長江大橋沉默不語，巍峨壯觀的黃鶴樓上再不見白云悠悠，珞珈山下的東湖水面上也沒有了白帆點點。一場特大的瘟疫席卷全城后，武漢從天空到大地，都籠罩在一片恐懼的陰霾之中。

時間就是生命！到達目的地后，陳薇來不及歇一下腳、喝一口水，就連夜與有關部門、人員、醫(yī)院聯(lián)系，部署工作。在陳薇的指揮下，一座負壓帳篷式移動實驗室在短短24小時內(nèi)迅速搭建起來。

本來，陳薇團隊此次出征武漢領受的主要是疫情研判、病原研究、流調(diào)溯源、疫苗研發(fā)等應急攻關任務，但經(jīng)過調(diào)查，她發(fā)現(xiàn)此時的武漢各大醫(yī)院在收治新冠病人時，面臨的首要問題是核酸檢測力量不足。當時，武漢多家醫(yī)院門診部、社區(qū)隔離點都積攢著大量未經(jīng)篩查的患者，然而當時日均不足300人份的檢測和報告能力，還需要3天時間才能出檢測結果，讓本地疫情防控工作壓力山大。陳薇對大家說：“每一個冰冷的樣本背后，都關乎一條鮮活的生命，牽動著一個個家庭。救命最要緊！”

于是，在那個臨時搭起的簡陋實驗室里，陳薇和她的同事們通過反復試驗，使核酸檢測時間大大縮短。許多武漢市民聽說專家組能做核酸檢測，紛紛通過各種渠道上門求助。盡管專家組每天的檢測任務已經(jīng)超負荷，但面對群眾期盼的眼神，陳薇和同事們哪怕已經(jīng)筋疲力盡，仍會穿上防護服，返回實驗室繼續(xù)檢測。

經(jīng)過不斷地優(yōu)化流程，軍事醫(yī)學專家組應用軍事醫(yī)學研究院自主研發(fā)的檢測試劑盒，配合核酸全自動提取技術，迅速形成了對鼻咽拭子、血液、尿液、糞便等10余種臨床樣本開展日檢1000人份核酸檢測的能力，有效緩解了一線的檢測壓力。

同時，陳薇和同事們圍繞病原傳播變異、快速檢測技術、疫苗抗體研制等課題，火速開展應急科研攻關，第一時間與軍地有關單位建立起聯(lián)防、聯(lián)控、聯(lián)治、聯(lián)研工作機制。那些天，她忙得腳后跟打著后腦勺，像機器人一樣連軸轉(zhuǎn)，不知疲倦……

二、無悔的選擇

一位哲人說過：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關鍵的就是那么幾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也就決定了不同的人生。對于一個具有家國情懷的人來說，陳薇的職業(yè)選擇與眾不同，且無怨無悔，這就決定了她別樣的人生。

1966年2月26日，陳薇出生在錢塘江中游的浙江省蘭溪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那里風景如畫，人杰地靈。早年的陳薇，就表現(xiàn)出對文藝的偏愛和天賦。她上高中時的夢想，是將來當一名作家，而復旦大學新聞系也是她最想報考的專業(yè)。幾十年后的今天，她在接受我們采訪時還笑嘻嘻地說：“我很小的時候多么想像你們一樣當個‘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記者。等我退休了，就去跟你們看稿子。我眼睛可好使了，別人難以發(fā)現(xiàn)的錯別字，我常常一眼就能挑出來?！钡嗽谏倌陼r，往往是家長或老師決定自己的方向。高二那年文理分科時，陳薇在父母的勸說下，出人意料地選擇了理科。因為她的父母那時堅信“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句流行語。

1984年，陳薇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浙江大學化工系。上大學時，她又喜歡上生物學。大學畢業(yè)時，她被推薦到清華大學攻讀碩士學位，師從著名的叢進陽教授學習生物化學。盡管后來一路學的都是理科，但陳薇仍舊沒有忘記昔日的詩情與文人夢。在清華園里，她這個明星般的班花，當過校報記者，還擔任學校《研究生通訊》的副主編;她擺過地攤，當過學生服務社咖啡廳的第一批“女服務員”;她還搞過舞會，由于清華的女生少，她就跑到別的學校去拉人。因此，她的青春洋溢給同學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研究生的浪漫時光一晃而過。到了1990年，陳薇就面臨著畢業(yè)后的工作選擇。找份體面的職業(yè)對于陳薇來說不是難題。因為她碩士期間學的是當時熱門的生物化工專業(yè)，這個專業(yè)出來的學生根本不愁找工作。有些企業(yè)派人整天守在清華大學研究生公寓的門口，就為了盡早招攬人才。

當時陳薇的同班同學，大多把出國留學或者進大公司作為第一選擇。陳薇起初也不例外，她選擇了深圳一家待遇優(yōu)渥的著名生物公司。那家公司為了表示對陳薇的重視，特地邀請她和她的導師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簽約。進名企、拿高薪，陳薇的前途在別人看來一片燦爛。

然而，這次簽約不久，陳薇受導師指派去軍事醫(yī)學科學院（現(xiàn)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研究院）去取實驗需要的抗體。正是這樣一個機會，讓陳薇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真正的改變。在那里，她不僅見到了完備的科研環(huán)境和優(yōu)秀的科研團隊，更了解到這里竟是我國最高軍事醫(yī)學研究機構，自1951年成立后便承擔起國家和軍隊賦予的各項重大醫(yī)學科研任務，而且研究的多是國際上的前沿課題，事關軍隊和國家的生物安全，意義非凡。頓時，她熱血沸騰，感到如果能夠在這里從事研究工作，貢獻自己的才智，可以成為一個對軍隊、對國家、對人民更有用的人。于是，她產(chǎn)生了要去軍事醫(yī)學科學院工作的堅定信念，而這里也很需要她這樣的年輕人才。

可陳薇要入伍去軍事醫(yī)學科學院工作的消息一傳開，就遭到許多人的反對。有同窗好友勸她說：“現(xiàn)在誰還去當兵？入伍就意味著落伍，去部隊就等于埋沒了自己的才華。而生物公司前程遠大，待遇豐厚;到部隊的收入每個月也就幾百元，與地方相差太大了，你傻不傻呀！”她的父母當時也不贊同女兒去部隊。更為難的是，陳薇要是入伍，如何向簽約公司交代？在優(yōu)厚的收入和能為國家作出更大貢獻的天平上，她堅定地選擇了后者，毅然決然地走進了軍事醫(yī)學科學院的大門。作為補償，她的清華大學碩士研究生導師動員了其他兩個學生與深圳那家生物公司重新簽了約。

從此，陳薇開始了全新的人生旅程。但部隊是一個特殊的社會，令行禁止的軍規(guī)軍紀、枯燥單調(diào)的科研實驗，還有偏僻荒涼的周邊環(huán)境，對生性活潑的文藝女青年陳薇來說，不啻又是一個挑戰(zhàn)。

陳薇說：“剛?cè)ゲ筷犇菚何乙埠懿贿m應，一到晚上9點，高墻深院，到處黑乎乎的，連買包泡面的地方都沒有。要是在清華，這個鐘點熱鬧才上場呢！”

從化學工程到生物醫(yī)學研究，跨專業(yè)的陳薇必須從頭學起，盡快熟悉實驗室操作的每一項步驟和技能?？蒲械牡缆窂膩頉]有坦途，不會一帆風順，總會有一些困難在等著那些前來挑戰(zhàn)的人。選擇了這條人生道路，就選擇了國家和軍隊的需要，也意味著選擇了奉獻和犧牲。

從此，在生物研究領域的天地里，陳薇把自己釘在冷板凳上，與寂寞為伍，與孤獨為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了女孩的長發(fā)飄飄，沒有了自由自在的旅游奔跑，她把自己的詩情畫意傾注在實驗室冰冷的試劑器材中。

一個大年三十的晚上，陳薇正在實驗室工作。遠處的爆竹聲頻頻傳來，燦爛的煙花照亮了寂靜的夜空，別人家團圓的歡聲笑語愈發(fā)凸顯了眼前的清冷孤寂，陳薇突然無比想念家人，她忍不住抽空回了一趟近在咫尺的家。等返回實驗室時，自己正在從事的一項細胞實驗竟發(fā)生意外，液體流了一地，兩個月的心血化為烏有。頓時，自責的淚水奔涌而下，她忍不住放聲大哭。盡管淚水可以宣泄痛苦，但終究換不來成功。性格倔強的陳薇默默擦干眼淚，拿起掃把清理地面，然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實驗。此后，她再也不敢輕易離開實驗室，也很少在夜里12點前回家。同事們都說，陳薇每天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去實驗室的路上。

科研工作單調(diào)不說，收入也確實與許多同學沒法比。在一次學術會議上，她遇到一位幾年不見的清華校友，談起收入，他竟然比自己高出上百倍。但是，她沒有羨慕他人經(jīng)濟上的富有。雖然工作中她也有過失望，有過彷徨，有過痛苦，流過淚水，但沒有放棄。她知道這項工作對國家、對民族、對軍人生命的重要。

天天與病毒打交道，一不小心就會危及生命，有朋友問她害怕不害怕，她回答說：“既然這是我的選擇，是國家和軍隊的需要，對一個軍人來說就沒有什么害不害怕的?！?/p>

2000年3月，陳薇有機會以訪問學者的身份赴美國新澤西州從事哺乳動物工程細胞的大規(guī)模培養(yǎng)和CHO工程宿主細胞的研究。當見識到美國先進的實驗設備和流程技術時，陳薇心里想著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爭取把更多先進的技術帶回祖國。于是，她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每分每秒都在拼命汲取先進知識的養(yǎng)料。

由于當?shù)匮芯渴也蛔岅愞奔影啵屠脦椭鷮Ψ浇M裝、維修計算機的機會，換取到實驗室工作的時間。她常常因?qū)Ｗ⒐ぷ魍顺燥垥r間，總是在工作的間隙啃幾塊面包、喝幾口冷水就打發(fā)了一日三餐。

正當陳薇在國外的研究工作順利開展之時，她突然接到國內(nèi)的來電。原來她所在的單位研究室主任因工作需要離開崗位，而單位領導一致認為陳薇是最佳的繼任人選。面對組織決定，原計劃在美國學習兩年，但實際上只待了4個多月的陳薇，立刻毫不猶豫地收拾行裝，準備返回大洋彼岸的祖國。

對于陳薇在短短幾個月里科研實驗方面取得的極為出色的成績，美國同行給予高度贊賞，真心挽留。還有兩家美國公司都以優(yōu)厚待遇向她伸出橄欖枝，強烈希望她留下。其中一家大公司曾多次通過電話誠邀陳薇加盟，但均遭到她的謝絕。為了挽留即將歸國的陳薇，這家公司的總裁竟親自驅(qū)車3個多小時，特意從美國東部趕到了陳薇的住處?？偛卯斆嫦蜿愞痹S諾，公司除了向她支付10萬美元的年薪外，另加2萬股公司股份，并向陳薇保證，如果她現(xiàn)在不同意加盟，他們還愿意再等她兩年，其間工資照發(fā)。但陳薇還是鄭重地謝絕了對方的邀請，因為她的心里只有祖國的那片熱土。

這次回國之后，在上級領導的支持和幫助下，陳薇帶領著一幫經(jīng)驗尚淺，但斗志滿懷的博士，開始籌建基因工程藥物研究與開發(fā)基地。她全方位統(tǒng)籌人力物力，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內(nèi)搭建起一座國內(nèi)一流的研發(fā)基地，承擔起國家“863”“973”及自然科學基金、全軍重大專項課題的研究。

2002年，軍事醫(yī)學科學院舉行全院軍事技術比武。陳薇充分結合自己在本科、研究生和博士生不同階段學習的不同專業(yè)知識，靈活運用了工程、臨床、藥物研究等綜合技能，憑借交叉學科的優(yōu)勢在擂臺中脫穎而出，被破格晉升為研究員，并享受首批軍隊特殊人才津貼。

此時，那家在北京設有辦事處的美國公司老總，又鍥而不舍地找到陳薇，希望她能夠改變主意到他的公司工作?？申愞睌蒯斀罔F地告訴他：“3年前我沒有動心，以后更不會動心！”

對此，陳薇從未后悔過，因為她的心中只有祖國，只有軍隊，只有人民。她把根扎在這里，她把魂鑄在這里。盡管工作也遇到過許多難題，甚至受到過許多委屈，但她從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當祖國需要她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立即出征。

三、建功在非典戰(zhàn)場

2003年春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非典”疫情，從廣州開始迅速傳播并蔓延到北京等地，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一時間人們談“非”色變。

危難關頭，人民解放軍迅速出擊。小湯山“非典”定點醫(yī)院火速建成后，人們最期待的是找到病毒的來源，盡快研制出有效防治藥物。

誰來挑頭擔當此任？陳薇！接到命令，她立即率領團隊奔赴小湯山，展開對“非典”病毒的追蹤及相關疫苗研發(fā)的戰(zhàn)斗。“‘SARS對人類來說是一場災難，但對我們生物醫(yī)學工作者來說也是一個機遇和挑戰(zhàn)?！标愞比缡钦f。

疫情就是命令。她一頭扎進實驗室，用使命、激情與意志，同“非典”病毒展開爭分奪秒的戰(zhàn)斗。通過一次次實驗，她用事實證實了自己此前研發(fā)的“重組人干擾素ω噴霧劑”對“非典”具有抑制作用。

所謂干擾素，就是當人和動物受到某種病毒感染時，體內(nèi)會產(chǎn)生一種物質(zhì)，它會阻止或干擾人體再次受到病毒感染，故人們把此種物質(zhì)稱為干擾素。

機遇，總是垂青那些有準備的人。其實從1988年開始，即陳薇在讀碩士研究生時，就已經(jīng)在導師的指導下，開始了單克隆抗體純化“干擾素”的科學研究工作。而在“SARS”暴發(fā)之前，陳薇已經(jīng)進行了3年多的“ω干擾素”的研究，只不過當初研究的目的是來對付丙肝病毒的?！癝ARS”暴發(fā)后，陳薇憑借多年的病毒研究經(jīng)驗預判，“ω干擾素”對冠狀病毒也會同樣有效。

后續(xù)的體外細胞、體外藥效學實驗結果，證明了陳薇的預想：“ω干擾素”對“SARS”病毒確實具有明顯的抑制作用。這種抗病毒多肽類物質(zhì)，在細胞中可以阻斷病毒的復制，在一定程度上會抑制“SARS”病毒對人體的侵害。

在研制“ω干擾素”的40多天里，陳薇帶領課題組與當時尚無有效治療手段的病毒零距離接觸，隨時都有被感染的危險。對此陳薇說：“做實驗時我們每天都是在跟危險打交道。但每個職業(yè)、每個崗位都有它的危險性，不能因為有危險就不干了?！?/p>

因為實驗需要在生物安全防護三級實驗室中進行，而且實驗室要保持25℃的恒溫，室內(nèi)的空氣壓力只能有室外的1/3，所以常人一般在負壓實驗室里最多工作5個小時，就必須出去透透空氣，然后再全身重新消毒進入實驗室。為了與疫情搶時間、爭速度，陳薇一進實驗室就是八九個小時，其間不能吃飯、喝水、上廁所，還要身穿三層厚厚的防護服。由于長期身處負壓實驗室，導致她產(chǎn)生了強烈的頭痛和胸悶氣短的反應。但性格堅強的陳薇從來沒有喊過一句苦、說過一聲累，她總是一邊隔著防護服敲打頭部，一邊繼續(xù)工作。她說：“早一天出成果，我們國家就會早一天擺脫非典肆虐的災難?！?/p>

實驗進入最關鍵的時候，陳薇和組員們在實驗室48小時沒有合眼，終于獲得了一個振奮人心的結果：由于干擾素的保護，細胞在非典病毒的攻擊下安然無恙。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在這場人與病毒的搏擊中，陳薇和她的團隊初戰(zhàn)告捷。

為了使該藥早日進入臨床，陳薇接下來又投入了緊張的新藥報批工作。根據(jù)往常情況，像“ω干擾素”這樣的國家一類新藥，光是準備報批材料就需耗時3個月，而陳薇此次僅用了72個小時就完成了報批所需要的全部材料。

在這三天三夜里，陳薇帶領課題組的同志把辦公室當成了陣地，分秒必爭把手中的材料當成了槍和彈藥。他們采用流水作業(yè)的方法，邊起草、邊修改、邊打印、邊裝訂，一共準備了38份材料，耗用打字紙2萬余張。長時間的疲勞和睡眠缺乏，導致陳薇頭部血管痙攣，疼得無法忍受，但她又不能放下手中的工作。最后一天，她一邊用雙手緊緊地揪住頭發(fā)來緩解疼痛，一邊繼續(xù)堅持申報工作。

4月23日，陳薇上報材料。僅過5天，“重組人ω干擾素”就通過了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的批準，進入臨床研究。

“這是非常時期的決策，但是所有的步驟和環(huán)節(jié)一步也沒有少，包括提供所有材料、開專家評審會、藥監(jiān)局的測試、新藥評審會、專家寫評審意見?！标愞苯忉屨f，“這是申報國家一類藥，審查必須更謹慎?！?/p>

為了滿足“ω干擾素”的制備需求，陳薇又率領全室人員分小組作業(yè)。大家紛紛打地鋪、吃盒飯，連續(xù)奮戰(zhàn)20多個晝夜，加班加點生產(chǎn)“ω干擾素”。在眾人齊心協(xié)力的合作下，終于將日產(chǎn)量從最初的數(shù)百支增加到上千支。后來在上級的大力支持和協(xié)調(diào)下，他們又增加了3套發(fā)酵罐，僅用一周的時間，“ω干擾素”日產(chǎn)量就達到2萬支。

當?shù)谝慌唉馗蓴_素”生產(chǎn)出來后，陳薇親自將其送到小湯山醫(yī)院，并和同事一同在那里投入緊張的臨床試驗工作。

在此期間，陳薇還與北京、天津和重慶等6個省市的10家醫(yī)院，簽訂了“ω干擾素”臨床合作實驗的協(xié)議。她還親自趕赴各地了解臨床試驗情況，僅1個多月時間，就行程2萬多公里。要消滅敵人首先要保存自己，作為抗擊“非典”戰(zhàn)場上的醫(yī)務工作者，首先必須防止被病毒感染。此后，全國各地10多家醫(yī)院的1.4萬名醫(yī)護人員使用“重組人ω干擾素”噴鼻劑，無一例感染，為“非典”防控發(fā)揮了關鍵作用。

那一年，陳薇37歲，風華正茂，已從軍整整12個年頭。

為了抗擊“非典”，陳薇連續(xù)100多天沒能回家看看家人和孩子，心中充滿思念和愧疚。一天晚上，當4歲多的兒子在電視上看到陳薇的形象時，興奮得撲到屏幕上親了久久未見的媽媽。當陳薇在電話里聽愛人說到這一幕時，禁不住潸然淚下。一個母親的柔腸，在面對國家安全利益和人民群眾生命安全的大局時，又顯得那么微不足道。陳薇用手背抹抹眼淚，抖擻精神，又投入下一場戰(zhàn)斗。

由于陳薇牽頭研制的“重組人ω干擾素”在抗擊“SARS”的關鍵時刻起了重要作用，因此，她被評為2003年度“中國十大杰出青年”，并榮獲“中國青年科技創(chuàng)新杰出獎”。

四、終結埃博拉

2014年，一種被稱為“埃博拉”的病毒在西非大陸暴發(fā)，迅即蔓延至多個國家，并很快傳播到了歐洲和美洲，得病者致死率高達50%至90%，引發(fā)全球性恐慌。對于醫(yī)療資源非常欠缺的非洲來說，如果撲救不及時，后果難以預料。

非洲絕大多數(shù)國家同中國始終保持著友好關系，非洲人民面臨的生命威脅，中國人民感同身受。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中國政府決定派出醫(yī)療人員和醫(yī)學科研工作者，幫助非洲兄弟戰(zhàn)勝疫情。

時任原軍事醫(yī)學科學院某研究所所長的陳薇臨危受命，毅然率隊前往非洲一線，同埃博拉病毒決斗。為什么又是陳薇？因為她此前已經(jīng)“先知先覺”地針對這種病毒疫苗開展了攻關，并取得了重大突破。

作為一種烈性傳染病的埃博拉，該病毒被稱為“死神的鐮刀”，最早于1976年在非洲埃博拉河流域暴發(fā)，當時導致310多人感染、280人死亡。自那之后，埃博拉病毒就如同烏云般籠罩在非洲上空，總會在人們放松戒備的時候投下來自地獄的陰影。

2021年底，中國觀眾從各大有線電視播放的長篇電視連續(xù)劇《埃博拉前線》中，對這個病毒的危害性有了深刻直觀的了解。埃博拉病毒是一種能引起人類和靈長類動物產(chǎn)生埃博拉出血熱的烈性傳染病病毒?；疾≌呦仁峭蝗怀霈F(xiàn)高燒、頭痛、咽喉疼、虛弱、肌肉疼痛等癥狀，還伴有嘔吐、腹痛、腹瀉，緊接著病毒外溢，導致人體內(nèi)外出血、血液凝固，壞死的血液很快傳及全身的各個器官，病人最終出現(xiàn)口腔、鼻腔和肛門出血等癥狀，重癥者可在24小時內(nèi)死亡。鑒于其高死亡率和強傳播性，世界衛(wèi)生組織早就將其列為對人類危害最嚴重的病毒之一，即“第四級病毒”。

人類一度對埃博拉束手無策，可病毒卻不會給人類留下喘息的機會。當2014年埃博拉疫情再次暴發(fā)后，短短幾個月內(nèi)迅速席卷西非利比里亞、塞拉利昂和幾內(nèi)亞三國，并以驚人的速度傳播到美國、西班牙、印度等國。世界衛(wèi)生組織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當年有近20000人感染埃博拉病毒，逾6800人因此喪生。一時間，全世界談“埃”色變。

而早在2004年，也就是中國在剛剛結束“非典”疫情防治后不久，陳薇就將目光聚焦在全新挑戰(zhàn)的埃博拉病毒疫苗研究上。當陳薇欲將這個研究課題向上呈報以獲得相關研究經(jīng)費時，有的同志對此感到納悶：“埃博拉病毒又沒有在中國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也沒有哪里在鬧這種瘟疫，非洲又離我們那么遙遠，花費那么多人力物力搞這種課題研究值得嗎？”

面對這種質(zhì)疑聲，陳薇給出的回答是：“病毒的暴發(fā)是一瞬間的事，如果不能未雨綢繆，一旦埃博拉襲來，我們就會措手不及?，F(xiàn)在某些亡我之心不死的國家，在世界上建有許多不可告人的病毒實驗室，他們發(fā)動生物戰(zhàn)爭的可能性始終存在，我們不能不防。作為國家重點生物安全研究機構，必須為國家鑄就生物安全的盾牌。再說，隨著中國與世界交往的日益密切，埃博拉如果再次在非洲暴發(fā)，它與我們國家也就是一個航班的距離。如果我們在埃博拉疫苗研究上有了突破，不僅可以幫助非洲兄弟，也是為了我們國人的安全?！甭犃岁愞钡慕忉?，同事們不得不為她課題研究的前沿性和前瞻性而感到欽佩。

2006年，陳薇團隊關于埃博拉病毒疫苗的研究就獲得國家“863”項目的支持。這對于研發(fā)團隊的人來說既是一種鼓勵，也是一種巨大的壓力。不同于以往的項目，研發(fā)人員當時還不能接觸到埃博拉患者，無法獲得病原體，也沒有可借鑒的經(jīng)驗，一切都需從零開始。埃博拉病毒到底是個什么模樣？應該采用什么實驗方法？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他們?nèi)ッ?，研究也一度陷入膠著狀態(tài)。

遇到困難就克服困難，沒有條件就創(chuàng)造條件。因為無法獲取病原體，陳薇團隊的科研人員就對照最早的基因模型開展實驗，所以他們將埃博拉病毒最初的基因型稱為“1976基因型”。陳薇說：“自研發(fā)初期，我們的團隊就在不斷嘗試，經(jīng)過了漫長的排除過程，排除掉VLP、滅活疫苗和DNA疫苗等多種方式，最終確立了病毒載體疫苗。”

所謂病毒載體疫苗，就是利用先進的基因技術改造病毒，然后將載體病毒即埃博拉的抗原，嫁接到一個作為載體的不能復制的腺病毒上，并注入人體。于是，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就會記錄到埃博拉的抗原，從而對其產(chǎn)生免疫，將真正的埃博拉病毒拒之門外。

陳薇及其團隊沒有跟在美國相關研究者后面跑，而是選擇自主研發(fā)的模式，這就是她所說的“換道超車”。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當埃博拉疫情2014年再次在西非大暴發(fā)后，陳薇和她的團隊迎來了“試劍”的時刻，但新的挑戰(zhàn)也接踵而至。

西非流行的埃博拉病毒屬于變異株，即Zaire Makona型Ebola病毒序列，與此前實驗的“1976基因型”區(qū)別較大。正如陳薇所言：“疫情就像一把鎖，這個鎖的密碼是不斷變化的?！?/p>

面對卷土重來而且更加強大的埃博拉病毒，堅持原有的研究方法固然穩(wěn)妥，但不能保證疫苗絕對安全有效。但如果轉(zhuǎn)變思路、突破創(chuàng)新，則意味著要投入難以想象的人力和物力。在這一重要抉擇面前，陳薇不禁陷入沉思。

當時全球僅有針對“1976基因型”埃博拉病毒的疫苗，而且這種疫苗需要在-80℃冷凍保存，這對于氣候炎熱且經(jīng)常停電的非洲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必須改變研究思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陳薇和她的團隊成員對新型埃博拉疫苗的科技攻關全面鋪開。他們憑借過去積累的關鍵技術和技術途徑，向埃博拉發(fā)起挑戰(zhàn)。

任何汗水都不會白流。當年12月12日，正當全球埃博拉死亡人數(shù)直線上升的嚴峻時刻，由陳薇領銜的研發(fā)團隊以最快速度拿出“2014基因型”埃博拉疫苗，這也是當時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的新基因型疫苗。其實驗數(shù)據(jù)發(fā)表于世界公認的頂級醫(yī)學雜志《柳葉刀》上，標志著世界對中國制造的埃博拉疫苗臨床試驗結果的認可。

經(jīng)國家應對埃博拉疫情聯(lián)防聯(lián)控機制辦公室聯(lián)席會議研究，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總局會同原總后勤部衛(wèi)生部啟動特別審批程序，由陳薇團隊研發(fā)的“2014型”新型疫苗成為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的“2014基因突變型”埃博拉疫苗。

與同期進行臨床研究的歐美疫苗相比，陳薇團隊研發(fā)的“2014型”新型疫苗具有兩項極大的優(yōu)勢：一是針對性強。該疫苗完全是針對變異后的埃博拉病毒進行的研發(fā)，是全球唯一進入臨床的“2014基因突變型”疫苗。二是穩(wěn)定性高。該疫苗是全球首創(chuàng)凍干粉針劑型，37℃環(huán)境下可穩(wěn)定存儲兩周，2℃～8℃可以保存兩年以上，適合疫苗冷鏈條件難以保障的西非地區(qū)廣泛使用。

項目組先后在泰州醫(yī)藥城和浙江大學完成了中國人群和在華非洲人群Ⅰ期臨床試驗，結果表明疫苗安全性好，接種者28天后抗體水平達到峰值，提前兩周接種即可實現(xiàn)免疫保護，相關臨床試驗結果也在《柳葉刀》雜志上全文發(fā)表。

在疫苗突破技術問題，取得國內(nèi)臨床結果的認可后，陳薇團隊最大的心愿就是讓疫苗走進非洲。于是，陳薇率隊飛向了非洲大地，來到了抗擊埃博拉的最前線。

埃博拉的肆虐讓非洲許多地方成了人間地獄。一到非洲，陳薇就馬不停蹄地展開工作。為了做好臨床試驗，她來到塞拉利昂一家孤兒院。當發(fā)現(xiàn)這里有48個孩子的父母、親人全部被埃博拉病毒奪去了生命時，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如果這種病毒繼續(xù)逞兇，就會有更多的家庭消失，會有更多的孩子成為孤兒。

陳薇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在孩子面前，她的內(nèi)心是柔軟的。她對隊友們動情地說：“在病毒進攻面前，我希望我的家人健康，同樣希望全天下的人都健康?！?/p>

塞拉利昂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那里沒有自來水，缺乏電力供應，還有很多未知的傳染病。但陳薇團隊沒有被這些困難嚇到，他們?nèi)匀涣x無反顧地在塞拉利昂安營扎寨，積極開展臨床試驗，籌備知識產(chǎn)權審查、倫理審查、疫苗技術審查等工作。因而在塞拉利昂流傳著這樣一句話：“China come，Ebola go.” 其意是：別人因為埃博拉走了，但中國人因為埃博拉來了。

項目組正式啟動在塞拉利昂的Ⅱ期臨床試驗。由于試驗需要500名受試者，科研團隊剛開始還擔心當?shù)厝瞬辉敢鈪⒓?。可沒想到的是，非洲人民非常信任中國醫(yī)務工作者，第一天就有1000多人報名參加臨床試驗。

在開展臨床試驗的醫(yī)院門口，一名非洲清潔工拉住工作人員的手，反復請求成為疫苗志愿者，以保護他和家人的生命。非洲人民的友好和信任，也給陳薇和她的團隊戰(zhàn)友增添了戰(zhàn)勝埃博拉的堅定信念。

有艱辛的付出，就有豐厚的回報。非洲的臨床試驗，充分證明陳薇團隊研制的埃博拉疫苗是成功的。這充分展示了我國生物醫(yī)藥領域的科技實力，同時也實現(xiàn)了我國自主研發(fā)疫苗境外臨床試驗“零”的突破，再一次向世界人民展示了中國的大愛擔當。

非洲人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中國的“醫(yī)療天使”，感謝他們?yōu)榉侵尴麥缫吣?。當?shù)孛襟w熱情地贊揚陳薇是“埃博拉的終結者”。在記者前來報道此事時，非洲友人興奮地抬起陳薇，將她拋向空中歡呼。

2015年“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在聽取陳薇匯報此事時，強調(diào)埃博拉疫苗不僅是中國對世界的支援，也展示了我們大國的形象。每當回想起習近平總書記的殷切囑托，陳薇都倍感激動：“習總書記的殷切期望，是我迎難而上，在醫(yī)學尖端領域取得更大成績的最大動力?！?/p>

鑒于在埃博拉病毒疫苗研制中的卓越貢獻，陳薇當選CCTV“2015年度十大科技創(chuàng)新人物”。站在中央電視臺頒獎晚會的舞臺上，陳薇眼中泛起激動的淚光。她說：“我特別自豪，在中非共同抗擊埃博拉的日子里，貢獻了我們的才智?！?/p>

五、“拼命三娘”

一次次同病毒交手，一次次獲得勝利，陳薇因此被人們稱為“病毒戰(zhàn)場上的特等殺手”。但是，面對武漢暴發(fā)的新冠疫情，卻真正把她難住了。這種病毒從未見過，非常狡猾，毒性極強。它通過空氣快速傳播，其危害程度遠遠超過了當年的“非典”。一時間，武漢的各大醫(yī)院人滿為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瞬間凋零，許多醫(yī)務人員都感染了新冠病毒而不幸病逝。

絕對不能讓這種疫魔再瘋狂下去了。為了提高核酸檢測速度，陳薇與她率領的專家組成員24小時連續(xù)作業(yè)，拿出了“拼命三娘”的勁頭。從實驗室到居住的旅館，步行要15～20分鐘。為了搶時間，陳薇總是腳底生風，連年輕的男同志都跟不上她的步伐。到了實驗室，換一次衣服，進行消洗，就需要半個小時至40多分鐘。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們后來干脆不回宿舍了。深夜，他們用裝設備的紙盒打開鋪在地上，上面墊一層塑料泡沫，就和衣躺下。一覺醒來，馬上投入戰(zhàn)斗。不洗臉不刷牙，女同志愛美的天性也被裹在防護服里了。出發(fā)時當寶貝帶來的洗發(fā)膏和護膚品，大家基本上沒有用過。為了爭取時間，他們盡量不喝水，不上廁所，并且人人穿上了紙尿褲。飯也常常顧不上吃，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有的體重降了10多斤。見此，陳薇還開玩笑說：“過去減肥怎么都減不下來，現(xiàn)在終于減下來了。這次到武漢，真是減肥的好機會?！彼麄兙褪且赃@種樂觀主義心態(tài)，與疫魔搶時間、爭速度。

針對當時重癥患者治愈率不理想的現(xiàn)狀，陳薇率先提出“精準診斷”的建議，并迅速組織專家組綜合病原學、免疫學、遺傳學、空氣動力學等多學科優(yōu)勢，快速建立起“核酸檢測—抗體篩查—多重病原檢測”的“三步走”鑒定鏈條，并先后在火神山醫(yī)院、光谷醫(yī)院、泰康同濟醫(yī)院等醫(yī)院推廣應用。

那些日子，時間在專家組那里根本不夠用，他們似乎要把1天時間當10天用。陳薇更是如此，她常常為某個難題遲遲得不到解決而徹夜難眠，口腔里大面積潰瘍，不敢吃熱的東西，更不敢喝熱水，甚至說話都困難。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新冠重癥患者的治愈率大幅度提高、病死率降低，為臨床機構有效救治新冠病毒和多種病原體合并感染患者提供了科技支撐。

2月29日，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前來視察時，對陳薇的專家組工作給予高度肯定，明確指出：“你們這里是科研與臨床結合做得最好的?！?/p>

在同疫魔生死較量的搏斗中，作為生物專家的陳薇深刻認識到：要想使新冠疫情得到根本性的遏制，必須盡快拿出疫苗。因為有了疫苗，就能夠使人體獲得對病毒的免疫力。這是保護健康人群最有效的手段。因此要想真正從新冠病毒的魔爪下救出病人，必須研發(fā)出安全有效的疫苗。于是，陳薇帶領團隊與后方科研基地聯(lián)合作戰(zhàn)，全力以赴開展重組新冠病毒疫苗（腺病毒載體）的研究。

針對重組腺病毒包裝的技術難點，陳薇團隊采取三條技術路線并行的方式，盡一切可能優(yōu)化流程、壓縮時間。與此同時，整個團隊保持實驗不停歇、研產(chǎn)不斷線，依靠成功研發(fā)埃博拉疫苗的豐富經(jīng)驗，分秒必爭地推進疫苗藥學、藥效學、藥理毒理等研究，快速完成了疫苗設計、重組毒種構建和GMP（藥品生產(chǎn)質(zhì)量管理規(guī)范）條件下生產(chǎn)制備。

陳薇說：“對于疫苗研發(fā)來說，4年、8年，甚至10年的周期，都是一個很正常的時間。但是對于當時的武漢來說，我覺得早一天，哪怕早一小時拿出疫苗，都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她率領團隊成員以燃燒生命的速度緊踩油門，一路轟向前方。

接下來，每一個時間節(jié)點都值得銘記，每一個關鍵時刻的背后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2020年2月26日，在眾人期待已久的目光中，世界上第一支重組新冠疫苗在陳薇團隊里成功誕生。那天正好是陳薇54歲的生日，這支疫苗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生日禮物。當天，軍事科學院軍事醫(yī)學研究院領導還向陳薇發(fā)去了生日祝福的短信。

研制出疫苗只是成功了一半，專家組成員們并沒有被眼前的勝利沖昏頭腦，而是又馬不停蹄地開始進行疫苗研發(fā)中更緊張也是更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人體接種試驗。

2月29日，在鮮紅的黨旗下，陳薇第一個做接種新冠疫苗試驗。她對同事們說：“我先試打，半小時后如果我沒事，你們再打。”然后，她一臉平靜地擼起袖子以身試藥。接種的那一刻，大家緊張地屏住呼吸，以敬佩而又關切的目光見證著這莊嚴的一幕。完成接種后，在30分鐘的觀察時間里，鐘表滴滴答答每分每秒的轉(zhuǎn)動，都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終于，難熬的半個小時過去了，她并未出現(xiàn)任何不良反應。

隨后，軍事醫(yī)學專家組其他6名成員也相繼完成接種。陳薇與隊友這次備受矚目的應急接種試驗，為疫苗臨床研究提供了極為珍貴的一手數(shù)據(jù)。20天后，她的團隊研制的新冠病毒疫苗，成為國際上首個啟動臨床試驗的疫苗。隨后，專家組其他成員也相繼完成接種。結果顯示，參加接種試驗的7個人都未出現(xiàn)任何不良反應，他們的抗體數(shù)據(jù)成為開展疫苗臨床試驗至關重要的一手材料。

有人問陳薇：“疫苗剛做完動物實驗你就以身試藥，是不是很冒險？”陳薇說：“從理論上說，確實冒險，但我心里沒有畏懼，這也是我在以身試藥前掛起黨旗的原因——共產(chǎn)黨員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就應該做到仁者無畏，做到忘我奉獻?！?/p>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關鍵時刻沖得上去、危難關頭豁得出來，才是真正的共產(chǎn)黨人?！笔聦嵶C明，陳薇沒有辜負黨和人民的期望，她率領的團隊以最優(yōu)設計、最快速度、最短時間拿出了中國人自己的“爭氣苗”“定心苗”。

陳薇說：“共產(chǎn)黨員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不是說在口頭的，而應該是流淌在血液里、刻在骨子里的。我們軍事醫(yī)學專家組，要讓黨旗在武漢防疫一線高高飄揚?！?/p>

3月16日，陳薇團隊研制出的新冠疫苗通過軍隊臨床研究注冊審評，在武漢啟動Ⅰ期臨床試驗。這也是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研究階段的新冠疫苗，彰顯了中國科技的強大實力。

兩周后，陳薇通過視頻連線向國家科技部及疫苗專班匯報工作，她自信而流利地向各位專家陳述了此前疫苗研發(fā)的全部過程和具體數(shù)據(jù)。可就在匯報會快要結束時，有位地方專家突然向她發(fā)問：“你為什么選擇在武漢做臨床？其他城市不是條件更好嗎？”

這本不是什么難以回答的問題，可陳薇就像被什么東西擊中了腦袋一般，久久說不出話來。緊接著，現(xiàn)場的參會人員看到了陳薇泛紅的眼眶和眼角流下的淚水。她讓情緒冷卻了一會兒，兩分鐘后才一字一句地說：“沒有看過武漢最絕望的樣子，就無法體會武漢人民對疫苗的渴望?！?/p>

六、愛出者愛返

醫(yī)者仁心?！耙粋€醫(yī)學工作者，必須有大愛情懷，才能對得起他的那份神圣職業(yè)。”這句話發(fā)自陳薇肺腑。

所以，在武漢的日日夜夜里，一想到那些在病床上掙扎的生命、那些渴望從新冠疫魔手里逃生的眼神，她的心里就備受煎熬，一種緊迫感就緊緊揪住她的心。她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挽回每一條在死亡邊緣徘徊的生命。

自從陳薇團隊入駐武漢之后，當?shù)卦S多人知道他們在做核酸檢測，都向他們伸出求援之手。因為武漢各定點醫(yī)院當時規(guī)定，只有核酸檢測為陽性的病人，才能住院治療。而只有住上醫(yī)院，病情才能得到控制，生命才有希望。

那時，陳薇團隊里負責保障工作的張干事，每天都會接到上百個求援電話，但他都不敢告訴陳薇，能處理的事情他就獨自想辦法處理，怕她分心。但是，有一個遼寧大連駐軍的海軍戰(zhàn)士打來的求援電話，他覺得有必要向陳薇報告。那個戰(zhàn)士在手機里說，他的家就在武漢，他的父親怕是已經(jīng)得了新冠肺炎，因為沒人做核酸檢測，躺在家里無法住院，生命垂危。他是家里的獨生子，人在部隊無法回去，媽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懇請陳薇院士救救他爸爸。

得知這個消息，陳薇心情很沉重。她說：“這個海軍戰(zhàn)士正在為國守海防，他的親人就是我們的親人，必須想辦法幫助他的家庭?！彼愿缽埜墒乱欢ㄒ业竭@個戰(zhàn)士的父親，盡最快的速度為他做核酸檢測。隨后，張干事打通了這個戰(zhàn)士母親的電話，告訴她找誰先采集咽拭子，然后他去取回來做核酸檢測。盡管陳薇一天到晚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但她對這件事記掛在心上。由于這個戰(zhàn)士家住在另一個區(qū)，為了讓他的父親盡快就地住院，陳薇又通過熟人打電話安排。20多天后，這個戰(zhàn)士的母親給張干事打來感激的電話說，因為有了他們的幫助，孩子的爸爸當天就住上了醫(yī)院，現(xiàn)在已經(jīng)康復出院。聽到這個消息，陳薇的臉上掠過一絲欣慰的笑意。

陳薇在武漢，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亮，給新冠疫情肆虐下的人們帶來了光明和希望。當?shù)厝罕妼λ墓ぷ?，也給予最大的支持和幫助。疫苗進入Ⅱ期臨床試驗，需要一大批志愿者，開始團隊還有同志擔心人員不夠。誰知消息一發(fā)出，人們知道是陳薇的團隊要搞臨床試驗，對她給予了充分的信任，一呼百應。此次參與臨床試驗的志愿者共508名，其中有兩位尤為特殊。

一位是年僅18歲的小伙子何林軒，他是志愿者中年齡最小的一位。Ⅰ期臨床試驗招募志愿者時，他就曾踴躍報名，但遺憾的是當時沒有入選。當?shù)弥蚱谂R床試驗即將開始后，他又一次選擇報名。幸運的是，這次他成功地以志愿者的身份參與到臨床試驗項目中來，并積極配合整個項目的進展。在完成疫苗接種后，何林軒對陳薇說：“陳老師，以后我想考你們單位的博士，這樣就可以跟您學習了?！?/p>

另一位志愿者，是84歲高齡的熊正欣老人。他說自看到陳薇院士來到武漢正全力研制疫苗的消息后非常感動，但感動不如行動，趁著身子骨還硬朗，也想?yún)⑴c到疫苗研究中來，想為陳院士疫苗的研制做一點自己微薄的貢獻。

陳薇對此深受感動。她從一個個志愿者身上，看到了愛的力量。

“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這句話出自漢朝賈誼的《新書》中，說的是善于奉獻愛和布施福德的人，自己往往會得到別人的愛和恩惠，實際上反映了一種因果循環(huán)的哲理。

一天，湖北省軍區(qū)機關一位軍官到陳薇團隊駐地來看望忙忙碌碌的同學張干事，給他帶來了一瓶洗發(fā)水和一條毛巾，同時給他帶來了一個易拉罐包裝的雞湯。好久沒有吃上像樣飯菜的張干事，聞到雞湯的香味，就像饑餓的老鼠聞到大米的味道，馬上打開。頓時，雞湯的香味在會議室里彌漫開來。女同事小遲已經(jīng)不知多久沒有聞到這股香味了，饞得直流口水。這倒不是因為伙食保障不到位，而是大家沉湎于工作，無暇顧及吃飯問題，甚至連飯菜送到眼前也顧不上看一眼。現(xiàn)在各位都坐在會議室等待抽血，肚子空下來了，聞到雞湯味，實在太誘人了。小遲興奮地對張干事高叫：“是不是雞湯？”

這一喊，使張干事回過神來。這些天，他也是第一批疫苗接種人員，隔天就要被抽上七八管的鮮血做化驗。而負責給他抽血的人，就是女同事小遲。盡管自己也很想喝這罐雞湯，來補一補已經(jīng)瘦了七八斤的身體，但見小遲叫喊，知道她也很想喝這個雞湯，就開玩笑地對她說：“這雞湯就送給你了，但你給我抽血的時候能不能少抽點？”

小遲滿臉堆笑地對他說：“行行，行??！把你的雞湯拿來吧！”此時，這罐雞湯在這些醫(yī)學科研工作者眼里，肯定比朱元璋落難時乞丐給他喝的那碗終生難忘的白菜湯還要好喝。

可小遲聞了聞那小罐香噴噴的雞湯，只嘗了一口，美美地舔了舔嘴唇，就舍不得喝了，好像面對的是上甘嶺的那只蘋果。她用商量的口吻對張干事說：“這湯咱們都不喝了，給陳老師留著吧！她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好好吃飯了，現(xiàn)在又帶頭做試驗，這些天也要被抽很多血，不能讓她身體拖垮了?！?/p>

此時，已經(jīng)接種疫苗正做著試驗的陳薇，還在外面忙碌。當她回來后，喝著小遲送來的這罐雞湯，那滋味真是美極了！但是她還不知道，這是她的團隊同事“虎口奪食”為她省下來的。她還以為是負責保障工作的張干事憑“能耐”搞來的。第二天，陳薇見到張干事，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昨天搞來的那個易拉罐雞湯真好喝！”當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非常感動，從內(nèi)心感謝團隊同事們對她的厚愛。

七、白發(fā)、淚水與笑容

不知不覺間，陳薇和同事們在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前線已經(jīng)戰(zhàn)斗3個多月了。經(jīng)過多少次失敗和艱難的試驗，疫苗最終成功的曙光已經(jīng)來臨。

就在疫苗臨床試驗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專家組那些敏感的女同事發(fā)現(xiàn)陳薇原來一頭濃密的黑發(fā)突然發(fā)白了。開始是一綹一綹地白，后來是一塊一塊地白，再接著是一片一片地白。那些頭發(fā)好像就是在一周之內(nèi)變白的，而且不是半拉地白，是整個頭發(fā)從根部到發(fā)梢全變白了。她的一個女同事告訴筆者：“過去聽說有人一夜愁白頭的事，我還不相信。這次看到陳老師的頭發(fā)就是這么白的，白得觸目驚心！她才50多歲呀！可我們誰都不敢提這個話題，怕她傷心，因為她是一個很愛美的女人……”

的確，陳薇不僅是一個愛美的女人，本身就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性。如果你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一個女科學家還可以長得這么美。年輕時的陳薇，柳眉明眸，唇紅齒白，膚如凝脂，一頭瀑布般流瀉的黑發(fā)，而且身材高挑，要不怎么能在大學里被稱為“?；ā蹦兀繋资赀^去了，陳薇美貌依舊，并且依舊愛美。每年單位組織新春聯(lián)歡活動時，陳薇時常會穿著旗袍走秀，并用那吳越細語唱段越劇或黃梅戲，一副明星范兒。伴隨著歡聲笑語，她美得不要不要的。此次出征武漢前，她還是一頭漆黑的貨真價實的黑發(fā)，怎么說白就白了。

疫苗研發(fā)進入后期的一天，陳薇才有時間對著鏡子梳頭，終于發(fā)現(xiàn)頭上白花花的一片白發(fā)，心里一驚。起初她以為是眼睛花了，或者是鏡子反光，反復看了看，才確認自己的頭發(fā)確實變白了，白得可怕！自從來到武漢抗疫前線，她每天都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工作又極度繁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所以才從頭上反映出這些日子的艱難。

當女同事們告訴陳薇生出白發(fā)時，她也難過得眼眶發(fā)紅，不由得發(fā)出人生“朝如青絲暮成雪”的感慨，連連說：“這活不能干了，這活不能干了！”但她知道，人生沒有付出就沒有獲得，所有的輝煌背后都是苦難。她覺得自己沒有時間“悲白發(fā)”了，疫苗研制方面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她去做。

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之后，她就去理發(fā)店剪一剪頭發(fā)。其實陳薇剛到武漢時，為方便進出負壓實驗室穿戴防護服，她就去理發(fā)店把頭發(fā)剪得很短，而這次理發(fā)她還是去同一家理發(fā)店。當她坐在椅子上，理發(fā)師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陳薇的頭發(fā)和剛來武漢時竟然判若兩人，不由得心疼地說：“您的頭發(fā)怎么白得這樣快呀！”陳薇微微一笑：“為武漢人民而白頭，我心甘情愿?！?/p>

當陳薇的形象終于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上的時候，在北京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女兒的老媽媽，也突然發(fā)現(xiàn)女兒原來的一頭黑發(fā)，竟然花白了。目睹這一幕，老人家不禁淚水漣漣……

5月17日，在完成Ⅱ期臨床試驗后，陳薇率部分團隊成員返回北京，籌備下一階段的疫苗研制工作。此時，距他們年初抵達武漢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整整113天。

113天的廢寢忘食，113天的爭分奪秒，每一個夜晚都是鏖戰(zhàn)病魔的難關，每一次黎明都是創(chuàng)造奇跡的希望。

院領導向陳薇率領的團隊表示祝賀，感謝他們?yōu)閼?zhàn)勝疫情所作的突出貢獻，為部隊和軍事科研工作者爭了光。但談起新冠病毒疫苗科研攻關的艱辛，一向堅強的陳薇也不禁流下淚水：“難，實在是太難了！”但是，她又堅定地對領導和戰(zhàn)友們說：“除了勝利，我們別無選擇！”

在采訪陳薇的同事時，我們問陳院士平時愛不愛哭，他們回答說，女同志的淚腺比較發(fā)達，通常都比男同志愛掉眼淚。但陳院士很堅強，只有在工作最艱難的時候才會流淚，在工作取得突出成就非常高興的時候也會哭。當中央電視臺的記者前來采訪時，陳薇說到動情處又流淚了：“我們的疫苗研制成功了，從此再也不要看外國人的臉色了……”

2020年5月22日，陳薇團隊的重組新冠疫苗人體Ⅱ期臨床試驗數(shù)據(jù)，在國際醫(yī)學界最權威的雜志《柳葉刀》發(fā)布，其結果顯示108名志愿者全部產(chǎn)生了免疫反應。這是世界上首個新冠疫苗的人體臨床數(shù)據(jù)，是人類抗擊新冠病毒的里程碑。陳薇激動地說：“我們擁有完全自主知識產(chǎn)權的疫苗成功進入臨床試驗，是我國科技進步的體現(xiàn)，也是我們國家大國形象、大國擔當?shù)捏w現(xiàn)，更是對人類的貢獻?！?/p>

不久，這個疫苗獲得國家專利。緊接著，Ⅲ期國際多中心臨床試驗也取得振奮人心的結果。

2021年2月，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的一年后，陳薇團隊研發(fā)的新冠疫苗獲國家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附條件批準上市。在常人看來，陳薇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但自我滿足決非她的性格。能不能讓老百姓對疫苗的安全感更強一些、使用更方便一些，疫苗產(chǎn)能可不可以再高一點，她坐在實驗室里陷入了沉思?？粗粩鄶U大的接種人群，面對疫苗產(chǎn)能捉襟見肘的現(xiàn)狀，陳薇在疫苗的研發(fā)設計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關。

5個月后，陳薇團隊研制的全球首款霧化吸入式新冠疫苗成功問世。使用者不必忍受肌肉注射帶來的不良反應，只需要通過霧化吸入，便可獲得黏膜免疫、細胞免疫和體液免疫三重保護。這樣一來，不僅提高了民眾的接種意愿，而且單次吸入劑量僅為肌肉注射劑量的1/5，相當大幅度地提高了疫苗產(chǎn)能，此外還解決了大批尖銳醫(yī)療廢物的處理問題，可謂一舉多得。

陳薇的臉上再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是一個攀登者在征服種種艱難險阻登上又一座山峰后露出的笑容，是一名軍人在險象環(huán)生的戰(zhàn)場上將戰(zhàn)旗插上高地后勝利的笑容。

八、團隊核心

成功永遠屬于拼搏者，榮譽永遠屬于奉獻者。

2020年9月8日，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陳薇獲頒“人民英雄”國家榮譽稱號勛章。頒獎時，陳薇一身戎裝，鄭重地向頒獎的習近平總書記行了個軍禮。習近平總書記高興地對她說：“你為軍隊立了功！”

陳薇對此感到無比的自豪，但她說自己只是代表了她的團隊來領獎。“功勞是大家的，這個巨大的榮譽應該屬于我們整個團隊。”

這不是客套和謙虛，而是發(fā)自她內(nèi)心的聲音。作為團隊的核心人物，陳薇當然對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但她明白，沒有整個團隊的精誠合作和全力攻關，就不會有新冠疫苗研制的成功。因此，她的團隊經(jīng)中央軍委批準榮立了集體一等功。

陳薇不僅個人在病毒研究領域取得了出色的成就，成為一位榮譽等身的醫(yī)學科學家，而且擔任了很多年軍事醫(yī)學研究院生物工程研究所的所長。她深知，一項科學研究事業(yè)的發(fā)展離不開人才方隊的支撐。因此，她很注意用事業(yè)凝聚人心，用平臺鍛造人才，邊研究抗病毒疫苗，邊培育中青年專家。

人才哪里來？首先要靠發(fā)現(xiàn)、靠招攬、靠挖掘。作為領導，要從國家、民族、軍隊的利益出發(fā)，真心吸引與選拔人才。陳薇，正是這么做的。

1988年出生的研究所副研究員遲象陽，大學期間在上海交通大學學的是自動化專業(yè)，由于成績突出獲得碩士研究生保送的機會，可她很喜歡生物化學專業(yè)，想成為陳薇導師的學生，就試探著給她寫了一封信。由于擔心自己是個女生，進入這個領域不容易，心里一直忐忑著。沒想到陳薇在了解到她的一些情況后，很快給她回信，同意當她的導師。這個快人快語的東北姑娘告訴我們：“第一次見到陳老師時，感到特別親切。她笑呵呵地對我說，‘來啦！坐！以前我們招的研究生基本都是男的，你來了之后就成了香餑餑啦！一句笑話，就消除了我內(nèi)心的緊張感?！比缃褚咽巧闲＼娿暤倪t象陽，成為陳薇團隊的骨干，在多個研究領域都取得了出色的成就。

從南京大學生物化學專業(yè)畢業(yè)的徐俊杰，1994年被特招到原南京軍區(qū)某部，3年后去軍事醫(yī)學研究院讀博士，陳薇手把手地教他做基因測序。當時干這個活是有危險的，因為有放射性元素，一般人不愿干，而已30多歲還沒有孩子的陳薇卻全然不顧這些，耐心幫助指導他做相關實驗。到了學業(yè)結束時，他面臨工作選擇的難題：如果還回老部隊，由于專業(yè)不對口，他學的東西就可能荒廢了。為了保留這個人才，陳薇想方設法最終將他留在了研究所。后來，他成為陳薇團隊的主力，如今已擔任生物工程研究所的副所長。

陳薇說：“一旦發(fā)現(xiàn)了可造之才，就要努力加以培養(yǎng)，使他們盡快進步，取得成果，而不能讓他們像花瓶一樣裝門面?！?996年從南開大學生物系畢業(yè)的內(nèi)蒙古姑娘侯利華，品學兼優(yōu)。被招到研究所之后，單位悉心培養(yǎng)。當她從德國實驗室學習回國后，就被陳薇拉到某研究項目上來，并讓她在埃博拉病毒疫苗的研究上發(fā)揮重要作用。去非洲進行埃博拉疫苗的臨床試驗，陳薇讓她牽頭，并花了大量精力幫她在駐地協(xié)調(diào)經(jīng)費、人員、物資。如今已是這個單位疫苗與抗體工程研究室主任的侯利華大校告訴我們，在非洲抗擊埃博拉的前線，陳薇言傳身教。她常常在半夜時分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訴侯利華哪個數(shù)據(jù)應該核準，哪些試驗應該怎么做。試驗中遇到什么問題，只要找到陳薇，都能得到幫助解決。因為在埃博拉疫苗研究上作出貢獻，侯利華榮立了二等功，團隊項目組榮立集體二等功。

陳薇還從生活上對所帶的學生與下屬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有一個博士的岳父從外地來京治病沒有住處，陳薇就自己掏錢幫他租房子。有一個家在外地的實驗師，父母從老家來京探親，又是陳薇自己出錢為他們在招待所安排好食宿。年齡大一點的學生和部屬，拿陳薇當姐姐;年齡小一點的學生和部屬，拿她當媽媽。因為在陳薇身上，除了有一種男子漢的剛毅，更多的還有一種母性的溫柔。她不輕易對學生發(fā)火，即使下屬做錯了什么，她也是輕聲細語地加以批評教育，讓人感到春風化雨般的真誠與溫暖。

通用電氣公司前首席執(zhí)行官和董事長杰克·韋爾奇在國際上有句廣為流傳的名言：“在你成為管理者之前，成功的標準是如何使自己成長;在你成為管理者之后，成功的標準是如何使別人成長?！?/p>

作為團隊領銜科學家，陳薇注重用事業(yè)凝聚人心、用平臺鍛造人才。為了盡快培育青年科技人才，陳薇有意給學生壓擔子，經(jīng)常鼓勵他們獨立申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課題，并親自擔任技術指導。因為他們從事的研究大多是軍隊指令性課題，不能發(fā)表論文、申報成果，陳薇就努力搭建技術平臺，為人才快速成長開辟了“快車道”，一步一步地將學生們托舉起來。

研究員張曉鵬是陳薇帶出的第一個碩士研究生，他至今仍記得自己十幾年前剛剛進入實驗室，在導師指導下完成蛋白純化實驗的動人場景。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張曉鵬敏銳地注意到，單純的核酸檢測無法判定是否存在混合感染的問題。為了給臨床治療提供更好的技術保障，他帶領隊員搭建了病毒抗體和多重病原感染檢測平臺，可以同時檢測流感病毒、肺炎支原體等16-22種呼吸道病原體。正是憑借這一項技術，專家組成功地處理了多例疑難的危重患者。張曉鵬因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做出的獨特貢獻，被總部評為“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

陳薇的團隊中有3位女博士，在抗疫前線被譽為“三朵金花”，她們分別是遲象陽、董韻竹和張夢瑤。在前往武漢抗擊新冠疫情期間，她們在陳薇的鼓舞和感召下，全力拼搏，為打贏這場戰(zhàn)役奉獻了聰明才智。在陳薇的指導下，遲象陽將自動化和微生物研究結合起來跨界攻關，主動受領搭建單細胞技術平臺的任務，成功研發(fā)抗體基因平臺，為后續(xù)應急科研攻關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陳薇說過：“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學生，這是我作為導師的使命和職責?！彼`行了自己的諾言。她把她的團隊成員、她的學生，不僅看作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更是作為親密無間的家人。陳薇的學生和同事們對她有這樣的評價：永遠誨人不倦，永遠鼓勵創(chuàng)新，總是及時把國內(nèi)外最前沿的有關醫(yī)學理念和信息共享給大家……

為了培養(yǎng)更多的專業(yè)人才，陳薇總是盡可能地為學生們搭建平臺、拓展空間，總是無保留地指導學生，無條件地信任團隊成員，而他們也用實際行動贏得了陳薇的認可。如今陳薇所帶的團隊里涌現(xiàn)出一大批中青年科研創(chuàng)新人才，并獲選國家創(chuàng)新人才推進計劃重點領域團隊、軍隊創(chuàng)新群體獎等多項國家和軍隊大獎。

九、幸福的后盾

當陳薇帶著在武漢戰(zhàn)勝新冠疫情的初步成果與團隊同事回到北京時，在機場迎接他們的，除了單位各級領導、同事、朋友，還有各自的家人。

在歡迎陳薇的人群中，有一個英俊斯文的男子，顯得特別激動。他手捧一束鮮花，卻躲在接機人群的后面，等待久別重逢的妻子，他要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這個男人，就是陳薇的丈夫麻一銘。

隊友們見此，就把老麻往前推，并像過去一樣開玩笑對陳薇說：“政委來了！”

“政委”二字，是陳薇團隊的學生和同事平時對她丈夫的戲稱。因為他總是默默無聞地站在陳薇的身后，全力支持著她的工作。

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站著一個成功的女人。反過來說，一個成功的女人背后，往往站著一個成功的男人。這句話對陳薇來說，真的很合適。麻一銘就是陳薇事業(yè)成功的堅強后盾、幸福后盾。和諧溫馨的家庭關系，是陳薇英雄交響曲中旋律優(yōu)美的華彩樂章。

說起來，兩個人的認識還帶有一定的浪漫色彩，也可以說是一見鐘情。

1989年的五一前夕，陳薇受同學之邀赴泰山旅游。因為那時的火車票緊張，陳薇只買到一張站票。上車后，陳薇就只能站在一節(jié)車廂的過道上。而恰巧麻一銘就坐在陳薇對面的座位上。見來了這么一個漂亮姑娘，作為山東大漢的麻一銘出于好心，硬是在3個人的座位上擠出個空當，向陳薇伸手示意。

一個是時年23歲的正在清華攻讀碩士學位的研究生，一個是時年35歲的青島某葡萄酒廠的辦公室主任。于是，一段“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奇妙緣分，就在這列火車上緩緩拉開了帷幕。

兩人在火車上天南海北地聊了一路，麻一銘對這個漂亮、開朗、多才的女大學生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而陳薇也對這個英俊、篤實、善良的山東漢子頗有好感。到了陳薇快要下車的時候，麻一銘主動向她要了電話號碼，還說一周后他會去北京出差，順便去看她。陳薇當時并沒有在意，誰知一周后麻一銘真的出現(xiàn)在清華校園，他就是奔著心目中的這個女神而來的。他的再次出現(xiàn)，一下攻破了陳薇的情感防線。盡管他們的戀愛遭到方方面面的堅決反對，但麻一銘最終真的成了她的丈夫。

陳薇研究生畢業(yè)后進入原軍事醫(yī)學科學院工作，麻一銘為了能夠和她生活在一起，毅然辭去在青島待遇優(yōu)厚的職務，只身來到北京。兩人在部隊附近租了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小平房，買了一張白天可以坐人、晚上可以當床的雙人沙發(fā)，還買了一個可以做飯的煤油爐，這便是二人當時的全部家當。幸福的生活從此正式開始，對有情人來說，幸福并不是由物質(zhì)的富有來決定的。物質(zhì)的匱乏并沒有阻礙他們愛情的發(fā)展，反而激發(fā)出他們想要守護對方的強烈愿望。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陳薇和麻一銘的婚后生活與常人有所不同，他們形成了自己獨特而又甜蜜的生活模式。麻一銘平時從不讓妻子做家務，他開玩笑說“做家務是對陳薇才能的浪費”。而陳薇因為工作需要，經(jīng)常凌晨一兩點鐘才回家，麻一銘通常會在家里邊看電視邊等妻子回來。一到晚上11點左右，麻一銘就開始給陳薇打電話，催她回家睡覺，可往往是打了幾次電話都不見人。如果不放心，他就會親自到實驗室去找陳薇，擔心她做實驗時出現(xiàn)什么意外。每天，麻一銘會早早地起床為陳薇做好早餐，還把妻子洗臉時的牙膏擠好，然后才去上班。陳薇為此常常感嘆：“老公已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p>

甜蜜的婚姻，要靠婚前找到對眼的“另一半”，婚后還要舍得為對方無私地奉獻情感，努力經(jīng)營和諧的家庭關系。在孝敬雙方父母方面，兩人保持著高度的默契。有時陳薇給自己父母買的東西，會說是女婿孝敬的;而麻一銘給他父母買了東西，也會說是兒媳婦給買的。陳薇和麻一銘的老家分別是浙江和山東，每年春節(jié)過年的時候兩人都會在浙、魯兩地穿梭，用濃濃的親情迎接新的一年。兩個人辦事總是為對方著想、替對方考慮，所以生活也更加溫馨和睦。

當別人羨慕陳薇的家庭和諧時，她傳授經(jīng)驗說：“在工作中要淡化你的性別，在生活中要突出你的性別。睿智與親和并存，既能出色工作，也能享受生活?！辈坏貌怀姓J，陳薇不但智商高，情商也高，使得麻一銘無怨無悔當她事業(yè)上的“忠實助手”。

在抗擊“非典”的關鍵時期，陳薇幾乎是泡在實驗里沒命地工作，而她的丈夫麻一銘也處于隨時待命的狀態(tài)。盡管在科研上幫不上什么忙，他總是盡量為妻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為“ω干擾素”報批需要打印大量的文件材料，而實驗室里當時破舊落后的打印機根本不夠用，麻一銘就自己墊付10萬元，以最快速度幫助陳薇采購了彩色激光打印機、數(shù)碼復印機和電動裝訂機等設備。

在陳薇率團隊研制“重組人干擾素ω噴鼻劑”兩年多的時間里，麻一銘幾乎成了陳薇實驗室里的常駐外援。有時團隊成員需要加餐或買東西，只要陳薇一個電話，他便會趕緊出去采購;有時陳薇沒有時間參加社交活動，也由麻一銘代表;陳薇外出辦事，丈夫常常擔負起她的兼職司機。正因如此，麻一銘被陳薇的同事們戲稱為“政委”，而麻一銘則稱自己是他們的“后勤部長”。

在與丈夫相識10年的時候，陳薇寫過一段隨筆：“10年前，我與‘一見鐘情的丈夫常常情不自禁地牽手相視而笑。10年后，我倆十指相扣的默契依舊，笑靨依然。只是相牽的手多了一雙小手，而兒子燦爛的笑，更是我前進的源泉。”

從兩個人的心心相印到三個人的其樂融融，陳薇不僅在事業(yè)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家庭上同樣也收獲了滿滿的幸福與快樂。

因為工作的原因，陳薇32歲才生孩子。而且就在臨產(chǎn)的前兩天，她仍堅持在實驗室工作。等到孩子剛滿月，她又回到工作崗位。因為工作的繁重，陳薇陪伴孩子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短暫。但她認為這樣對男孩子成長也有好處，那就是他會變得更獨立、更堅強。陳薇對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兒子說：“媽媽只希望你這輩子能做好兩件事：第一是娶個自己愛的人，第二是干自己喜歡干的事。”

讓陳薇感到欣慰的是，兒子不僅長得高大帥氣，而且學業(yè)優(yōu)異，思想進步。由于受家庭的良好影響，兒子上中學時，就主動申請到西非做志愿者。上大學后，兒子也同母親一樣，選擇了微生物學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他表示，自己要像母親一樣“戰(zhàn)斗”，將青春奉獻給祖國。

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里，身邊擁有這樣深深愛著自己又被自己深深愛著的兩個男人，陳薇感到自己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干事業(yè)也有了源源不斷的巨大動力。

十、還是一個兵

不管過去取得了什么樣的成就，陳薇始終牢記自己是一名中國軍人，始終牢記一個軍事醫(yī)學科研工作者肩負的特殊使命。在她身上，你看不到一絲傲慢和居高臨下，只有謙和、真誠與質(zhì)樸。

她說：“無論你是學士、碩士、博士，還是院士，歸根結底都是一名戰(zhàn)士?！币虼?，她在平常工作中，始終用一個戰(zhàn)士、一名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

2021年的隆冬時節(jié)，陳薇率隊來到雪域高原，開展有關課題研究。所到之處，她嚴格要求自己，盡最大的努力不給基層部隊和邊防官兵增添麻煩。

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冰雪高原上，道路顛簸，空氣稀薄。多少年來在事業(yè)中奮力拼搏，陳薇已積勞成疾，加上高原反應，她的身體變得很虛弱，但她率領團隊同事堅持完成了相關項目的調(diào)研任務。

返回拉薩的途中，陳薇乘坐的車子要路過一個高海拔的兵站。兵站的戰(zhàn)士們聽說陳薇坐的車要打他們身邊經(jīng)過，就早早地等候在路邊迎接。在邊防戰(zhàn)士心里，陳薇就是高原上那座令人敬仰的巍峨高山。

本來，陳薇是可以從邊防某個機場坐飛機返回的，可航班太少，訂票時發(fā)現(xiàn)只有一個座位了，大家說那正好給陳所長?？申愞币姶?，連連搖頭：“要走大家一塊走，我不能搞這個特殊。我喜歡跟大家一起坐車，一邊走還可以一邊觀察了解一些情況?！彼龥Q心與大家同甘共苦。

車子在高原雪山上行走，路況很不理想，陳薇在缺氧中顛簸得頭昏腦漲。聽說前方的兵站官兵想要見一見她，她馬上振作精神，把迷彩服穿上，還要扎上武裝帶，穿上高幫作戰(zhàn)靴，完全是軍容嚴整的基層官兵的著裝。見她身體不舒服，同事都勸她不要穿作訓服了，可陳薇還是堅持穿上了。

這使同事們想到在武漢抗擊新冠疫情時，只要陳薇離開實驗室，也是同樣的一身迷彩作訓服，作訓帽、寬腰帶、高幫靴，一樣不少，軍容非常嚴整。陳薇說：“這里也是陣地，我們必須按部隊的著裝要求來。我是領隊，在軍容風紀上必須帶好頭。再說，在這個時候，嚴整的軍容反映了我們的精神面貌，可以振作人們的精氣神。還有，我離開實驗室會同當?shù)氐尼t(yī)護人員和駐地群眾打交道，在他們面前就要維護好軍隊的良好形象?！币婈愞闭f得在理，就沒有人再阻止她按規(guī)定穿冬季的迷彩作訓服了，只是對她有些心疼。

兵站到了，只見那么多的官兵列隊在路的兩旁。山坡上，一排“誓死捍衛(wèi)祖國領土完整”的鮮紅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陳薇一掃在車上難受的面容，健步下車微笑著同戰(zhàn)士們一一握手，并合影留念。

這時，有個戰(zhàn)士請求陳院士給他簽字。同行的同事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就勸她這個環(huán)節(jié)就算了。但陳薇覺得不能冷落這些遠離家鄉(xiāng)守衛(wèi)邊防的可愛戰(zhàn)士的一片心，依然答應為他們簽字。一個戰(zhàn)士興奮地拿來帽子，讓陳薇在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有一個即將退役的士官，興沖沖拿來一件嶄新的軍服，讓陳薇在上面簽了字。他說這件由陳院士簽了字的服裝，是他一輩子的榮耀，要珍藏一輩子。

簽名還在繼續(xù)，兵站炊事班班長擠到陳薇跟前說：“我們用高壓鍋煮了一點面條，想請陳院士和首長們吃一點再走?！北緛黻愞贝诵袥]有這個“節(jié)目”，他們吃飯的地點已經(jīng)定在前方別的軍營，可兵站官兵早有了“預謀”。看到炊事班班長和這些邊防官兵誠懇的表情，腦袋和肚子難受得一點飯也不想吃的陳薇，立即招呼同行人員就餐。面對著基層官兵滿懷盛情的一小碗面條，陳薇強忍著嚴重的高原反應，強迫自己哪怕一小口也要吃下。此時，她硬撐著把笑容寫在臉上，感動的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

當陳薇被同事們攙扶到汽車里時，一下子就癱倒下來，立即被戴上了氧氣面罩。可面對熱情送行的邊防官兵，即使快昏迷了，她仍把手伸向車窗外，同大家揮手告別。

這趟高原之行的苦沒有白吃，陳薇不僅給邊防戰(zhàn)士們留下北京大機關女將軍美好的印象，也圓滿完成了相關課題的調(diào)研任務。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和使命。

采訪結束時，她對我們說：“病毒是人類健康的最大殺手，是國家安全的隱形威脅，事關未來戰(zhàn)爭勝負。與各種致命病毒短兵相接，為國家鑄造生物安全防御堅盾，是我義不容辭的天職！”

征程萬里風正勁，執(zhí)楫奮進正當時。陳薇正帶領著她的團隊枕戈待旦，時刻準備著向祖國和人民交出下一份向病毒宣戰(zhàn)的合格答卷。

責任編輯/董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