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度
考古學(xué)者、詩人黑光,在我的印象里不是一個人,是一株古銀杏樹。
這個印象一旦確定下來,便愈來愈深,難以拂拭而去。
事實(shí)上,他與銀杏樹相似之處的確甚多。他與同事合作,編撰過兩巨冊《陜西文物地圖集》。是書被國內(nèi)古玩界稱為“盜墓圣經(jīng)”,把陜西境內(nèi)的文物具體到每個村莊,每條河流,每座土丘。記錄著這片承載著中國歷史上所有輝煌的土地上的丁丁卯卯。
銀杏樹也是如此??破諘希环Q為現(xiàn)存種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遺植物”。“孑遺”二字太霸道了,直接將時間推至三四億年前。那么,他定然熟悉冰川時代的秘密了?
應(yīng)該不是冰水,而是尖銳的冰山冰棱。他的模樣即是如此;他看上去絕對不是那種心平氣和、和顏悅色與人說話的人。也許他想一個眼神就讓對方言聽計從。也許恰恰相反,他在有意與“相由心生”的古諺語作對;在給女兒的信與詩中,他展現(xiàn)了他溫柔的部分。
但他的詩文中更多的體現(xiàn)了火焰的形狀與氣息,炙熱、銳利、突兀、倔強(qiáng)、急遽、直接,仿佛柔軟卻剛硬、蠻橫、時時刻刻、不由分說。
這是火山的氣息。不是日本的富士山,而是說法語的非洲剛果的活火山。
法語對于他不是似水柔情,而是對革命與人文傳統(tǒng)的推崇。在我對他的閱讀中,他幾乎沒有寫過他的愛人;仿佛他的愛人是乞求著嫁給他的,他不能泄露一丁點(diǎn)兒愛的信息防止她哪怕是一絲偶然的驕傲。這簡直不能讓人忍受。
他感慨的是時代。
他歌頌的“革命”不是暴力,而是對嶄新事物的寬容掌聲,對自由意志的呼聲。他贊賞反抗者,贊美生命的熱度,贊美意志與天的尊嚴(yán),甚至贊美苦澀與砧板的偉大。他有很多起句不凡的詩,讓人想起聶衛(wèi)平,“前二十手,天下無敵”,像在抒寫一幕希臘悲劇。
當(dāng)然,他經(jīng)歷過漂亮的戰(zhàn)役?,F(xiàn)在側(cè)耳傾聽浩瀚的風(fēng)聲。
這又是松樹的性格。在巖石間總是比在松軟的土壤中生長更快,更繁茂。
我很想問下他的生辰八字是什么。銀杏樹都很高大,樹枝是柔軟的嗎?我需要爬上去折枝看看嗎?
我甚至買了一本金盾出版社的《銀杏栽培技術(shù)》。
他為什么還不叫我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