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東
七月,天亮得早,外面蟬聲聒噪。翠花睡不著,便起床走到陽臺上,給兒子小軒洗衣服。
小軒十五歲,讀初三,愛打籃球。可不,剛放暑假,天麻麻亮?xí)r,小軒就換上球衣,抱著籃球出門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讓他放松一下也好。
洗好衣服,翠花便拉開陽臺上的防盜網(wǎng),把衣服晾在曬衣竿上。
忽然,翠花眼前一亮,樓下那棵木瓜樹上又有幾個木瓜熟了,橙黃橙黃的,很是饞人。該摘一個嘗鮮了。今天下班后一定來摘,小軒他爸說木瓜燉排骨味道不錯,還可以給小軒補(bǔ)補(bǔ)身子呢。
翠花吃完早餐,便戴上口罩,拎著包上班了。
下班后,翠花擠坐公交車回家,滿臉疲憊。剛進(jìn)小區(qū)大門,手機(jī)便響起來了。
“請問您是張翠花嗎?”
“是。”
“我是物管的老趙,麻煩您趕緊過來一下!”
“什么事?”
“您過來就知道了。”
剛走到物業(yè)樓下,翠花便聽到小軒嚷著:“你憑什么摘我家的木瓜?”
“栽在小區(qū)里的木瓜樹,歸全體業(yè)主共有,怎么可以說是你家的?”
“那樹是我爺爺十年前栽下的,自然是我家的!”小軒不依不饒地說。
這時,翠花走進(jìn)門來。她一眼便瞥見六棟的張老漢,小軒正在跟他“理論”呢。
平日里,這個張老漢衣冠不整,總穿件背心,趿著拖鞋,在小區(qū)內(nèi)逛來逛去。他最愛貪小便宜,看到地上的飲料瓶和硬紙板,哪怕見到樹上掉下來的杧果,也會如獲至寶地?fù)熳?。去年,翠花就見到張老漢偷摘自己樹上的木瓜。當(dāng)時,念在鄰居的分兒上,翠花沒有計較。想不到,今年張老漢又來摘木瓜了。翠花心里不爽。
“媽,他偷摘咱家的木瓜,還說要砍樹呢!”小軒指著張老漢說。
翠花忙拉住小軒,笑道:“張爺爺摘個木瓜嘗鮮,那是瞧得起咱們。咱們走吧!”
“不,他摘個木瓜也就算了,可他還折斷了枝條,把好多沒熟的小木瓜也弄下來了?!毙≤幷f。
翠花笑著問張老漢:“可有這事?”
張老漢黑著臉說:“有,小區(qū)內(nèi)本來就不允許業(yè)主私自栽木瓜樹!”
眼看矛盾就要升級了,老趙再也按捺不住,大聲說道:“小區(qū)內(nèi)是不允許業(yè)主私自栽樹的。明天就砍掉,省得惹禍!”
“你們誰敢砍樹,我就跟誰拼命!”小軒怒吼著。
頓時,大伙蒙了,寂靜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小軒哽咽著說:“你們以為那只是一棵木瓜樹嗎?不,那是我爺爺和外公留下的紀(jì)念。為了接送我讀書,爺爺從江西老家樟源村來到廈門,直到五年前去世。為了幫我家里煮飯炒菜,外公從江西老家?guī)X背村來到廈門,直到去年病逝……”
“軒兒,啥也別說了。娘也舍不得這棵樹呀,那是你爺爺親手栽下的。你爺爺去世后,你外公繼續(xù)照料它??吹剿?,我就會想起你爺爺和外公。大家行行好,給我們留個念想吧!”翠花眼里噙著淚花。
“留個念想,說得好!我的老家在山西。我來廈門打工二十多年,想不到會在這里扎下根來。”說著,老趙的眼圈紅了。
“說起來,我也是外地人。我的老家在貴州一個山旮旯里,女兒在廈門醫(yī)院當(dāng)護(hù)士,前年生下二胎,我就是來幫帶外孫的。說到底,這小區(qū)里的業(yè)主大都是外地人,誰不想念老家呢?!闭f著,張老漢羞愧地低下頭。
從此,再也沒有人來偷摘翠花家的木瓜了。
又是一個清晨,窗外蟬聲陣陣。翠花早早起床,到陽臺上洗衣服,她猛然發(fā)現(xiàn)樓下木瓜樹下圍了一圈木柵欄。顯然,木瓜樹被物管特意保護(hù)起來了。
翠花走到樓下,驚喜地看見木瓜樹上還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兩句詩: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選自《金山》
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