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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huán)游孤獨星

2022-04-27 00:18顧水行舟
花火A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香港

顧水行舟

約圖建議:港口盛放煙花,女生對著煙花虔誠地許愿。

作者有話說:故事的靈感來源香港的幾次旅行,前段時間和媽媽聊起我三歲時的那一次,她說印象最深刻的是維多利亞港的夜景。那時我還太小,到現(xiàn)在我真的回憶不出當(dāng)年夜色中的海港,但我想,相同的景色,一定有人記了很久,很久。

摘句: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不顧一切也要奔向他的決絕,這是一生只能有一次的勇敢。

我緊盯著逐漸降速的轉(zhuǎn)盤指針,還是無法阻止它指向我的勢頭。幾秒過后,它不出所料地在我面前停下。

作為在高中同學(xué)聚會的飯后“真心話”游戲中,第一個被選中的倒霉蛋,我受到了莫大的關(guān)注。

每到這個時候,陳曦晨總是最積極的那一個,替我從倒扣的牌堆中挑出一張,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出寫在上面的問題:“你做過最冒險的事情是什么?”

“轉(zhuǎn)學(xué)到香港。”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不是像蹦極和穿越原始森林那樣了不得的冒險,一臉期待的聽眾們有些失望,但是對于認(rèn)準(zhǔn)了一家早餐店之后就不會再冒著浪費幾塊錢的風(fēng)險嘗試另一家店的我來說,這真的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了。

我父母肯定也是這樣覺得的,因為在我說出要去香港讀高中的這個決定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在我高一的一個傍晚,外面昏黃的天如同被打翻的橘子汽水,家中客廳里的氣氛稍顯凝重。父親因為工作調(diào)動,要去香港常住,而母親在上海有一份穩(wěn)定且不薄的收入,她不愿意放棄工作,兩人只能分居兩地。

我要跟著誰過,就成一個問題。他們把選擇權(quán)交給我——是繼續(xù)留在我生活了十多年的上海,還是跟著父親去人生地不熟的香港?

這似乎是一道正確答案無比明了的選擇題,香港不僅有陌生這一個劣勢,我的父親還工作忙碌,可能十天半個月都無法回家,更何況他本就不會做家務(wù)活,跟著他一起住,相當(dāng)于我要獨立生活。

任誰看來,我都會選擇留在上海。

所以,在得知我竟然要去香港之后,父母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問:“為什么?”

我已經(jīng)不太記得當(dāng)時究竟回答了些什么,畢竟所有說出口的理由都是借口,我不會告訴他們,我突然生出的冒險精神,是源于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遇。

時針再往回?fù)芤稽c,在高一的上半學(xué)期,我去香港參加過一次考試。

我初中讀的是普通的體制內(nèi)學(xué)校,完全沒有為出國做過準(zhǔn)備,所以即便在父母的安排下四處參加入學(xué)測試,僥幸考進了上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國際高中,也是惶恐大于雀躍。

身邊的同學(xué)都很厲害,自信而自律,聰明且努力,不少早在高中前的暑假,就考出了SAT(美國高考)的高分。

我為了追上他們的步伐,不得不拼命備考,然而無論我把過往題目反反復(fù)復(fù)地分析了多少遍,生澀難懂的新閱讀題還是每次都能難倒我。

我去香港參加考試時,我的心里完全沒有底,而入住考場旁的酒店,嘗試打開行李箱密碼鎖卻以失敗告終的那一刻,我更加手足無措。

我在機場取錯了行李。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和我的行李箱同款的,另一個人的行李箱。

考試所需的重要證件都被我放在行李箱里,我必須要找回我的箱子。經(jīng)過和機場工作人員的漫長交涉后,我終于與那個疑似錯拿我的行李箱的人取得了聯(lián)系。

是個男生的聲音,經(jīng)過我的提醒后他才發(fā)現(xiàn)行李箱的問題,急忙向我道歉,并且問了我的地址,承諾會馬上送過來。

他確實沒有讓我等很久,半個小時后,我就在賓館的大廳里見到了他。

一場短暫的大雨倏忽而至,男生的頭發(fā)和襯衫濕了大半,但他沒有顧及這些,反而低著頭仔細地幫我擦去箱子上的雨水。

“顧程格?”我試探性地叫了他在電話里告訴我的名字。

他抬起頭,順著聲音看向我,先是愣了愣,足足四五秒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把行李箱遞給我,露出一個友好的笑:“真的對不起?!?/p>

“沒事?!蔽掖颐[手,“有可能是我先拿錯了,麻煩你跑這一趟。”

這么近的距離,我發(fā)現(xiàn)他的左眼角旁,有一顆淺淡的淚痣。

明明是極富陽光和少年氣的笑容,因為有淚痣的存在,平白多了幾分憂郁。

這是獨屬于顧程格的,特別的氣質(zhì),以至于這不經(jīng)意間的一瞥,讓我念念不忘很多年。

不過,真正讓我后來下定決心轉(zhuǎn)學(xué)到香港的,還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

交換行李箱后我們又聊了幾句,我不受控制地為近在咫尺的考試擔(dān)心,顧程格敏銳地察覺出我的慌亂。

“過度緊張對考試的發(fā)揮可沒有幫助,或許你可以嘗試做些其他的事情……今天晚上,維多利亞港會放煙花,你可以試試對著煙花許愿,很靈驗的?!?他向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愿意讓我體驗一次當(dāng)導(dǎo)游的感覺嗎?”

真奇怪,我明明不是會輕易受蠱惑的人,這一刻卻心跳如鼓,只知道點頭答應(yīng)。

這是我第一次去維多利亞港,游客來來往往,我們必須實時留意著對方,才能不被人群沖散。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最佳的觀景位置,我抬頭看去,煙花綻放在漆黑的夜空,宛如一個個遙不可及的夢破碎又凝聚。在顧程格帶著鼓勵的目光下,我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默默地許下虔誠的愿望。

那天晚上,考試前經(jīng)常失眠的我意外地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狀態(tài)絕佳,做題時如有神助。兩周后結(jié)果公布,我果然考得很好,拿到了比預(yù)期還要高上一截的分?jǐn)?shù)。

至此,我許下的第一個愿望成真,開始覺得香港是一座能給我?guī)砗眠\的城市。

至于第二個愿望……

我到新高中的第一天,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時,看見坐在后排的顧程格先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隨即彎起眼角,我就知道,再一次如愿以償。

我只知道顧程格在港島區(qū)的國際高中上學(xué),卻并不知道具體是哪一所,與他同班的概率那么小,卻還是被我遇上。

我不得不相信維多利亞港幸運之神的力量。

轉(zhuǎn)學(xué)后的適應(yīng)階段總是難熬,雪上加霜的是我不會粵語。

雖然在這所學(xué)校中,絕大多數(shù)課程都是英文和普通話授課,在學(xué)習(xí)方面我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但同學(xué)私底下還是習(xí)慣直接用粵語交流,我聽不懂更不會說,深刻體會到格格不入的孤獨。

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學(xué)會粵語,買書,看視頻教程,聽粵語歌……所有能想到的辦法,我都試了個遍,可惜收效甚微。

我從來不擅長學(xué)習(xí)語言,中文課也是我難以跨越的一道難關(guān),文學(xué)賞析別人能洋洋灑灑地寫幾千字,我能前言不搭后語地硬擠出八百字就是萬幸。

更何況,中文課還有我更加不擅長的口頭測評——我們要以兩人小組為單位,對一本文學(xué)作品進行深度賞析,并用表演的形式呈現(xiàn)出結(jié)果。

我在找隊友這一關(guān)就被難住。沒有人主動找我組隊,就連我鼓起勇氣的自薦,也被我的同桌委婉地拒絕。

我走投無路,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顧程格。

我為了短短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完成口頭測評嗎?”排練了整整三天,就在我終于決心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搶先了。

我停在樓梯的下層,一個上層的人看不見的地方,清清楚楚地聽到有女生叫住顧程格,將數(shù)次阻塞在我的喉嚨口的話,輕而易舉地問出口。

我沒等聽到顧程格回答,就逃也似的轉(zhuǎn)身跑下樓梯。

我的心臟像被針刺,有種輕微的痛楚和不可忽視的酸澀,我第一次懷疑自己所做的轉(zhuǎn)學(xué)決定。

我確實如所期望的那般,與顧程格有了更多的交集,可對于他來說,我仍然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吧?

他在香港有認(rèn)識了很多年的朋友,有井然有序的生活,不會因為我的出現(xiàn)而改變軌跡。我也太過怯懦,因為害怕被拒絕而遲遲說不出口的邀請,最終再也沒有見到天日的機會,只能被永恒地埋藏在心中。

我控制不住地情緒低落,上課也心不在焉,化學(xué)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我答非所問,惹得老師不太高興。

顧程格疑惑地看向我,我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學(xué)校變得令人恐懼,放學(xué)后我只想快速逃離,卻在校門口被顧程格叫住。

他快跑幾步,與我并肩向前走,關(guān)切地問:“感覺你今天狀態(tài)不好,是生病了嗎?”

我沉默地?fù)u頭。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停頓片刻,又接著說,“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我能幫他什么?我愣愣地看向他在夕陽下的琥珀色的眼睛。

他抓了把頭發(fā),做出窘迫的樣子:“中文課的口頭測評,我找不到隊友,你愿意和我組隊嗎?”

這實在是個拙劣的謊言。在我的身體做出反應(yīng)之前,我的腦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顧程格的中文成績很好,誰能成為他的隊友,就是得到了分?jǐn)?shù)的保障,他怎么也不至于淪落到無人可搭檔的境地。

而且,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么我中午聽到的,又是什么?

然而,我愿意當(dāng)一回輕信謊言的笨蛋。

我重重地點頭,看著身旁的少年揚起嘴角,露出尖尖小小的虎牙,烏云密布的一顆心頃刻轉(zhuǎn)晴,再次輕快地蹦跶起來。

口頭測評圓滿完成,我和顧程格也逐漸熟悉起來。

那年的圣誕節(jié),我的父親被外派到國外出差,我差點就要孤零零地在家中度過節(jié)日,多虧了顧程格的一個電話救我于水火:“今天維多利亞港有煙花展,想去看嗎?”

“當(dāng)然!”我的語氣中一定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否則顧程格不會在掛斷電話前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我們碰面的時候,天色尚明,于是顧程格建議先去附近的商場轉(zhuǎn)轉(zhuǎn)。

我的耳邊是歡快的圣誕歌曲,眼前是掛滿鈴鐺與小禮盒的高大圣誕樹,一切都很好,如果忽略我們是第五次見到這棵樹的這一事實。

我們竟然在商場里迷路了!

我們試圖尋找出口,可是每次不是走進地鐵入口,就是走到停車場,行人出口好像在和我們在捉迷藏。

第八次打卡圣誕樹后,兩個路癡終于在熱心保安的帶領(lǐng)下,找到了走出商場的路。

我們踏上室外的人行道,我情不自禁地感嘆道:“香港真的對方向感差的人太不友好了,怎么可以分這么多層,就連導(dǎo)航都搞不清我究竟走在那哪一層的路上?!?/p>

顧程格深表贊同地說:“我剛來香港的時候,真的是每天都在迷路?!?/p>

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顧程格也是香港的異鄉(xiāng)人。

十歲那年,他的父母離婚,他跟著父親來到香港。

在更小的年紀(jì),他遭遇過與我同樣的困境。父親忙于工作不回家,他不會粵語,交不到朋友,就連平常出門買點東西都會遇到交流障礙。

說到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眼溫柔地笑起來:“幸運的是,鄰居一家很照顧我,所以艱難的日子一眨眼就過去啦?!?/p>

他又說了很多瑣碎的事,比如鄰居家的姐姐很聰明,他不會做的數(shù)學(xué)題,她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然后會耐心地教會他。

再比如,鄰居家的姐姐不比他大幾歲,卻能做出一手好菜,晚上去她家蹭飯,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事……

我似乎找到了我們之間多一些的聯(lián)系,我想他曾經(jīng)歷過所有這些,一定最懂我目前的心境,為此又悄悄地雀躍了好久。

在最絢爛的煙花升空的那一刻,我偷偷地看著身旁的少年,在心中鄭重其事地許下愿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p>

維多利亞港的燈火璀璨。

今夜我的愛意也璀璨。

聲勢浩大的心跳聲讓我無法冷靜地思考,忽略了顧程格話中的很多重要細節(jié)。

比如,鄰居家的姐姐,是誰?

名為“時間”的高速列車飛馳,寫下一篇又一篇的論文,完成一場又一場的考試,高二就在忙碌中告一段落。

高三開學(xué),大學(xué)申請季的號角正式奏響。

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溫度很低,我與申請顧問面面相覷,直至手腳冰涼,都沒有得出到底要申請哪個專業(yè)的定論。

顧問建議我選擇化學(xué)專業(yè),未來走科研的路線。

他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一是我的化學(xué)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能名列前茅,二是我做的研究項目成果斐然,不久前才得了國際大獎,對我的申請是一個很大的助力,三是我性格安靜,做事執(zhí)著,適合科研。

我也確實享受在實驗室里度過的時間,喜歡玻璃器皿在陽光下反射出的細碎的光,也喜歡兩種試劑交融時產(chǎn)生奇妙反應(yīng)。

只是,科研并不是一條容易的路,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走下去。我的父母雖未強烈地反對,但也并不支持,他們更希望我能選擇一個安穩(wěn)輕松的專業(yè)。

我一向不是個果決的人,轉(zhuǎn)學(xué)這件事真是我的超常發(fā)揮,到了此時我又原形畢露,將決定一拖再拖,直到我生日的那一天。

高三這年,學(xué)校新建的宿舍樓開放,我和顧程格都選擇住校,省去了通勤的煩瑣,我們的日常生活方便了不少,但同時也少了許多自由。

學(xué)校不準(zhǔn)我們出校和點外賣,生日蛋糕就成了稀缺物品,我對過一個有蛋糕和蠟燭的生日不抱期望,晚飯時去食堂點了一碗面,就算為自己慶祝了十八歲生日。

沒想到晚自修時,顧程格帶我偷偷地跑出了教室,到宿舍區(qū)前方的小園林里。

他離開了一小會兒,回來時雙手托著一個……蛋糕?

等他把盒子揭開,我才知道這是個蛋糕,但也不完全是——底座是學(xué)校便利店買的唱片面包,上面擺著食堂買的果切,中間插著實驗室用的黃色細蠟燭。

看得出來顧程格盡力了,我被蛋糕的樣子逗得想笑,又被他的努力感動得想哭。

我們冒著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危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蛋糕”。這么簡陋,這么狼狽的生日,卻是我最喜歡的一個。

我們還算幸運,老師遲遲沒有找來,被擱置在一旁的蠟燭仍未熄滅,在搖曳的燭光中,顧程格微笑著將一本相冊遞給我,說:“這是生日禮物。”

滿滿一冊的照片,主角都是我,在參加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的我。

鏡頭敏銳地捕捉到在向評委闡述結(jié)果時神采飛揚的我,在向觀展同學(xué)介紹項目時熱情洋溢的我,以及看著自己的展板時雙目中有掩飾不住的自豪的我。

我竟然,有如此光彩奪目的時刻。

“林望希,你真的很厲害,所以不要懷疑,想做什么就放開手去做吧,你一定會變得非常優(yōu)秀?!倍厒鱽砩倌隉o比肯定的話語。

困擾我許久的難題忽然迎刃而解,我堅定地選擇化學(xué)專業(yè),走上科研道路的想法。顧程格和那些曾被我忽略的瞬間共同說服了我,使我相信努力和熱愛足以支撐我跨越將要面對的所有困難。

我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也能閃耀。

又或者,是讓我意識到這一切的顧程格照亮了我。

他是我的光。

“顧程格,我們一起申請波士頓的大學(xué)吧?!?/p>

顧程格一直很想去波士頓,雖然我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是我愿意追隨他的腳步。

他點頭,伸出手,與我指尖相抵,孩子氣地承諾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p>

直到那天結(jié)束,我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將更加明確的告白說出口,可是少年看向我的眼神真誠且鄭重,我以為他明白。

在那個沒有星星,卻足以被滿腔愛意照亮的夜晚,我真的幼稚地相信,我們可以天長地久。

我為了實現(xiàn)與顧程格的約定,一口氣完成了波士頓十幾所大學(xué)的申請,其中包括哈佛和麻省理工。

我知道自己被這兩所大學(xué)錄取的機會渺茫,但抱著一定要去波士頓的信念,我還是全力以赴,不厭其煩地將申請文書改了十幾遍。

麻省理工放榜的那天,我點開查詢結(jié)果的鏈接,卻驚訝地看到滿屏飄揚的彩帶。

我竟然真的被麻省理工錄取了。

不等我畢業(yè),學(xué)校就迫不及待地將我的照片貼上了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展板,我瞬間從默默無聞的轉(zhuǎn)學(xué)生,變成備受矚目的優(yōu)等生。

可惜的是,顧程格沒有被好運眷顧,我最得意的時刻,恰恰是他最失意的光陰。

他并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好學(xué)生,并非不用功,然而除了中文課,其他科目的成績都差強人意。他收到了很多拒絕信,沒能得到波士頓任何一所大學(xué)的橄欖枝,放榜季即將告終,他唯一的出路還是去加州的社區(qū)大學(xué)就讀。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消沉,嘗試了不少方法,找他聊天,給他發(fā)鼓勵的消息,用學(xué)校里有限的資源變著花樣給他做小甜品……但始終沒能鼓舞他。

這一天,顧程格緊張地拿著手機,卻遲遲沒有摁亮屏幕。我以為是某所學(xué)校放榜,他害怕再次被拒絕,所以不敢看,于是我善解人意地提議道:“要不要我?guī)湍憧???/p>

“好?!彼玑屩刎?fù)地把手機遞給我,“解鎖后的第一個頁面就是。”

我打開手機后,才發(fā)現(xiàn),他要看的并不是大學(xué)錄取結(jié)果的通知,而是一個聊天界面。

他給對方的備注,是“月亮”。

“有回復(fù)嗎?”顧程格迫不及待地問。

我回過神,回答道:“等一下,我看看?!?/p>

其實是沒有回復(fù)的,但我直覺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將聊天記錄向上滑,快速地閱讀他發(fā)送的信息,試圖找到應(yīng)對的方法。

他真的發(fā)了好多信息,將從未向我傾訴過的快樂與失意盡數(shù)分享。

可是,他每次都只能得到幾個字的回復(fù)。

而這次……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手機屏幕,對顧程格說:“有回復(fù)的,是很長一段的信息,大概意思是說,成績和錄取結(jié)果并不能定義一個人,你有那么多熠熠生輝的品質(zhì),善良,勤奮,樂于助人,且有非同一般的同理心,是她心目中最厲害的人?!?/p>

“真的嗎?快給我看看。”他的眼睛亮起來,作勢要從我的手中拿回手機。

“對不起!”我緊握手機不放手,帶上愧疚的表情,“我不小心把信息刪掉了?!?/p>

顧程格拿手機的動作停頓住,下意識皺了皺眉,責(zé)備道:“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你剛剛就應(yīng)該快點把手機還給我的!”

他第一次這么生氣,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我眨了眨眼睛,將酸脹的感覺逼退回去,又重復(fù)了一遍:“對不起。”

顧程格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放軟語氣:“沒事,是我剛剛太激動了?!?/p>

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為自己還算敏捷的臨場應(yīng)變感到慶幸——即使付出惹顧程格生氣的代價,我也必須要“不小心刪掉信息”,畢竟不這樣做的話,有些謊言就會露餡。

天知地知,我緊盯著的屏幕上,原本就什么都沒有。我不過是將我一直想對他說的話,借由另一個人的立場,說了出來。

顧程格真的因此振作起來了,我本應(yīng)該高興,卻控制不住一顆心下墜,有些信念也同時在悄然坍塌。

我一直覺得顧程格是太陽,是永遠熾熱,永恒明亮,不需要從別處汲取能量的星體。

這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我錯了。

他也有許多需要被照亮的時候,也企圖緊握著那束光不放手。

只是照亮他的光,不是我罷了。

四周的喧囂將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真心話”玩到后半程,顧程格也被抽中。

陳曦晨問:“和少年時代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

“沒有?!鳖櫝谈窕卮?。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平靜的表面下,有掩蓋不住的落寞。

“啊?”陳曦晨露出迷茫的表情,先是指了指我,又面向顧程格,不解地說,“我還以為你們……不是,你們高中的時候明明那么好,這么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沒有在一起?”

光影明滅中一切都朦朧,顧程格愣了愣,目光中似是有詫異。我的腦子很亂,第一反應(yīng)是阻止陳曦晨繼續(xù)說下去。

多說多錯,畢竟自始至終,顧程格都沒有喜歡過我。

十七八歲的我看不懂他的心意,自以為是地抱有美好的期望,妄圖將蛛絲馬跡當(dāng)作他心動的證據(jù),但在真正的事實面前,我的美夢不堪一擊。

高三在炎熱夏日的蟬鳴中走向尾聲,顧程格最后還是沒能如愿去波士頓。

他去的那所加州社區(qū)大學(xué),其實我也拿到了Offer(邀請函),可是那所大學(xué)排名不高,也更偏重文科和社科,完全不適合我。

十八歲的蠟燭熄滅了,我就是要為未來考慮的大人了,我不能再做出沖動的決定。

美國那么大,東西海岸相隔甚遠,線上聊天成了我與顧程格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我看著他逐漸變得簡短的回復(fù),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jīng)所見的,他的聊天記錄。

高三即將畢業(yè)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顧程格,“月亮”是誰。他滿臉溫柔的神色,告訴我:“就是之前我提到過的,鄰居家的姐姐,夏月明?!?/p>

我沒想到,時隔三年,我會從另一個人的口中,再次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那天,我加入了化學(xué)教授主持的研究項目,與讀研究生的學(xué)長一同在實驗室里配制試劑。午休時,學(xué)長突然問我:“你認(rèn)識夏月明嗎?”

我疑惑地?fù)u了搖頭。

“那是我誤會了?!睂W(xué)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長得好像,我還以為你是她的妹妹?!?/p>

我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可是探究欲使我不能輕易作罷。

從學(xué)長的口中,我旁敲側(cè)擊地問到了夏月明的英文名,去谷歌上搜索,竟然真的得到了不少結(jié)果。

第一條就是她在青年科學(xué)家論壇上的發(fā)言錄像,我點開視頻,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完了。

并不是相似到會被錯認(rèn)的程度,只是從某幾個特定的角度看上去,我們有如出一轍的神韻。認(rèn)為亞洲人都長一個樣的外國人暫且不論,同時認(rèn)識我們兩個的人,大概很容易由其中一個人,聯(lián)想到另一個人。

事到如今,我才終于明白,初見時顧程格的愣怔究竟是因為什么。

我再把搜索結(jié)果往后翻幾頁,是一份比賽的獲獎名單。

我這才知道,我高二參加的那場科技創(chuàng)新比賽,夏月明也參加了。不過她在大學(xué)組,我在高中組,我們并沒有碰上彼此。

事實上,十八歲生日那天收到顧程格的相冊后,我一直有個疑問:我明明沒有告訴他比賽的舉辦日期,也并未邀請他,他又是為什么會來到比賽現(xiàn)場,拍下那些照片的?

而此時此刻,我終于明白,顧程格根本不是為我而來,他也替另一個人記錄下更多的好光景,唯獨缺少一個送出照片的機會。

一切早有預(yù)兆,我知道這些已然不能用巧合來解釋,即使我執(zhí)意欺騙自己,也有更多的證據(jù)一點點地摧毀我搖搖欲墜的防線——夏月明的名字,還出現(xiàn)在了哈佛大學(xué)2016屆榮譽畢業(yè)生名單上。

這么算來,我和顧程格大一那年,她應(yīng)該是大四,在哈佛讀書。

也就是說,如果顧程格能來波士頓,他們又可以在同一座城市里共度一年的時光。

回過頭想想,甚至就連我與顧程格的初遇,也與她息息相關(guān)。

顧程格告訴過我,當(dāng)年他是從美國回來,去上海轉(zhuǎn)機,才會與我搭乘同一個航班,有了錯拿行李的烏龍。

據(jù)我所知,他在美國并沒有親戚或其他的朋友,是去找誰,答案昭然若揭。

零星的線索拼湊出與我認(rèn)知相去甚遠的過去,一瞬間我的心像被鈍器擊中,巨大的悲傷將我籠罩。

我后知后覺地抬頭看鏡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原來從來是這樣啊,顧程格只是好意給予我一點光熱,我就滿心歡喜地將這當(dāng)作是太陽。

顧程格到底還是對陳曦晨的話有些介懷,同學(xué)聚會臨近結(jié)束時,叫住了準(zhǔn)備離開的我。

“我……”他大概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很為難,似是在斟酌應(yīng)該如何開口,欲言又止。

我想,他應(yīng)該是真的不知道我喜歡他,畢竟當(dāng)他全心全意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確實很難再分出心思留意無關(guān)的那個人,其中只恰巧包括我敏感細膩、不敢言明的喜歡。

如果我此時坦誠地將愛意訴諸于口,顧程格會不會被我的誠心感動?我們的結(jié)局有沒有可能圓滿?一瞬間我腦中閃過很多念頭,但我沒有想下去,可能在潛意識中,我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奢望。

都說有淚痣的孩子愛哭,剛剛來到香港的顧程格是不是也這樣?

夏月明真的給了他很多力量吧,才會讓后來我所認(rèn)識的他,有了一雙澄澈的,不再流淚的眼睛。

我遲到了那么久,該是連參賽的資格都沒有。

我笑著搖了搖頭,及時打斷顧程格沒有說出口的話,并且邀請他去海邊走走。

維多利亞港的燈火依舊璀璨,游人如織,繁華令人心醉,他讓我走在道路的內(nèi)側(cè),小心翼翼地護著我,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我知道接下來的很多年,維多利亞港上還會有動人心魄的焰火綻放,可是它們美麗的根源在于轉(zhuǎn)瞬即逝,十七歲的焰火只存在于那個特定的時刻,隨后便化作灰燼,四散至廣袤無垠的曠野與波光粼粼的海面,沒人能從時光里再把它們找出來。

后來的煙花再絢麗,也都不是十七歲那年的那一場了。

既無相同的焰火,又怎么會“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當(dāng)年我許下的,根本就是個不可能被實現(xiàn)的愿望。

眼前猝不及防地變得潮濕而模糊,我刻意走得慢些,竭力看清顧程格的背影。

這些年他過得跌跌撞撞,卻仍沒有沾上煙火氣,還是讓我不斷心動,又不斷心痛的模樣。

我想起自己曾經(jīng)不顧一切也要奔向他的決絕,這是一生只能有一次的勇敢。

不是每一次的奔赴都會有結(jié)果,但路途中所有的雀躍與失落都是最切膚的情感,我不后悔,可惜這條路一眼望不到盡頭,我知道不該這樣繼續(xù)下去了。

顧程格確實幫了我很多,他讓一個瞻前顧后、胸?zé)o大志的人也有了勇往直前的方向和動力,我真的如同他在鼓勵中說的那樣,成為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好的人。

但是,拋去那些因為不敢言明的愛意而變得偏袒的目光,再回過頭看看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便能輕易發(fā)現(xiàn)他大概并不是有意為之。除了十八歲生日那夜指尖相觸的幾秒溫?zé)?,我們之間再不存在任何其他可以被勉強算作越界的曖昧。

遺憾的是,就連這么一點曖昧,也不獨屬于我一個人。

從始至終,顧程格只是下意識地想從我身上尋找另一人的影子,他的溫柔也都是習(xí)慣使然。

無論如何,我已經(jīng)為他心痛了五萬個小時,也不欠他什么了。

我們的腳步停在觀景處,我問顧程格,還記不記得這是我們第一次來維多利亞港時站的位置。

他用心地想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抱歉地說,不記得了。

我心中的最后一小簇火苗,隨著這意料之中的回答熄滅。好在我是個大人了,沒有太費勁就維持住了平靜,告訴他想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后,默默地閉上眼,在心中虔誠地許愿。

“希望他的愛意終獲回響。”

“也希望我的愛意到此為止。”

維多利亞港的幸運之神啊,再保佑我一次吧。

我發(fā)誓,這是最后一次了。

編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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