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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貴陽方言泛義動詞研究

2022-04-07 05:06聶志
語文學刊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補語用例義項

○ 聶志

(貴州師范大學 文學院;文學·教育與文化傳播研究中心 貴州 貴陽 550001)

近年來,漢語常用詞研究引起人們的廣泛關(guān)注,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對方言常用詞進行研究,可以更加明了方言與共同語的親疏遠近、源流傳承,有助于加強方言與共同語之間的溝通與交流。

泛義動詞是比較重要的常用詞,它使用方便、經(jīng)濟,有助于加強語言的表達功能。劉明瑞首先提出泛義動詞的概念,他認為某些動詞可以指稱或代替許多具體動詞,表意浮泛而游移,朦朧而存在,因此將其稱為“泛義動詞”[1]。楊麗君認為,泛義動詞表意寬泛而游移,似乎有很多意義,但這些意義之間缺乏明確的引申關(guān)系[2]。也有學者將其稱為“虛義動詞”。

我們認為,泛義動詞代替、指稱的動詞,有時可以確定,有時很難確定,這時,泛義動詞只能替換為另一個意義相當?shù)姆毫x動詞。泛義動詞的意義之所以變得寬泛,正是長期不斷引申的結(jié)果,其部分具體意義之間引申的脈絡明顯。虛化是語義逐漸失去表示概念的理性義,由實在具體而變得空虛。泛義動詞的意義通常是泛而不虛,因此稱為“虛義動詞”似乎不太合適。個別泛義動詞可能存在詞義虛化的用例,則在這用例里,它不能再被視為泛義動詞。

一、晚清貴陽方言泛義動詞考察

據(jù)《貴州省志·宗教志》和《16-20世紀入華天主教傳教士列傳》記載,法國巴黎外方傳教會會士童保祿(Paul Perny),1847年到貴州傳教,1854年署理天主教貴州教務。他長期定居貴陽,開辦藥店、建造修院、創(chuàng)辦教會刊物,為幫助外國傳教士學習漢語,編寫了數(shù)種漢語學習文獻。這些文獻是:《西語譯漢入門》(DictionnaireFrancais-Latin-Chinoisdelalanguemandarineparlée)、《中國俗語》(ProverbesChinoisRecueillisetmisenOrdre)、《漢拉會話錄》(DialoguesChinois-LatinstraduitsmotamotAveclaPrononciationAccentuée)、《西漢同文法》(GrammairedelaLangueChinoiseOraleetécrite)。聶志認為,童氏幾種文獻(后文中簡稱“童著”)記錄的是當時的貴陽方言[3]。童氏以西方先進的語言學理論為指導,采用羅馬字母為注音符號,對當時貴陽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會話等進行了科學詳盡的記錄和研究,是不可多得的珍貴的方言文獻。童著方言語料極為豐富,其中詞典性質(zhì)的《西語譯漢入門》,所收語匯超過萬條,常用語匯在與其意義有關(guān)的詞條下時有重現(xiàn)。除了童著,我們尚未發(fā)現(xiàn)同時期的其他貴陽方言文獻。本文對童著記錄的貴陽方言泛義動詞“作”“做”“為”“弄”“干”“搞”“整”的用例進行窮盡式統(tǒng)計,然后對其類型進行研究,并探討各泛義動詞的百年消長演變。后文中出現(xiàn)的頁碼,如無說明,都是指《西語譯漢入門》的頁碼,《中國俗語》《漢拉會話錄》《西漢同文法》,后文中分別簡稱《俗語》《會話》和《文法》。童著之外的語料,皆取自國家語委在線語料庫。

“作”字早在甲骨文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字形為“乍”)?!墩f文》:“作,起也,從人從乍,則洛切?!彼且粋€形聲字,本義是“起、起來、起身”。引申為“開始、興起”,如:“神農(nóng)氏沒,黃帝、堯、舜氏作?!?《周易·系辭下》)在先秦詞義已在不斷泛化,可以表示“創(chuàng)作”“撰寫”,如:“悲九州兮靡君,撫軾嘆兮作詩。”(《楚辭·九懷》)可表示“制造,發(fā)明”,如:“禹作舟車,以變象?!?《孫臏兵法·勢備》)可以表示“進行某種動作或活動”,如:“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禮記·王制》)

中古時期,在有一定口語性的詩文作品中,“作”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傳統(tǒng)的文言,唐詩中就有較多用例?!白鳌笨杀硎尽俺蔀椤薄皳巍薄耙詾椤钡纫馑肌V泄乓院?,在口語性較強的作品及大量白話作品中,“作”成了相當流行的泛義動詞?!白鳌彼坪鹾苋菀着c賓語緊密結(jié)合,如:“可對我一一直言,與你作主分憂便了?!?《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作+賓語”的形式已經(jīng)或接近成詞。某些情況下,“作”后跟實義動詞,意義虛化,如:“俺看老夫人那一日不作念,那一日不悲啼?!?《牡丹亭》第二十五出)“作”隨著古白話向現(xiàn)代白話的過渡和演進,最終進入現(xiàn)代漢語,成為現(xiàn)代漢語中一個帶有一定文言色彩的泛義動詞[4]59。

童著中泛義動詞“作”的用例,可以分為六類。

一是指“勞作”,有1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俗語》61頁)。

二是指“寫作”,有2例:作文(agencer les mots,動賓結(jié)構(gòu),16頁)。

三是指“當作”,有1例:將日作夜(305頁)。

四是指“制造”,有1例:作醋(451頁)。

五是指“做、干、為”,這個意義比較具有概括性,是“作”最常用的意義。賓語為“事”時,“作”義為“做、干”,有5例,如:為人作事(16頁),作事合人意(457頁);賓語為“惡”時,“作”義為“做、為”,帶有一定書面語色彩,有1例:作大惡(108頁)。

六是指“做、弄、搞”,“作”帶補語成分,構(gòu)成述補結(jié)構(gòu),有2例:作尖、作酸(17頁)。

以上泛義動詞“作”的使用情況,第六種未在共同語中出現(xiàn),顯系方言用法?!白鳌弊值淖x音,基本記為[o4],但“做酸”“作醋”的“作”,讀音卻為[u4],與“做”的讀音相同,顯示童氏對“作”與“做”的選擇存在一定困惑。

有兩種“作”不能視為泛義動詞的情況。一是“作”帶動詞性賓語,本身的動作性減弱,意義虛化,甚至可以省略,如:作亂(404頁)。二是“作”成為構(gòu)詞語素,例如:這幾年定有許多著作(《對話》140頁)。

宋代丁度的《集韻》去聲莫韻“作”字條:“宗祚切,造也,俗作‘做’,非是。”此時“做”應該已經(jīng)在人們的生活中使用,不過還沒有得到知識階層的認可。李藍因此認為,“做”字出現(xiàn)于宋代[5]129。高永安、康全中認為最早可能出現(xiàn)在唐代,因為韓愈詩中有“方橋如此做”[6]。胡斌認為“做”最早出現(xiàn)在南北朝時期的翻譯佛經(jīng)中,用例是:“是人所做少許善業(yè)所獲果報如須彌山。”(《優(yōu)婆塞戒經(jīng)》卷第一)[7]這與我們在國家語委在線語料庫查詢到的結(jié)果一致。不過《優(yōu)婆塞戒經(jīng)》卷末題記顯示該經(jīng)卷的確切寫作時間為隋仁壽四年(604年)四月八日。

隋唐五代,“做”的泛義性已經(jīng)較為明顯,可表示“從事某種事務或活動”“打扮”“制作”“充當”等。宋代,“做”字較多出現(xiàn)在一些佛教文獻、口語話本、宋詞及《朱子語類》里。《朱子語類》的“做”字用例達到2000多條,已經(jīng)超過“作”字。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韻》收入“做”字,說明此時它已不再被視為俗字。周氏將“做”歸入魚模韻部,并且注明讀“租去聲”,與童著和今貴陽話讀音相同。元以后,“做”大量出現(xiàn)在各種白話文本中,成為一個字音和字形都與“作”不同的新字[5]128-129。

《廣韻》中“作”的釋義有三:①為也、起也、行也、役也、始也、生也,則落切;②造也,臧祚切;③造也,臧洛切。可見,“作”的義項過多,有些不堪重負。這時,“做”挺身而出,主要分擔“作”的“造也”義項的同時,還分擔了一些其他義項。在后來的發(fā)展過程中,“作”字“造也”的義項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移給了“做”,其余義項與“做”的義項重疊較多,致“作”“做”混用的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今天?!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中“作”“做”的義項有5條重疊。

童著中泛義動詞“做”的用例,可以分為十類。

一是表示“制作、制造”,有7例,如:做鞋的人(105頁);若做干飯,也是要這樣的米(《會話》19頁)。

二是指“寫作、撰寫”,有2例:做詩(93、449頁);做文章(《會話》209頁)。

三是指“擔任、充當”,有5例,如:做府官(90頁);出外做客不要露白(《俗語》49頁)。

四是指“當作、作為”,有1例:金銀銅都做錢(《會話》220頁)。

五是指舉行慶?;蚣o念活動,有1例:做生期酒(254頁)。

六是指“耕作、勞作”,有1例:做莊稼(s’adonner à l’ agriculture,17頁)。

七是指“收拾、打理”,有1例:做園子(faire le jardin,251頁)。

八是指“假裝出(某種模樣)”,有1例:做雜樣子(143頁)。

九是指“從事某種工作或活動”,有9例,如:做走私生意(102頁);做零工的人(254頁);做活路事情、活兒(254頁)。

十是“做”動作意義泛化,相當于“搞、弄、整”,有的也可根據(jù)語境替換為相應具體動詞。根據(jù)結(jié)構(gòu)的不同,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做”帶狀語成分,有16例,如:不依理做(16頁);下細仔細做(140頁);按倒照著死碼子做(261頁)。另一類是“做”帶補語成分,語義重心在補語上。此類又可以根據(jù)補語的不同分作幾個小類。

帶形容詞性結(jié)果補語,有16例(計重復則為25例),如:做短(8、381、382頁);做圓(34頁);做四方(174頁)。形容詞性補語以單音節(jié)詞為主,也有少量雙音節(jié)詞。帶副詞、動詞性結(jié)果補語,有2例:做攏(37頁);明天我做完了(《文法》162頁)。帶情態(tài)補語,有4例,如:做得儼然(12頁);做得潔凈(《會話》29頁)。帶趨向補語,有2例:如何做得出(《文法》151頁);怎樣做得來(《文法》187頁)。帶可能補語,有2例:這五盤都可以做得(《會話》74頁);私下做不得(《會話》222頁)。帶數(shù)量補語,有1例:不要做幾轉(zhuǎn)趟、回(《會話》68頁)。

此外,在動詞加“做”再加賓語的結(jié)構(gòu)中,“做”的動作性減弱,意義近于虛化,降格為相當于介詞的成分[8]。例如:一盤叫做牛皮糖(《對話》74頁)。

由上可知,在晚清的貴陽方言中,“做”的泛義類型較多,“做”是泛義動詞名副其實的主導詞。其中第六、第七兩類用例,共同語中沒有,第十類用例中,“做”帶形容詞性結(jié)果補語的,共同語中并不常見,可看作方言用法。

(三)為[uei2]

“為”產(chǎn)生的年代相當久遠,甲骨文中已有此字。羅振玉根據(jù)甲金字形,認為“為”字形從爪從象,一只手牽一頭象,因此有“役象以助勞”的意思,本義當為“作”[9]。從現(xiàn)存的文獻典籍看,“為”出現(xiàn)以后,使用頻率就不斷提高,使用范圍、義項就不斷擴大,其生命力極為旺盛[10]25。春秋戰(zhàn)國之際,“為”的使用已十分廣泛,《荀子》中的用例即有數(shù)百條。但凡動作行為、社會發(fā)展變化、意識及心理活動等,幾乎都可用“為”來表示?!盀椤痹谡麄€古代漢語時期,兩千多年漫長的歷史中都在廣泛地使用,它的“萬能動詞”地位,直至20世紀上葉,才被“搞”逐漸取代[10]27。

童著中泛義動詞“為”的用例較少,可以分作三類。

一是指“作為”,有6例,如:為奴被贖(15頁);以爛為爛(187頁)。另4例之賓語為名詞“人”。

二是指“做,干”,有5例,如:路不行不到,事不為不成(《俗語》56頁);同時為(88頁)。

三是指“當作、看作”,有2例:蟬翼為重,千鈞為輕(《俗語》85頁);他皆看得白色為丑,黑色反為美(《會話》166頁)。

“為”作為古漢語的“萬能動詞”,在童著中的使用范圍和頻率遠比不上“做”,意義類型也只有三種,13例中,7例為習用語。其做述語,賓語多為“人”,其作謂語,帶有一定書面語色彩,體現(xiàn)了古代書面語在方言口語中的傳承。

此外,還有一種動詞加“為”再加賓語的結(jié)構(gòu),“為”的動作義虛化,也可省去,例如:破為四塊(46頁)。

(四)弄[lo4]

《說文》“弄”字釋義為“玩也。從升持玉,盧貢切”。從字形看,上面是“王(玉)”,下面是左右雙手,意為用手把玩。先秦兩漢,“弄”的意義由“用手把玩”引申為“玩耍、玩弄、戲耍、炫耀”等。魏晉南北朝時期,語義發(fā)展變化不大。

到了唐宋時期,文學興盛,“弄”被大量運用在詩詞歌賦中,如:“邊烽白羽,軍符赤籍,弄得不成模樣(吳泳《鵲橋仙·壽崔菊坡》)?!薄芭钡木唧w義淡化,和現(xiàn)代漢語里的“弄”差不多,可以看作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泛義動詞。北宋話本和《朱子語類》里,“弄”的泛義用法變得更加普遍。

元明清時期,隨著極具口語色彩的話本、戲曲及小說的廣為流傳,“弄”也被頻繁使用。元雜劇中,“弄壞”“弄死”“弄動”的“弄”已沒有具體的動作意義[11]。明清小說中,“弄”的泛義用法和現(xiàn)代差不多,已經(jīng)比較成熟。

童著中泛義動詞“弄”,皆作述語帶賓語,用例較少,可以分作五類。

一是指“把玩、擺弄”,有2例:弄璋/弄瓦(7頁)。此義尚為該詞初始義,可見于《詩經(jīng)·小雅》,是古語在方言中的傳承。

二是指“賞玩”,有1例:弄月吟風(449頁)?!芭迸c“吟”互文,帶有一定的書面色彩,首見于元代管道升的《漁父詞》。

三是指“引燃”,有1例:弄火(198頁)?!芭稹痹凇段髡Z》中與“打火”對舉(faire allumer du feu),其義明了。

四是指“煮(飯)”,有1例:弄飯(385頁)?!芭垺痹凇段髡Z》中與“煮飯”并舉(cuire le riz),其義亦明。

五是指“做”“搞”“整”,有1例:弄一手腳(《文法》214頁)。這個“弄”,難以確定代指哪個具體動詞,可替換為同義泛義詞。

可見,泛義詞“弄”在當時的貴陽方言中使用不太頻繁。

(五)干[kan4]

刁晏斌認為,“干(幹)”在《周易》中即已出現(xiàn),義為“主管、從事”:“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周易·乾》)[4]61-62“干事”的用例之后比較常見,可見于《三國志》《后漢書》等。“干事”以外的其他用例也有,如:“內(nèi)干機密,出宣誥命?!?《后漢書·竇憲傳》)據(jù)顏師古的注解,這個“干”是“管”的意思。

唐宋時期,“干”出現(xiàn)“做事”的意思,如:“散唱狂歌魚未取,不把身心干時務?!?杜安世《鳳棲梧》)元明清時期,“干”這種意義的使用范圍逐漸擴大,口語色彩相當明顯。如:“他則知道我是個學士,不知小官所干事務?!?《晉陶母剪發(fā)待賓》第三折)“小的不但干了這件事,又打聽得兩樁好事來,報爹知道?!?《金瓶梅》第四十八回)

童著中泛義動詞“干”的用例,僅有1條,指“做、搞”:貓翻甑子替狗干得(62頁)。此句乃是一句貴陽方言俗語,另一說法是“貓翻甑子狗來吃”(324頁)。甑子是一種蒸飯用的桶形木制炊具。裝飯的甑子一般放在廚房的桌子或柜子上,貓可以輕松爬上去弄開甑子蓋偷吃,有時將甑子弄翻下地,則方便了狗?!柏埛底犹婀犯傻谩钡恼f法書面語意味要濃一點,貴陽方言一般不說“替”。

此外,“干”可以作為構(gòu)詞語素,參與構(gòu)詞:能干(66頁)、打干([kan4])做官(127頁)。這里的“干”,已經(jīng)與其前面的“能”或“打”結(jié)合成雙音詞。“打干”義為“鉆營”“活動”,例可見于《醒世恒言·李玉英獄中訟冤》:“那哥哥叫做焦榕,專在各衙門打干,是一個油里滑的光棍。”

可見,在當時的貴陽方言里,泛義詞“干”,人們是極少使用的。

(六)搞[kau3]

“搞”的意義,《說文》說是“相違也”?!都崱贰俄崟氛f是“同敲。橫撾也。或作摮”??梢?,“搞”的字形古已有之,但讀音和意義均非我們要討論的泛義詞“搞”。查中林、游汝杰、楊麗君、刁晏斌等學者認為,現(xiàn)代意義上的動詞“搞”來源于西南官話,本字是“攪”?!案恪钡囊饬x由“攪”的“亂也”義引申而來。

明代小說《金瓶梅》和清代小說《醒世姻緣傳》里各出現(xiàn)一例“搞”,但可能分別是“薅”和“銬”的借字:“剛才把毛搞凈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他去了。”(《金瓶梅》第五十回)“我爽利把你的手腳兒搞住?!?《醒世姻緣傳》第九十五回)

真正具有現(xiàn)代基本意義的動詞“搞”,我們在《曾國藩家書》中發(fā)現(xiàn):“或者喜歡作點古詩,或者搞點考據(jù)?!?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曾國藩是湖南湘鄉(xiāng)人,其方言為湘方言。但曾氏于道光二十三年七月赴成都主考四川鄉(xiāng)試,并奉旨考察當?shù)乩糁蚊袂?,其家書中出現(xiàn)“搞”字,且與“作”對舉,可能受四川話的影響。

清光緒年間,四川白話小說《躋春臺》中,“搞”的泛義用例有17條,如:“有門扇和窗格搞去賣了,有桌凳與木料伐作柴燒(卷一)?!笨梢?,具有現(xiàn)代基本意義的動詞“搞”,在晚清時期的四川話中已經(jīng)較為常用,連外地人曾國藩都受到影響而使用。

童著中“搞”的用例僅有一種,指“做、弄、整”,數(shù)量僅有2條:搞亂(132頁);亂搞(175頁)。《西語》中“亂搞”與“亂做”對舉出現(xiàn),說明“搞”的意思相當于“做”,確定屬泛義動詞,但其使用頻率極低,僅見與“亂”搭配。

這表明,四川話“搞”的泛義用法在19世紀六七十年代尚未深入擴散到貴陽話,還沒有被絕大多數(shù)貴陽人所接受和使用。這與楊麗君“‘搞’在清末到20世紀30年代是偶見期”的看法相符。[2]61至于“搞”進入普通話的時間,學者們認為是在20世紀50年代以后。

(七)整[t?n3]

“整”,《說文》:“齊也。從攴從束從正,正亦聲?!薄罢贝呵飼r即已出現(xiàn),義為“整編、整頓”,如:“整我六師,以修我戎?!?《詩經(jīng)·大雅·常武》)后引申出“嚴整、整齊”義,如:“公子偃曰:‘宋師不整,可敗也’。”(《左傳·莊公十年》)由此又引申出“完整、全部”義和“使整齊、整理”義,如:“朗至延熙十年卒,整二十年耳,此云‘三十’,字之誤也。”(《三國志·蜀書十一》)“周文乃起,整衣危坐,不覺膝之前席?!?《北史》卷六十三)

童著中泛義詞“整”的用例,可分作三類。

一是指“修補、修理”(réparer):整房子(271、373、377頁)、整表(291頁)、整鐘(371頁),該義顯系從古漢語的“整理”義引申而來。

二是指“使脫殼”(écosser):整米(385頁)。與“整米”相關(guān)的語匯有“碾米”“淘米”“曬谷子”“揚谷子”等(385頁)。

此外,“整”可以作為構(gòu)詞語素,與“治”一起構(gòu)成合成詞“整治”。意義可分為兩類,其一指“烹飪”:吩咐廚子好生整治調(diào)和(《會話》51頁);其二指“置辦”:免不得要整治些茶果(《會話》72頁)。

可見,在當時的貴陽話中,“整”替換其他動詞的能力極其有限,泛義用法并不常見。

表1 童著中泛義動詞的使用情況

由此看出,在晚清時期,貴陽方言中的泛義動詞以“做”的使用頻率最高,用法最豐富,“做”是該類詞名副其實的主導詞?!白觥彼撎サ摹白鳌保糠至x項和用法與“做”相同,作”“做”?;煊茫隆白鳌钡氖褂妙l率也較高。在整個古漢語時期都在廣泛使用的“萬能動詞”“為”,余勢已經(jīng)不再,其用例類型不及“做”的六分之一,且用例有一半(7例)為習用語。唐宋時期發(fā)展為泛義動詞的“弄”,在共同語中一直沿用至今,但在當時的貴陽方言中的用例亦較少。共同語中古今通用的泛義詞“干”,童著中僅見1例,且?guī)в幸欢〞嬲Z色彩。被認為產(chǎn)生于西南官話(具體說是四川話)的泛義詞“搞”,童著中僅見2例,可見當時四川話“搞”的泛義用法尚未深入擴散到貴陽話。產(chǎn)生于現(xiàn)代,尚被認為是方言詞的泛義動詞“整”,在童著中用例也極少。

二、貴陽方言泛義動詞用法的百年演變

一百多年前貴陽方言泛義動詞的使用情況,與今天的貴陽方言相比,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作”,“勞作”“寫作”等義項繼續(xù)保留。一些用法讓給了“做”:一是帶補語構(gòu)成述補結(jié)構(gòu)時,如“作酸”“作尖”等;二是義為“制造”“從事”“做、干”時。

“做”,一些義項繼續(xù)保留。一是“制造”“撰寫”“擔任”“當作”“勞作”“假裝出(某種模樣)”等義;二是表示“做某事,從事某種工作或活動”。義同“搞、弄”等,替代的詞不明確的“做”,在今貴陽話里消失了。由于這種用例在童著中相當普遍,它的消失(基本上是被“搞”所取代),最能使我們感受到詞匯的歷史變遷。

“為”,“作為”的義項在一些俗語、成語中繼續(xù)使用,如“為人作事”。也可說“為人”,帶有一定書面語色彩,如果“人”有定語修飾,則不再用“為”而用“做”?!爱斪?、看作”的義項繼續(xù)保留。表示“做、干”義時,除了在一些成語或俗語中繼續(xù)保留外,皆替換為“做”,如“同時為”今一般說“同時做”。

“弄”,在共同語中是一個成熟的泛義動詞,在童著中出現(xiàn)少量用例,可能是方言受共同語的影響所致?!顿F陽方言詞典》未收泛義動詞“弄”。

“干”,是共同語中口語色彩明顯的泛義動詞,童著中除做構(gòu)詞語素,僅見1例,也可能是受共同語的影響所致。《貴陽方言詞典》未收泛義動詞“干”。

“搞”,童著中用例罕見。時至今日,“搞”成為貴陽方言泛義動詞當之無愧的主導詞,“搞哪樣”干什么已成為貴陽方言標志性的說法之一。《貴陽方言詞典》“搞”詞條:“做;干;辦;弄。”這是口語中使用極廣的可以表示各種行為的動詞。除對“搞”表示各種行為的用法舉例外,《貴陽方言詞典》還收“搞不慣”不習慣、“搞落、搞丟”弄丟、“搞忘”忘記等詞條。童著中“做”加結(jié)果補語的用法,在今貴陽方言中,“做”基本上已被“搞”替換。

“整”,在童著中初步具有泛義動詞特征,在今貴陽方言中不如“搞”用得多(《貴陽方言詞典》246頁)。童著中“整”作為語素參與構(gòu)成的“整治”一詞,今貴陽方言中亦在使用,意義相同。

總的來說,今貴陽方言中真正意義上的泛義動詞,我們認為只有“做”“搞”“整”三個?!白觥敝饕捅硎揪唧w事物的名詞搭配;“搞”的用法種類最多,使用頻率最高;“整”的用法與“搞”相近,但使用頻率不太高,不及“搞”常用。房德里耶斯說:“新詞的創(chuàng)造不一定要毀滅舊詞,但往往把它放逐到詞匯中的一個特殊的部分?!盵13]事實確實如此,“搞”成為貴陽方言“做”類泛義詞的代表詞后,“做”仍在某些場合使用,“整”亦有一定使用空間,盡管它們的使用范圍和頻率都遠不及“搞”。

三、泛義動詞用法演變的原因

(一)社會原因

四川素稱“天府之國”,巴蜀文化源遠流長,名人文豪輩出,作為省會的成都,歷史上曾七次作為都城。長期以來,由于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優(yōu)勢,又由于地域毗連、商旅人員往來頻繁,以成都話為代表的四川方言對云南貴州的方言有著重大的影響和輻射作用。相比云南方言,貴州方言與四川方言的相同點更多。四川方言具有泛義色彩的“搞”,也逐漸擴散到貴陽方言里,被貴陽的居民普遍接受和使用,成為泛義動詞當仁不讓的主導詞。

據(jù)我們統(tǒng)計,20世紀70年代四川作家周克芹的長篇小說《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中,泛義動詞“整”出現(xiàn)8次。1994年出版的《貴陽方言詞典》,已經(jīng)認可“整”的泛義動詞身份。除了報刊媒體的影響,貴陽方言“整”泛義性的發(fā)展,應該和四川方言“整”泛義性的發(fā)展有很大關(guān)系。近年來,文化傳媒業(yè)迅速發(fā)展,大批東北方言影視作品在全國迅速傳播,這些作品中大量使用的泛義動詞“整”,也加速向更廣大的人群擴散。

(二)語言原因

汪維輝認為,詞匯系統(tǒng)可能存在著一種自我調(diào)節(jié)機制,通過詞義的分擔來不斷求得系統(tǒng)內(nèi)新的平衡。一個詞隨著使用的頻繁往往會引申出許多新的義項,詞義負擔不斷加重,表意的明晰性受到影響,這時就會把某些義項卸給其他詞[14]。李宗江認為,如果一個詞所承擔的義位過多,就容易在使用中發(fā)生歧義,影響交際,這可能導致兩種后果,一種后果是變?yōu)閺秃显~,另一種后果是在與同義成分的競爭中失敗,以致最后消失[15]。童著中“做”的義項過多,負擔過重,有時替代的詞不明確,影響語言表達的明晰性,剛好新起同義的“搞”正在滲入,于是自然而然將一部分義項和用法分擔給“搞”,之后,隨著“整”的興起,其又分擔了“搞”的一部分義項和用法。童著中“作”的義項也較多,除了“興起、發(fā)作”和“勞作”等義項繼續(xù)保留外,其余義項與“做”的義項基本重疊,如今“作”卸掉這些義項,由“做”“搞”“整”承擔。而童著中部分泛義詞,在表示某個義項時,也已雙音化為復音詞,如“著作”“整治”等。單音詞可能混淆的意義,通過復音詞就很容易區(qū)別開來。

(三)認知原因

人們在社會認同和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的影響下,形成一種認知心理,它屬于語言的社會心理范疇,就人們的語言能力、語言選擇、語言行為而言都有深遠的影響[16]。因此,認知原因是方言變異、發(fā)展的重要原因。比如“整”,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質(zhì)樸善良的農(nóng)民,他們說話簡單直接,待人真誠實在,其淳樸善良的品質(zhì)深深地觸動了城市里每天忙于奔波應酬的人們麻木的靈魂,引起他們心理上的強烈共鳴。有時人們還會利用這種心理共鳴,故意使用“整”來拉近彼此的距離。汪維輝認為,許多常用詞用久了,會被一個新的同義詞所取代,這也許跟語言使用者的喜新厭舊心理有關(guān)[14]。

四、結(jié) 語

本文根據(jù)傳教士資料,對7個泛義動詞在晚清貴陽方言中的義項進行詳細的考察和研究,并對其一百多年來義項變化情況進行梳理。研究發(fā)現(xiàn),晚清時期的貴陽方言中,“做”是義項最多、使用頻率最高的泛義動詞,而今極常用的“搞”在當時極不常用。據(jù)我們統(tǒng)計,童著中的兩千多個方言詞,如今有一半左右被淘汰了,這也體現(xiàn)一百多年來貴陽方言的詞匯系統(tǒng)經(jīng)歷了巨大的發(fā)展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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