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煥燊
陳澧(1810—1882),字蘭甫,號東塾,廣州府番禺縣人,清末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在經(jīng)學、文獻學、音韻學等方面都有突出的成就。
陳澧出生在一個書香之家,自幼聰穎,九歲時就已經(jīng)能寫詩作文。懷有治世之心的他,十七歲中秀才,二十三歲鄉(xiāng)試中舉人,但此后六次進京赴考都未考中進士。依照當時的制度,舉人如三次考不中進士,可被挑選擔任知縣或教職。最終,陳澧被授任為河源縣訓導。雖然職位不高,但陳澧抱著“不能治民,猶可以教士”的態(tài)度,欣然赴任。然而,因為時局動亂,陳澧最終只得告病辭官回到廣州。從此,他便決定放棄從政之路,潛心著書育人。
陳澧的學問博且精。據(jù)《清史稿》記載,他的興趣十分廣泛,對天文、地理、樂律、算術、篆隸等方面都有所涉獵。陳澧一生著作頗豐,自述“讀書數(shù)十年,著書百余卷”,著有《切韻考》《東塾讀書記》《漢儒通義》等書,都十分為學林所稱道。其中,最具開創(chuàng)性的成果是他在音韻學方面的著作《切韻考》。
音韻學是一門研究古代語音的學問,是破解古代語音秘密的鑰匙,對漢語歷史和方言的研究都有著極為重大的意義。在整個音韻學的研究中,隋朝陸法言所編纂的反映中古漢語(即隋唐時期)語音的《切韻》及北宋陳彭年、丘雍在此基礎上編纂的《廣韻》,是重要的文獻資料。陳澧發(fā)現(xiàn),當時的廣州粵語與《切韻》中的隋唐語音存在著許多相似之處,在此基礎上他寫出《切韻考》,提出了考求中古漢語聲母和韻母的方法,對后人研究音韻學有重要意義。
在漫長的治學生涯中,陳澧一直貫徹著虛心謹慎、實事求是的原則:他認為“見解貴高貴通,功夫貴平貴鈍”,要踏踏實實地下“笨功夫”,才能提出精到的學術見解。在學有所得后,也不可驕傲,因為這只不過是在學問的大道上蓋了一座微不足道的房子。陳澧對自身的要求極為嚴格,對于花費半生精力寫的《東塾讀書記》,他進行多次修改后仍然認為有不滿意的地方,所以一直未能定稿。其間,友人看他遲遲不刻印成書,催促他,他才接受友人建議將其中的定稿部分陸續(xù)付刻。更為難得的是,陳澧治學講究“經(jīng)世致用”,與所謂的腐儒截然不同。他重視通過闡明經(jīng)典中的道理來端正人心,而不是只著眼于字句的考證;他曾與魏源探討《海國圖志》的得失,兩人因此成為好友;他對算術、地理學等也頗有研究,著有《水經(jīng)注西南諸水考》《三統(tǒng)術詳說》《弧三角平視法》等書,都很受時人贊譽。
陳澧在學問上“經(jīng)世致用”的主張,與其感時憂國的思想品質是一體的。少年時的陳澧詩詞俱佳,后來因潛心于學術,所以詩作漸漸稀少。但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之時,國運日下,英軍攻陷廣州,陳澧舉家逃難,有感于自身和整個民族所遭受的苦難,他以詩為劍,創(chuàng)作了許多具有深厚現(xiàn)實力量的詩篇,如著名的《炮子謠》,以及控訴侵略者暴行及清政府不作為的《白蟻行》。其詩風悲涼激憤,文氣浩蕩,錚錚風骨,躍然紙上。對此,陳澧的老師張維屏有“蓬萊文章建安骨,甲第才子鼎科人”的贊賞。
作為教育家的陳澧也多有可圈可點之處。陳澧三十歲出頭就擔任學長(相當于導師),執(zhí)教于學海堂,晚年又受托擔任菊坡精舍山長(相當于校長),直到生命的盡頭。在教學中,陳澧極力摒棄空疏學風,講求實學,還曾將筆鋒對準當時的八股取士。他評價科舉考試將經(jīng)書割裂出題的做法為“文字妖中之妖”,還一針見血地指出“天下人才敗壞,大半由于舉業(yè)”。為此,陳澧寫了三篇《科場議》,主張改革,可惜未被采用。
陳澧認為,做教育和做學問的最終目的都是“有濟于天下”,因此必須要先端正讀書人自身的學風,才能促進其形成高尚的品格,從而能夠匡時濟世。于是,他以身作則,撰寫了許多講義,并親自為學生講授讀書治學的正確方法。從這些講義中,可以看出陳澧具有較進步的教育思想。他以因材施教為原則,認為必須要選取與自身性情相近的內容進行學習,才便于入門;在教授兒童時,他注重激發(fā)兒童的學習興趣,并充分考慮兒童天性,“早放學,使得嬉戲”,主張勞逸結合。陳澧在數(shù)十年的教學中,培養(yǎng)了許多人才,形成了著名的“東塾學派”,影響遍及全國。
陳澧以其扎實的學風、高尚的濟世品格與非凡的成就,被稱為“東南大儒”。當時的名人,無論在朝在野,都對陳澧的著作有所激賞。大學士曾國藩讀罷陳澧的著作后,“服其精博”。郭嵩燾為廣東巡撫時,曾對前來廣東的友人說:“君至廣東,已見陳蘭甫。不枉此行?!标愬闀r人推重,可見一斑。
不可否認,陳澧作為一個晚清的學者,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如他“經(jīng)世致用”的主要目的仍然是鞏固朝廷統(tǒng)治,但這是時代使然,我們不能苛求。總體來看,陳澧的一生于學術和教育都多有建樹,促進了嶺南文化的發(fā)展;他嚴謹?shù)闹螌W風格與心系國家的品質,也足以為師者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