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月的一個雨天,我的好朋友八棱花五毛錢買了一只小雞,我們?yōu)樗∶拔迕?。我每天都把小雞塞進衣服里暖著,生怕它受凍。要知道像小雞、小鴨、小鵝什么的,春天是最怕凍的,一旦受了凍就會拉稀,一拉稀可就活不成了。到了晚上,我就灌了暖水袋,給它放在紙箱子里,夜里還要掙扎著爬起來再換一次熱水袋里的水呢。
很快,“五毛”就長得神氣起來。要是我把它托在手心里,它就會順著我的胳膊向上爬,最后站在我的肩膀上威風凜凜,甚至有時候還會縮在我的脖子旁小睡一會兒。還有一次,“五毛”一直爬到了八棱的頭頂上,哈哈,幸好它“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在他頭上拉粑粑。
跟“五毛”玩捉迷藏最過癮,從來都是我們藏、它找。它扇著小翅膀,“唧唧”“唧唧”地叫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過去,就算我藏在洗手間的門后面,它都能找到。而八棱最喜歡藏在床底下,“五毛”自然一下子就找到他了,因為小雞個子很小嘛。
我們走到哪里,“五毛”就要跟到哪里,我媽媽說這叫“追腳”。小雞“追腳”得厲害,難免就會發(fā)生意外事故。有一天,我穿著大棉拖鞋,一回身——只那么輕輕地踩了一下——悲劇就發(fā)生了!那天,我和八棱哭了很久,還為“五毛”寫了悼念詩,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葬禮,最后把它埋在院子里那棵紫丁香樹下。之后好幾天,我一想到“五毛”就會哭起來,心里充滿自責,難過得半年不肯吃雞肉。后來,我……我又吃了。
我另一個好朋友名叫四方。我和四方還養(yǎng)過一只小鵝。
每天晚上,我們也給小鵝的紙箱子里放上熱乎乎的暖水袋,還鋪上了厚厚的棉花。白天,我也把小鵝塞在衣服里暖著,它毛茸茸地貼著我的肚皮,我的心都融化了,有一種吃芝士點心般的幸福感受。過馬路時,四方把他的上衣扎進褲子,小鵝就鉆進四方的“育兒袋”。在我讀書、寫作業(yè)的時候,小鵝就貼著我的肚子窩著,睡夠了,還會用小嘴巴啄啄我的肚臍眼,往我胳肢窩里鉆,又從領口探出頭來,弄得我癢癢兒的,特別好玩。
我們還曾經(jīng)把它放進背包里坐過一次火車,一路上悄悄喂薺菜給它吃。抱歉,沒給它買票,我猜負責安檢的阿姨一定以為我的書包里裝著一只小小的“烤鵝”。
那時候,我家有一塊菜地,那是我們童年的樂園:開墾,撒種子,澆水,照顧小苗……我們會帶小鵝去菜地,它很懂事,只吃地里野生的薺菜和蒲公英。菜地一旁有三片桃林,桃樹品種不同,開花時間相差幾天,花開顏色不同,管你“愛深紅愛淺紅”,我們和小鵝在桃林里鉆來鉆去,能玩上很久。
“谷雨前后,種瓜點豆”,這是爸爸告訴我的。他說,“啥都有個自己的時候。”種子小小的身體中,卻蘊藏著波瀾壯闊的生長,蘊藏著無盡的生命奧秘。我覺得小鵝和小雞也是,它們那么小,腦袋仁兒不過一顆核桃大,卻也滿含著“大大”的情感和生命的奇跡。
如今,我明明已經(jīng)很“大”了,可總覺得自己依然被這些小小的“生命”陪伴著,心一直在童年流連。
小時候,我從不覺得自己“小”;長大了,也不覺得自己真的“大”。在我心里,好像有一個“什么”是不變的,是超越了時間的。是什么呢?
哦,忘了告訴你,小鵝后來是只大帥鵝了。它在我們的愛中長大,白翅膀上灑滿金燦燦的陽光,可真是美麗!它跑起來英姿颯爽的,于是有一只小母鵝,愛上了它。
賈為,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兒童文學作家,北京師范大學在讀文學碩士。已出版童話集《草莓田里的小老鼠》《狗尾巴草和小野花的樂園》,兒童詩集《跳跳糖》《有翅膀就請飛翔》等。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信誼圖畫書獎、臺灣兒童文學牧笛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