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莉,李 明
(安慶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安徽 安慶 246011)
《石倉契約》第五輯主要收錄了明清時(shí)期浙江省松陽縣石倉地區(qū)人民的賬簿流水,包括器皿租借、日常花銷、作物收入等內(nèi)容,具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價(jià)值,其中出現(xiàn)的稻谷器物名稱、計(jì)量單位、各地地名等信息也為語言學(xué)、農(nóng)學(xué)、史學(xué)、經(jīng)濟(jì)學(xué)、檔案學(xué)、和建筑學(xué)等研究提供了極具價(jià)值的文獻(xiàn)資料,在學(xué)術(shù)界有巨大的影響。本文即對(duì)《石倉契約》(第五輯)[1]中部分內(nèi)容進(jìn)行考釋校正,以補(bǔ)石倉契約語文研究之不足。
(1)《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廿九日,玉幾,借還來燥谷二擔(dān)。”[1]19
(2)《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二月初三日,玉幾,借還來錢一千?!盵1]12
(3)《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二月初六,借還去錢一百文?!盵1]229
(4)《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五月初十,借還來豬(肉)二斤?!盵1]238“五月十八,借還去鹽二□□。”[1]239
(5)《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三月十九,借還來豬肉十二兩?!盵1]281
原契圖版中“借還”兩字位置平行,以契約的記錄習(xí)慣不難看出,“還”字乃交易結(jié)束之后補(bǔ)做的標(biāo)記?!敖琛庇卸嘀亓x項(xiàng),一為暫時(shí)把財(cái)務(wù)等給別人使用[2]108,一為暫時(shí)使用別人的錢財(cái)[2]108;“還”即“退也、歸也”[2]1620。因此“借還”需斟酌語境。參考本冊其他契約條目并結(jié)合上下文語境,以上五例中的“借還”可以分開理解,分為兩重意思:一為“借去還來”,如例句一二四五,意為某人借去某物,后還回來,做此標(biāo)記;二為“借來還去”,如例句三,意為某人借來某物,現(xiàn)已還去,做此標(biāo)記。
語序是一種重要的語法形式或語法手段,在漢語語法里顯得特別重要[3]。張世祿亦言:“憑語序而建立范疇,集范疇而構(gòu)成體系”[4]。這其中也可看出語序的重要性。由于書寫原因,原契圖版中的“還”與“借”在界面位置中雙行并作一行,故錄文中先后順序有待討論。原契中對(duì)于“借”與“還”的理解更要建立在語序及語境的基礎(chǔ)之上。原契中由契約閱讀順序均為從右向左,本契亦然。考慮到先借后還的邏輯關(guān)系,在交易過程中先有借才有還,“還”乃“借”之后行為,故正確語序應(yīng)為:還,借等義,故錄文中“還”應(yīng)在“借”之前。本契為賬簿流水,“還”應(yīng)是在借貸關(guān)系結(jié)束之后借貸雙方賬目兩清,在借貸信息旁邊補(bǔ)充信息以作記錄。而主語同各種語義成分的配位中起決定作用的是后者與句中動(dòng)詞關(guān)系的疏密[5]。從行文規(guī)律來看,本冊文書主要收錄流水簿來往,內(nèi)容包含借貸時(shí)間、借貸人以及借貸金額或物品。“還”“借”為動(dòng)詞謂語,主語為借貸者。為某人借走何量何物,還賬之后做已還標(biāo)記,故“還”應(yīng)在“借”之上。
石倉契約中其他借貸往來亦可例證,茲舉3例:
(6)《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十一,還來大連一斤半,還來雙紅一張,還來地雷三聲”[1]8。
(7)《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廿五,玉幾,還來英洋一元;玉玟,還來英洋一元”[1]11。
(8)《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二月十八,還又借去鹽二斤”[1]231。
(1)《光緒二十九(1903)、三十年(1904)闕玉瑾租谷簿》錄文:“甲辰年廿七(1771),培運(yùn)收種玉幾田水崗灣炭寮田”[1]266。
(2)《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五月十二,來炭草八十斤”[1]284。
上揭文書錄文中的“炭草”不詞,兩處“炭”原契版圖分別作“”和“”,據(jù)原契圖版所示,此二圖版皆為“灰”的俗字。唐顏元孫《干祿字書·平聲》:“:上俗,下正”[6]9??勺C?!盎也荨睉?yīng)為偏正式的合成詞,現(xiàn)代漢語表述中亦有“草灰”的用法。文中所書為“灰”的俗寫,石倉其他契約中還有“灰”的俗寫用法,茲舉3例:
(3)《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十一,會(huì)內(nèi),來石七斤”[1]9。
此外,“炭”的字形在《石倉契約》中也有,可以比勘,茲舉兩例:
(4)《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八月十四,來子二籮”[1]244。
(5)《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十二月十二,去硬米三斗”[1]294。
以上語例皆可證“炭”為“灰”的誤錄?!盎摇钡乃讓懽中卧诿髑骞疟拘≌f中亦見:
(6)《古本小說集成》明刊本《關(guān)帝歷代顯圣志傳》卷二:“時(shí)事非,憂君心乍”[7]256。
(7)《古本小說集成》明刊本《詳情公案》卷四:“令人爬開燼,見骨骸堆疊,莫可認(rèn)識(shí)”[7]256。
以上例證可茲證明。在另外一本手寫文獻(xiàn)敦煌文書中也有“灰”的手寫字形,如:
(9)《南陽和尚問答雜徵義》:“金百煉百精,礦若再煉,變成土”[8]165。
(10)《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猛火掣浚似云吼,咷踉滿天;劍輪似星明,塵撲地”[8]166。
(1)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二月廿六,□去洋銀四元”[1]233。
(2)《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三月十七去洋銀三元”[1]234。
在石倉契約中亦有收錄,茲舉一例:
(3)《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十月廿一來洋銀一元”[1]292。
“揭”的俗寫在明清古本小說中易見,茲舉幾例:
(4)《古本小說集成》明刊本《古今律條公案》卷一:“貧民無奈,貪其易借,只得前去債”[8]298。
“揭”的右下構(gòu)字部件手寫中“匃”變作“日”,表“借貸”之意。
(1)《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二月廿八,清水面算對(duì)除仔□眾洋銀三元”[1]233。
在石倉契約中亦有“去”的收錄,茲舉幾例:
(2)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初六日,濟(jì)仁堂……付銅錢五十文”[1]7。
(3)《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十五日……還黃蔴一斤六兩”[1]10。
(4)《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廿日……現(xiàn)買雞一只白米三斗,錢五文”[1]11。
(5)《光緒十九年(1893)闕玉瑾流水簿》:“二月初三日……石根,工錢米一斗一升半,蘭土,米三升”[1]12。
(1)《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錄文:“七月初四,做秋□老司?!盵1]241同契又有:“九月十四,來□□□□。”[1]246
(2)《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七月廿九,去秋□二兩?!盵1]289
(1)《光緒二十九(1902)、三十年(1903)闕玉瑾租谷簿》錄文:“十一月初五,□谷二桶”[1]265。
(2)《光緒二十九(1902)、三十年(1903)闕玉瑾租谷簿》錄文:“□谷四桶?!薄啊豕榷?dān)”[1]265。
明清小說中有此字出現(xiàn),茲舉二例:
(3)《甲辰本紅樓夢》第六十四回:“賈珍想了想笑道:‘其實(shí)到也罷了,只不知你二姨心中愿意不愿意。明日你先去和你老娘商,叫你老娘問準(zhǔn)了你二姨,再作定奪’”[7]364。
(4)《古本小說集成》清刊本《無聲戲小說》第九回:“那一年,恰好遇著奇荒,十家九家絕食,達(dá)卿思到:‘古語云:“饑時(shí)一口,飽時(shí)一斗?!贝藭r(shí)舍一分,強(qiáng)如往常舍十分,不可錯(cuò)了機(jī)會(huì)’”[7]364。
敦煌文書中也有出現(xiàn):
以上例證均可證“量”的用法。
(1)《光緒二十九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七月廿九,來月并一合”[1]289。
(2)《光緒三十二年(1906)闕玉瑾來往大簿》:“七月初七,來月并一合”[1]303。
石倉契約其他契約文書中有校正例,茲舉3例:
(3)《光緒三十二年(1906)闕玉瑾來往大簿》:“七月初二,來蘇[酥]并[餅]半斤”[1]305。
(4)《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四月初五,來吉并[餅]”[1]236?!熬旁仑ヒ唬謥砑餅]四兩”[1]247。
以上例證均可證“并”實(shí)為“餅”的形旁簡省字?!段某僧屪逦臅Wx札記》亦有一個(gè)俗字類型,即簡省形旁俗字,其選文《水碓坑雷盛林戶之雷宗選篇》錄文“:立票人雷宗選,今因生理夬本,自情愿,坐過胡宅玉振生邊銀本并及上年拾兩正”[18]210??少Y證明;《徽州千年契約文書》宋元明編第四卷《天啟三年(1623)休寧徐阿余賣山赤契》:“立賣契婦徐阿余,今因少錢糧,浼中將大業(yè)山貳處……憑中盡行出賣與親人方名下為業(yè)”[19]119。此例亦可證明。
(1)《宣統(tǒng)二年、三年(1910、1911)闕玉瑾租谷簿》“:閏六月廿五,閏六月廿五日,八步,入來谷二擔(dān)……能勝母,去谷,玉幾,三桶,十九,去谷二桶”[1]325。
石倉契約其他流水記錄文書中均有類似格式,茲舉三例:
(2)《宣統(tǒng)二年、三年(1910、1911)闕玉瑾租谷簿》:“七月廿四,來谷十二桶,培邊兌”[1]322。
(3)《宣統(tǒng)二年、三年(1910、1911)闕玉瑾租谷簿》:“初八,來谷四桶,培邊”[1]322。上文中“并”為簡省形旁俗字,“尗”亦是。
《石倉契約》的常見異體字對(duì)照及俗字與規(guī)范字對(duì)照表中也整理出部分簡省形旁俗字:訖(乞);銀(艮)[1]等。
(1)《宣統(tǒng)二年(1910)、三年(1911)闕玉瑾租谷簿》“:癸丑年三月廿七,水崗灣□□桶半”[1]338。
石倉契約其他文書中亦有“眾”的俗寫,茲舉兩例:
(2)《光緒二十四年(1898)闕玉瑾流水簿》:“二月初七花圣母娘娘做戲”[1]121。
(3)《光緒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正月十九,四伯來表黃一刀?!薄豆饩w二十八年(1902)闕玉瑾流水簿》:“廿一,四伯尾祭錢各派錢八角,玉璠,付去祭錢七角”[1]228。
明清小說中常有“眾”的俗寫出現(xiàn),茲舉兩例:
(5)《古本小說集成》清刊本《五虎平南后傳》第十九回:“先說狄元帥帶了三軍將,來到王元帥營前,令人通報(bào)”[7]825。
敦煌文書中亦有出現(xiàn),如:
以上例句均可證“眾”的俗字寫法。
(1)《光緒二十九年(1903)闕玉瑾流水簿》:“六月十九,全溪,□□客子,去牛一只”[1]286。
敦煌文書中易見“集”的手寫體,茲舉兩例:
以上例證茲可證明此為“集”的手寫體。
(1)宣統(tǒng)二年、三年(1910、1911)闕玉瑾租谷簿》:“九月初一,秀山頭、□山腳”[1]322。
明清小說中常見“子”的手寫體,茲舉一例:
(2)《古本小說集成》明嘉靖刊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卷二《孫堅(jiān)跨江戰(zhàn)劉表》:“次日,奏知天,便使太傅馬日磾、太仆趙岐和解關(guān)東”[7]845。
敦煌文書中亦有,茲舉一例:
從上揭數(shù)則詞語來看,部分口語化的表述體現(xiàn)了百姓語言的口語性,其中口語化的詞可以窺探清代以來石倉地區(qū)百姓真實(shí)的語言面貌。石倉契約的釋讀整理與語言文字知識(shí)密不可分,整理過程中需要掌握扎實(shí)的語言技能,并且在石倉契約的整理過程中盡可能保持原書原貌,從而提升文書整理質(zh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