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孫耀
回到老家,一棵花椒樹赫然挺立在門外。我駐足,隔著籬笆望著,它的枝干盤曲在籬笆外。這棵花椒樹,歲月已經(jīng)將它壘得很高大。既無柳樹婀娜也無松樹挺拔,它的枝干肆意生長著。
樹影斑駁了老舊的柴門,在柔和的晨光中靜靜地睡著。忽然,“吱呀”聲喚醒了棲息的候鳥,記憶之門伴隨著熟悉但又陌生的辛辣的氣息緩緩地打開了……
四野寂靜。
我多想再回到這里。
一進門,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沒變,那方老灶依然靜默著,蹲在廚房的一角。老灶笨拙碩大,上面架著兩口鍋。灶臺上放著一盒火柴,爐膛旁堆著幾年未燒的干草干柴。我喜歡這方老灶,有著歲月的味道。記憶中的奶奶,有一手熬花椒油的好手藝。她的花椒油比外面賣的要更香更麻,令人贊不絕口。小時候的我就喜歡守在灶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熬花椒油。
猶記兒時,每當(dāng)看到外婆的灶臺生火,不管手中做什么我都會放下,跑來蹲在一邊。只見她嫻熟地把油倒入鍋中,開大火將油煮沸,一揚手把花椒盡數(shù)撒進大鍋中。一串串嫩綠的花椒在鍋中翻滾,“吱吱”聲響起,只見嫩綠的花椒漸漸變成棕黑色,白霧開始翻騰。隨之而來是一股刺鼻而嗆人的氣息,我在白霧中努力睜大眼睛,咳得死去活來。而外婆卻早已習(xí)慣,面對著如此嗆鼻的氣息依然泰然自若。我被外婆以礙手礙腳的名義趕出了廚房。待熬好后,外婆離開的空當(dāng),我悄悄地鉆進廚房,用筷子蘸了一點剛熬好的油放進嘴里。逼人的麻頓時侵占了唇齒間,嗆得我不??人?,但忍不住要再來一口。
因為這股麻意,我的童年也分外熱烈,分外溫暖。
奈何時光不待人,如今廚房暗了,這里皆為回憶。
經(jīng)過走廊,正廳漆黑一片,我想拉開燈,卻早已不通電了。我轟的一下拉開了大門,一陣風(fēng)刮了進來,塵土飛揚。對面林中幾只鳥兒被驚起。一只鳥正在啃食花椒樹上的果實,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叼著花椒在空中亂飛,到最后不得不丟下花椒朝遠處飛去。
年歲漸長,我在風(fēng)中長高,而外婆卻如蘆葦,漸漸地在風(fēng)中白了頭發(fā)。隨著學(xué)業(yè)的壓力愈發(fā)沉重,我再也沒有時間看外婆熬花椒油,更沒有時間去細品那獨特的麻意了。我在日復(fù)一日的生活中,機械地完成每一件事。我與外婆、花椒油、童年,漸行漸遠。
我沉睡著。
直到今天。
我再一次踏進廚房,在那方老灶前停了下來。我用手拂去那厚重的灰塵,感受著老灶給我?guī)淼囊唤z絲暖意。外婆燒菜的畫面再一次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廚房的料理臺上,如果沒有外婆做的花椒油,就是無味的。從涼菜到熱菜,外婆都會放入一點花椒油。每當(dāng)吃飯時,正廳里總會彌漫著一股花椒的麻香味。家里從未有人嫌外婆燒的菜花椒味重,大家都陶醉于花椒給人帶來的麻香以及給唇齒帶來的麻感?;ń返南阄短N藏在每一道菜中,花椒油成了我們家每道菜的精髓。每次吃飯時,我總會聽長輩不斷說將來,將來考上清華北大要請吃酒呢。哥哥姐姐、父親母親都拍著我的肩。將來哪怕真的考中了,如果菜肴里沒有外婆的花椒油,我想也是索然無味的。
我看著夕陽的余暉燦爛又暗下去,花椒的香味隨著風(fēng)越飄越遠,直至消散……
我走得太快了吧?離這兒太遠了吧?好想留在這兒呢!這是家……
我靜靜坐著,直到暮色四合……
(指導(dǎo)老師:陳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