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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牯拉

2022-03-16 09:36陶沙岸
湖南文學(xué)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堂哥

陶沙岸

夏天悶熱的中午,村前池塘中央露出一個沒有穿牛圈的光溜溜的牛鼻子。

我知道是它。

當(dāng)時,靜寂的時空里陡然響起一聲驚慌的鳥鳴,尋聲回望,那聲音在暴烈的炎陽里燃成齏粉。我琢磨要給這頭桀驁不馴的牛取名為牛牯拉。一時興起,沒有特別的理由。

牛牯拉這個名號由我們一群孩童喊開,然后大人們也跟著喊。久而久之,那牛便知道自己是牛牯拉了。

太陽剛爬上榨油坊旁的橡樹梢,一陣嘈雜的人聲響起。牛牯拉悶頭沖出牛欄,躬身幾跳,躍出村外,跑過田間,奔上山嶺,霎爾消遁。四個后生罵罵咧咧從牛欄里魚貫而出,有人手上攥著盤成套的麻繩,有人拿著榆木削成的牛鼻圈,但牛牯拉輕易逃脫了穿鼻套牢的命運。

不知道牛是否有過做人的想法,而我曾經(jīng)多次渴望變?yōu)橐活^牛。

仰面躺在湖灘,我嚼著一根青草,扭頭看見牛牯拉正定定望著我,若有所思。我好想擁有它那樣一條長而大的舌頭,在地面劃一道弧線,將大把蓬勃的青草撩入嘴里。

我歡喜騎在牛背上,漫無目的,四處游蕩,隨著牛的步履,身體一顛一顛前行。有時候,尿脹起來,也想如胯下的牛,邊走邊讓尿水在地上彎彎曲曲滴瀝出一條蛇的陰影,那該是多么快意啊??釤岬南娜?,這陰影會立馬隱匿至塵埃里。一絲掃地風(fēng)吹過來,它又會像褪下的蛇皮懸空飄浮在路上,只有我和拉尿的牛能夠辨認。

在民兵隊長的安排下,隊里的后生們又多次嘗試過給牛牯拉穿鼻圈,每次都以失敗告終。穿不上鼻圈則套不住牛,便沒法讓它犁田耙地,那即是養(yǎng)了一個只吃不做的公子哥。最末一次,喝了半斤谷酒的民兵隊長惱羞成怒,從家里提來一支步槍,眼睛血紅,要斃了牛牯拉。牛牯拉這次沒有跑的意思,脧一眼黑洞洞的槍口,眼神夾帶著些輕蔑。生產(chǎn)隊長火速趕來,制止了民兵隊長的瘋狂舉動。這大集體的,隊里還有那么多耕牛,也不缺它一頭,隨它去吧。

牛牯拉頭上兩只尖銳的牛角漸漸彎曲,但奇怪的是它的牛角尖不同于其他同類向內(nèi)盤卷,而是轉(zhuǎn)了折,直直朝外,甚至有點上翹。

牛牯拉沒有辜負隊長的恩典,也沒有浪費這一對凌厲的牛角。

退水后的洞庭湖,平衍而曠蕩。牛散布于翻滾的草浪中,成百上千。也靜也動,也臥也立,或行或馳,或獨或群。牛牯拉恰如荒原之雄獅惡虎,領(lǐng)土意識奇強。它似乎不怎么吃草,總是在自己生產(chǎn)隊的牛群周邊游弋,一旦發(fā)現(xiàn)有陌生牛接近,立即四蹄生風(fēng),沖過去驅(qū)離。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太陽緩緩滑向西天,牛群陸續(xù)踏上回程。牛牯拉忽左忽右走在隊伍最后。突然一頭發(fā)情的沙牛(母牛)邊跑邊發(fā)出牛犢的哞哞聲,向不遠處另一群牛奔過去。那邊,一頭健壯的牯牛迎面突過來。眼看雙向奔赴的公母即將相遇,牛牯拉即刻發(fā)動,疾馳而去,轉(zhuǎn)眼間攔在了這一對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要茍合的兩牛之間。僵持片刻,一場打斗如電光石火展開。不到兩歲的牛牯拉未完全長開,身板略顯矮小,但它自覺是保家衛(wèi)土的正義之戰(zhàn),故而牛氣沖天。在雙方一次次牛角的撞擊下,牛牯拉逐漸不支,四只蹄子退卻時,如踩死了剎車的四個輪子,在草地上劃出深深的幾道溝轍,翻起的泥土在深綠的湖草中閃著刺眼的黑光。猛然間,牛牯拉頭一偏,撤出對抗,但并沒有像其他斗敗的牛落荒而逃,只是身子跳到了一邊。正奮力沖撞的對方猝不及防,前腳一個趔趄跪倒在地,急速順勢朝前滑去。牛牯拉瞅準時機,低下頭,讓翹起的牛角尖對準前面的牛肚子刺去。倘若不是在滑行,牛牯拉銳利的牛角決不至于刺入對方的后腿,結(jié)果恐怕是開膛破肚了。

沙牛望著躺倒在地幾次嘗試也難以站立的相好,掄了掄尾巴拍打幾下自己豐滿的屁股,濺起一團灰塵。牛牯拉過來用頭抵抵沙牛的身子,沙牛掉頭亦步亦趨跟牛牯拉歸隊了。

牛牯拉一戰(zhàn)定乾坤。

生產(chǎn)隊里的母牛自然都先行收入了牛牯拉的后宮。而讓別的牛群意難平的是牛牯拉在遼遠的湖灘上四處擊發(fā),于千群萬牛之中高舉兩只有力的前腳,撲向發(fā)情母牛的屁股,與之交媾,若隨地大小便,如入無牛之境。事畢,心滿意足地從母牛身上滑下,離去老遠,它才緩緩將肚皮底下有些下垂卻還在滴著黏液的長槍,悄無聲息收入皮鞘。好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淡定。

遼闊的湖灘上,成百上千的牛敢怒不敢言,紛紛對牛牯拉敬而遠之。而牛牯拉選擇了無視,它的身影閃現(xiàn)在廣袤的山野河湖間,矯健奔放。

民兵隊長幾次向生產(chǎn)隊長提出騸了牛牯拉。而生產(chǎn)隊長使勁搖著手,人畜一般,牛各有命,這么好的牛架子,就讓它做一條種牛吧。

也有母牛傾情于威猛俊朗的牛牯拉。隊里正值壯年的沙婆樂意以牛牯拉的正宮自居,還有上屋場白口嫩牙的小沙、黃泥坡來的仙女……十多歲的牛牯拉從來沒有干過農(nóng)活,牛頸渾圓鬃毛獵獵,沒有其他牛們被牛軛勒壓出的厚痂,和耕作時麻鞭抽出的道道傷痕。通身牛毛如洗,油抹水光,四肢尤其肌腱若弓,隨時預(yù)備彈射的架勢。

秋收冬種后,身處內(nèi)地,遠離洞庭湖的牛開始浩蕩前來。

凌晨四點多出發(fā),經(jīng)過一天多的長途跋涉,冷熱終于在黑夜來臨前,和大小二十頭牛一起從冷家屋場到達了洞庭湖邊的唐家屋場。冷熱與這群牛生活勞作在京廣鐵路邊的黃泥坡。冬天,生產(chǎn)隊的二十多頭牛沒有了飼料來源,無處安置,只能將它們轉(zhuǎn)到洞庭湖邊我們唐家屋場寄養(yǎng)。憑二十多頭牛的糞便,沖抵寄養(yǎng)費。

冷家屋場的冷熱是個光棍漢,多年來陪伴它們隊里的牛群在我們屋場過年。白天牛群在漫無邊際的洞庭湖徜徉,他便一個人躺在松軟的草地上哼著悠長又憂傷的小調(diào)。哼累了,就睡。睡多了,晚上就難以入眠。他總是在晚飯后拉上一個多時辰二胡,曲調(diào)哀婉,有時凄厲,與湖灘上他獨自的哼唱一樣,讓人莫名壓抑又感傷。接下來,他會攤開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塑料棋盤,擺上自己一刀刀刻出的木棋子,自己跟自己默默下象棋,一盤接一盤,搞到深更半夜。

雖然冬季并非沙牛發(fā)情的季節(jié),牛牯拉卻因為仙女的到來,照例非常興奮。仙女是冷熱牛群中,也是偌大湖灘上唯一的白毛沙牛,名字是冷熱取的。不知牛牯拉是以稀為貴,還是出于真情流露,幾年來,它對仙女很上心,老與它廝纏,從不厭倦。

去年的冬天特別,無雪。今年春天回暖得比以往早,洞庭湖里的草提前發(fā)旺,牛的毛色與精氣也隨之光鮮。仙女換了一身白錦緞新絨毛,光芒四射。它在回老家的頭一天晚上居然發(fā)情了。它在欄里焦躁踱步,時斷時續(xù)哼哼唧唧一通宵。自然,牛牯拉在牛欄外徘徊了整晚。

清晨,冷熱一根根卸下牛欄口的圓木護欄,仙女首先沖了出來,險些撞到高度近視的冷熱。立馬,兩條牛歡欣鼓舞簇擁到一起。當(dāng)牛牯拉以半立的姿勢預(yù)備撲上仙女后半身時,仙女卻朝前驚跑幾步,拒絕了牛牯拉。牛牯拉有些喪氣地跟在它身后,但它不是一頭輕言放棄的牛,屢屢試著欲行好事,未能如愿。目睹這一切的冷熱暗自開心,哼起了小調(diào)。

牛群已經(jīng)在一頭老沙牛的帶領(lǐng)下,規(guī)整有序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牛牯拉緊貼仙女,擁擠前行。冷熱無數(shù)次揮著麻鞭要把它趕回去,均未奏效。你要嚇阻住一頭春潮洶涌的公牛,談何容易!牛牯拉時遠時近跟著冷熱的牛群,若即若離。

到得一口長滿柳樹的池塘邊,冷熱喝住領(lǐng)頭的老沙牛。牛群很快會意,紛紛將頭探入與塘墈齊平的池水里,咕嘟咕咚牛飲。一棵嫩葉飄拂的高大柳樹下,牛牯拉乘機猛地躥上仙女的屁股,仙女牛犢般輕吟一聲,舉起的尾巴順從扭向一邊,接納了它。

噗噗的碰撞聲驚到了冷熱,他放下行李,死死地一直瞪著牛牯拉從仙女身上溜下來,晃悠著漸漸萎頓的長槍,志得意滿地甩甩尾巴。

冷熱雙唇微張喘著大氣,紫褐的臉在和煦的春風(fēng)里冒出深重迷惑,繼而惱怒不已。狗日的,這下你該回去了。他在心里狠狠地罵。

重新啟程的牛群穿過田野,經(jīng)過村莊,沿著簡易砂石公路行進。途中,冷熱偏是放心不下,頻頻回顧。近視的雙眼時而不見牛牯拉,時而又感覺它隱隱約約跟在后面。無論有無,他都躁怒地呵斥兩聲。再看,后面只剩空蕩而彎曲的路面,花花地一片模糊。

終于抵達京廣鐵路的黃泥坡道岔口。涂成斑馬色的欄桿樹立在道口,冷熱在穿著藍色制服的道口看守人催促下,嚯嚯驅(qū)趕牛群快速橫越鐵路。仙女卻一步三回頭,哞哞叫著,對冷熱的呵斥不管不顧。情急之下,它竟獨自離隊跑到不遠處的道軌上,佇立不動。

欄桿放了下來。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曧懹蛇h而近,一條長龍般的乳白色煙霧從南面滾滾襲來。只聽得一聲木頭折斷的脆響,牛牯拉突然撞入鐵路,與仙女糾纏到了一處。冷熱焦急的咒罵完全湮沒在火車汽笛中。牛牯拉撲上仙女身子的時候用力過猛,仙女踉蹌幾步,滑向路基,汪汪的水門直沖著牛牯拉春光明媚的長槍。

火車嘶鳴著闖過來。

道口看守人的喉嚨瞬間膨大,嘴張開卻發(fā)不出聲音。牛牯拉在看守人的瞳仁里剎那間騰空而起,若一匹不顧一切奮力奔向天宮的駿馬。附近的人都聽到牛牯拉發(fā)出裂石穿云的聲響,激昂又雄壯。當(dāng)牛牯拉雄勁強健的軀體隕石一樣錘擊大地的時候,方圓數(shù)里震感強烈。而它的五臟六腑急急脫離肉身,飛往四面八方。

這是一九七八年三月九日下午二時十九分,發(fā)生在京廣鐵路黃泥坡段,因牲畜橫道造成的某列貨車脫軌事件。

牛牯拉一世被火車頂起五臟俱裂的那天,它與沙婆生下的女兒剛滿五個月,但身架子已經(jīng)棱角分明地初具雛形,明顯比同齡的牛要高大許多,烈烈的性子也初露端倪。

牛牯拉一世的骨與肉第三天由家家戶戶分吃完畢。在那一年到頭也難得聞到肉味的歲月,肉是異常珍貴的。五保戶六爹實在舍不得吃掉分給他的那斤肉,只剔出骨頭燉了一碗湯,然后把那一坨肉放在酸菜壇子里,泡上井水,密封。吃了一個多月,直至肉變質(zhì)腐爛時,還剩半斤多。六爹甚是痛惜,遇人說起則長吁短嘆,眼淚只流,半年后竟郁郁而終。

在與生產(chǎn)隊長一同去黃泥坡處理后事的時候,民兵隊長割下牛牯拉一世的長槍帶回了家。民兵隊長的老婆揮起菜刀,將牛鞭斬成三段,放進鐵鍋焯水。噼噼啪啪的柴火令三截鞭在沸騰的開水中不停翻滾。滿屋蒸騰著荷爾蒙的味道。民兵隊長走到灶邊,伸手要揭鍋蓋,鍋蓋卻鬼使神差自己跳起,一截膨脹得變形的牛鞭和著開水噴射而出,不偏不倚擊中民兵隊長的右眼,讓他從此成為獨眼龍。

再幾天,幾番掙扎后,牛牯拉一世的女兒還是被放倒在地,是生產(chǎn)隊長召集幾個后生干的。他們合力把一個榆木圈插進它稚嫩的鼻子,系上半截麻繩,綰在脖子上,拴住它冥頑不化的靈魂。待它半歲,還是在幾個后生的幫手下,生產(chǎn)隊長在一片開闊的湖灘沙地上為它套上牛軛纜繩,一手緊握犁把,一手高舉麻鞭,一聲“哦——起”,正式開教犁地。個把時辰工夫,牛與人一個個氣喘吁吁筋疲力盡結(jié)束了第一次開教。平坦而有些坡度的沙地上,是大片深淺不一新翻出來的泥沙,一行行,如扭動的蟒蛇。望著眼前的景象,隊長頗為滿意。真是牛牯拉的血崽、二世,雖說很難駕馭,但有蠻力。

不過,獨眼的民兵隊長只要碰到機會,都會抓起身邊無論棍棒竹條,朝著牛牯拉二世好一頓毒打。父債女還。

大集體土崩瓦解從分田分地分農(nóng)資到戶開始。隊長改任組長是形式,而各自為戰(zhàn)才是核心內(nèi)容。不用一天三次在屋檐下掛著的鋼板上敲響出工鐘聲,沒有了給張三李四王五趙六派工的社員會議,組長是惆悵的。人嘈牛叫的場面不見了,狗也懶得吠叫。大家都成為鉆入湖水的牛,一下子消散在各自的責(zé)任田地。偶爾瞟一眼,山?jīng)_坡嶺,浮現(xiàn)出數(shù)點白的黑的影像,凝固了一般,那是化整為零的人頭。

世界倏然安謐。

我們與組長兩家分得了小沙牛牛牯拉二世。但大家依然沿襲了過去的叫法——牛牯拉。組長在全隊十多戶人家中,選擇與我們家共有牛牯拉,是因為我父親飼養(yǎng)牛很有一套,他在這方面無需操半點心。牛牯拉長著它父親一樣向外轉(zhuǎn)折的尖牛角,和矯健的身姿,最令人暗喜的是有著跟它父親一般的氣力。只要讓它吃飽了沾滿露水的草,從早到晚似有使不完的勁??扇绻抢锟湛?,即便用麻鞭死抽,你也是斷斷不能讓它邁步的。父親凌晨四五點起床,牽上牛牯拉,尋荒山或湖灘草勢豐茂處落腳。兩家人十多畝田地的犁耙軋平整,牛牯拉能有條不紊地做完全套。

兩歲的牛牯拉在“雙搶”的七月發(fā)情了。正是搶收搶插人畜最為繁忙的時節(jié),牛牯拉身子往后一縮一蹲,干凈利落擺脫了套在頸上的牛軛。任憑組長舉著麻鞭叫罵不絕,跑了。

當(dāng)父親找到它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鄰村一塊水田里,它毫無廉恥地跟隨在另一條在耙田的牯牛旁邊。牯牛心潮澎湃,一直與執(zhí)鞭的主人抗?fàn)?。而主人只有大聲呵斥。突然,牯牛屈膝往田里一躺,在泥水中打半個滾,脫離了羈絆,嘩啦啦爬起,與牛牯拉一前一后逃到田邊的丘岡上,狼狽為奸一氣,自是一場快活,不表。

第三天向晚,牛牯拉才姍姍碎步歸來。但它在后山上被四五條牯牛圍住了。牯牛們剛結(jié)束一天的農(nóng)活,正在各自屋場附近的山野進食。雖然情期已近尾聲,可牛牯拉粗大結(jié)實的尾巴,擋不住水門斷續(xù)向外釋放的特別氣息,好幾里路外,牯牛聞風(fēng)而來。立在牯牛中央的牛牯拉揮動尾巴趕走屁股上的幾只牛虻,一動不動,自有一種無形的氣場隔阻住它們。牯牛們或長槍畢現(xiàn),或進進出出來回擦槍,活塞一般。它們焦躁又興奮地繞著圈子,一大片草木因之踐踏得東倒西歪。終于,下屋場里最為雄健且膽壯的大水牯舉起前腿,亮出掛在肚皮上的槍炮,撲向牛牯拉。牛牯拉屁股原地一扭,提起一只后腿猛地踢去。大水牯筆挺的槍尖應(yīng)聲耷拉,悲鳴一聲,跳開去,此后牛生再無此念想。牛牯拉前身壓低,頭嘴向內(nèi),一雙銳利的尖角直指正前方,準備迎戰(zhàn)任何可能進犯的牯牛。幾分鐘后,牯牛們散開,悻悻離去。

牛牯拉耽誤了三天的農(nóng)活并未躲得過去。

組長的怒火通過麻鞭釋放到牛牯拉的背上肚皮上,抽得牛牯拉在水田里飛起。組長已然忘卻這是自家的牛,一天十多個小時的勞作,人換牛不歇。干完自家的活,又租借給別人賺工錢?!半p搶”臨結(jié)束前三四天,牛牯拉已無力爬上低矮的田坎。結(jié)滿血痂的鞭痕上,牛虻繁忙起落,牛牯拉甚至掄不動尾巴去撲打。父親每次規(guī)勸,組長都是一句現(xiàn)話打發(fā):“雙搶”完了,夠它歇的。

一些牛與人陸續(xù)老去。

經(jīng)年累月負重,牛牯拉頸部曾經(jīng)流暢的線條不再,一層層的痂結(jié)了掉,掉了結(jié),拱起一道麻石般光禿禿的高坎,牛軛安放在那里,妥妥地,似嵌進了量身定做的模子里。

年屆二十,已經(jīng)生產(chǎn)五胎的牛牯拉,身手大不如從前。五頭崽存活四頭,三頭都在組長的力舉下賣了,只剩一頭牯牛留在身旁。農(nóng)忙季節(jié),組長劃算著牯牛留給自家用,照舊把牛牯拉租借給缺少耕牛的農(nóng)戶??芍灰匀藶榕j衾魃吓\椞咨限r(nóng)具,它就開始賴皮。不是在泥里水里長躺不起,就是拖著犁耙滿世界亂跑,有時一頓瘋跑躥入塘里湖里,半天半天不上岸。由于收了人家的錢,沒法子,只得讓它兒子代勞,去完成別人的農(nóng)活。組長更是惱火。牛牯拉身上的鞭痕愈來愈多,牛虻鉆入流血的傷口,讓它痛苦不堪。

千禧年我回家過春節(jié),正碰上牛牯拉生病。摸著它瘦弱身軀上明顯凸出的骨骼,我有些隱痛,也有點詫異。父親費了很大勁才請來獸醫(yī)。獸醫(yī)離我們屋場兩三里路,由于牲畜稀少,他已改行做人醫(yī),說手里沒有獸藥,來也是白來,再三推托。但他拗不過父親,只好來了。

牛牯拉的頭被抬高卡在牛欄門口的圓木欄桿里,不能動彈。父親扭著牛圈用力扳開它闊大的嘴,拿一根短木棒橫在上下牙床間。組長趕緊從木盆里舀了滿竹筒冒著熱氣的藥水,倒入牛牯拉口中。

一年半后,牛牯拉產(chǎn)下了它的滿崽。

父親與組長商量多次,是否賣掉牛牯拉身邊的牯牛,溫和的父親差點要跟他吵起來,但依然無濟于事。組長說,牛牯拉又生了一頭牯牛,它自己還能做事,至少可以干到這條牛崽接班,趁著牛價好,賣了得點實惠。

遲暮之年的牛牯拉每況愈下,它的滿崽倒是茁壯成長,傳承了祖上轉(zhuǎn)折的牛角,和威猛的體格。父親經(jīng)常拿些泡發(fā)的玉米、黃豆和棉籽餅、菜籽餅混在草里喂它,才得以維持住它繼續(xù)下田下地,堅持到它滿崽接任。牛牯拉二十六歲那年的夏天,再次病倒。幾天后,父親也由于急性闌尾炎住進了縣醫(yī)院。

做了人醫(yī)的獸醫(yī)見了牛牯拉一面,對組長說這牛冇診了。

那就不診了。

父親尚在醫(yī)院,組長不用跟誰商量。他從家里拿來一件做抹布的破襯衣,緊緊蒙上牛牯拉淚流不止的兩眼。在將系在近處合歡樹下的滿崽牽進牛欄時,成年的滿崽竟發(fā)出牛犢哞哞的叫聲,硬著脖子不愿離開。兩個后生推推拉拉,折騰半天才趕它進欄。高大的女貞樹下,另外兩個后生用連環(huán)麻繩套鎖住了牛牯拉的四肢,一有必要,只需將繩一拉,牛便會轟然倒地。一個后生朝手心吐口唾沫,用力搓搓,拾起了地上的斧頭。

陽光轉(zhuǎn)身離去,天陡然陰沉下來。

“撲通”,牛牯拉在哞哞的呼喚里猝然跪下。

眾人愕然,斧頭已經(jīng)舉過頭頂?shù)暮笊步┳×耍麄?cè)頭征詢地望向組長?;剡^神的組長用力點了下頭?!班?、嘭”兩下,斧頭在牛牯拉的腦門上砸開一個洞,大股鮮血噴出幾丈高,人啊樹啊都似倒了個個兒,血雨落在樹葉上,沙沙作響;落在人身上,無聲無息。

剝皮之前,組長解開纏在牛牯拉眼上的破襯衣,居然濕透了。雞蛋大的冰雹從高空砸下來,噼里啪啦,穿透女貞樹的枝葉,擊中了人的腦殼。

組長在牛牯拉二世一對轉(zhuǎn)折的尖牛角底部各鉆了小孔,用包了紅塑料皮的電線穿在一起,掛到堂屋鎮(zhèn)宅辟邪。他去夠墻壁上的桃木樁時,腳下的板凳翻了。組長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一些老骨頭脫了節(jié)。在床上癱了三年,也罵了牛牯拉三年,還是含恨離去。

而濺上牛牯拉二世鮮血的第二天,本來蒼翠的女貞樹,滿樹婆娑的枝葉一夜之間變得紫紅,從此顏色不改。即使冒出的嫩芽和圓錐花序,也全是由新紅而深紫,成為我們屋場的一道獨特風(fēng)景。多年過去,從省城來了幾位專家,帶著七八個年輕學(xué)生。專家現(xiàn)場課徒,言之鑿鑿地宣布這是物種變異。

頭頂突然傳來父親的聲音:狗屁。

我仰望天宇,父親的面龐隱入大團棉絮樣的白云,正悠悠飄遠。我疑惑許久——這是父親唯一一次說粗話。

父親一定是很生氣了。

女貞樹葉被染紅的第二天,牛牯拉二世的滿崽按部就班承繼了祖輩的牛名,成了三世。

是年,大旱,洞庭湖枯水期創(chuàng)歷史新高。第二年,洪澇,百年不遇。黑壓壓的湖鼠上岸求生,鋪天蓋地,令人驚恐。人們從堤上防汛精疲力竭回來,好似行走在鼠窩,成群逐隊的老鼠與人并行,毫無畏懼。田里地里,農(nóng)作物被老鼠攔腰剪斷,顆粒無收??h鄉(xiāng)號召大家滅鼠,一個老鼠尾巴補貼一毛錢。收獲無望的人們開始漫天徹地打老鼠,補貼最高者達五百多元。

接下來幾年,出去打工的人越來越多,成片成片的田地荒蕪。

屋場里只剩下牛牯拉和另外兩頭老牛,全村十多個屋場的牛也不足二十頭。大多的牛被一些牛販子買走,有的去了山里,有的大卸八塊,掛吊在市場木架上,條條縷縷凌遲一般被人買去烹食。

屋場里沒有了牛的人家,有的還種一兩畝只夠自己口糧的田地,便免不了租借牛牯拉。組長癱瘓在床的三年,絲毫沒有放棄對牛牯拉的掌管。當(dāng)人們圍著他再三懇求租借牛牯拉時,表面的嚴肅并未掩蓋住他內(nèi)心的自豪與喜悅。他恍惚回到了大集體時代,每天晚上的昏黃燈光下,給社員們派工的感覺重新籠罩住他。

不知是因為農(nóng)活漸少,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牛牯拉不像它祖輩,在陌生的田地里賣力,也不犯懶,兢兢業(yè)業(yè)。

后來有外出打工的人引來一位老板,廉價從農(nóng)戶手中租下他們的責(zé)任田地、山岡,挖魚塘,種糯谷與瓜果,養(yǎng)黑山羊,辦起農(nóng)家樂。老板還運來一些犁田耙地機械,做完自己田地里的工夫后,借給幾戶沒有耕牛的人家使用,只需出油錢。組長過世后,他在外做油漆活的兒子懶得耕種,說是肉牛多了,耕牛的價格一天一跌,提議盡快賣了牛牯拉。我們沒有跟他理論,付了該他的那一半錢。

耕牛逐漸失去自己的舞臺,牛牯拉閑得發(fā)慌,性情卻是愈發(fā)溫順。它似乎明了自己眼下的處境,擔(dān)心稍有不慎,便會淪為刀下鬼盤中餐。

父母親過世以后,我們進了城,放棄了養(yǎng)育祖祖輩輩的土地。離開之前,我們將牛牯拉交給老實巴交的堂兄,他是屋場里僅剩的兩三戶依然在耕種田地的人家,除了自家責(zé)任田,他還另外借種了別人家三畝水田。他問要多少錢?我們回復(fù)他,不要錢,只是拜托他養(yǎng)著,一直到老死,就埋了。這是父親臨終前的交代。埋了?堂兄怕自己聽錯。是的,埋了。我哥大聲回答。堂兄低頭把弄著手里的牛绹,沒有吱聲。我們知道他不大情愿。等牛牯拉不能幫你下地做事了,我們每個月給你出養(yǎng)它的勞務(wù)費。我走過去拍了拍牛牯拉寬厚的背。堂兄仰起臉來,那多不好意思。應(yīng)該的。我哥的話讓堂兄放下顧慮,褐色的臉松弛下來。放心吧,我會好好養(yǎng)它。

這期間,牛牯拉溫情地看著我們,不發(fā)一語。

仲秋。水早退到遙遠的湖心。湖水浸泡了數(shù)月的湖床裸露在艷陽和雨水中,十天半月即呈現(xiàn)出一派遼闊無垠的新綠,陽光普照下的那份嬌嫩與溫軟,仿如春日。

牛牯拉下得湖來,先要在壯闊的湖灘放肆奔騰一番。它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或者說方向是四面八方。干嗎要有方向?方圓八百里都是它的家。它想吃,遍地是碧翠得發(fā)藍的湖草,遠遠鋪展到目力所及的任何地方。想喝,湖心的水流,連通江湖河海,千萬年不息。吃飽了,牛牯拉隨地一躺,厚厚的草毯柔軟舒適,高低起伏的草浪讓它產(chǎn)生浮游在湖水中的幻覺。它半抬著頭,默默反芻,慵懶散淡。一只八哥站在它肚皮上跳兩下,不再動。云雀在高遠的空中唿哨幾聲,舉頭仰望,碧空如洗,鳥影子也沒有,你就懷疑那鳥鳴可能是許久前的回響。幾十只黑山羊安詳?shù)卦诳绽暮┏圆荩褚坏蔚文〕猎诰G波里。

天地莽莽蒼蒼,甚是寂寥。

牛牯拉想找一個同類,哪怕沒有一句溝通的話語。但它失望地收回目光,兩眼空洞無物,略帶一絲憂傷。它有些渴望過往的時光,雖然勞累,卻是充盈。

堂兄穿著齊膝的雨靴扛著一張犁來了,一聲“起”,牛牯拉順從地隨著他。

湖的深處,有一方高地,稀稀拉拉長著些牛羊不吃的苦草,褐色的湖泥被秋陽曬出一層薄薄的油脂,肥得很。堂哥為牛牯拉套上纜繩,戴上牛軛,要把這二十多畝高地犁出來,種油菜。村里的田地不是被老板開發(fā),就是讓人在上面蓋了房,已經(jīng)少得可憐,大家拿著租金去鎮(zhèn)上買糧吃。堂哥覺得種田人買糧吃很丟臉,還在耕種著自己的田地。他放牛時早瞄好了這塊地,離岸遠,無雞鴨牲畜傷害,也沒有什么雜草,更無需下肥料,不用看管。犁過后讓太陽曬幾天,耙兩三個來回,撒下種子便萬事大吉,只等來年收割。

牛牯拉很努力,一個時辰的來來去去,差不多犁完了一畝。堂哥卸掉牛牯拉脖子上的牛軛,牽著它走下高地,繞過一片葳葳蕤蕤的青草,尋一條旁人難以辨認的堅實通道,來到水邊。牛牯拉望了望中流航道上駛過的挖沙船,晃晃腦袋,低頭喝水。堂哥點燃煙吸著,一板一眼地教導(dǎo)牛牯拉。你想喝水,千萬不要往那些草里走,盡是爛泥,深不見底,陷進去了出不來的。牛牯拉抬頭豎起耳朵,腦殼朝下點了點,貌似聽懂了。

端午節(jié),我們回老家,堂哥格外開心。他說搭幫有牛牯拉,去年在湖里種的油菜收了近萬斤,還是租老板的卡車拉回家的。我們?nèi)ヅ憳湎驴磁j衾?,它正吃著鮮嫩的茴藤,是堂哥才從地里割來的。牛牯拉見到我們,停了咀嚼,扇扇耳朵,一對濕潤的大眼和善地望著我們,讓我們摸它的腦殼,它一副很受用的神態(tài)。

牛牯拉是記得我們的,也許經(jīng)常思念,只是它沒法告訴我們。我心里突然一陣羞愧,大多時候,人甚至連畜生也不如。

一批批專家與干部來勘察后,通往洞庭湖的每一條稍許寬敞的道路都挖斷了,沒有挖斷的也設(shè)置了障礙物。禁捕禁牧,不準人畜下湖。

堂哥不能繼續(xù)在湖洲種油菜,少了一筆釘實梆硬的收入。而牛牯拉則失去了它的天地。勤勞的堂哥老實而本分,不像村里一些膽肥的人,偷著去湖里電打魚、放蝦籠、插迷魂陣,賺黑心錢??膳j衾蜎]有那么通情達理了。

再沒有多少農(nóng)活需要牛牯拉出力。堂哥在牛绹上又接了一卷長長的麻繩,將牛牯拉系在湖岸荒山的灌木上,任它去啃食牛绹所及范圍內(nèi)的茅草。得空,堂哥會在中午去幫牛牯拉挪個地方,系到另一叢灌木或者小樹上。

在岸上憋了一個多月,早超出了牛牯拉忍耐的限度。吹著洞庭湖里夾著腥味的長風(fēng),它開始煩躁不安。晚上頻繁翻欄外出,白天經(jīng)常掙脫牛绹的羈絆,或是把灌木和小樹弄斷乃至連根拔起,拖著長蛇般的牛绹,向洞庭湖飛奔。

洞庭湖退水了。浸泡過的夏草還沒有爛盡,黑黑地貼在湖泥上。新草才開始萌芽,尚需十來天方能大肆生發(fā)。空闊的洞庭湖沒有一個人影,見不到一只牛羊,連牛糞也溺死在水里,尸骨無存。

當(dāng)女貞樹上一顆顆閃著紫色光芒的果實日漸飽滿,湖灘上覆蓋了野蠻生長的芳草,在秋風(fēng)勁拂下兇猛鼓蕩,似碧綠的綢緞。

牛牯拉如同追趕發(fā)情的母牛,在沉寂的湖灘上瘋跑,用它闊大的長舌在無邊的綠浪中掃蕩。它是多么向往偶遇一頭母牛,以撓自己的五年之癢。是的,它已經(jīng)五年沒有親近過異性了,它還沒有后代,它不想家族血脈終結(jié)在自己身上。

堂哥無奈,放棄了對牛牯拉的約束。然而,牛牯拉的行蹤已多次被巡湖的執(zhí)法人員掌握。他們找到堂哥,嚴令他看管好牛牯拉,如果再發(fā)現(xiàn)下湖,嚴懲不貸。

牛牯拉當(dāng)然聽不進執(zhí)法人員的訓(xùn)誡,它只知道漫無邊際的湖灘,數(shù)千年以前便是祖輩世襲的領(lǐng)地,它不打算就此舍棄。

在一個天上掛著白太陽的冬日早晨,堂哥站在空蕩蕩的牛欄門口嘆氣。唉,它又跑出去了。

中午,日光才有了些顏色,不再寡淡。

執(zhí)法人員來喊堂哥的時候用手指指點點,煞是嚴肅。你的牛又下了湖,現(xiàn)在它自己跑到了爛泥里,陷進去很深,你叫上幾個人去想辦法搞出來吧。

我們接到堂哥電話從縣城趕來已近黃昏。

正是堂哥曾經(jīng)種油菜的湖洲。高地上牛蹄印與人的足跡,混亂交織在一起,密密匝匝。牛绹半掛在一叢枯草上,一頭的榆木牛圈傾向地面??梢缘弥?,牛牯拉未步入泥潭時,這里發(fā)生過人與畜的艱難纏斗。眼看豆腐腦樣晃蕩的稀泥即將漫向牛牯拉寬厚的脊背,它昂頭沖著碩大的長河落日。聽到我的叫喊,它遲疑地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們,氣喘聲驚天動地。它鼻上的牛圈被扯掉,破裂的鼻子仍流著血,與徐徐厚重的夕陽融匯到一起。

冇得救了。堂哥搖搖頭嘟囔一聲,但我聽清了。說歸說,堂哥依然麻利地把兩根麻繩絞到一起,結(jié)個套。屋場里同來的一個后生將繩套朝著牛牯拉使勁甩過去。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幾個后生輪著甩,不知甩了多少次,終于套住牛牯拉的角。上十人攥緊麻繩往上拉,像拔河。半個時辰過去,牛牯拉才被拉動不到一米。再拉,牛牯拉竟側(cè)起頭,讓泥水浸染的麻繩在眾人吶喊中,滑出了直挺的牛角。緊繃的麻繩驟然松弛,一串人頓時倒退數(shù)步跌倒在泥地里。四個執(zhí)勤人擺擺手,冇辦法,等明天吧。

牛牯拉瞥一眼高地上躁動的人類,頭慢慢轉(zhuǎn)向湖心。我瞅到它四肢在看不見的泥漿里劃動,朝向漫天絢爛的霞霓。那也是它爺爺牛牯拉一世向往的地方。

晚間,躺在堂哥家的老式雕花床上,一個個噩夢糾纏我。遭到波濤驅(qū)逐上岸的老鼠,排山倒海席卷而來,它們把屎尿拉到我臉上,暴風(fēng)驟雨般踏過我的軀體,蜂擁而去。屎殼郎身披黑紗,如一列列送葬隊伍,穿行在密不透風(fēng)的湖草中,最終都餓死在長途跋涉的路上,尸體堆積如山。

第二天蒙蒙亮,心情急迫的我們扛了門扇木板再次去營救牛牯拉。可是一切皆已寂滅。眼前只剩芳草萋萋的湖洲,已然平靜無痕的沼澤,和中央航道上無盡流淌的江湖水。似乎這里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天地一片肅靜。

責(zé)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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