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茜
(肇慶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 廣東肇慶526061)
中國的發(fā)展和其國際地位的提升,離不開文化的支撐,故國家提出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如何讓中國文化更好地“走”出去,成為專家學(xué)者一直以來重點關(guān)注的問題。余華的作品《活著》在世界范圍內(nèi)影響巨大,深受海外讀者喜歡,其結(jié)果自然也離不開翻譯的作用。該作品能在海外有效傳播,說明它的翻譯必有其可取之處。而在作品翻譯中,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是頗具挑戰(zhàn)的。文化負(fù)載詞又稱文化獨特詞,表示某一種文化中所特有的事物和概念的詞。這類詞一般包含的意思很豐富,并且通常只在一種文化中出現(xiàn),在其它文化中屬于空缺詞。這種文化上的空缺會給翻譯帶來很大的障礙。研究如何翻譯文化負(fù)載詞對于更好地將中國文化傳播出去至關(guān)重要。因此,從文化翻譯觀的角度,研究白睿文漢學(xué)家翻譯《活著》中的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策略,以期為中國文化負(fù)載詞的對外翻譯和傳播提供借鑒。
20世紀(jì)90年代,蘇珊·巴斯奈特(Susan Bussnett)在《翻譯、歷史與文化論集》中提出了“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文化轉(zhuǎn)向”認(rèn)為既然翻譯是一種文化載體,就有必要擺脫語言層面的束縛,在文化層面上研究其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流動與影響。[1]
巴斯奈特的文化翻譯觀提出:“翻譯這個過程不僅僅是語言上的雙向交際,更應(yīng)該屬于一種文化之間的交流;翻譯要實現(xiàn)克服語言交流障礙、促進雙方文化交流的目的;翻譯的主旨應(yīng)該是文化的移植和交融;翻譯操作的對象應(yīng)該是文化信息?!盵2]
該理論要求,翻譯過程中要盡可能保留差異,文化因子不可翻譯,只能移植,對于一些極具民族性特征的獨特語言,它們形式和意義的存在代表了該民族的文化特色,是不可代替的,在其它語言中一般也找不到能完全對應(yīng)的表達,此時為了實現(xiàn)文化交流的目的,就應(yīng)該采取異化的翻譯策略。[3]
因此,根據(jù)文化翻譯觀理論,譯者應(yīng)努力理解原文文化信息,在翻譯時采用合適的翻譯策略來盡力保留文化差異,以通過翻譯實現(xiàn)文化交流的真正目的。
《活著》講述了在當(dāng)時隨著內(nèi)戰(zhàn)、文化大革命等社會變革的背景下,徐福貴和家庭不斷經(jīng)受的苦難。特定社會背景下自然會有許多當(dāng)時背景下的文化負(fù)載詞,比如物質(zhì)、社會、語言及宗教等,如圖1.
圖1
圖1所展示的是《活著》中不同類型的文化負(fù)載詞案例,這些詞包含了特定歷史時期和社會背景下的特殊含義,在另一種文化中是空缺的,找不到完全對應(yīng)的表達,因此翻譯起來是具有一定難度的,譯者需要在理解這些特定社會背景下的詞匯內(nèi)涵的基礎(chǔ)上選用恰當(dāng)?shù)膶?yīng)表達將其翻譯出來,這是《活著》中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難點之一。
余華在接受采訪時提出對文學(xué)作品對外翻譯的看法,他說:“尊重原著應(yīng)該是翻譯的底線?!盵4]漢學(xué)家白睿文曾經(jīng)在接受吳赟教授的采訪時說過:“我作為譯者,我覺得我的責(zé)任不是去改變他原來的面貌,而是盡量使得它原來的面貌在英美讀者面前出現(xiàn)?!盵5]作為余華作品《活著》的譯者,漢學(xué)家白睿文的翻譯理念和余華對其作品被如何翻譯的理念是不謀而和的,而他們的理念恰好符合文化翻譯觀的要求。
如若漢學(xué)家翻譯作品時,為附和市場或某些讀者的口味,而去對原著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造,這恰恰是最簡單的,因為用其母語復(fù)述一遍故事再簡單不過。這樣的譯文,也許是市場所喜歡的,但是原著的面貌被改變,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并沒有得到很好的保留和對外傳播,那我們所期待的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效果其實是大打折扣的。
漢學(xué)家白睿文在翻譯《活著》時,遵循了文化翻譯觀,盡量不改變原文的面貌,將其原本的面貌呈現(xiàn)在外國讀者面前。這必然會給翻譯帶來不少的挑戰(zhàn),尤其是中國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譯者要在盡量保留原文面貌的前提下,譯出能讓外國讀者理解并接受的譯文,這就更需要深思熟慮。白睿文作為美國漢學(xué)家,必須先充分理解這些文化負(fù)載詞的含義,然后采用合理的翻譯策略以保證既能最大程度上保留原文面貌,又能易于外國讀者理解,因此在翻譯上是有較大難度的。
眾所周知,白睿文翻譯的《活著》在海外取得了較大的成功,這對于我們研究如何將中國文化更好地傳播出去有極其重大的借鑒意義。因此,研究《活著》中白睿文翻譯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策略,探討其翻譯效果極其重要。
從文化翻譯觀角度來看,白睿文在翻譯《活著》中文化負(fù)載詞用了直譯、音譯、音譯+腳注、增譯四種策略。
筆者將舉例來分析說明譯者對翻譯策略的運用。
例1:她編著草鞋為我唱了一支《十月懷胎》。[6]
As she weaved a pair of straw sandals,she sang Ten Month Pregnancy for me.[7]
例1里,原文中提到的“草鞋”是中國舊社會的產(chǎn)物,這是一種由稻草或麥稈編制而成的鞋,它廉價又方便,一般是窮人常穿,但隨著中國的不斷發(fā)展,草鞋已經(jīng)逐漸被淘汰。《活著》這本書所描繪的是社會大變革時期的故事,“草鞋”的存在一方面反映了當(dāng)時社會底層的經(jīng)濟現(xiàn)狀,另一方面也展現(xiàn)出文中女人的社會身份,是一個極具中國特色的詞匯,該物質(zhì)文化負(fù)載詞在英文中是空缺的。如果將這個詞拆開,無論是“草”還是“鞋”都能在英文找到比較對等的詞匯,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直接采用直譯的策略,既保留了原文詞匯的形式與意義,同時也將一個陌生的詞匯組合引入到英語中,既做到了在傳遞信息過程中移植文化,又做到了盡量保留差異,也切合了“文化翻譯觀”的理念。
例2:私塾先生說我是朽木不可雕也。[6]
My teacher used to say I was a rotten piece of wood that could not be carved.[7]
例2中的“朽木不可雕也”是用腐爛的木頭沒辦法再雕刻來比喻一個人已經(jīng)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出自《論語》,是中國特有語言文化負(fù)載詞,在英文中并無相對應(yīng)得表達。此處,譯者沒有直接用英文表達其寓意,而是按其字面意思直譯,遵循了“文化翻譯觀”,盡可能地保留了原文的面貌,又有助于實現(xiàn)文化的移植,該譯文也能讓外國讀者明白其所表達的意思。
例3:我?guī)еM去坐下,花了九分錢買了一碗面。[6]
I brought him in and paid nine fen for a small bowl.[7]
例3中的“分”是中國的法定貨幣基本單位“元”的百分之一,人民幣中面值最小的錢幣。“分”在此作為中國特有詞匯,在英文中找不到完全對應(yīng)的詞匯?!胺帧币膊⒉坏韧凇癱ent(美分)”,故不能將“九分錢”譯為“nine cents”。譯者也并沒有根據(jù)貨幣換算將“九分錢”譯成對應(yīng)的美分(cent)值,而是采用了音譯的翻譯策略,將其直接譯為漢語拼音“fen”,讓其以原面貌面向國外讀者,既保留了原文的文化特色,盡可能地將這一概念對外傳播,讓國外讀者更多地了解到中國貨幣面值原汁原味的表達,實現(xiàn)文化的移植。
例4:仆人高興壞了,他像是要跪下來給連長扣頭。[6]
The servant was so happy, I thought he was going to kneel down and kowtow to the commander.[7]
例4中“扣頭”一詞,即叩頭、磕頭,舊時最鄭重的一種禮節(jié),伏身跪拜,以頭叩地,是中國特有的行為文化負(fù)載詞。譯者并沒有將其按釋義來翻譯,比如譯為“to kneel and touch the forehead to the ground in expression of deep respect”這種很適應(yīng)國外讀者的閱讀習(xí)慣的譯文。而是直接用其音譯版本“kowtow”(該詞已被收錄牛津詞典),說明譯者一直在踐行自己的翻譯理念——“盡量使得文章原來的面貌在英美讀者面前出現(xiàn)”,也遵循了文化翻譯觀的理念。“kowtow”一詞雖已被廣泛接受并收錄詞典,但還是要在不斷地使用中加強其傳播文化的作用。
例5:我們徐家有一百多畝地。[6]
Our family had over one hundred mu of land.[7]
Note:Chinese unit of area is equivalent to 1/7 acre or 0.0667 hectares.[7]
例5原文中出現(xiàn)的“畝”是中國土地面積單位的表達,在英文中沒有完全對應(yīng)的英文詞匯。對于“畝”的翻譯,譯者并沒有將其通過換算來譯為國外讀者熟悉的面積單位表達,而是采用音譯的方式,將其譯為漢語拼音“mu”,并且,這一字并不常見且不容易理解,譯者考慮周全,為其加上腳注,這樣,對于完全不懂又想弄清這一詞含義的讀者來說就很方便,翻看一下腳注就能快速理解,也保留了原文的形式,實現(xiàn)了較好的文化傳遞。
例6:隊長陪著城里請來的風(fēng)水先生在村里轉(zhuǎn)悠開了。[6]
The team leader accompanied the town fengshui expert on a leisurely stroll around the village.[7]
Note:Fengshui,also known as geomancy…that will have the greatest positive influence on the fortune of the individual,family or company that uses it.[7]
例6中原文提到的“風(fēng)水”來源已久,風(fēng)指的是元氣和場能,水指的是流動和變化,所謂“看風(fēng)水”指的就是研究環(huán)境和宇宙規(guī)律的相地之術(shù)。該詞為中國特有詞匯,譯者在此采用音譯+腳注的翻譯策略,音譯能盡量保留原文的形式,將原文面貌展示在讀者面前,而“風(fēng)水”這一詞較為復(fù)雜,對于外國讀者而言,這是他們文化里沒有的概念,不作解釋讀者很難理解,因此加上腳注便于讀者的理解。音譯+腳注的翻譯策略既能讓國外讀者了解到中國有“風(fēng)水”一說,也能深入地了解到風(fēng)水的含義,對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具有顯著作用。
例7:我念過幾年私塾,穿長衫的私塾先生叫我念一段書時,是我最高興的。[6]
I studied for a few years at an old-style private school. When the school teacher,wearing the traditional long gown… it was my happiest moment.[7]
例7原文中出現(xiàn)的“私塾”和“長衫”均為中國物質(zhì)文化負(fù)載詞。其中“私塾”指的是中國古代社會一種私人辦的學(xué)校?!伴L衫”是指長褂、中式長衫等,民國時期中國人以此為常禮服。譯者在翻譯這些文化負(fù)載詞時,采用的是增譯的翻譯策略,比如“私塾”的翻譯增譯了“old-style”,讓讀者能明白這是中國舊時的一種私立學(xué)校;對于長衫的處理也增譯了“traditional”。譯者對這些文化負(fù)載詞的處理能讓外國讀者更好更全面地了解中國舊時的物質(zhì)文化,從而也更好地中國文化傳播出去了。
例8:二喜提著一瓶黃酒,咧著嘴笑個不停。[6]
Erxi was carrying a bottle of yellow rice wine and couldn’t stop smiling.[7]
例8中的“黃酒”又叫米酒,屬釀造酒,是世界三大古酒(黃酒、啤酒、葡萄酒)之一。黃酒源于中國,且為中國獨有。在南方,黃酒以糯米為原料;在北方,黃酒以黍米、粟及糯米為原料而釀造?!包S酒”為中國物質(zhì)文化負(fù)載詞。此處譯者對“黃酒”的翻譯是在直譯的基礎(chǔ)上增譯,按字面意思直譯為“yellow wine”,呈現(xiàn)給外國讀者的是它是一種黃色的酒,再增譯“rice”,譯文“yellow rice wine”能讓讀者了解該物質(zhì)的性質(zhì)、顏色,還能知道這種酒的原料是米,從而清楚這“黃酒”是具有中國特色的酒。因此,此處譯者采用增譯的翻譯策略,既在盡量保持原文面貌的前提下,讓讀者了解該物質(zhì)的各項信息,將中國文化較好地傳播出去。
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中,文化負(fù)載詞的對外翻譯從來都不是簡易之事。如何翻譯文化負(fù)載詞,才能將中國的文化實質(zhì)性地傳播出去,非常值得探究。本文從文化翻譯觀的角度,研究白睿文漢學(xué)家翻譯《活著》中的文化負(fù)載詞策略,涉及直譯、音譯、音譯+腳注和增譯四種策略,這四種策略對中國文化負(fù)載詞的翻譯,以及中國文化實質(zhì)性地對外傳播,能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為我們今后的翻譯提供更多借鑒,以幫助中國文化更好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