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莉

長三角一體化的國家戰(zhàn)略，讓江南文化站上了新的歷史舞臺。積極傳承、創(chuàng)新應用江南文化的精髓，必將為“十四五”期間推進長三角一體化協(xié)同發(fā)展帶來更大的機遇，創(chuàng)造更好的未來。“尚武精神”作為江南文化精神中的一部分，重新審視其新時代內涵并尋求重塑路徑，將為江南文化當下和未來的持續(xù)發(fā)展注入精神追求，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和人文價值。

一、“尚武精神”的內涵

春秋時期，孔子倡導的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中一多半有武的含義，古圣先賢上馬殺敵、下馬講學，文武雙修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尚武精神早已深深扎根于中國文化土壤。近代，梁啟超撰寫《中國之武士道》，“采春秋戰(zhàn)國以迄漢初，我先民之武德，足子孫模范者，以列傳體敘次之，加以評論，以發(fā)揮其精神”。1919年孫中山為《精武本紀》的序中題“求自衛(wèi)之道，重尚武精神”，把“尚武精神”的價值上升到強種強國的層面。毛澤東同志曾對國人體質柔弱甚為憂慮，積極倡導“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其尚武氣質卓然獨秀。

學界對“尚武精神”的闡釋主要包含以下三重含義：其一，將尚武精神解讀為“推崇強健的體魄和昂揚奮發(fā)的戰(zhàn)斗精神”；其二，認為它是深藏于中華民族精神領域的陽剛基因，是支撐整個中華民族奮斗不息、奮發(fā)圖強的內在動力；其三，結合時代意涵，認為當下中國的尚武精神是在實現(xiàn)國家和平崛起和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顯示出的敢于拼命、敢于強軍、敢于戰(zhàn)爭的強軍精神。

二、古代江南文化中的“尚武精神”

《漢書》記載：“吳越之君皆尚勇，故其民好用劍，輕死易發(fā)?！苯?jīng)文緯武的伍子胥，用魚腸劍刺穿王僚三重棠鐵之甲的專諸，殘身滅家刺殺慶忌的要離都是輕死的典型。項羽率江東（即吳所在地）八千子弟北上“破釜沉舟”大敗秦軍，最終因失敗自刎江邊，也是吳地“民輕死易發(fā)”的又一佐證?！妒酚洝酚性疲骸皡潜J甚，難與爭鋒?！?魏晉時，《郡國志》云：“吳俗好用劍，輕死，又六朝時多斗將戰(zhàn)士”。西晉左思的《吳都賦》也說吳地“士有陷堅之銳”。吳越有如此“輕死”之風，其軍隊驍勇善戰(zhàn)，至此從蠻夷之邦一躍成為霸主之國。自楚漢爭雄、三國鼎立至吳國稱霸，從勇將義士劉邦、蕭何、樊噲到氣節(jié)風骨的祝允明、文征明、唐寅，“男兒何不帶吳鉤”“江東子弟多才俊”“生子當如孫仲謀”，吳人時刻保持著這種輕死重劍、崇尚武力的行為規(guī)范與民風精神?！吧形洹背蔀橐环N保家衛(wèi)國、敢為人先、驍勇善戰(zhàn)、剛毅頑強的精神符號。

三、新時代對江南文化“尚武精神”的解讀

從尚武輕死的劍膽精神到強國保種的救國精神，從同仇敵愾的戰(zhàn)歌到視死如歸的詩詞，“尚武精神”的含義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如今，在長三角一體化國家戰(zhàn)略背景下，江南文化再次扛起推進社會進步和時代發(fā)展的大旗。精準定位、準確分析“尚武精神”在江南文化內核中的價值維度，提升江南文化肩負“江南擔當”頗有意義。

（一）剛柔相濟，務實求精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剛健精神在今天，更重要的含義是它的創(chuàng)造性、開拓精神，這是從江南風骨、江南血性當中轉化而來的。“尚武精神”中的“剛柔相濟、務實求精”催生了古代的臥薪嘗膽、孫子兵法、伍子胥復仇；造就了現(xiàn)代的蘇南模式、浙商精神；培育了把大生意做到極致的沈萬三；把大學問做到置頂?shù)念櫻孜?；把大事業(yè)做到巔峰的申時行。從“中國摩根”陳光甫、“面粉大王”榮氏家族到“中國民族化學工業(yè)之父”范旭東、“狀元實業(yè)家”張謇……他們的剛健有為、積極進取、精益求精、善于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了江南奇跡。未來，江南人應延續(xù)善良溫和、寬宏通達的品性，果敢堅毅、剛強不屈的風骨，精雕細琢、兢兢業(yè)業(yè)的精神，進而有為，行穩(wěn)致遠。

（二）開放包容，敢為人先

“尚武”之中有兩位杰出的代表性人物。一是抗倭名將戚繼光。他帶領的“戚家軍”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源于他對武器的研究和軍旅武藝的編排。他勇于面對失敗，分析敵軍的綜合實力；善于總結經(jīng)驗，尋找克敵制勝的辦法；敢于突破，改良兵器，創(chuàng)編陣法，提高軍隊的實戰(zhàn)水平。二是武術名家霍元甲。他打破固有的傳承方式，建立精武體育會，敢于突破封建束縛，把武術發(fā)揚光大，走出國門。兩位武術英雄身上都體現(xiàn)出吳地敢為人先的開放精神。

謀劃在先，革故鼎新，引領潮流。蘇州敢為人先、敢為天下先，拼出了“張家港精神”“昆山之路”和“園區(qū)經(jīng)驗”。溫州敢為人先，“跳出溫州看溫州，著眼全球發(fā)展溫州”，創(chuàng)造了若干個全國第一。在長三角一體化發(fā)展的今天，“開放包容，敢為人先”將成為長三角地區(qū)經(jīng)濟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動力支撐與內在根因。

（三）家國情懷，義利并舉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救國濟民的范仲淹、誓死不降的文天祥、仰天長嘯的岳飛、老驥伏櫪的陸游，他們都在困難之際以卓絕的武功和大無畏的精神挺身而出，捍衛(wèi)民族的尊嚴。這些可歌可泣的愛國志士至今仍被人們傳為美談，鼓舞和教育著后人為國爭光。

范蠡倡導的越女劍曾大敗吳國高手，可見范大夫也是尚武之人?！妒酚洝分杏涊d范蠡在“三致千金”后，“分散與貧交疏昆弟”，為后世商人樹立了義利兼顧、富而行義的榜樣。江南近代工商業(yè)者，如徽商、蘇商、浙商仍效而仿之。榮氏家族造橋鋪路、捐款賑災、興辦新學，在中國乃至世界寫下了一段輝煌的歷史。這種義利兼顧、先義后利的精神昭示著新時代的江南人，要牢系民生情結、飽含民本情懷。

（四）和合精神，共榮共生

武術向來倡導天人合一的思想與和諧的思想觀。“止戈為武”“內外兼修”“形神兼?zhèn)洹?，尚武精神中“和”代表柔和、和睦，要求習武之人自身和諧，與周邊和睦；“合”代表整合、團結，要求習武之人要與周圍的人、社會實現(xiàn)整合，融入其中。

新時代，我們通過“尚武”追求“天人合一”的理想狀態(tài)，增強體質，保持健康，更重要的是通過“尚武”塑造一種新興的滿足時代需求的倫理精神，發(fā)揮對未來的引領作用。“尚武”理念中“陰陽一體”的整體觀，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倡導的“共建共享”“共謀發(fā)展”的全球觀不謀而合。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任何地域都難以獨善其身，全人類是休戚與共的。鑒于此，和合江南更應發(fā)揮自身的文化優(yōu)勢，貢獻江南力量。

四、新時代江南“尚武精神”之重塑路徑

以文化認同為根基，以文化傳承為營養(yǎng)，以武德教育為手段，以民族復興為目標，重塑“尚武精神”。

（一）“尚武精神”重塑之基：文化認同

立足傳統(tǒng)，重新提煉江南文化的精神價值與文化內涵，增強文化認同感，真正提升植根于本鄉(xiāng)本土的文化自信，是重新發(fā)現(xiàn)江南的意義所在，也是“尚武精神”重塑之根基。當文化霸權、信仰缺失、拜金主義等人文危機逐步侵蝕之時，深挖本土文化、審視本土文化、完善本土文化就變得尤為緊迫。江南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風花雪月、水暖風清之地，江南文化也并非只是“偏道”“主情”“尚文”的文化，它更具江南風骨與江南血性，是華夏文明千年智慧的集大成者，是傳統(tǒng)文化發(fā)展最精致、最高檔的文化。新時代，在保有古今同在的精神狀態(tài)與不斷創(chuàng)新的觀念下，進一步完善江南文化內核，以滿足時代的發(fā)展和國家的需求。只有對江南文化有正確與充分的認知才能產生深化與持續(xù)的認同；只要對江南文化有堅定不移的認同，必然會促進“尚武精神”的重塑。

（二）“尚武精神”重塑之源：文化傳承

對“尚武精神”的重塑，需要文化能源的滋養(yǎng)和培育，需要對“尚武精神”的文化進行了解、認同、接受，并產生自信與自豪。

有學者呼吁：“唯中華文化的升華，才能組合百戰(zhàn)不殆的中華?！奔哟髮Α吧形渚瘛钡奈幕阁w江南武術文化理論的研究，并結合時代價值作充分闡揚；對江南武術進行挖掘、整理、傳承、創(chuàng)新，為“尚武精神”的重塑注入新的血液及活力?？偨Y《正氣堂集》《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孫子兵法》《江南經(jīng)略》等古籍要典的價值；講好“岳飛抗金”“戚繼光抗倭”的英雄人物故事；挖掘“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歷史文化內涵；彰顯“剛健有為”“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新”的現(xiàn)代文明要義。

（三）“尚武精神”重塑之法：武德教育

武德修養(yǎng)的提升能夠促進“尚武精神”的發(fā)展。“未曾學藝先習禮，未曾習武先習德”，“學拳以德行為先，以涵養(yǎng)為本”都告知習武者要仁愛、守禮、謙讓、寬厚。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武德被賦予新的含義——精忠愛國、自強不息、和諧尚中、兼容并包。

“通過武術作為載體進行教育，對傳承與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增強民族認同感和凝聚力都具有重要價值?！薄敖洗弊鳛榻衔湫g重要且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是鍛煉身體的有效方式，是武德教育的最好載體。它扎根于江南水鄉(xiāng)，蘊含著深厚的水鄉(xiāng)文化、健身思想、武德禮儀、報國情操，是江南“非遺”的活化，是江南文化的體化。“江南船拳”可作為一種身體教育、武德教育、情感教育，以此喚醒江南人民的尚武之風。

（四）“尚武精神”重塑之標：民族復興

中華民族的復興，不僅是經(jīng)濟發(fā)展，更是民族精神的弘揚與樹立?；乜粗袊鴼v史，“尚武精神”關乎每個時代的興衰。尚武精神昌，則民富國強；尚武精神靡，則國破家亡。古代“尚武精神”是以“打破人骨子里本能的畏難情緒和精神枷鎖”，生產軍事所需自信、勇武、堅貞不屈的戰(zhàn)爭精神。近代“尚武精神”是仁人志士忠貞的民族氣節(jié)和赤誠的愛國情懷，是革命軍人的亮劍精神和戰(zhàn)斗意志。新時代要有新作為，以愛國愛民、自強不息、團結和諧、尊師重道、以利并舉的“尚武精神”來指引江南前行，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際，響應習近平總書記對尚武精神的期許，“尚武精神助推著‘中國夢’?！?/p>

五、結語

從春秋時期孔子倡導的六藝，到古圣先賢上馬殺敵、下馬講學，文武雙修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尚武精神已深深扎根于中國文化土壤。然而宋代以后的文武分流，尚武精神的磨滅殆盡，靖康之恥的教訓告訴世人，即便經(jīng)濟再發(fā)展，民族不尚武照樣會挨打。

古代的江南曾發(fā)出“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的時代強音。近代的江南為了謀求民族獨立，在民族生死攸關的語境下，“尚武精神”被反復呼吁。當下的江南呼喚“尚武精神”的重塑，將其“剛柔相濟，務實求精”“開放包容，敢為人先”“家國情懷，義利并舉”“和合精神，共榮共生”的新時代內涵運用到江南發(fā)展的方方面面。在立足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大背景下，以文化認同為根基、以文化傳承為營養(yǎng)、以武德教育為手段、以民族復興為目標，重塑“尚武精神”，助力江南文化找到“精神家園”，推動江南文化品牌建設，譜寫江南文脈新華章，鑄就中華文明新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