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佳鋮
從一個生活在大山深處的小姑娘,到被世界拳王關注的拳臺新秀,10歲的小湯圓已在全國大大小小的拳擊賽事中嶄露頭角,獲得貴州省自由搏擊少兒組的冠軍,在世界極限格斗系列賽“昆侖決”上有著漂亮的戰(zhàn)績,還有幸得到UFC女子草量級世界冠軍張偉麗等圈內(nèi)大咖的悉心指導——
他用裝滿玉米的袋子當沙袋,讓兩個孩子練習,還時不時舉行家庭比賽,讓兩個孩子對打,他當裁判,奶奶當啦啦隊員
從貴州省畢節(jié)市驅(qū)車200多公里到達七星關區(qū)龍場營鎮(zhèn),再翻過幾個山頭,就到了大屯鄉(xiāng)青山村,小湯圓的家就在半山腰上的一個村子里。整個村子不到百人,大多靠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村民生活普遍清苦。
小湯圓大名鄭雅淇,出生于2011年7月11日,這個可愛的小名是爸爸鄭為新取的。哥哥鄭宇宸的小名則比較霸氣,叫黑金剛。
起初,鄭為新夫婦和村里的青壯年勞動力一樣,常年在江蘇、廣東、福建等地打工,小湯圓兄妹跟父母過著漂泊的日子。2014年,鄭為新和妻子離婚了,他只好把兩個孩子送回老家,由老母親幫忙照顧。兄妹倆成了留守兒童。
鄭為新是一名電焊工,賺的錢勉強能維持兩個孩子和老母親的生活。平時無論多忙,他都會抽時間和家人視頻。小湯圓和黑金剛長得瘦瘦小小的,性格有些懦弱,在學校里難免會受調(diào)皮同學的欺負。曾經(jīng)有個同學把一條死蛇塞進黑金剛的書包,還有個強壯的男同學在操場上追著小湯圓欺負。小湯圓受了委屈不敢跟爸爸講,后來還是哥哥和爸爸視頻時,氣得說漏了嘴。
鄭為新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感受到孩子們的委屈,想到自己小時候因為受同學欺負,喜歡上了拳擊,幻想成為像泰森那樣的拳王,他突然冒出了教孩子們練拳的念頭。
說干就干,趁著休息,鄭為新回到家中,認真觀看拳王比賽的視頻,總結自己以前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和教訓,試著按照自己的方法,在自家院子里訓練兩個孩子。小湯圓不知道拳擊是什么,看爸爸演示了一套拳法,便捂著嘴在一旁笑:“這不就是打架嘛。”
看著爸爸從網(wǎng)上買來的小拳套,兩個孩子感覺很新奇,東打一拳西砸一下。然而,訓練的辛苦很快就超越了新鮮感,兄妹倆開始打退堂鼓,小湯圓更是抗議,說自己是女孩子,不愛練這些。奶奶魏正枝也舍不得兩個孩子受苦,嚷嚷著替他們求情。
鄭為新不愿就這么放棄,便設計了一些小游戲,吸引孩子們鍛煉。他用裝滿玉米的袋子當沙袋,讓兩個孩子練習,還時不時舉行家庭比賽,讓兩個孩子對打,他當裁判,奶奶當啦啦隊員。
起初,哥哥占身高優(yōu)勢,經(jīng)常贏。但到暑假快結束時,小湯圓后來居上,在一次比試中步步緊逼、快速出拳,打得哥哥節(jié)節(jié)敗退。
打敗了哥哥,小湯圓信心大增,漸漸喜歡上了拳擊。鄭為新發(fā)現(xiàn),女兒在這方面有著過人的天賦,出拳的爆發(fā)力和精準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決定好好培養(yǎng)女兒。外出打工時,鄭為新幾乎每天都堅持通過視頻監(jiān)督兄妹倆訓練。
兄妹倆每天早上5點起床,花一個小時翻山越嶺去巖腳小學讀書。鄭為新要求他們跑步前行,見縫插針地進行體能訓練。孩子們一旦有了進步,他就買兒童拳套、頭盔、護腿等拳擊設備作為獎勵。這些額外支出,很多時候都是他兩餐并一餐省下來的。
鄒市明給予小湯圓很高的評價:“你的拳感很好,拳法犀利,進攻欲望特別強,好好加油,將來為國爭光!”
訓練難免受傷,小湯圓常常不是扭傷了胳膊,就是磕到了腦袋,可即使再疼,她也忍著,從不喊一聲苦。鄭為新知道,女兒雖然是鄉(xiāng)下小姑娘,但也像城里的女孩一樣喜歡小裙子、洋娃娃,還愛纏著大人撒嬌。這么貼心的“小棉襖”,轉(zhuǎn)眼間變得皮糙肉厚,鄭為新何嘗不心疼。但他發(fā)現(xiàn),自從練了拳擊,兩個孩子自信開朗多了,體質(zhì)也增強了不少,還變得特別懂事、有擔當,便堅定了讓孩子們繼續(xù)練下去的決心。
2019年春節(jié)過后,外面的活越來越不好找,鄭為新決定回老家,邊打零工,邊教孩子們練拳。2019年9月,鄭為新把兄妹倆練拳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希望能獲得一些專業(yè)點評。其中一個兄妹對抗訓練的視頻,引來數(shù)十萬人點贊。視頻中小湯圓被哥哥直拳擊中面部,她迅速以一個鞭腿,把哥哥擊倒。在昏暗的燈光下,兩張認真而稚嫩的面孔清晰可見,一天訓練結束,墻壁上的掛鐘已指向晚上近11點。
小湯圓受到國內(nèi)外網(wǎng)友的喜歡和關注,瞬間成了小網(wǎng)紅。有網(wǎng)友說她的拳法有李小龍的風范,稱她是“女版李小龍”,還有網(wǎng)友希望小湯圓能成為“巾幗拳王”。
沒有標準訓練場,沒有專業(yè)陪練,也沒有精良裝備,小湯圓憑借熱愛與堅持詮釋著一種別樣的“少年強”。
2020年5月的一天,奧運拳擊冠軍鄒市明給小湯圓點贊,邀請她參加當年6月1日在上海舉辦的中華青少年拳擊邀請賽。
鄒市明也是貴州人,是小湯圓崇拜的拳王。受到偶像邀請,她開心得手舞足蹈:“我也要向拳王那樣,靠雙拳改變生活,走出大山,為家鄉(xiāng)、為祖國爭光。”
走出大山,一直是小湯圓的夢想。2020年兒童節(jié),她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第一次登上正規(guī)的拳擊舞臺,也是第一次遇到哥哥以外的對手。
然而,見到小湯圓的對手時,鄭為新蒙了,對方比女兒大兩歲,個頭比女兒高8厘米,體重也比女兒重2.5公斤,且受過專業(yè)訓練?!拔覀冎皇菢I(yè)余的,這可怎么辦?”老父親犯了愁??尚珗A的心很大,很快和對手姐姐嬉笑打鬧,玩到了一塊兒。
這下,鄭為新更愁了:女兒和對手玩得那么好,萬一到臺上影響發(fā)揮怎么辦?女兒第一次出來見世面,如果被打得滿地爬,那可太丟臉了。
事實很快告訴鄭為新,他操心過頭了。比賽時,小湯圓雖然自身條件不占優(yōu)勢,但她腳步靈活,進攻果敢,氣勢勇猛,完美展現(xiàn)了進攻和防守的天賦,最終擊敗對手。
全場掌聲雷動,鄒市明給予小湯圓很高的評價:“你的拳感很好,拳法犀利,進攻欲望特別強,好好加油,將來為國爭光!”隨后,他還親自指點小湯圓,傳授她經(jīng)驗和招數(shù)。
與此同時,世界拳王徐燦也被小湯圓的精神打動,邀請她觀看自己的現(xiàn)場比賽,親自訓練她的拳擊手法和攻守方式,還鼓勵她:“唯有愛和夢想不能辜負?!?/p>
“爸爸,你說過,拳擊精神就是跌倒后再爬起來,永遠也不要放棄。我沒事,還能打。”
小湯圓的名字很快傳遍拳壇,中國拳擊協(xié)會、貴州省體育局、中國女子拳擊隊教練等,還有不少搏擊界冠軍都陸續(xù)聯(lián)系鄭為新,想給小湯圓提供更好的訓練裝備和條件。鄭為新很感動,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對女兒的肯定。
父愛如燈塔,一路指引著小湯圓走出大山,走向未來。作為一名留守兒童,小湯圓也深深地體會到,只有不斷努力和拼搏,自己才能掌握主動權,去選擇自己想要的。
雖然成了小網(wǎng)紅,還得到了拳王的肯定,甚至還被貼上了“未來冠軍”的標簽,但小湯圓仍舊是那個淳樸可愛的山里姑娘,回到家,她依然一招一式地苦練著,認真又踏實。
2020年暑假,小湯圓在跳繩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臉磕在水泥地上,一下子腫了起來。鄭為新趕緊抱起女兒安慰,小湯圓疼得流出了眼淚,可還是努力笑著,連連說“不疼”。
夜深人靜,看著熟睡中的小湯圓鼻青臉腫,身上新傷加舊傷,鄭為新突然想:女兒會不會怨自己?
替女兒蓋好小毯子,他起身整理女兒的床頭柜,無意中看到她的作文本:我家爸爸有點兇,但我最喜歡爸爸,因為爸爸教我打拳……歪歪扭扭的幾行字,瞬間戳中鄭為新的淚點,這個大男人被自己的“小棉襖”暖哭了。
其實,鼻青臉腫不過是小事。有一次,小湯圓一不留神,被哥哥一拳打中眉骨,她稍微停了一下,繼續(xù)上陣。練習完,鄭為新才發(fā)現(xiàn)女兒的眉骨位置已經(jīng)腫起了一大塊,看著都疼。即便這樣,女兒還是安慰他:“爸爸,你說過,拳擊精神就是跌倒后再爬起來,永遠也不要放棄。我沒事,還能打。”
2021年春天,小湯圓參加一場拳擊比賽,對方喊話:“湯圓,這次我得KO你,KO不了算我輸?!睂Υ?,小湯圓沉著回復:“我登上擂臺,就沒想過輸。爸爸告訴我,我和任何對手,只要登上擂臺,雙方就沒有輸家,因為搏擊是勇敢者的項目,我們一起加油?!?/p>
跌倒了爬起來,流血了擦干凈,這就是永遠打不敗的小湯圓。2021年底,鄭為新為了讓小湯圓兄妹得到更好的教育,帶著他們到當?shù)乜h城租了房。小湯圓名聲在外,小區(qū)的熊孩子喜歡來找她比試。可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情形是,小湯圓穿戴好裝備,剛比畫一個出拳的姿勢,熊孩子就被嚇得抱著腦袋跑了。
而今,小湯圓一邊讀書,一邊追夢,已在全國大大小小的拳擊賽事中嶄露頭角,獲得貴州省自由搏擊少兒組的冠軍,在世界極限格斗系列賽“昆侖決”上有著漂亮的戰(zhàn)績,還有幸得到UFC女子草量級世界冠軍張偉麗等圈內(nèi)大咖的悉心指導。
小小年紀的小湯圓,有著一股子不服輸?shù)木髲?,練拳時不喜歡躲,寧愿用手護著臉死扛。有一次,鄭為新陪練,一拳過去,讓女兒躲閃,可小湯圓偏不聽,結果被打到臉,一屁股坐倒在地。鄭為新又心疼又生氣,但他知道,有時候,正是這股子倔勁兒,一步步推動著女兒向前走。
對于未來,鄭為新覺得,無論女兒成為職業(yè)拳擊手還是回歸平凡,只希望拳擊能讓她的身心變得強大,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遇到困難和挫折也能坦然面對,不輕易被擊垮。
2021年冬天,鄭為新打算給女兒添置一件羽絨服,小湯圓嚷著要粉紅色。穿著新衣服去吃羊肉粉時,她把脖子伸得老長,小心翼翼地把粉條一根根吸進嘴里,生怕濺到衣服上??粗畠阂荒樄眈R的表情,鄭為新笑了。戴上拳套,小湯圓是一個強勁的拳擊手,而脫下拳套,她其實就是一個愛笑愛鬧的小姑娘。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