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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徽道上的“驛站”

2022-02-06 13:07李傳璽
尋根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崖洞廊橋徽州

□李傳璽

古徽州向來對下一代有“十三四歲往外一丟”放到東南沿海一帶學(xué)做生意的做法,因此,在徽州崇山峻嶺間盤桓著一條條通往外間的古道。如今,這些古道也成了旅游者探幽尋勝的好去處,走在這些古道上,你會看到古道旁稍微寬敞一點的地方,往往會有地基。它們就是原來為商旅服務(wù)的小亭的廢址。

這些小亭實際上成了古徽道上的“驛站”。

按照傳統(tǒng)對亭的解釋,無論圓形或多邊形,大都只有頂,沒有墻。但古徽州山道旁的小亭,為了給予商旅和路上鄉(xiāng)親更多“呵護”,往往會砌筑一人多高的圍墻。比如,我們現(xiàn)在去歙縣滄山源(當(dāng)?shù)匕傩账f的燕窩山莊)小村,從昌溪鎮(zhèn)拾級而上,你會看到路旁修復(fù)了的小亭。

在古徽道上“亭”還有另外的形式。如果有一小段平且直的路面,干脆騎路而建成屋的形式,在兩邊山墻開門讓路穿“亭”而過。它們雖然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亭,但古徽州人也把它們賦予了美麗的亭的名字。比如,在“吳楚分源”的休寧縣樟前村,徽饒古驛道每隔五里即有一亭,均是這種樣式。如今仍存有“繼志亭”“同春亭”?!袄^志亭”一進三開間,坐東朝西,墻厚達半米,均由青麻石壘砌。在歙縣文昌古道萬二村到關(guān)山村段,這種“驛站”也被人們稱之為亭。當(dāng)?shù)匾咽巧钌?,外面的青磚極不易運進來,當(dāng)?shù)匾矡o法燒制,此處的民居大都夯土為墻,而墻基均用石塊壘成。古道沿山坡向上盤旋,在半山坡,村民硬是劈出一個平面蓋了兩間房,同民居一樣,也是就地取材用片石壘砌,平頂,頂也是用薄石塊覆蓋?;罩萑藶橹∶瓣P(guān)山路亭”。

除了這些小亭,古徽道上的“驛站”還有其他形式。

廊橋。古徽道都是在山嶺中鑿出來的,有時還得跨過山溪或河流繞到對山或?qū)Π度?。這樣必得修橋。既然要修,就不能簡簡單單修一座橋,必得使它的功能最大化,既要渡人,還得護人。特別是那些在山野中往往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那就是把這橋建成一座廊橋。溪面或河面不寬的,一單孔石拱橋;寬的,就要在水面上建幾個大型的橋墩。但不管哪種,兩邊都會緊依廊柱打造兩排美人靠式的長椅。復(fù)雜的,兩邊還要砌上墻,排上木隔扇,隔一段距離設(shè)一漏窗,窗中間用瓦或磚構(gòu)成吉祥圖案,四周的磚還滿布著雕刻。橋廊中間往往還設(shè)立佛龕,供行人祈求許愿。從湯口折往塔川宏村的路上(休寧縣藍田鎮(zhèn)儒村),我們會看到一座“三棵樹廊橋”(因緊臨被譽為“皖南一絕”的三棵年齡均在250多年的苦櫧樹而得名),就屬于前者。它建于明代,條石構(gòu)造,上建磚木結(jié)構(gòu)風(fēng)雨廊,馬頭墻,兩頭門楣上刻著“水面風(fēng)回”“天心月映”。廊屋迎風(fēng)的一面砌著墻,另一面軒敞著,走累了,歇好了,站著或坐著欣賞著風(fēng)景,山風(fēng)吹來,在山溪上吹起細(xì)密的波紋,沒風(fēng)的時刻,半圓的橋孔投影于山溪上,就是天地合成的一個渾然的圓滿。假如是夜晚,此時有一輪明月升起來,再投影于圓心,自會想到那兩邊八個字的題額,從而發(fā)出會心的微笑。同一個鎮(zhèn)的迪嶺村的“拱北橋”則屬于后者,迪嶺村是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清華大學(xué)的奠基者周貽春先生的家鄉(xiāng),拱北橋橫跨村頭夾源水上,長70.7米,寬5米,高7.6米,五墩四孔,是目前安徽省內(nèi)尚存最長的古廊橋。五座橋墩仿船首形式,昂然迎水而立。兩側(cè)依然是卷棚式鳳型馬頭墻,中開弧形拱門。五座橋墩上均等寬建磚墻,上砌標(biāo)準(zhǔn)折式馬頭墻,自成一間典型徽派房間,中開一小窗,或元寶形,或梅花形,或扇形,精巧玲瓏;橋墩之間用木隔扇相連,每一扇均可以推開或關(guān)上,一切依天氣變化或個人需要。為了保護橋面兩側(cè)免受風(fēng)雨侵蝕,緊貼木格扇底邊向外下斜伸鋪一層木板條,以讓吹來的或從上面流下的雨水順勢流向河中。它始建于宋代,明萬歷年間和清乾隆年間曾重建,如今仍是人們來往的主干道,由于近些年已經(jīng)被確立為省保,小汽車才改由上游不遠處新修的鋼筋混凝橋通過。此橋還曾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考驗,清時太平軍在徽州同清軍作戰(zhàn),這里曾經(jīng)是戰(zhàn)場,如今橋頭兩邊仍見壕塹;民國年間紅軍北上抗日曾從此經(jīng)過,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方志敏率領(lǐng)的紅軍曾在這里安宿。

◇關(guān)山路亭

◇騎路亭

◇三棵樹廊橋

◇拱北橋

◇拱北橋廊道

◇旺子洞

隧洞。山道并不會遂人愿,距離適中就相對寬綽一點的地方,讓你去建一座小亭;如果沒有,又需要有一個讓人歇息的地方,那就必須想方設(shè)法造一方空間出來。古徽州人有的是智慧。如果山道正好是從兩邊小山坡劈出來的,那就正好以這坡崖為壁,再將上面填平,砌成一道拱券式的隧道讓行人休憩,有的兩頭還裝上門板,事情一緊急,門一關(guān),儼然一道關(guān)隘。我們今天去爬旌歙古道(從旌德白地到歙縣許村),在旌德這邊,就會看到這樣的三座隧洞。旌德這邊是從高甲村起的,先是一個五里大長坡,上來后是陡坡窄坡,就在這個連接點,明代商人葉大泰捐資修建了這樣一個隧道,當(dāng)今人們稱之為五里洞。它長3米,寬3.5米,高2.5米,正好能使幾乎拖不動腿的人們在此長舒一口氣。一座在海拔886米處,今天人們稱之為旺子洞,也是明代修建,寬2米,深3.5米,高2米,兩邊是用碎石填平的,從下面上來這邊,砌成門狀,擋住北邊來的風(fēng),朝山上去那邊,砌成外喇叭狀的坑道,順溜人們進出。洞內(nèi)靠壁砌兩道石凳,至今很平整,正頂上的壓頂石刻著一行字“當(dāng)境土地福德正稱”,顯然是在恭維土地爺,想請他保佑來往行人。由此人們說這個洞原名應(yīng)該是望子洞,當(dāng)年山下的村民往往會爬上山來,在這個洞祈望等候兒子順利歸來。第三座在旌德、績溪、歙縣和太平(今黃山市黃山區(qū))四縣交界處的坡頂,叫天星洞,這里海拔1009米,晴天可以眺望到黃山的天都峰和光明頂。它寬1米,長7米,高2.7米。之所以叫天星洞,是因為在洞壁鑿有小龕,可以放置蠟燭和馬燈,每到夜晚,下面不遠處的天竺庵的僧人會上來將之點燃,山下或夜行的人遠遠看到這盞燈,就像是一顆天星,一個登頂?shù)南M?。另外,從白地前往績溪的楊桃?guī)X古道,其山頂也有這樣一個隧洞。門楣石枋上刻著“拱天濟美”四個大字,左邊刻著建洞的時間:“萬歷十七年仲冬月”,右邊刻著修建人的名字:“績邑旺川曹世科立”。這條古道因胡適先生相親而聞名,抗戰(zhàn)末期江冬秀回鄉(xiāng)特意捐錢加以修整,而當(dāng)年捐建的人應(yīng)該就是我國第一位農(nóng)學(xué)界女教授曹誠英的先祖。

◇五里洞

◇天星洞

◇楊桃?guī)X古道隧洞

崖洞。它們極像北方黃土高原的窯洞。有些山道極險,就是在山崖間盤來旋去,既不能建亭,也不能建像上面所說的“隧洞”,那就干脆依崖壁修一個“山洞”讓行人安頓。如何修,有些崖壁不僅陡而且有些內(nèi)凹,往里鑿一些再鑿平,然后在外面再伸展兩側(cè)再加壘石塊,構(gòu)成一個半天然半人工的大石洞。從如今遺留下來的石洞看,其造型和內(nèi)壁絕不粗糙簡單。

徽州古道的連接靠的是橋,造橋也是徽州人一絕,特別是圓弧形橋拱。徽州人也用他們造橋的絕技來造崖洞,或者說崖洞就是徽州陸地上的橋拱。內(nèi)壁用石塊砌成圓弧狀,拼接得天衣無縫,在圓弧的正頂也有壓頂石,有的也會記載下造洞的時間以及捐建人。有的地方看其空間寬度也夠建亭建屋,但他們建了崖洞,是不是這些地方離市鎮(zhèn)村莊較遠,建了不好維護,容易在風(fēng)雨的侵蝕下?lián)p壞或者倒塌,倒不如建一個這樣的崖洞可以一勞永逸。時間證明恰是如此,建的亭子后來都倒了,這些崖洞仍然堅守在路邊。這樣的崖洞在旌歙古道上就有好幾座。比如從五里洞上行至海拔628米處,再上行到780米處就建有兩座,都叫靠壁洞。從洞的規(guī)整來看,建造前就有通盤規(guī)劃。前一個洞,寬1.8米,高、深各2米,用料相當(dāng)講究,地基處先橫鋪五路條石,然后兩邊各豎建三塊石板,均打造成相應(yīng)弧狀,正頂中間是一路條石板,在豎石板與條石板之間各用一排窄條石銜接并壓牢壓實。后一個洞看上去很粗糙,用的全是毛邊的大石塊,但用此種石古徽州人也建出了堅固的圓弧,至今完好,不能不贊嘆其技藝的高超。無論前洞、后洞,當(dāng)年這些石頭之間都沒有彌縫,如今,這些石頭中所含的礦物質(zhì)逐漸滲出,狀如鐘乳,已將這些石頭之間完全彌合,并繡出了山水畫般的花紋。這類崖洞楊桃?guī)X古道也有,在下嶺前往旺川的山角,古徽州人直接鑿成一個拐角洞,即在角處先鑿出一個石柱,然后再鑿出一個扇形的崖洞。

◇楊桃?guī)X崖洞

◇旌歙古道的靠壁洞

這些就是古徽道上的驛站。它體現(xiàn)了當(dāng)年創(chuàng)造“無徽不成鎮(zhèn)”輝煌的徽州人走向外面世界時起步的艱難,但也看出徽州人克服這些艱難的智慧。當(dāng)我們今天把這些古道當(dāng)作“體驗”時,它們也不再“寂寞”,不僅以景點訴說著當(dāng)年的故事,而且常常以網(wǎng)紅身份穿越時空,替時下徽州人扮演著“時尚”。它們又成了古徽州人給當(dāng)今徽州人留下的一筆難得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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