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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親戚

2022-01-20 14:39李玉蓮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22年1期
關鍵詞:格爾木縫紉機二叔

李玉蓮

那一年,大哥十七歲,像一株沒灌漿的和尚頭麥子。

十七歲的大哥要只身一人前去青海格爾木投奔二叔討生活。在這之前,大哥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是距離我們村子三十華里的縣城。在這之前,我們全家人都不知道,我們的村子到格爾木到底有多遠,我們家跟格爾木的聯系,就是每年二叔從青海寫的家信,我們家知道的青海格爾木,就是有二叔一家的青海格爾木。

大哥出門的頭天晚上,母親在大哥的里褲上,密密地縫上了一個加長衣兜,還在衣兜上加了個摁扣。把跑遍全村淘換來的十斤全國糧票,還有家里所有毛毛票票湊起來的二十幾塊錢,都裝了進去。大哥睡前摸摸那塊他自己才能感覺到的凸起,心里也鼓鼓囊囊、滿滿當當的。

大哥的背包里裝了一身換洗衣服,母親烙的十幾個硬面火燒,帶給二叔家的五斤花生米,還有母親的千叮嚀萬囑咐。

村里進城的馬車把大哥捎到縣城,大哥邊打聽邊邁開兩腿找到了汽車站。坐汽車到高密,從高密坐火車到濟南,經鄭州,過洛陽,到蘭州,再從蘭州換乘,經西寧……到格爾木,這是二叔信上告知的路線。

到蘭州站時是下午,在火車上大哥已啃過一個硬面火燒。大哥早就想好了,先把到格爾木的車票買上,然后,然后再說吧。買票,得從那個暗兜里掏錢。那個暗兜,一路走來,大哥的手,總是下意識地貼在那兒,觸著那塊硬硬的凸起,十七歲的大哥那顆跟列車一樣晃晃悠悠的心,在“咣當、咣當”中,才跳出了它該有的頻率。

大哥終于在辨不清東南西北的候車大廳里等到了個座位,眼四處打量著,手悄悄伸進了內兜,沒觸到那個意料中的硬硬的凸起。大哥以為摸錯了地方,顧不上到處都是人,只想再確認一下。低頭,手也從褲腰處伸了進去。手隔著外邊一層布料只摸到了內褲的布料,還有露在外邊的大半只手背——大哥的褲子,不知什么時候齊嶄嶄地開了一條巴掌長的口子,那個口子正是應該凸起的地方。大哥“忽”一下就站了起來,再翻褲子——除了那條齊嶄嶄連內褲都割開了的口子,連背包都打開反復找過,甚至連唯一一套換洗衣服的每一條縫都摸過、捏過,大哥都沒能找到一角毛票、一張糧票。大哥“撲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跌坐在地上的大哥,兩手抱著頭就開始哭。十七歲的大哥,身無分文的大哥,在到處都是人影,到處都是人聲的候車大廳里,哭成了一個鄉(xiāng)下孩子的世界,一個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候車大廳里,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來了。他們都是陌生人,跟大哥的世界搭不上邊的陌生人。大哥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哭,絕望地哭。

直到肩膀上傳來兩下輕拍,大哥才從自己的世界回到人的世界。大哥放下兩只手,抬起糊滿淚水的臉。男人彎著腰,一張陌生的臉,就那么關切地盯著大哥?!昂⒆?,你怎么了?”聲音溫和得不像男人?!板X,錢沒了……”大哥抽噎著,真的就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等來了家長。男人把大哥從地上拉起來,扶他坐在了座位上。坐在排椅上的大哥才發(fā)現,除了跟他說話的男人,還有兩個男人也在瞅著他?!昂⒆?,錢丟了,你看你現在再哭也找不回來了。跟我們說說你叫什么,哪里人,要到哪里去?!睖睾偷哪腥藗壬碜诖蟾缬疫?,另兩人仍站著,沒有空座讓他們坐。

大哥拽了拽褲子上那條憑空開出的口子讓他們看了看,就說了自己怎么到了這蘭州站,又要去哪里。大哥的諸城話三個人聽起來有點吃力,斷斷續(xù)續(xù)、反反復復地,三個人總算了解了大概。

“我們三個是出差路過這兒,身上也沒帶多少錢。這樣,我們給你買張車票吧。你是回山東老家,還是繼續(xù)去格爾木?”還是那個溫和的男人問。

“我,我還要去格爾木找二叔。”前一刻,被飛來橫禍砸進深淵,這一霎,貴人從天而降,把自己從絕望中撈出來。第一次出遠門的大哥,終于在狂風驟雨后回過神,有了自己的主張。

溫和的男人把車票交給大哥時,想了想,又掏出了錢包,把錢包里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也沒數,就全塞給了大哥,“孩子,這次可要拿好了。格爾木還遠著呢,路上也別餓著肚子。”

“叔叔,您,您叫什么?”大哥右手捏著車票,左手攥著錢,兩只手都在用力,用力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右手的車票本就炙燙著他那顆稚嫩的少年心,左手的幾張大大小小的錢,邊邊角角都割痛了同樣還算稚嫩的手掌心。十七歲的大哥,覺得自己的兩只手都好重好重,重到他一定要記住這個陌生男人的名字。

溫和男人原本擺了擺手,招呼另兩人要離開了。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邁出的腳又頓住了。從手中的黑皮包里,翻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就著那個黑皮包在信封上寫了幾個字,“到了青海,找到二叔,就按這個地址,給我來個信,報個平安吧?!?/p>

溫和男人大概也沒想到,來自他心底的這份牽掛,竟牽出了我們家到上海的直線距離。

大哥接過信封,“須輯”,兩個字粗壯渾厚,跟寫字人的溫和纖瘦倒是有點文武不搭。一個不多見的姓,一個很特別的名。大哥一下子就記住了。信封上印著鮮紅的“上?!痢痢粱S”。

大哥把信封上的每一個字都牢記在心里,又把信封夾在自己那身換洗衣服里。

對著那個叫須輯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又對著那兩個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接下來的行程,不知是應了否極泰來的古語,還是因了大哥命里這個叫須輯的貴人,大哥很順利地到了格爾木的二叔家。

父母知道大哥在蘭州候車大廳里那番翻天覆地的遭遇,是在三年后,那是大哥離家后第一次回家探親。

當大哥在我家門前的大榆樹下講故事一般說起自己的經歷,父母想不到,在自家老爺子說的“書”里才會發(fā)生的故事,竟讓自己的兒子給碰上了。父母感嘆唏噓完才后怕:三年前,他們的大兒子差點丟了??粗旰萌绯醯膬鹤?,不,應該說比三年前長高了也長胖了的兒子,父親作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在大哥假期結束返回格爾木前,父親要跟大哥一起先去趟上海,不親自見見這個恩人,不當面道聲謝謝,父親覺得都對不起他聽過的自家老爺子說的那些書。

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除了花生米,就只有母親晾曬的熟地瓜干。大哥給父母帶回來的一點藏藥,父母沒舍得開封,也一并裝在了那個簡單的藍花布包里。照著大哥信封上的地址,父親和大哥一路打聽,終于到了上海那位叫須輯的人家。

當父親的雙腳踏入恩人家門,這個上海人的家,跟父親見過的所有人家的家都不一樣時,父親滿懷的熱切,迅速僵成了局促和無措。雖然穿的是大姐趕做出來的一雙嶄新的黑布鞋,可父親的雙腳還是不敢再朝里挪了。

須輯是一家國營化工廠的高級工程師,他的愛人也是一位工程師,兩個人都是大學生。那是上個世紀70 年代,不要說在我們村,就是在我們整個呂標鄉(xiāng),甚至在我們整個諸城縣,大學生都是稀有的。

父親大半輩子都只住過自家的草屋泥瓦屋,如今踏在只聽過名字的大上海,踏在高級工程師家的地板上,父親的手腳都銹成了他的鐵匠爐里要加鋼的锨镢鋤。

那個大哥口中溫和得都不像男人的上海人,拉著父親的手,像招呼自家孩子一般招呼大哥,“快跟你爸坐啊!”

父親因常年打鐵而皸裂的右手就這樣被握在柔軟的溫熱中,父親剛要把自己的左手握上去,在看到手指甲中怎么也洗不干凈的油污時,右手下意識地就要往回縮,但左手瞬間就被另一只溫熱的手給握住了。“三年了,這孩子都長高了呢?!?/p>

父親的局促窘迫被成功引到了大哥身上,半邊身子陷在沙發(fā)里的父親好像才想起身邊的兒子,“唉!唉!三年前要不是遇上了您,我這個兒子……”父親天生寡言,又不擅表達。

須輯的愛人,把兩杯熱茶輕輕放在父親和大哥面前的茶幾上,透明的玻璃杯里,碧綠的葉芽在滾燙的熱水中起起伏伏,最終舒展成溫潤的新綠。

須輯的愛人給父親和大哥泡好茶后,就挨著須輯坐了下來,帶著溫婉的笑,靜靜地看須輯和父親他們說話。那個跟須輯一樣溫和的女子,明明極少說話,除了給父親和大哥續(xù)水,也極少有什么動作,可我的鐵匠父親,就是覺得自己粗笨的手腳,像缺了潤滑油的手推車,怎么放都是直倔倔的,不順當。

父親和大哥,在須輯的家里,喝比茉莉花還香的茶,吃味道怪怪的本幫菜,睡不知鋪了什么,比棉花還軟的床,上比自家堂屋還干凈的廁所……

那是父親、大哥第一次到上海,那個以前只聽說過名字的地方。那也是父親第一次認識真正的上海人,而不是別人口中的上海人。

須輯兩口子還專門調了班,帶父親和大哥看了上海灘,看了外白渡橋,逛了百貨大樓,逛了大世界游樂中心,走了霞飛路、南京路,瞧了國際飯店……

臨走那天晚上,須輯兩口子把父親帶著的那個藍花布包塞滿了大白兔奶糖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糕點,又收拾了一大包衣服。然后拉著父親的手在沙發(fā)上坐定,跟父親說,李大哥,你們來趟上海不容易,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我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父親來上海,本來就是為了跟兒子的救命恩人當面道聲謝謝,結果卻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拿了人家的,怎么好意思再問人家要東西?須輯見父親鐵了心的“不需要”,就說,那這樣吧,你看看我們家里有沒有你中意的?須輯的這話一出,父親的心如水面落下了柳葉起了微波,嘴上還在說著“沒有”“不用”,眼卻在人家的兩居室里瞄著。

其實父親來須輯家的第一天,就被須輯愛人用的縫紉機給粘住了。父親是個敬業(yè)的鐵匠,對一切的“鐵”家伙上癮,尤其還是那樣神奇的鐵家伙。腳一蹬,“嗒嗒嗒”,跑出來的線,又勻又直,還想轉彎就轉彎,想回頭就回頭,真是神了奇了。再想想自家閨女給全家人做的衣服鞋襪,那可都是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可那么大個件,父親不知道怎么說出口,幾次努力張開了嘴,發(fā)出來的只是“那個,那個……”最終從攥緊的兩手里迸出了“縫紉機”,迸出這三個字的同時,父親那被常年的爐火烤紅的臉就低到了胸口。

父親知道,在我們村的供銷點,在我們縣城百貨公司,買什么都是要票的,買糧要有糧票,買布要有布票,買肉要有肉票,買糖要有糖票……父親不知道,在大上海,買這樣的一臺縫紉機,要用什么樣的票。

須輯兩口子聽清了父親口中的縫紉機,二話沒說,就開始拆卸,打包,裝箱。

父親去上海時背的是花生米、熟地瓜干,回家時背回的是一臺“上海牌”縫紉機。那是我家的第一臺縫紉機,也是我村的第一臺縫紉機。

縫紉機被鐵匠父親粗笨靈活的手安裝好后,全家人從好奇到不可思議。而當父親學著那個上海女子端坐在縫紉機前,在一塊破布頭上,“嗒嗒嗒嗒”,“縫”出一條細密均勻的直線時,連一向端坐炕頭,“風雨不動安如山”的爺爺,都叼著煙袋鍋子湊到了父親身后。而當大姐在父親手把手的指導下,也能“縫”出直線曲線時,我們家的衣服,甚至我們大半村人的衣服,都是我們家那臺“上海牌”縫紉機縫出來的。大姐替村人裁剪縫補衣服時剪下的布頭布條,成了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巨大財富,繽紛絢爛了我整個懵懂歲月。

那臺“上海牌”縫紉機,不但縫綴著我們全家和半個村子的光鮮,更縫密了縫緊了我們家與上海的那條線。

從此,我們家每年收到的家信,除了青海的二叔、大哥的,沈陽的三叔的,還有上海須輯的。從此,我們家每年寄出的花生米,也多了一份上海須輯的。

那時,我們家來的信,是我們村最多的。青海的,沈陽的,村里人都知道,那是爺爺的兩個兒子,父親的兩個弟弟。只有這個上海的,村里人都好奇,李鐵匠家,什么時候多了個上海親戚?父親逢人問,必答:那可是我們家最要緊的親戚。

后來,父親又獨自一人去過上海,去過須輯家,背回家的是“永久牌”自行車。那是一輛嶄新的52 型加重自行車,是須輯信中知道父親要去他們家,提前就買好的。那也是我們村唯一的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當村里人騎著彎把的“大金鹿”趕集上店,遇突發(fā)狀況,只能慌里慌張手扶車把腳踩剎車時,父親騎著他的平把的加重“大永久”,兩手輕捏剎車,兩腳支在地上,兩眼隨意溜達。那個新衣服都要套在舊衣里穿的李鐵匠,儼然成了那個豪橫到敢跟皇家比拼的石崇。

這輛“大永久”,父親從生產隊,騎到大包干;從大包干,騎到社會主義新農村。從最開始的锃明瓦亮,到后來的風塵仆仆,卻從來沒有一次“掉過鏈子”。直到八十歲的父親因腦梗而癱瘓在床的前一天,父親還在騎它。如今,父親墳頭的草已歷經三個春秋的榮枯,可那輛“大永久”,還靜靜地站在父親院子的瓦棚下,踐行著它的久久長長。

就是這樣的,在村里最引以為豪的“兩大件”,均來自上海,來自我家“最要緊”的親戚。每年雷打不動地,我們寄給上海須輯家的,除了五斤花生米,就是母親曬的熟地瓜干,那是須輯的高工愛人喜歡的。

寄給上海的家信和花生米,開始的時候都是父親托我們本家的三哥代寫。這個三哥,讀過幾年私塾,寫一手好字,我們本家有重要的信件,都是托這個三哥寫。再后來,我和三哥都上學了,都可以寫信了,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我們兄妹身上。最開始,給二叔三叔大哥的信,是我和自家三哥寫,給上海須輯的信,父親還是請本家的三哥寫,父親怕我們的鉛筆頭寫不好那么“要緊”的信。一直到我參加工作,每年一封寫給上海要緊親戚的家信,都還是我的必修課。每次寫這封信時,父親總是坐在一旁“耳提面命”,總是念叨著那個溫和的叫須輯的上海男人,還有那個溫婉的不知道名字的上海女子。

在格爾木的大哥,休假時,總會拐個彎,到上海,到須輯的家里坐坐,哪怕當天就啟程回老家。

再后來,大哥身體不好,就打發(fā)女兒、兒子代他去上海,去須輯家。那個時候須輯和他的愛人早都退休了,接待他們的是須輯的兒子。

他的兒子子承父業(yè),自己開了個化工廠,還邀請侄女侄子畢業(yè)后到上海發(fā)展,到他的廠子創(chuàng)業(y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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