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紅志

長江流域“三大火爐”之一的武漢，夏季動輒以40度高溫令人聞之色變，進入21世紀第2個10年后，高溫稍有改善，仿佛“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的自然之手對武漢人的慰撫。從上世紀初到2000年，一款名為“汽水”的夏季飲品，陪伴武漢人度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可以說，追索現(xiàn)在名目繁多的夏季冷飲的源頭，莫不帶有“汽水”家族的“基因”。

漢口的汽水生產(chǎn)起始于何時，誰是始作俑者？檢索武漢眾多權(quán)威史料，到目前為止，見諸最多的是一座英國商人開辦的和利冰廠。（《武漢通史》雖另有“英商1891年開辦漢口制冰廠”一說，但信息非常缺乏）

《武漢通史》記載：“英商（和利冰廠）1904年開辦，資本250000元，業(yè)務為制冰冷藏”[1]；“1921年，英國人柯蘭（柯三）在漢口開辦贊育汽水廠、和利汽水廠。”[2]

《 漢口租界志》 記載為：“1891年英商柯三、克魯奇兩人合資20萬元，在漢口開設機器制冰廠，名為和利冰廠（Hankou Ice Works）”。繼和利冰廠之后，英商屈臣氏洋行在漢口英租界波羅館附近開設汽水廠，名為屈臣汽水廠（ H a n k o w Disdensary Aerated Water Factory）。該廠于1916年停業(yè)。1918年，英商柯三、克魯奇合伙在法租界霞飛將軍路36號（今岳飛街44號）籌建和利汽水廠，該廠全部機器設備從英國曼徹斯特機械廠購進，1921年建成投產(chǎn)，日產(chǎn)汽水最高達2000打。與和利汽水廠幾乎同時建成的有英商贊育汽水廠（附屬贊育藥房），位于法租界。日產(chǎn)汽水1000打。[3]

依據(jù)以上史料，英商和利汽水廠的前身是和利冰廠，由于汽水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與制冰有承接關(guān)系，和利冰廠應該是漢口老汽水之肇始，是始作俑者。

“和利”后人科塞恩提供重要證據(jù)填補史料空白

（一）“柯三”應讀為“科塞恩”

在武漢地區(qū)出版的歷史文獻中，有關(guān)“和利”的記錄盡管有簡有繁（《武漢文史資料》曾發(fā)表回憶文章）但是，在這些記錄中有兩處共同點：1、和利冰廠廠主的名字只有簡單的“柯三”二字；2、沒有任何與“和利”有關(guān)的歷史老照片，尤其柯三的個人照遍尋不見?？氯?，可能是這位英國商人的姓，他的全名是什么？當年在漢經(jīng)營和利冰廠、汽水廠的合作伙伴到底有幾人？作為武漢珍貴的工業(yè)遺產(chǎn)，和利冰廠、和利汽水廠的舊址究竟如何？有的還是歷史空白，有的卻是張冠李戴。

2013年9月、2015年6月、2016年12月、2017年6月，本文作者曾四次面見英國紐卡斯爾大學文科院院長杰拉德·科賽恩教授，獲得和利冰廠重要資料?？瀑惗鹘淌趤頋h參加武漢大學“城市歷史遺產(chǎn)保護”交流講學，經(jīng)人介紹找到了包括作者在內(nèi)的武漢文保研究人士。這位海外來客出示了十多張冰廠創(chuàng)始人“柯三”當年拍攝的老照片，大家欣喜地得知，這位科塞恩教授竟然是當年老“柯三”的嫡孫。

“柯三”——這個在武漢史學界沿用了幾十年的稱呼，被教授要求譯為科塞恩（Corsane），比對這兩個發(fā)音，與武漢人吐字快捷的習慣相似，當年，是否喝汽水的老武漢們圖簡便，將科塞恩一帶而過而讀為了“柯三”，從而使其躋身正史流傳至今？

科塞恩教授的祖父，和利冰廠的創(chuàng)始人沃特·休斯·科塞恩（Walter Hughes Corsane），祖籍蘇格蘭，生于1871年10月20日。據(jù)杰拉德·科塞恩教授介紹，他爺爺與另一名和利冰廠創(chuàng)始人安德森，是中國輪船招商局安平號輪船上的工程師。輪船招商局，是中國晚清時期由北洋大臣李鴻章提起創(chuàng)建的第一家官督商辦企業(yè)，1873年1月17日在上海開局營業(yè)，當年在漢口設立分局，設置了棧房、碼頭。[4]據(jù)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清朝郵傳部統(tǒng)計，招商局有輪船29艘，安平輪輕載排水量1159噸，重載1857噸，在局內(nèi)屬中下等。沃特·休斯·科塞恩1902年在船上工作時，安平輪主要跑上海至天津線，由于當時招商局也開辟了漢、滬、津江海聯(lián)運航線，安平輪也常來漢口。1902年左右，沃特·休斯·科塞恩曾數(shù)次到漢口，看到中國人把冰集中起來壓緊，送到地窖儲藏，存放到夏天用?！八氲?，在漢口開一家機器制冰的工廠，一定會很賺錢?！?杰拉德·科塞恩教授說。

（圖1）1904年在漢口創(chuàng)辦和利冰廠時的沃特·休斯·科賽恩（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二）和利冰廠、和利汽水廠是科塞恩家族在漢先后開辦的兩個廠，并確定了開辦時間

多年來，岳飛街44號一直被武漢文史界及文物保護部門認定為和利冰廠舊址?？迫鹘淌谡f，和利冰廠與和利汽水廠分屬兩處，現(xiàn)在掛牌保護的岳飛街44號，雖然銘牌上標明為和利冰廠，實則應為和利汽水廠。

他介紹，根據(jù)他們家族流傳的說法，他的爺爺沃特·休斯·科賽恩（Walter Hughes Corsane）于1900年在漢口法租界租賃了土地。關(guān)于和利冰廠開辦的時間，英國1925年出版的《遠東的港灣》一書記載，和利冰廠（Hankou Ice Works）于1904年開辦（這一記載與《武漢通史》相吻合），此后，又在法租界霞飛將軍路（今岳飛街）創(chuàng)辦和利汽水廠。

沃特·休斯·科塞恩與安德森合伙創(chuàng)辦和利冰廠時，并非是白手起家，背后有其家族的支撐。科塞恩家族祖上曾被封有爵位，家族中曾有人從事木匠工作。在杰拉德·科塞恩教授曾祖父輩上，曾在中國附近東海海域做過海盜，獲得不義之財，后來，其家族在澳大利亞的阿德萊德買地定居，并在當?shù)刭I了銅礦開采經(jīng)營而成為富商。沃特·休斯·科塞恩離開輪船上岸辦廠，有家族資金支持是重要因素。

（圖2）沃特·休斯·科賽恩在和利汽水廠開業(yè)時，在廠門前的留影，照片下方有英文手寫1917年3月19日字樣（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2015年12月，科塞恩教授從英國給作者寄來珍貴的家庭老照片，其中有兩張是其祖父沃特·休斯·科塞恩在和利汽水廠的留影，教授告知：“這些照片是前不久幫母親搬家時發(fā)現(xiàn)的。

老科塞恩在工廠柵欄旁拍攝的一張，身后牌子上用中文寫著“和利冰廠”；在大門口的一張，招牌上寫著“漢口和利汽水廠”，兩塊牌子的英文則同為“漢口冰廠”?？迫鹘淌谡J為，當年和利汽水廠、和利冰廠同為一個“集團”下的兩個廠子，這一點與《漢口租界志》的記載相吻合。

在大門前拍攝的老照片中，左側(cè)有幾名工人在拖垃圾、廢料之類，科塞恩站立處則有倒扣的竹簍子，還有拖車，也疑似為拉廢料。同時，兩張照片里的柵欄等構(gòu)件很新，科塞恩教授介紹：照片是他祖父為廠房竣工紀念而拍攝。兩張照片上均有手寫日期——1917年3月19日。

《漢口租界志》記載和利汽水廠籌建于1918年，1921年投產(chǎn)。根據(jù)科塞恩家族照片顯示的建成時間應為1917年3月。

（三）確定和利冰廠、和利汽水廠舊址

2016年12月，杰拉德·科塞恩教授與作者第三次見面時，提供一張1930年代和利汽水廠大門的老照片，照片中的洋房，即是現(xiàn)在掛牌保護的岳飛街44號“和利冰廠”舊址，而照片中的洋房大門上掛著“和利汽水廠”招牌。依據(jù)照片和科塞恩教授以家族名義作出的認定，岳飛街44號應該是和利汽水廠舊址，那么和利冰廠舊址在哪里呢？

科塞恩教授來漢后，獲得兩張法駐時期漢口法租界法國巡捕出操的老照片，其中一張的背景房屋上清晰可見中英文“和利冰廠”字樣。

在岳飛街44號房屋左邊百米之遙，有一座掛著“金源旅館”招牌的老房子岳飛街26號和掛著“老村長餐館”招牌的岳飛街24號，這兩棟建筑的門框、門楣、窗戶等細節(jié)，與照片中的和利冰廠廠房非常相似，科塞恩教授表示，經(jīng)過他實地查看和與家族資料對比論證，可以確定，岳飛街26號、24號即和利冰廠舊址。

（圖3）法租界巡捕在霞飛將軍路出操，隊列背后的建筑大門上清晰可見英文“漢口和利冰廠”字樣；門楣兩邊可見“和利”二字

（圖4）2016年12月中山大道步行街整修時的岳飛街26、24號（侯紅志 攝）

（四）和利冰廠、和利汽水廠合伙人有安德森、克魯奇

有史料記載說：“英商柯三、克魯奇兩人合資20萬在漢口開設和利冰廠”，[5]科塞恩介紹：實際上，和利冰廠與和利汽水廠的合伙人有兩位，即安德森和克魯奇。

（圖5）沃特·休斯·科賽恩（左）與安德森1917年3月19日在漢口江灘合影（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1904年，和利冰廠創(chuàng)辦時，同為英國貨船上工程師的安德森與老科塞恩一起創(chuàng)辦冰廠，并經(jīng)營良久，安德森當時任冰廠經(jīng)理?？迫魈峁┝艘粡埶麪敔?917年與另外一人在漢口江灘的合影，教授說，照片上的那個人就是安德森。安德森于1925年去世。

另一名合伙人克魯奇，是1922年才加入和利冰廠經(jīng)營的。此前，克魯奇在漢口英商怡和洋行工作，他的妻子是日本人，他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1936年克魯奇去世，他的家人當時很受排斥，她們既受英國人排斥，又被中國人排斥，這與她是日本人有關(guān)，因為當時日本人侵略中國。后來她們?nèi)サ搅松虾?，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時間后，由一位美國傳教士介紹他們?nèi)チ嗣绹?。文史研究者田?lián)申提供的一塊解放前專門安葬外國人的漢口萬國公墓發(fā)現(xiàn)的墓碑顯示，克魯奇于1936年10月26日去世，時年66歲，去世后就葬在那里。萬國公墓該墓碑碑文如下：

No. of Grave Nam Age Sex Date of Burial Notes

墓穴號 姓名 年齡 性別安葬時間 說明

566 Croucher T.H. 66 M 26.10.1936 Hankow Ice Works

2015年，杰拉德·科賽恩教授在武漢檔案館查找資料時，獲知克魯奇的后人也來過這里，遂與克魯奇孫女伊蓮娜·馬?。╨rena Martin）取得了聯(lián)系，克魯奇的孫女生活在美國。通過網(wǎng)絡，伊蓮娜·馬丁給科賽恩發(fā)來了8張他們家族在漢口的老照片，其中，克魯奇的三個孩子分別在和利汽水廠與和利冰廠門前留下了身影，這些孩子們與工人一樣，在照片中騎著送貨的自行車。

（圖6）克魯奇的大兒子在和利汽水廠門前留影（克魯奇孫女 供圖）

（圖7）克魯奇的女兒（左1）小兒子（左5）在和利冰廠門前留影，他們也和員工一樣騎車送貨（克魯奇孫女 供圖）

“和利”在漢口創(chuàng)業(yè)的歷史背景與商業(yè)契機

（一）炎熱的租界催生“和利”

依據(jù)前文所述，漢口的冷飲制售開始于1861年漢口開埠以后，而且是在大量外國人入住武漢，特別是在漢口租界開展貿(mào)易，形成居住群體、商業(yè)需求之后出現(xiàn)的，其中，漢口夏季令人難耐的炎熱的氣候是重要的成因。

早在明朝末年，羅馬天主教的傳教士就已經(jīng)在漢口出現(xiàn)。[6]到了1835年，西方天主教遣使會的M.鮑達斯（M.Baldus），中文名安諾望，曾到達漢口和武昌，他在描寫這個城市的第一印象時說：“這個城市的人口大約與巴黎一樣多，它以商業(yè)和眾多的船只而著稱，這些船比法國所有港口的船只加起來還要多。”[7]

在整個清代，被長江、漢水分隔開的武昌、漢陽、漢口（夏口），通常被合稱為“武漢”。安諾望看到的是武昌府城的景象，而此時的漢口還只是漢陽縣的轄地，漢陽縣在漢口鎮(zhèn)設巡檢司，實行隔水而治。直到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張之洞奏準在漢口設夏口廳，實行陽夏分治，漢口才有獨立建制。[8]

在漢口開埠前20多年的1835年，武漢的外國人僅為少量的傳教士，至1861年開埠前，外國人逐漸進入到武漢進行貿(mào)易，但也數(shù)量有限，居住群落還未形成，在相關(guān)的史料中，暫時還未見到有關(guān)開埠前的武漢在夏天降溫使用冷飲的記載。

據(jù)科賽恩教授介紹，其祖父沃特·休斯·科塞恩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來到漢口時，“看到中國人把冰集中起來壓緊，送到地窖儲藏，存放到夏天用?！边@是關(guān)于老漢口人使用冷藏手段解決夏天食物降溫問題的少有描述，漢口人當初是將這些冰塊作為冷藏食物用還是飲用，還無從知曉。

沃特·休斯·科塞恩倒是從中看到了商機，萌發(fā)了在漢口開設制冰廠的想法進而付諸實施。1904年，老科塞恩創(chuàng)辦冰廠時，漢口還沒有發(fā)電廠。據(jù)杰拉德·科塞恩教授講：作為輪船上的一名工程師，他的爺爺在動了辦廠的心思之后，是使用了輪船上的輪機作為動力來源，進行機器制冰。

漢口開埠初期，“在1 8 6 4 至1865年間，外國人越來越傾向于將漢口看做一個商業(yè)前哨，而不是像上海和其他一些開放口岸那樣，把它看著一個遠離故土的家?！盵9]

漢口的外國人之所以有這種感覺，與以下幾個原因有關(guān)：“1861年漢口開埠，英國人在勘定租界時，忽略了租界地勢比漢口舊市街還低，1870年漢口大水及夏熱冬寒的氣候，使他們并不把這里當長居之地，而作為上海派出的一個商業(yè)基地。初期的漢口租界，無論物資上還是精神上都是通過揚子江與上海緊密聯(lián)系的?！?/p>

漢口租界被洋人們看作“長居之地”，是在張之洞督鄂、于1904年主持修筑張公堤之后。此后，原漢口城堡外的大片地區(qū)露出水面，漢口陸地面積自然增加、擴大了兩倍多。張公堤工程雖然對租界的直接影響不大，但隨著城區(qū)面積的擴大，精明的洋商們顯然嗅到了即將繁盛的商機，沃特·休斯·科塞恩在這一時期創(chuàng)辦和利冰廠，顯然也是“聞”到了這股“氣味”。

《漢口租界志》有這樣的表述：據(jù)《捷報》報道，“經(jīng)過年余的努力經(jīng)營，本埠的制冰廠的機器終于開工了，現(xiàn)在二分錢一磅的第一等的人造冰，已能想買多少就買多少了?！盵10]和利冰廠開業(yè)后，使用過濾自來水制冰，清潔衛(wèi)生，冰塊量足質(zhì)好。由于可以在夏天制出供應市場，質(zhì)量及新鮮程度要好于在冬天儲藏于地窖、夏天取出使用的中國人土法制出的冰，滿足了漢口租界洋行、外國商船以及華人商行對冰的需求，很快就擠占了天然冰市場。

老科塞恩與克魯奇兩人每年秋后輪番返英，購來新機器，使工廠由原來的一間小平房擴張到占地800多平方的中型工廠。同時又改用蒸餾水制冰，使質(zhì)量提高，工人增多。到了20世紀30年代，和利冰廠已擁有日產(chǎn)40噸和15噸的氨氣壓縮機各一部，以及配套的制冰設備，冷庫儲存冰達到1000余噸，成為武漢當時最大的制冰工廠。[11]

和利冰廠蒸蒸而上的時期，也是漢口租界日漸繁榮的時期。隨著英、德、俄、法、日等國租界的設立，大批外國人在漢口沿長江修建碼頭，開辦洋行、工廠，設立倉庫，租界內(nèi)的外籍人口大量增加。在1892年，漢口租界的外國洋行有45戶，外國人有374人，到了1905年，便增加到114戶，2151人。[12]

洋人們在漢口租界內(nèi)聚集或定居，帶來的不僅僅是洋行和工廠，還有西方人的生活方式。1878年，英國人在英租界阜昌街首先建立波羅館，以滿足英人業(yè)余時間的休閑娛樂，此后，德、法、俄、日租界相繼設立波羅館。在波羅館里泡酒吧、進彈子房，在界限街網(wǎng)球場打網(wǎng)球健身，是一種玩法；在馬場賽馬，在劇院看戲，也是一種玩法。在炎熱的夏季，置身于公共空間休閑娛樂的洋人們需要擺脫熱浪的肆虐，此前，洋人們享用的汽水多由英國運來，隨著需求的增加，造汽水，成為漢口租界商人們的另一個商機。

1906年，漢口租界里另一件事的發(fā)生，使想造汽水的洋商進一步堅定了投資信心，這就是英商漢口電燈公司的開張。1906年5月，漢口的英國皮貨商集資3萬英鎊，在吉祥街（今合作路）創(chuàng)辦漢口電燈公司，裝直流發(fā)電機3臺，總?cè)萘?25千瓦，9—10月間開始向英、俄、法租界供電。[13]

漢口租界的電流猶如一劑強心劑，敏銳的洋商們立即開始行動造汽水?！段錆h文史資料第十輯》有篇記錄和利冰廠歷史的文章寫道：“1918年，英商贊育藥房參加投資擴建，作為贊育藥房的附屬工廠，取名為“贊育汽水廠”，擴大了廠房，并從英國運來了新機器，正式成為漢口第一家機制汽水工廠。由于機器生產(chǎn)使汽水產(chǎn)量大增，生產(chǎn)過程中需要的冰塊也大量增加，而這些冰塊則是從和利冰廠購來的?？氯迫鳎┖涂唆斊婵吹狡N路大、利潤高，聯(lián)想到自己掌握著和利冰廠的有利條件，決定開辦一個用蒸餾水制造汽水的工廠。于1920年投資，在和利冰廠東側(cè)購置一大片土地，1921年廠房建成，專從英國運來全套制造汽水的新設備，取名“和利汽水廠”，于1922年開始生產(chǎn)“和利牌”汽水，注冊商標是一個有古寶塔城樓的圓形圖案。從此以后，兩家外商汽水廠生產(chǎn)的和利汽水與贊育汽水壟斷了武漢三鎮(zhèn)及鄰近省、縣的市場。”

這里記述的和利冰廠老板科塞恩投資創(chuàng)辦和利汽水廠的時間是1920年，出產(chǎn)品的時間是1922年，而《漢口租界志》記載的和利汽水廠籌建時間是1918年，1921年投產(chǎn)。但是，根據(jù)前文所述科塞恩家族照片顯示，其建成時間是1917年3月，而且，老科塞恩的孫子，杰拉德·科賽恩教授曾對作者說，他們家族認為和利汽水廠的建成時間應該是照片上標示的時間。對比這些資料，后者的說法較為可信。

和利汽水廠創(chuàng)辦初期，日產(chǎn)汽水最高可達2000打[14]、按照1打12瓶，可達24000瓶。

資料顯示，1910年，在武漢的外國人總數(shù)有2706人，1928年在漢外國人總數(shù)為3996人，[15]1921年前后，外國人在武漢的人數(shù)應該在2500人左右浮動，他們主要居住在漢口。而據(jù)1913年，漢口各警察署統(tǒng)計的有戶人口數(shù)，漢口的華人總數(shù)為229976人。[16]

當時，雖然和利汽水的主要享受對象是咖啡廳、跳舞場、跑馬場的客人，以及餐館、銀行、海關(guān)和各國駐華領事館的職員和官員。但是按照2萬多瓶的日產(chǎn)量，漢口的中產(chǎn)人士和華人群體已經(jīng)在大量享用汽水了。

創(chuàng)辦初期，和利汽水賣多少錢一瓶還未見資料。據(jù)武漢著名票證收藏家朱漢昌先生收藏的1張1951年9月2日，漢口第一紗廠購買和利汽水單據(jù)價格顯示，當時1打汽水計人民幣（舊值）2萬4千元，如此算來，1瓶汽水的售價為2000元（人民幣舊值），當時，等于花兩毛錢便可喝一瓶汽水。

（二）與法租界的淵源——選址法界與救助難民

和利冰廠1904年創(chuàng)立時選擇法租界，說明老科塞恩當時是青睞法租界的，1904年的法租界有什么吸引了這位英國船員？

1889年，清廷動議修筑盧（京）漢鐵路，到了1897年，張之洞向比利時銀行借款落實后，盧（京）漢鐵路才分別由河北、湖北兩省分段同時動工。雖然這條鐵路直到1906年4月才全線接通，但此前的1900年，位于法租界附近的大智門火車站就已建成，并已開始了客貨運輸業(yè)務。1904年，當老科塞恩在距離大智門車站一公里路左右的霞飛將軍路（今岳飛街）為和利冰廠選址時，顯然對這座車站和這條鐵路的遠景有著深謀遠慮的考量。后來，這位英國商人在為和利汽水廠選址時，也是在冰廠附近。

和利汽水廠的“和利”二字是沿襲“和利冰廠”的名字，取二人“和”氣生財、合伙謀“利”之意。1921年和利汽水廠建成投產(chǎn)時，主廠房樓下是洗瓶車間和灌裝車間，樓上是配料車間，另設有營業(yè)部、會記室、倉庫、地下水井、水泵和鍋爐房、停車場等部門。全部機器設備從英國曼切斯特機械廠制造，灌裝車間內(nèi)的20頭臥式裝水機是主要設備，日產(chǎn)汽水最高達2000打。配套設備有：混合機、灌漿機、打蓋機、二氧化碳發(fā)生器和全套蒸餾水冷卻、過濾裝置。配料車間的溶糖和洗瓶車間沖刷、消毒都是用高壓蒸汽。制造汽水的水源是自制的蒸餾水。

“和利”耗用的主要原料，如檸檬酸、起汽劑、糖精和各種香料，以及機器上的零配件、橡皮圈、過濾紙等，都是從英國買來的。其它大路貨原料，如硫酸、小蘇打、白砂糖等，則在上海購買。各種原料經(jīng)過精選后，大量儲存?zhèn)溆?。有的原料如英國著名的“布?！保˙ush）牌香精，一直用到解放后的1952年。由于用料考究，制成的汽水香味純正，存貨日多，質(zhì)量始終如一，使“和利”獲利頗豐。[17]

（4）噴灑瀝青黏層。瀝青黏層采用陽離子乳化瀝青。施工時乳化瀝青噴灑溫度不得高于70℃，噴灑量一般控制在2～3ml/m2，噴灑范圍要比土工布鋪設范圍左右各多出5～8cm。

“和利”多次從英國訂購各種設備，并長期使用英國本土與上海生產(chǎn)的原材料，除了走長江水運，法租界北部邊緣的京漢鐵路也是一條重要的運輸渠道，而且“和利”的產(chǎn)品從快捷的鐵路運輸出去，給它的產(chǎn)品銷售推波助瀾，都證明老科塞恩選址沒有選錯。

1896年，漢口法租界設立后，由于交通便利，界址又與華人區(qū)交錯，大批逃避戰(zhàn)亂和內(nèi)亂的華人進入，打破了“華洋分居”的局面，法國租界當局將租界出租給外商和中國人的房地產(chǎn)業(yè)也興旺發(fā)展，租界當局不僅可以出租國租部分，還可以出租強占地，即擴界部分。由于緊鄰大智門火車站，法租界瑪領事街（今車站路）一帶有10余家旅館，瑪領事街左右的的長清里、輔堂里、永貴里、如壽里則是聚集娼妓的地方，另外，天聲街一帶集中了大批煙館、茶館，這里面也有很多是娼妓的“暗門子”。法租界畸形的繁榮也給汽水商們提供了很大的市場。

1 9 2 3年法租界總?cè)丝谶_5 2 3 0人，其中中國居民4856人，法國人52人；到了1929年底，中國人便增加到8250人，法國人也隨之增至144人。[18]

法租界眾多的人口也是一種市場繁榮的烘托，這是商人們喜聞樂見的。后來，法租界的人口聚集還促成了老科塞恩的一項義舉。

2 0世紀3 0年代，由于時局動蕩，法租界更成為各國僑民，尤其是中國居民的重要聚居地。1937年底，入居法租界的中國人達到2907戶、22651人。1 9 3 8年日軍入侵華中地區(qū)，當?shù)氐闹袊畽C關(guān)及普通商民、外僑等都將法租界視作為安全的避亂所，紛紛遷入界內(nèi)。到日軍侵占武漢后的1 9 3 8年底，中國居民更是增加到47081人。[19]

據(jù)《武漢文史資料文庫（第五卷）》記載，1938年10月25日，武漢淪陷前夕，法租界關(guān)閉了在周邊設立的十五處柵子，隔絕了與外界的交通往來。當時，涌入法租界的中國難民有8萬余人，連同原居民，法租界總?cè)藬?shù)達到20余萬人。

“法租界關(guān)柵子”是武漢歷史上一件大事，“孤島”內(nèi)的居民雖得以躲避一時，但備受煎熬，其中最大問題是生活用水。

據(jù)文章描述：“關(guān)柵子當天深夜，法租界內(nèi)即停水。第二天清早，家家戶戶，男女老幼一齊外出找水。由于極度缺水，膽大的（乘柵子短時開放時）紛紛去江邊打水，這時法租界河街（今沿江大道）兩頭的柵子已經(jīng)開放，法當局在蔡鍔路東口架設電網(wǎng)架，派兵站崗，控制出入。取水居民走出蔡鍔路口崗哨，穿越沿江大道，提心吊膽、左右張望，避開飛馳而過的日本軍車，到江邊也要防范日軍汽艇，然后趕緊舀滿水就回頭，慌慌張張越過馬路，進入崗哨才松口氣。因此，一桶水到家，只剩下一半?！?/p>

（圖8）這張照片背面有老科賽恩的英文手寫：“你可以看到水流進了水箱?！?（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圖9）這張照片背后的文字為：“我們大門前有一條隊伍的人在等水。他們一直從門口排到了對面的街角。人們早上5點過來等水，但是水8點才供應。1939年1月。”以上兩圖均拍攝于今岳飛街口和利冰廠舊址門前（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圖10）這張照片背后的文字為：“租界的門在日軍來之前會關(guān)閉。可以看到很多中國百姓在門外躺在一起。1938年10月?！迸臄z位置在今岳飛街與中山大道交叉路口，其左側(cè)建筑為法租界工部局（杰拉德·科賽恩 供圖）

科賽恩教授攜帶的照片中，有幾張令人震撼，照片上至少數(shù)百名中國老百姓提著水桶，排著長隊，等著從一個巨大的方形水箱里領取飲用水。經(jīng)過現(xiàn)場比對，放置水箱在門前的那棟建筑，就是現(xiàn)在岳飛街26號“金源旅館”，即當年的和利冰廠，照片中，幾根粗大的水管，從工廠的窗口接出，源源不斷地向水箱輸送著自來水。

這幾張照片中，記錄了和利冰廠向難民供應水源的情景，以及法租界霞飛將軍路口（今岳飛街）柵欄關(guān)柵的情況。這些照片背后均有老科塞恩的手寫英文說明，其中“關(guān)柵欄”照片說明為：“租界的門在日軍來之前會關(guān)閉，可以看到很多中國百姓在門外躺在一起。”標明的拍攝時間為1938年10月；“冰廠供水”照片說明為：“我們大門前有一條隊伍的人在等水。他們一直從門口排到了對面的街角。人們早上5點過來等水，但是水8點才供應?！睍r間為1939年10月至1月。

沃特·休斯·科塞恩的救助義舉并未給他帶來好運。1939年10月之后，他被日本占領軍帶走送往上海，關(guān)進了上海日軍在龍華設立的“交戰(zhàn)國非戰(zhàn)斗人員”集中營，直至抗戰(zhàn)勝利后被釋放。此后，沃特·休斯·科塞恩回到了武漢，與其妻一起繼續(xù)經(jīng)營和利冰廠。在漢口，他遇上一起車禍，在街頭被一輛美國人的汽車撞到了頭部，躺在家里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處于癱瘓狀態(tài)。家人后來將他送回英國，與居住在英國皇家屬地澤西島的兒孫們住在一起，1950年，沃特·休斯·科塞恩在澤西島去世，時年79歲。

由于《漢口租界志》記載有“1938年漢口商人劉耀堂將該廠買下，不久，因武漢淪陷而未生產(chǎn)”一說，使“老科塞恩在法租界救助武漢難民”存有疑問。綜上所述，因和利冰廠與和利汽水廠是兩個廠，又有當年老科塞恩拍攝照片佐證，可以判定：1939年，老科塞恩還在漢口法租界和利冰廠，并利用水源救助中國難民，而且救助時間至少有三個月?！稘h口租界志》記載的劉耀堂買下的“該廠”，應是地處霞飛將軍路3 6號（今岳飛街4 4號）的和利汽水廠。當時，和利汽水廠地處霞飛將軍路口（今岳飛街）法租界柵欄之外，屬日占區(qū)。

這一判斷，在《武漢文史資料·1989年第一輯》署名少卿的文章《漢口和利汽水廠》中也有佐證：“暑天氣溫高，水的溫度常在30度以上，高溫水源制造的汽水，二氧化碳氣含量很少。如果把水溫降低到5度左右，在混合機的高壓作用下，汽水便能容納最大限量的二氧化碳氣，這是汽水氣足的關(guān)鍵。當年，和利汽水廠每天向和利冰廠購買大量冰塊，暑天氣溫高時，冰塊往往供不應求。1948年初，和利汽水廠通過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經(jīng)理博利國與和利冰廠的老板娘柯三（科塞恩）夫人談判，和利汽水廠以每月黃金10兩的租金（后經(jīng)過協(xié)商，淡季租金5兩、夏天旺季10兩）取得了和利冰廠廠房和機器設備的經(jīng)營使用權(quán)。因此，天氣再熱，水溫再高，冰塊供應再緊張，和利汽水廠也有辦法把水源的溫度降低到5度左右，這就使得汽水質(zhì)量有了可靠保證?！盵20]

這段記載說明，和利汽水廠賣出后，和利冰廠還是為科塞恩家族所有。

和利冰廠在漢口的歷史結(jié)束于1950年。

“和利”的經(jīng)營方式及歷史流變

（一）英商時期的和利汽水廠

2016年12月，在杰拉德·科塞恩教授提供的一張30年代和利汽水廠大門建筑的老照片中，大門內(nèi)的陰影處站著當年的印度看門人，這個印度人曾在廠里工作很長時期。和利汽水廠除了老板，高級職員是英國人，還雇有幾個會說英語、起著英國名字的中國籍職員，另一個會說英語的便是這印度人。

（圖11）和利汽水廠20世紀30年代老照片，左側(cè)洋房為今天的岳飛街44號，門洞里站著的便是印度籍看門人（克魯奇孫女 供圖）

和利汽水廠以英語作日常用語，這個會英語的印度人便有點自視不凡，在回收發(fā)票附頁并核實貨物時，對穿西服者態(tài)度謙恭，對不會說洋話者出言粗魯，很不耐煩，有時拿起手中的短木棍敲打著汽水木箱，催他們快走。后來，中國商人劉耀堂買下汽水廠，抗戰(zhàn)勝利后繼續(xù)經(jīng)營，留下的唯一外國人便是這印度門衛(wèi)。他因回國生活無望，仍然留廠，便對中國人態(tài)度大變，經(jīng)常點頭哈腰，真乃此一時彼一時也。

“和利”的老工人都不用真名，每人有一個編號，比如“拿摩溫”是一號工人、大工頭，原名叫童燈亮，是湖北黃岡縣農(nóng)民。他在“和利”做了十幾年，一次在車間灌裝汽水時，由于氣壓太足，瓶子爆炸，碎玻璃炸瞎了他的左眼，這位“拿摩溫”不但沒向老板要一分錢醫(yī)療費，還傷愈后照常上班。二號工人是副工頭，原名叫閔松臣；四號工人是配料車間工頭，原名叫陳春山。他們都是湖北黃陂縣來漢口打零工的窮苦農(nóng)民。十幾年里，他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后來都被英國老板留在工廠當了固定工人。

和利汽水廠的工廠財務、會計委托給法國義品洋行監(jiān)督管理，洋行定期派人來廠查賬，結(jié)賬。工廠的全部賬冊和報表用英文記載，現(xiàn)金存入英國匯豐、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義品洋行每年向廠方收取一筆手續(xù)費。

“和利”當時使用的汽水瓶和現(xiàn)在的不一樣，是一種中部凸出、底部較小的圓錐型玻璃瓶，玻璃瓶上有凸出“和利”二字和一個城樓寶塔的圓形商標印模，瓶子的容量為12兩。制造汽水時，先灌入2兩果酸，再注入糖漿和碳酸氣的蒸餾水?！昂屠毖b箱是10打汽水裝一箱，汽水瓶相對平放，20只一排，共放6排。這種裝箱的優(yōu)點是汽水平放后，瓶蓋內(nèi)的軟木浸泡在瓶水之中，使軟木保持濕潤和膨脹狀態(tài)，緊貼瓶口，汽水不易走氣。但缺點是木箱體積大，笨重，不方便搬運。如果瓶蓋消毒不好，或者軟木質(zhì)量不佳，軟木經(jīng)長期浸泡后，會散成碎末，沉入瓶底，使汽水質(zhì)量受到嚴重影響。

糖漿的配制和冷卻，是關(guān)系到汽水質(zhì)量的又一關(guān)鍵。工廠規(guī)定糖漿的配制由專人負責，糖漿制成后必須冷卻，然后灌入空瓶，使汽水的色、香、味始終如一。

制糖漿的原料要經(jīng)過精選。食糖用的是臺灣的白砂糖；糖精用的是瑞士“孟山都牌”的；檸檬酸、起泡劑和香精最先采用的英國貨，后來在上海就近采購，有英國的“布?！惫井a(chǎn)品，也有法國或美國的產(chǎn)品。上海鑒臣洋行生產(chǎn)的“孔雀牌”香精，價格比較便宜，貨源比較可靠，經(jīng)過反復試驗，和利汽水廠改變了原來的配方，采用“孔雀牌”香精。這樣既降低了成本，又可以就近買到原料，有利于市場上的競爭。

和利汽水廠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品種多，汽水品種多達十幾種。除了現(xiàn)在市場上常見的檸檬、香蕉、桔子等汽水外，當時還有菠蘿、楊梅、可可、沙士、姜汁等汽水。賣給華商劉耀堂經(jīng)營后的1947年，又試制成功可樂汽水、維他汽水、鮮桔汁等產(chǎn)品。凡國外有的汽水品種，和利汽水廠都有。

和利汽水廠成功要訣有：掌握汽水生產(chǎn)程序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保持與海外著名飲料廠商（如美國百事可樂公司）的直接聯(lián)系，做到心中有數(shù)。

（二）華商時期的和利汽水廠

抗戰(zhàn)時期，1938年10月日寇進逼武漢，許多大工商戶拆遷到重慶等地繼續(xù)經(jīng)營。還有一些則設法搬遷到漢口舊法租界內(nèi)，希望受法國人保護，保全一時。因此，舊法租界內(nèi)房地產(chǎn)價格徒漲。武漢工商界人士劉耀堂為了保護他的財產(chǎn)，以銀元16.7萬余元，購置了科塞恩多年賣不掉的和利汽水廠。但劉在購廠10天后，即攜帶大部分資金去了重慶，隨即武漢淪陷，工廠停工。

1945年8月抗戰(zhàn)勝利，10月，劉耀堂的長子劉楚才從重慶返回武漢，擔任和利汽水廠經(jīng)理。次年6月，劉耀堂也回到漢口。父子倆調(diào)整管理結(jié)構(gòu)，到1946年，產(chǎn)量達到年產(chǎn)6萬打的最好水平。

和利汽水廠由中國人經(jīng)營后，工廠的生產(chǎn)、供銷、人事、計劃大權(quán)都掌握在劉耀堂、劉楚才父子手中。劉楚才任經(jīng)理后，解除了“和利”與法商義品洋行財務上的委托關(guān)系，不再接受外國人的監(jiān)督與約束。

和利汽水廠職工一部分是英國人賣廠后留用的，其余大部分是劉氏父子的老朋友、老同學和親屬，這些人與劉家關(guān)系密切，利害一致，屬家族企業(yè)有利一面的現(xiàn)象。

每年旺季，工廠雇傭一批臨時工，人數(shù)由工頭根據(jù)生產(chǎn)需要而定，最少約20人，最多達100多人。雇來的幾乎都是工頭的親友和鄰居。女工擔負洗瓶、灌漿、成品檢驗和貼印花、商標等輕體力工作；男工擔任裝瓶、打蓋、制氣以及運輸、裝卸等重體力勞動。臨時工工資由工頭代領，放工時發(fā)給工人。

工人工資1945年至1946年用法幣付給，1947年以后，由于通貨膨脹，法幣貶值，工人工資改為銀元。固定工人每月最高工資為銀元100元，最低工資為銀元20余元，工資的差距很大，年終發(fā)給雙薪。臨時工工資按天計算，男工每班為銀元1元，女工為0.8元。

工廠里正式職工一般都在廠里吃飯，一日三餐，長年免費供應，每餐五菜一湯，葷素都有。有時候汽水經(jīng)銷商或鄉(xiāng)下來客也同桌吃飯，都不收費，工廠有職工宿舍，住宿不收費。

每年冬季工廠停產(chǎn)檢修，工人們把機器拆卸下來，去掉管道內(nèi)的積垢和零件上的銹蝕，發(fā)現(xiàn)有損壞的，及時修理或更換，再涂上油漆，最后總裝試車，這項工作大約需要兩個月才能完成。由于工作細致，檢查徹底，工廠的全部機器始終保持完好狀態(tài)，這就保證了每年生產(chǎn)大忙季節(jié)，不會因機器發(fā)生故障而影響生產(chǎn)。多年來，和利汽水就是這樣一直處于興旺發(fā)達的生產(chǎn)狀況。

后來，和利汽水廠先后在市內(nèi)建立了幾個附屬工廠，如漢口三陽路的祿森寶鋸木廠、漢陽鸚鵡洲的利森木號和漢口岳飛街的和森煙行等。

和利汽水廠把夏季的大量現(xiàn)金收入，借貸給這些附屬工廠企業(yè)，到第二年春天汽水廠復工時，附屬工廠除歸還貸款外，還傾力資助和利汽水廠。此外，他們互相之間還在人力上互相調(diào)劑、補缺。

1 9 4 6 年夏天，漢口的汽水工廠，除了“和利”以外，還有“贊育”和“漢皋”兩家，武漢汽水市場上出現(xiàn)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贊育是老廠，抗戰(zhàn)勝利后仍由英國人管理經(jīng)營，在市場上有一定信譽和銷路。漢皋汽水廠是淪陷時期生產(chǎn)“太陽牌”汽水的日本軍用汽水廠，規(guī)模也很大，日本投降后，工廠被國民黨接收。1946年初，國民黨政府把工廠租給武漢幾個小商人經(jīng)營，制造“駱駝牌”汽水。但“駱駝牌”質(zhì)量不高，氣壓不足，甜度不夠，消毒不好，汽水不能久藏。此后，漢皋汽水廠因資金薄弱，股東意見分歧，業(yè)務一蹶不振，當年就散攤了。

贊育汽水廠是“和利”的老對手，都有幾十年經(jīng)營歷程?？箲?zhàn)勝利后恢復經(jīng)營，和利在產(chǎn)品質(zhì)量、價格、市場推銷上一直壓倒“贊育”。后來，“贊育”的英國廠方邀請雙方都熟悉的漢口東方匯理銀行經(jīng)理博利國出面調(diào)停。英國人提出“贊育”“和利”兩廠聯(lián)合行動，統(tǒng)一調(diào)整汽水售價，但是，在產(chǎn)品質(zhì)量和市場銷售競爭中，“贊育”還是一直處于下風。1 9 4 7年秋后，和利汽水廠年產(chǎn)銷量達到12萬打，而贊育卻因銷售停滯而虧了本。

1 9 4 8 年，贊育汽水廠宣布停產(chǎn)，把工廠交給漢口東方匯理銀行代管，和利汽水廠立即通過博利國的關(guān)系，以每月黃金8 兩的租金（ 后經(jīng)協(xié)商減為每月黃金4兩），取得贊育汽水廠廠房和全部設備的使用權(quán)，這樣，和利汽水廠的強勁對手——贊育汽水廠，變成了“和利”的附屬工廠，從此結(jié)束了英國商人在武漢生產(chǎn)汽水的歷史。

（圖12）和利汽水廠車間內(nèi)景（克魯奇孫女 供圖）

1952年3月，劉耀堂父子接受國家對私營工商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將其經(jīng)營的工廠轉(zhuǎn)入公私合營。和利汽水廠從此改名換姓。

（三）“和利”的承接者——武漢飲料二廠

1952年，和利汽水廠實行公私合營后，經(jīng)歷了從1953年—1956年多種所有制結(jié)構(gòu)轉(zhuǎn)變?yōu)槿袼兄坪图w所有制的過程，至20世紀70年代成為全民所有制性質(zhì)的武漢飲料二廠。

在1961年11月，武漢市第二商業(yè)局為武漢飲料廠擴建的一份報告中，有“武漢飲料廠生產(chǎn)之和利牌汽水向為人民群眾所歡迎”字句，由此可見，“和利”商標一直使用至上世紀60年代。

20世紀70年代末，武漢飲料二廠有職工400余人，屬“武漢濱江牌汽水制造聯(lián)合企業(yè)集團”的龍頭企業(yè)，年產(chǎn)“濱江牌”汽水3000多萬瓶。到80年代，引進德國、法國生產(chǎn)線，年產(chǎn)汽水7200萬瓶及固體飲料1900噸，職工1000余人。為全國8大汽水生產(chǎn)廠家之一。

在武漢飲料二廠的全盛時期，曾推出蟲草冬蜜、血補樂、和利寶、強力寶、佳力寶、中華獼猴桃晶等新產(chǎn)品，二廠的檸檬汽水曾獲輕工部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獎。當年每到夏季，二廠汽水都是漢口街頭的搶手貨，那些賣汽水的小販，都是特意掛上“專售二廠汽水”的字樣在街頭叫賣。在廠門口，都是排著長龍等待批發(fā)汽水的人。

到了20世紀90年代，武漢飲料二廠在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輝煌之后，由于市場上大量外來飲料品牌的涌入，珠江水（樂百氏）戰(zhàn)勝了長江水（濱江牌），二廠汽水從此風光不再。2000年左右，武漢飲料二廠在生產(chǎn)完最后一批汽水后停產(chǎn)。

武漢飲料二廠廠址位于漢口解放大道865號，建筑面積為2.2萬多平方米。生產(chǎn)停產(chǎn)后，現(xiàn)在的門牌號碼已經(jīng)改為1503號，其廠房建筑現(xiàn)在為武漢市財政局會計考試中心辦公樓。

2016年12月28日，漢口中山大道步行街整修完畢重新開街，岳飛街44號和利冰廠舊址洋房也整修一新。但是，這棟實為“和利汽水廠”的“湖北省文物保護單位和利冰廠”的銘牌并未改換名稱，與其僅百米之遙的“和利冰廠”舊址也還未掛牌保護。

注釋：

[1]皮明庥：《武漢通史·晚清卷（上）》，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175頁

[2]皮明庥：《武漢通史·民國卷（下）》，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116頁

[3]《漢口租界志》，武漢出版社，2003年12月，159頁

[4]皮明庥：《武漢通史·晚清卷（上）》，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288頁

[5]《漢口租界志》，武漢出版社，2003年12月，159頁

[6][7]（美）羅威廉：《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商業(yè)和社會（1796——1889）》，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9月，第52頁、第24頁

[8]皮明庥：《武漢通史 晚清卷（上）》，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3頁

[9]（美）羅威廉：《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商業(yè)和社會（1796——1889）》，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9月，第55頁

[10]《漢口租界志》，武漢出版社，2003年12月，第159頁

[11]劉漢才：《“和利汽水”及漢口機制冰的起源和發(fā)展》，武漢文史資料第十輯，1982年11月，第185頁

[12]皮明庥：《武漢通史·晚清卷（下）》，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154頁

[13]《湖北供電志》，武漢出版社，2009年12月，第5頁

[14]劉漢才：《“和利汽水”及漢口機制冰的起源和發(fā)展》，《武漢文史資料第十輯》，1982年11月，第185頁

[15]《漢口租界志》，武漢出版社，2003年12月，第42、45頁

[16]皮明庥：《武漢通史·中華民國卷（下）》，武漢出版社，2006年6月，第325頁

[17]劉漢才：《“和利汽水”及漢口機制冰的起源和發(fā)展》，《武漢文史資料第十輯》，1982年11月，第185頁

[18][19]《漢口租界志》，武漢出版社，2003年12月，第51頁

[20]少卿：《漢口和利汽水廠》，《武漢文史資料·1989年第一輯》第15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