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敏玲, 陳 桃, 蔡 琪
南方醫(yī)科大學附屬小欖醫(yī)院風濕免疫科,中山 528415
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us,SLE)是一種慢性的自身免疫性疾病,表現為T淋巴細胞、B淋巴細胞、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的功能異常,并有自身抗體的產生。流行病學研究和全基因組關聯分析都顯示了SLE具有顯著家族遺傳傾向[1]。在人類基因組上廣泛存在與逆轉錄病毒同源的DNA序列,被命名為人類內源性逆轉錄病毒(human endogenous retroviruses,HERVs)序列。大部分HERVs序列大約在1000萬年~5000萬年前開始出現在人類基因組中,這些內源性逆轉錄病毒序列不產生感染性病毒,過去這些序列被認為是垃圾DNA。然而,越來越多的研究證實它們的異常表達與腫瘤、自身免疫性疾病等相關[2-4]。HERVs序列活化產生的蛋白質可能在自身免疫性疾病如SLE的發(fā)病中起重要作用[4-6]。在眾多HERVs序列中,HRES1(HTLV-I-related endogenous retroviral sequence,HRES1)是首個被發(fā)現的可表達病毒蛋白的序列,也是大多數HERVs的原型。與其它HERVs序列不同,HRES1序列僅有1個拷貝,位于人類染色體1q42。在HRES1正反義序列中具有多個開放讀碼框。其中正義鏈上具有編碼28 kD核蛋白(HRES1/p28)的轉錄子;而在反義鏈中HRES1序列可編碼Rab4a基因,被命名為HRES1/Rab4。近年來在SLE患者血清中發(fā)現了HRES1/p28的表達增加[7],患者血清與HRES1/p28表達的同源多肽具有交叉抗原反應[8-10]。然而,HRES1/p28的表達與SLE病情嚴重程度的相關性仍然未知,尤其在中國漢族人群中,尚未見任何相關報道。本研究通過檢測SLE患者外周血單核細胞(peripheral blood monouclear cell,PBMC)中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探索漢族人群SLE患者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改變與臨床表征的相關關系,為SLE的診斷、治療、預后判斷等提供線索。
研究對象為2016年11月至2019年12月間南方醫(yī)科大學附屬小欖醫(yī)院門診和住院收治的SLE患者,共計47例,所有病例均符合1997年美國風濕病學會(ARA)修訂的SLE診斷標準。所有SLE患者均進行了常規(guī)臨床癥狀調查、檢測指標的測定,并根據2000年改進的SLE疾病活動指數(SLE-DAI-2000)評分法評價SLE患者疾病活動程度[11]。其中活動期患者20例,診斷依據為典型的臨床表現、異常的實驗室指標及SLE-DAI≥10分;非活動期患者17例,SLE-DAI為5~9分;緩解期患者10例,SLE-DAI為0~4分。另選取13例健康體檢者的抗凝外周靜脈血標本作為對照組,均排除SLE、其他自身免疫性疾病和慢性炎癥性疾病,其中女性12例,男性1例,年齡(32.3±5.2)歲,性別、年齡結構與入組SLE患者無顯著差異。研究對象全部知情同意并簽署知情同意書,醫(y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開展此項研究。
采集每位患者的病史、體檢和實驗室檢查資料,見表1。其中臨床表現記錄關節(jié)炎、盤狀皮損、蝶形紅斑、光敏、腎臟損害、血管炎等。實驗室檢查包括血細胞分析、尿液分析、自身抗體[包括抗核抗體(ANA)、抗dsDNA抗體、抗Sm抗體]以及IgG、C3和C4。根據臨床表現和實驗室檢查判斷是否存在皮膚、關節(jié)和腎臟損害。合并皮膚損害定義為至少有1項皮膚病變指標(包括盤狀皮損、蝶形紅斑、光敏);合并關節(jié)損害定義為至少有1項關節(jié)病變的臨床指標(包括關節(jié)疼痛、僵硬、變形及周圍軟組織腫脹等癥狀,或關節(jié)病變的影像學診斷);合并腎臟損害定義為至少有1項異常檢測指標(包括血肌酐、血尿素、尿紅細胞和尿蛋白)。
表1 入組SLE患者的臨床表征Table 1 Demographic and clinical characteristics of SLE patients
抽取SLE患者和正常人外周血6 mL,EDTA抗凝,取4 mL緩慢加入淋巴細胞分離液(達科為公司產品)中,采用Ficoll密度梯度離心法分離中間層PBMC,轉入離心管,-80 ℃保存?zhèn)溆?。細胞總RNA的提取采用Qiagen RNA mini kit試劑盒(科海生物提供),根據說明書進行,抽提的總RNA以DNaseⅠ消化,再以氯仿-異丙醇提取,得到的RNA以DEPC水溶解。用紫外分光光度計測定RNA濃度及純度,用凝膠電泳法檢測RNA的完整性。
將提取總的RNA使用反轉錄試劑盒(日本TaKaRa公司)進行反轉錄。取1 μL提取的RNA以Oligo dT進行逆轉錄。反應條件為:42 ℃ 60 min,75 ℃ 15 min,反轉錄生成的cDNA于-80 ℃保存?zhèn)溆谩J褂肧YBR試劑(日本TaKaRa公司)進行實時定量PCR反應,采用7500 Real-time PCR System(美國ABI公司)檢測HRES1/p28基因的轉錄水平,以β-actin為內參照。引物由上海生工生物工程技術服務有限公司合成。HRES1/p28:正向引物5′-GGAAGAGGAGATGGGCTACG-3′;反向引物5′-CAGGGAAATCGGGACTCAG-3′,產物193 bp。β-actin:正向引物5′-GCACCACACCTTCTACAATGAGC-3′;反向引物5′-GGATAGCACAGCCTGGATAGCAAC-3′,產物156 bp。PCR反應擴增條件:94 ℃預變性5 min,50個循環(huán)(94 ℃,變性30 s;55 ℃,退火30 s;72 ℃,延伸30 s)。每輪PCR反應重復2次。根據待測標本的Ct值,以β-actin為內參照,采用相對定量法,以2-ΔΔCt表示標本中HRES1/p28基因相對表達量。為了顯示與正常健康對照組的變化比例,所有HRES1/p28相對表達量值被除以正常對照組的均值,進行標準化計算。
取EDTA抗凝外周血,離心取上清,-80 ℃分裝保存。采用雙抗體夾心ELISA法檢測細胞因子(包括IFNγ、IP-10、TNFα、IL-1β),試劑盒購自荷蘭HyCult Biotechnology公司。嚴格按照試劑盒說明書進行檢測,設立雙標準曲線計算待測樣本中各細胞因子濃度。
反轉錄PCR顯示HRES1/p28基因在健康對照組和SLE患者組的PBMC細胞中均有表達。通過定量PCR測定HRES1/p28基因的轉錄水平,與健康對照組相比,SLE患者的轉錄水平增高至146.3%,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04,圖1)。利用ROC曲線評價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對SLE診斷的意義,結果顯示ROC曲線下面積為(0.751±0.088)(P<0.01),提示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測定對SLE具有診斷意義(圖2)。
圖1 熒光定量PCR檢測SLE患者PBMC的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Fig.1 Quantification of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in the PBMCs isolated from SLE patients using real-time PCR
圖2 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對診斷SLE的ROC曲線分析Fig.2 ROC curve analysis of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level in SLE patients
按病情活動指數將患者分為3組:緩解組(SLE-DAI 0~4分),非活動組(SLE-DAI 5~9分)和活動組(SLE-DAI≥10分)。SLE活動組的HRES1/p28基因相對轉錄水平顯著高于健康對照組、緩解組以及非活動組(均P<0.01,圖3A),而非活動組、緩解組和健康對照組之間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將SLE組PBMC的HRES1/p28基因相對轉錄水平與SLE活動指數制作散點圖(圖3B),顯示二者具有正相關關系(Pearson相關系數為0.678,P<0.01)。
A:不同SLE活動指數患者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的比較;B:線性回歸分析SLE活動指數與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的相關關系圖3 SLE病情活動度與PBMC細胞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的關系Fig.3 Relationship between SLE-DAI and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level in the PBMCs
利用ELISA測定健康對照組和SLE組血漿IFNγ、IP-10、TNFα、IL-1β的濃度。如圖4所示,健康對照組和SLE組的細胞因子濃度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均P>0.05)。然而,根據測定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的中位數值將健康對照組和SLE組進一步分為HRES1/p28高表達組和低表達組,我們發(fā)現SLE患者中HRES1/p28高表達組的血漿IP-10和TNFα濃度均顯著高于RES-1/p28低表達組(均P<0.01)。對SLE患者和健康對照組的整體數據進行Pearson相關分析顯示血漿IP-10和TNFα濃度與HRES1/p28轉錄水平的相關性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1,圖5),提示HRES1/p28轉錄水平與血漿IP-10和TNFα濃度呈正相關關系。為了進一步比較SLE患者中不同細胞因子濃度與HRES1/p28轉錄水平的關聯度,我們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多元線性回歸顯示具有良好的擬合優(yōu)度(確定系數R2=0.533),影響SLE患者HRES1/p28轉錄水平的主要細胞因子依次為血漿IP-10、TNFα和IFNγ濃度(偏相關系數分別為0.553、0.369和0.345,均P<0.05,表2)。
依HRES1/p28表達中位數值將健康對照組和SLE組進一步分為HRES1/p28高表達組和低表達組,分別利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比較組間血漿細胞因子IFNγ(A)、IP-10(B)、TNFα(C)、IL-1β(D)的濃度;a:健康對照組與SLE組比較圖4 血漿中細胞因子濃度與PBMC中HRES1/p28轉錄水平的相關性Fig.4 Relationship between plasma cytokine levels and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level in the PBMCs
圖5 線性回歸分析血漿細胞因子IP-10(A)、TNFα(B)與PBMC表達HRES1/p28的相關性Fig.5 Linear regression analysis between plasma IP-10(A)/TNFα(B) levels and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level in the PBMCs
表2 多元線性回歸分析SLE患者HRES/p28轉錄水平與不同血漿細胞因子的關聯度Table 2 Association between concentration of different serum cytokines and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level analyzed by multiple linear regression
將SLE患者按照多系統(tǒng)損害的特征和抗體檢測結果進行分層研究,探討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改變是否存在特異性的改變。如表3所示,根據臨床特征歸類和抗體陽性指標進行比較,結果顯示SLE組中具有關節(jié)病變特征的患者,其PBMC細胞的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顯著高于無關節(jié)病變的患者(P<0.01),腎臟損害陽性組也顯著高于陰性組(P<0.01)。抗dsDNA、抗Sm抗體、補體和IgG的陽性患者PBMC細胞的HRES1/p28基因轉錄水平與陰性患者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均P>0.05)。
表3 不同臨床表征分組患者HRES1/p28 mRNA表達的差異Table 3 Differences in the HRES1/p28 mRNA expression between the subgroups of SLE patients classified with specific clinical manifestation
SLE屬于多因素復雜性的疾病,其病因復雜,涉及多種環(huán)境和遺傳因素,然而其遺傳本質至今尚不清楚。有研究認為,免疫系統(tǒng)表觀遺傳穩(wěn)態(tài)的紊亂可引起基因異常表達,進一步引發(fā)免疫功能紊亂和加劇免疫性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1,12]。HERVs序列源于病毒,表達的蛋白與病毒蛋白具有一定相似性。病毒感染形成的抗體與內源性表達的HERVs蛋白可形成交叉免疫反應。因此,HERVs序列活化可能在自身免疫性疾病如SLE的發(fā)病中起重要作用[4,13-15]。以往的研究在SLE患者的器官和血清中發(fā)現了內源性逆轉錄病毒成分的抗原、抗體[3,8];電鏡觀察SLE患者的器官可發(fā)現逆轉錄病毒顆粒[1];而逆轉錄病毒成分可以誘導出SLE樣的免疫異常[5]。這些研究結果提示HERVs的活化表達是SLE發(fā)病的重要機制之一。
HRES1序列屬于HERVs,但具有一定的獨特性。HRES1基因序列活化也可能參與SLE的發(fā)病過程。近年研究中多個證據顯示HRES1與SLE相關,其中包括:①HRES1編碼蛋白p28(HRES1/p28)被發(fā)現與SLE的自身免疫反應有關,52%的SLE患者血清被發(fā)現具有抗HRES1的抗體,而在正常人群中僅有3.6%的陽性率[2,8,10];②HRES1的反義鏈可編碼HRES1/Rab4蛋白,可調節(jié)CD4的細胞表面表達,HRES1/Rab4蛋白在SLE患者中表達顯著增加[16];③有研究顯示HRES1的長末端重復序列(LTR)和啟動子區(qū)域的多態(tài)性與SLE相關[7,17];④HRES1位于SLE相關基因的熱點區(qū)域(染色體1q42)[18]。
本研究發(fā)現在分離的PBMC細胞中,SLE患者的HRES1/p28轉錄水平較健康對照組顯著增高(P<0.01),結果與既往在SLE患者B淋巴細胞所發(fā)現的HRES1/p28表達增高一致[7]。然而,由于HRES1/p28序列編碼的病毒樣蛋白特異性低,表達量少,無法檢測[16,19],現有研究僅發(fā)現轉錄水平的表達增加。SLE患者中HRES1/p28的表達水平增高,可能與抗HRES1的自身抗體形成有關[7]。位于HRES1基因的LTR是HRES1重要的啟動子區(qū)域,研究顯示,SLE患者在HRES1基因LTR上的低甲基化與HRES1/p28的表達水平增高有關[7]。近年來的研究結果表明,免疫細胞DNA的普遍低甲基化參與自身免疫的發(fā)生,與SLE的發(fā)病密切相關。SLE的病情與DNA甲基化水平、DNA轉甲基酶表達和促分裂原活化蛋白激酶系統(tǒng)活性相關[1,14,20]。本研究發(fā)現SLE活動指數與HRES1/p28的轉錄水平具有一定的正相關關系,活動期的表達顯著高于非活動期,進一步提示HRES1/p28的表達與SLE的病情相關。SLE患者組織損傷和功能失調被認為主要通過免疫復合物的沉積,并誘導多種活性介質(譬如細胞因子)的產生。我們發(fā)現HRES1/p28轉錄水平增高不但與SLE活動指數呈正相關,還與趨化因子IP-10、TNFα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趨化因子IP-10又稱干擾素誘導蛋白,是由IFNγ誘導T細胞、B細胞、巨噬細胞、樹突細胞等分泌,具有促進炎癥細胞和淋巴細胞募集、介導多種細胞因子的作用。在HRES1/p28 mRNA的高表達組IP-10顯著增高,而IFNγ也具有增高的趨勢。針對漢族人群中的SLE患者的細胞因子檢測中也發(fā)現以IP-10增高最為顯著[21]。血漿細胞因子的濃度與多種因素有關,既往研究顯示血漿IP-10、TNFα的濃度與SLE病情活動情況有關[22]。與上述結果一致,本研究發(fā)現SLE病情活動狀態(tài)與細胞因子IP-10、TNFα的增高具有顯著的相關性,并與HRES1/p28 mRNA水平的增高也顯著相關。我們推測HRES1/p28的過度表達可能促進抗HRES1/p28自身抗體的形成,誘發(fā)免疫應答和細胞因子釋放,是SLE發(fā)病機制之一。HRES1/p28過度表達相關的SLE可能具有特定的臨床特征。對SLE的臨床資料進行分層分析,我們比較皮膚損害、關節(jié)病變、腎臟損害和不同抗體陽性分類,結果發(fā)現關節(jié)損害、腎臟損害與HRES1/p28的表達相關。既往研究顯示,SLE患者血清中抗HRES1自身抗體與抗RNP抗體的出現具有相關關系,而抗HRES1抗體陽性的SLE患者往往呈現Sm、Ro、La抗體陰性[8],提示抗HRES1自身抗體產生可能是SLE的獨立病因之一。此外,在HRES1單核苷酸多態(tài)型(SNP)研究中也發(fā)現,HRES1基因型在SLE患者中分布具有顯著的傾向性。不同的基因型與SLE患者的臨床表現具有一定的相關關系[23]。HRES1的位點653C/1259C基因型與腎臟損害具有相關關系,而與神經系統(tǒng)損害、皮膚損害、關節(jié)損害無關[17,24-25]。HRES1的表達具有顯著的組織和細胞特異性,不同組織細胞的HRES1表達差異可能是導致系統(tǒng)選擇性損害的原因。
雖然越來越多的研究顯示HRES1與SLE的發(fā)生具有密切的聯系,然而HRES1的表達調控錯綜復雜,抗HRES1抗體的形成需要不同的基因背景和環(huán)境條件。有關HRES表達與SLE關系仍不清楚。本研究在漢族人群中證實了在SLE患者中HRES1的轉錄水平增高,并且與SLE的病情活動程度、血漿細胞因子水平具有正相關關系,而且主要發(fā)生在具有關節(jié)病變和腎臟損害的SLE患者中。然而,HRES1的轉錄水平與蛋白表達,抗HRES1/p28抗體的相關關系,以及組織差異性等問題仍有待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