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 劉丹
19世紀末20世紀初,繼工藝美術運動后,新藝術運動在國際上蔓延開來,雖然持續(xù)時間不長,但波及范圍廣,從法國擴展到歐美多個國家,在繪畫等多個領域取得了輝煌成就。相較于英國的工藝美術運動,以法國為首的新藝術運動則放棄了傳統(tǒng)的藝術樣式,提倡自然裝飾,突出表現(xiàn)了曲線和有機形態(tài)的應用,另外,這些表現(xiàn)又主要集中在女性、植物和動物等自然生命對象上,因此,新藝術風格又被稱為“女性風格”。同時,大量藝術家不斷打破傳統(tǒng)繪畫中的女性形象范式,賦予女性形象更強烈的時代性與獨特性。本文以新藝術時期,兩大杰出藝術家穆夏與克里姆特為例,分析對比這一時期女性題材繪畫藝術中,女性形象所蘊含的獨特、豐富寓意。
一、新藝術運動女性形象的創(chuàng)作背景
(一)新藝術運動的社會背景
19世紀末,隨著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爆發(fā),資本主義國家在政治、經(jīng)濟、科技、文化等方面突飛猛進。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催生了資本主義城市化的發(fā)展,城市化給人們帶來了全新的生活體驗和審美觀念,在這全新的時代下,“新藝術運動”在英國“工藝美術運動”的基礎上孕育而生,新藝術運動影響、涉及建筑設計、工業(yè)設計、廣告平面設計、書籍插圖、服裝設計、雕塑繪畫等藝術領域,其規(guī)模之宏大,影響力之廣泛,在世界設計史上都是空前的。藝術家反抗過去百年里流行的煩瑣裝飾,拋棄原有的傳統(tǒng)樣式,崇尚自然形態(tài),以獨特的藝術風格賦予了藝術強烈的時代性。
另外,在這一時期,由于社會經(jīng)濟、人口需求等多方面的原因,社會呈現(xiàn)出多元的狀態(tài),爆發(fā)的新藝術運動的新秀們,以全新的藝術手法試圖探索人性中潛在的欲望、誘惑和罪惡。
(二)新藝術運動時期的女性意識覺醒
1.社會因素
隨著工業(yè)革命的爆發(fā),經(jīng)濟文化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女性取得了經(jīng)濟上的獨立,整個社會要求越來越多的女性個性解放,女性意識不斷覺醒,也使得女性更加追求尊嚴、獨立與自由。社會一系列因素促進的女性意識覺醒,也促進了新藝術運動中,女性題材作品的全新性,使其更加獨特,更加有時代感。
2.文化淵源
隨著這一時期經(jīng)濟、政治、思想的巨大變化,文化領域也發(fā)生巨大的轉變,工業(yè)革命帶來了社會階層的變化,閱讀不再是貴族階級的特權,報紙、雜志、書籍等成為普通大眾的消費品。19世紀初的插畫先驅(qū)者,也利用當時所能取得的新媒介進行了插畫的革命行動,文化領域呈現(xiàn)蒸蒸日上的繁榮景象,婦女在傳統(tǒng)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和形象的變化,也相應地反映在文化領域,尤其是文學、繪畫藝術等方面,許多藝術家通過不同形式描繪女性的作品,反映其對這個時代的理解,用藝術表達對人性的認識與探討。與以往不同的是,新藝術運動時期出現(xiàn)了很多突破傳統(tǒng)與禁忌的藝術家,用新的表現(xiàn)手法大膽展示女性的身體與靈魂,以其反映女性內(nèi)心世界,對自然情感的追求與渴望,以及作為人類個體而流露的真實性情。大膽挑戰(zhàn)西方19世紀末的社會與傳統(tǒng)西方繪畫,賦予女性形象全新的內(nèi)涵與精神。
二、穆夏與克里姆特之簡介
在各國新藝術運動的女性題材繪畫中,女性形象承載著多種語義,不同的藝術家賦予其不同的美的形象:或高貴典雅,或性感嫵媚,等等。就繪畫領域的兩大藝術家——穆夏與克里姆特而言,其筆下的女性形象承載著不同的外在形象和相似的內(nèi)在精神,表現(xiàn)形式各有特點,都是對傳統(tǒng)繪畫形式的一次打破與顛覆。二者的繪畫作品都是藝術領域經(jīng)典之作,作品外在的型色構圖、表現(xiàn)手法、內(nèi)在精神價值等,時至今日,依然被藝術界一代又一代人學習借鑒和研討。
(一)阿爾豐斯·穆夏
阿爾豐斯·穆夏(1860年—1939年)是新藝術運動的重要代表藝術家,出生于摩洛維亞的伊萬契采小鎮(zhèn)(捷克共和國境內(nèi)),1885年,受到資助并攻讀慕尼黑藝術學院,1887年,穆夏進入朱利安學院學習后,次年又到克拉羅斯學院繼續(xù)深造學習,這段時期,他的畫作和雕塑中充滿了厚重的歷史感和古典美感,為其成熟期作品中古典女性的造型藝術打下了基礎。后期因為資金不足,穆夏選擇退學謀生,退學后,穆夏開始大量承接雜志和書籍繪制、設計插畫以及戲劇設計、招貼海報等相關工作。穆夏年少時的生平經(jīng)歷以及宗教背景,都為其藝術創(chuàng)作奠定了藝術風格。
穆夏設計的招貼畫,隨著各種戲劇表演、商業(yè)活動的成功,以其獨特風格受到大眾的喜愛,他在當時法國設計圈的名聲越來越大,地位不斷提高,其涉及的領域也在不斷擴大,如家具、地毯等產(chǎn)品的廣告設計。穆夏在其設計的海報和插畫中,大量使用美麗的女性形象,不同女性形象蘊含著不同的主題,人物單線平涂色彩,刻畫唯美精細,人物裝飾都會采用新藝術運動中,經(jīng)典的植物藤蔓等自然元素的曲線,構圖方正穩(wěn)重,以及特有的雙重風格邊框,被稱為“穆夏風格”,其風格影響了法國一眾設計師,因此,他又被譽為“新藝術運動的輝煌旗手”“斯拉夫民族歷史畫巨匠”。
(二)古斯塔夫·克里姆特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1862 年 7 月出生在維也納郊區(qū)的鮑姆加登,是新藝術運動分離派的代表畫家。父親恩斯特是一名雕工兼黃金首飾加工工藝師,這使他從小就對藝術產(chǎn)生了興趣,并且對以后在作品表現(xiàn)上運用大量的金黃色裝飾圖案有重要的影響。1876年,14歲的克里姆特進入工藝美術學校學習,學院派的畫風影響,為克里姆特今后藝術生涯和作品風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礎。畢業(yè)后,克里姆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主要承擔壁畫和裝飾畫的創(chuàng)作。
在 1892 年到 1897 年間,他的繪畫充滿個人風格,繪畫創(chuàng)作愈發(fā)大膽,愛欲和死亡是這一時期描繪的主題,這一特點恰恰成就了他后來的繪畫風格特色。大尺度的繪畫風格也是他這一時期復雜情感生活的反映,大量繪畫作品中描繪的女性形象,幾乎是他傳達藝術的符號,在女性形象的世界中,克里姆特宣泄著對自由和解放的渴望。
三、穆夏與克里姆特女性形象作品對比
穆夏和克里姆特都是新藝術運動下的代表人物,他們在同一時期受到社會背景和藝術氛圍的熏陶,創(chuàng)作出來的女性形象有異曲同工之處,但由于個人成長經(jīng)歷和自身藝術感知的差異性,穆夏與克里姆特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有不同的個人風格和女性形象下所寄予的不同意志。
(一)女性繪畫語言的時代性
19世紀末,隨著西方工業(yè)文明的發(fā)展,中西交流的日益頻繁,此時的新藝術運動吸取了大量東方藝術特點,不論在繪畫、家居、工藝品方面,還是在室內(nèi)裝修方面,都能看到東方元素,在繪畫中,便可以看到大量作品借鑒中國肖像畫中突出“線”塑造的白描,寫意作品中色彩的平涂直接、風景構圖的截景式構圖等。
新藝術時期突破了西方傳統(tǒng)女性繪畫慣例,相較于西方古典繪畫女性肖像的寫實飽滿,穆夏的女性繪畫以線條勾勒輪廓和色彩塊面平涂,顛覆傳統(tǒng)塑造手法??死锬诽毓P下夸張怪異的女性身體,不再是傳統(tǒng)女性肖像繪畫中的比例規(guī)整、動態(tài)完整。同時,兩者的畫面不再使用嚴謹?shù)目臻g透視、光線營造等復雜的藝術手法,以更富平面化、創(chuàng)新性的表現(xiàn)手法打破傳統(tǒng),使畫面中的女性形象具有不一樣的時代性。
(二)女性繪畫的裝飾性
新藝術運動中的藝術家采用大量自然元素,尤其是提取自然中植物的莖葉和藤蔓形象,在女性肖像畫中,這一標志符號也不例外地出現(xiàn),從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大工業(yè)時代下,人們渴望回歸自然的心態(tài)。穆夏與克里姆特的作品都極具裝飾性色彩,并且在二者的作品中,都有植物符號的出現(xiàn),相較下,穆夏作品中的自然元素更為繁多明顯。
以穆夏的《四季》——《春》《夏》《秋》《冬》系列作品為例,在每個柔美優(yōu)雅的女性身旁,穆夏加入了大量的植物、藤蔓、花朵等標志符號,彎曲纏繞的藤蔓映襯著畫幅中心女性動態(tài)的曲線美,使女性形象更顯靈動,畫面更富節(jié)奏感。飄逸的秀發(fā),人物頭戴的裝飾花環(huán),身后蔓延來產(chǎn)生交互的植物,女性與自然世界渾然一體,一切配合得相得益彰,加上穆夏偏好使用柔和淡雅與明亮輕快的色調(diào),每幅畫面都盡顯溫柔浪漫與朝氣青春之感。除大量使用植物元素外,在穆夏的《黃道十二宮》中,還運用了大量動物、雨雪、日月星辰等自然象征符號,搭配經(jīng)過細致刻畫的人物的王冠與衣領,雖然畫面中,女主只露一個側面頭像,卻也盡顯高貴典雅。另外,在插畫中加入雙重的設計框,是穆夏的一大裝飾特色,各具特色的設計框,使繁復華麗的畫面構圖更加穩(wěn)定均衡和保持整體的秩序。
盡管克里姆特也會在畫面中使用自然元素,例如在《水蛇I》《水蛇II》系列作品中,畫面中如水蛇般在深水中相互擁抱纏繞的女性身邊,都浮蕩著金色、綠色等顏色的水草,象征性的卷曲藤蔓植物,以及銀色、金色等鮮明、繁多的宇宙星辰元素,將女性包圍其中,繁雜鮮艷的色彩與畫面中的人與環(huán)境緊密糾纏,使得整部作品呈現(xiàn)出令人陶醉的靈動感。由于父親的金銀首飾加工工作的影響與后期探索過程中,吸收了拜占庭馬賽克鑲嵌藝術和東歐裝飾藝術的精華,相較于穆夏運用純粹的自然裝飾元素,克里姆特在描繪女性時,更喜歡使用大篇幅的金色和黃色,以及其代表性的“馬賽克風格”?!栋Ⅶ鞝枴げ悸搴铡U爾I》是克里姆特黃金時期的巔峰作品之一,也是借鑒鑲嵌畫手法的經(jīng)典作品,面面中的女性——阿黛爾夫人穿著金黃色衣服,被華麗耀眼的金色所包圍,同時,服飾和背景混合著大小不一的幾何象征圖形。女性面部采用寫實的刻畫風格,其他部分都是大面積的金色填充和象征性符號拼貼,此外,作品的表面上貼有金、銀箔,使畫面空間增加了錯覺美感,整個畫面顯現(xiàn)出濃烈輝煌的裝飾效果。
(三)女性形象的象征性
雖然穆夏和克里姆特筆下的女性都魅力動人,具有新藝術運動的代表特色,但是,在表現(xiàn)手法、裝飾風格等方面的基礎上,二者因為創(chuàng)作理念和生活履歷的不同,使得二者的女性形象各具不同的形象特征。穆夏的女性形象更具高貴與優(yōu)雅的特點,而克里姆特的女性形象,更加具有象征性的情欲美。
克里姆特與穆夏的繪畫作品,雖然都給人精致的視覺感受,但穆夏綜合借鑒了巴洛克時期富麗華貴的風格和洛可可時期精巧別致的特點,以及年少時的宗教影響和象征風格的影響,使其超脫了肉體,追求靈魂、精神層面的形象,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普遍具有高度理性化的典雅氣質(zhì),女性形象多有飄逸柔軟的長發(fā)、圣潔修身的長裙、精致華麗的裝飾等。19世紀,西方社會生活的高速發(fā)展,同時帶動了娛樂文化領域的消費,歌舞劇院、酒吧等娛樂場所不斷興起,不少藝術家開始通過描繪“情色”來表達創(chuàng)作主題與象征精神。同樣,克里姆特的女性形象繪畫題材中,經(jīng)常采用繁雜獨特的圖案來象征女性的身體部位以及隱私生活,用隱晦的暗示手法表達女性真實的情欲訴求,例如《吻》《金魚》《達那厄》等代表作品,使用大量夸張和象征手法,突出表達女性肉體與情欲,大膽沖擊著這一時代中人們的視覺與思想。
穆夏與克里姆特繪畫的女性形象都具有象征內(nèi)涵,穆夏所追求的女性形象之美是超脫肉體的美好精神,女性象征著青春圣潔、柔和浪漫、高貴典雅。與穆夏不同,克里姆特筆下所帶有“色情意味”的女性形象,不再被傳統(tǒng)地賦予真善美的象征,而是看到女性內(nèi)在欲求,渴望突破時代的道德禁忌,追求自由的內(nèi)在精神。
四、結語
新藝術運動可謂是西方藝術史中承上啟下的一段重要時期,對未來藝術發(fā)展有深遠的啟示作用。女性形象自古至今都是人類繪畫藝術中不可或缺的內(nèi)容,新藝術運動繪畫藝術的女性形象顛覆傳統(tǒng)女性形象,不管是表現(xiàn)語言、藝術形式,還是女性特征方面,都有重大突破,穆夏與克里姆特作為新藝術運動的著名代表藝術家,他們的女性題材繪畫作品都是極具代表性的。女性不再是神圣的女神形象,而是真實平凡的人類個體。女性題材繪畫在傳達作者意志的同時,也呈現(xiàn)一個時代的信息,給后人提供著寶貴的傳承借鑒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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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梁元,女,碩士研究生在讀,東北農(nóng)業(yè)大學,研究方向:藝術設計;<通訊作者>劉丹,女,博士研究生,東北農(nóng)業(yè)大學,教授,研究方向:藝術設計、生態(tài)景觀)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