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亦頔
1
廣州十月,雨水是蝕滲到皮與脂之間的第三層,他問我是不是昨晚沒睡夠,眼皮是腫的。如果我能預(yù)知一個小時后的事,我一定不會用筷頭挑開他盤子里白皮樣的腸粉,揀出那個紅小的蝦仁。桌子上有一座畸矮的骨山,一屜有四個雞腳。他說洋雞腳,他不吃。
博物館的赭紅墻不高,只有零散過人。我們走向一座墓葬,過道上有殉葬人的遺骨。時日更變是沙漏倒置,活跳的人長了長在土層里的錯生植,花在下,根在上。我還記得小姑娘頭上扎著一個米妮發(fā)圈,是暗昧空間里游軟的瓣。她問:“媽媽,這些人哪個是男的,哪個是女的?”年輕的媽媽就站在我旁邊,聲氣很輕:“寶貝,這是分不出來的?!迸⒌纳洗轿麓?,伸出手極快地點指側(cè)邊的虛空,她是女的,因為媽媽的骨頭是黑的!蒙頭蓋臉的暈眩,偷聽到的零星的話讓我又看見了十多年前燈下的那張桌子,老人手上豎著一截炭灰色的雞骨,骨上自生的黑眼子老人說是簽,看著是今年家宅不順。光是玻璃杯里晃蕩的酒,我老是夠不到盆里那個雞腳,我無力地掀挑,挑開了米白的腸皮,熟蝦肉紅,脆甜的——隱秘滲人的傳言,這世上只有一種肉是甜的。我沒見到小姑娘緊攥著媽媽的手,聽不到她的媽媽說:“有了寶寶,媽媽才會成為媽媽。”
來不及找到公廁,我在廣州街頭吐到喉舌發(fā)麻,他給我擦嘴遞水,我開口問了一個現(xiàn)象級的白癡問題:“以后我要是難產(chǎn),你保大還是保小?!彼f:“又不是一定要生娃娃?!蔽彝埌椎拇矄?,紅印的十字生了腳,肆無忌憚地爬到睡褲上。我倏地起身,抖落的紅十字摔爛在地上成了陌生暗紅的血點子——不是我的,我說我要先回去,頭發(fā)兩天沒洗了。媽媽的手穿織著我的手,她還在對半小時前的事耿耿于懷——我護(hù)著三十八周的肚子散步,有熟悉的頭暈,兩年前那個稀氧的墓道,我聽到身后有輕重的腳步聲,像未知的生物,或者說是我漸促的心跳。我使勁吐吸冬夜燥冷的空氣,半身子壓靠在媽媽臂上,任著她把我扶拉到路邊就近的小診所。她說,先量血壓。醫(yī)生說,趕緊測心率、量血壓。手機(jī)還燙著,媽媽無序的話沒有受主。血壓計臂帶粘板撕開的聲音,有人站起來拉下卷起的袖子?!皦牧耍獕河媱倓倝牡袅??!彼谑照z管,口罩是巨大的翻白的眼看著我們。媽媽在掏錢,低聲重復(fù)近于乞告:“就給她測一下心率,測了我們就走,她爸爸已經(jīng)開車來接我們了。”我說:“媽算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陌生人平白無故施舍給我們的‘善意’不會比對路邊產(chǎn)崽的野狗多?!?/p>
2
按臘羅人(彝族支系)的說法,兩個屬龍的人結(jié)合是要生啞巴(本地特指智力低下的人)的,而我就是那個命定的“啞巴”。
胎監(jiān)顯示屏的線是一根綠色的魚刺卡在我的喉上,刺白的天花板,邊角上試探稍露的淺藍(lán)窗簾,是山頂?shù)难┞由L侵蝕著壩子、海子。我想到有生以來僅見的兩次城中雪,一次我摔斷了手,一次爸爸生了一場起伏數(shù)月的病,結(jié)膜在急速充血,有刺疼的異物在眼里爬行,我在待產(chǎn)室突發(fā)了“雪盲”。不見不說,不得不失,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啞巴,我的聽力開始變得異常靈敏。聲音被玻璃隔著——“今晚是熟人專場嗎?有副院長的表妹,還有退休職工的侄女?!睕]錯了,我就是那個不尷不尬的侄女。爸爸在打電話:“她已經(jīng)住進(jìn)來醫(yī)院了……”掐頭去尾的話是未剝皮的蝦,要蘸著芥末醬油才好吃,雖才擠了米粒大的一點芥末,我的耳朵還是被沖嗆得痙攣了一下。隔壁陪床的媽或者婆婆:“你不是說想吃香的?你老倌跑去給你買麥當(dāng)勞和燒烤了,趁著沒生想吃哪樣都吃,生了就吃不得了?!薄犚娮o(hù)士在說:“都沒見過她男人陪她產(chǎn)檢,我剛剛瞧見入院簽字都是她爹簽的,望著年紀(jì)也不輕了呀,嘖嘖,怕是……”沒錯了,我就是她口中的“怕是”。舅母在跟我講話,退休老職工在同一個醫(yī)院見證了我的出生,她說:“你跟你媽一樣,生的時候娃娃爹都不在,你媽肚子開始疼了,你外婆托人帶話給你在下鄉(xiāng)的爸爸,電話打到村上,剛好是被那個當(dāng)年想讓你媽嫁給他兒子又沒成的老頭接了,他把事情隱下來,過了兩天才告訴你爸爸?!眿寢尳拥脑挘骸吧銜r候省心了,疼都不咋疼,生完了我自己下產(chǎn)床走回病房去的?!睕]錯了,恰恰是這不經(jīng)心的一句,叫我在兩年后的那天跟兒子頭抵著頭玩“頂牛?!钡臅r候心如抖篩,我可能不是父母親生的。
3
我好幾次想從住院部十三樓的陽臺上跳下去。我摘了口罩順手扔到一個藍(lán)色的裹攪著剩菜飯紙飯盒的垃圾桶,過來的護(hù)工叫了我一聲:“你好,口罩要丟到醫(yī)療廢物桶?!蹦┝擞终f,“二十二床那個是不是你媽媽?她叫你?!蔽一氐讲〈玻氖咛斓膬鹤右呀?jīng)蜷在媽的懷里睡著了,透明的輸液管是他僅有的一根頭發(fā),我是在針頭刺穿他頭頂?shù)难?,比成年人鮮紅凈澈數(shù)倍的回血在管里迅速爬升的一刻徹底崩潰的。剛滿月的娃娃在隱感到未知危險時噴濺出驚人的力氣,媽媽配合醫(yī)生緊鉗著他細(xì)弱的手臂。血管是春天幼葉的脈,針在逼仄到無法立足的迷宮里進(jìn)出,兒子哭到忘記如何發(fā)聲的時候,媽媽稀軟的鼻息后帶著幾不可聞的“嗯呃”,是媽媽遺落在生活的暗角里稀特的尾綴,上一個掉在醫(yī)院待產(chǎn)室。
凌晨五點,流淌的無色巖漿浸泡身子,并不像“過來人”說的近似于尿失禁,因排泄失序是對局部器官的不控,破水卻是徹頭徹尾的絕對無意識。胎兒是魚失了水,子宮溫軟的壁也會淪為粗礪的石,最安全與最危險的域同體,是“媽媽”不得不生受的關(guān)于生命的“恩典”。醫(yī)生說莫緊張安心待產(chǎn)。我跟媽媽說就算是殺雞也要取卵,出口了又覺得怪異好笑,媽媽也笑:“我們兩母女都是大收大放的脾氣,生娃娃也是快的?!?/p>
我是痛覺不敏的人,病床的檔桿是乳白色的,聚視久了就是白皮光干的桉樹,我是蠢笨饑餓的野物闖入人類領(lǐng)地覓食,我銜吃樹下生的菌,蹄爪上突生劇痛。我闔眼又睜,前車窗的碎玻璃,我的腳跟扭曲的后扶手箱混為一體。那是一條通向邊境的并不算難走的路,把我從擠癟的車?yán)锢鰜淼娜苏f,他這幾天嚴(yán)重上吐下瀉,實在趕不來接你。他瘸瘸拐拐地踩著透黑的天來了,一個多月前在查緝點堵卡,沖卡的走私車把他甩帶在路坎下,他說只是擦傷。下腹鉛沉的墜疼,越頻越重的便意,怕是我吃錯了毒菌。媽媽說好害吃點東西,等下沒有力氣咋個生?媽媽半蹲著盡量讓兩個飯盒跟我齊平,油黃的米線、蔥臭的包子,我伸了手:“媽,我吃不下?!眿寢尫帕孙埡校菄?yán)絲合縫的默契,把自己的手腕子送喂到我的手上,野獸瀕死前瘋狂抓撓的利爪,爪子上帶血,抓破了媽媽的皮肉?!班胚馈彼难劬Χ⒅疑硐碌漠a(chǎn)褥墊,所剩不多的羊水和聚流漸深的血,老獸無助地守著落阱的幼崽。
這是兩段至近至遠(yuǎn)的路。
開十指,媽媽被驅(qū)離出門。待產(chǎn)室到產(chǎn)房微短的十米,門前一段汞燈覆蓋的區(qū)域,一只燈管壞了,有架著梯子換燈管的男工。我光著下身從旁邊緩慢走過,原來人類本能羞恥和生物天性坦蕩的復(fù)雜混合物才是女人最真實的成人禮,走進(jìn)這道門,我會同時摸到生活溫濕的唇和森白的牙,也會日漸油膩變成死珠子魚眼睛,但前提是我要乖順而無知地把自主選擇的生育視為一道女人的“坎”。產(chǎn)床在觀感和心理上都是刑具,兩級臺,躺下去的一瞬我突然想到“我愛你”,一句異常久遠(yuǎn)的“我愛你”——十七歲那年的課間,我聽到走過來的男生叫我名字,我愛你??諝馐强扇嘉?,炸成滿目碎片的哄笑,有趣的游戲,輸?shù)娜艘嗬镒畛蟮呐f“我愛你”。我想好了,見到寶寶的第一句話,我愛你,我想讓他(她)生平聽到的第一句“我愛你”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表達(dá)而非“善意”的玩笑。
胎兒心跳的馬蹄聲隨著全身的用力擠掙有極短停滯,從產(chǎn)道到產(chǎn)床,他不得不獨走的蒙昧未知的路,才理解“生”的痛跟肉體無關(guān)。路邊站立的媽媽在等著遲歸的孩子,天愈黑了,怕他迷路。路,我的媽媽在凌晨的兒科住院部迷了路,長細(xì)的吸痰管直插進(jìn)兒子的喉腔,失聲道無聲,噩夢被機(jī)器的嗚咽驚醒,媽媽抱著他走,閑定地穿過滿是吊瓶、針管、霧化面罩的雜木林,樓道明暗的燈光是黑夜與白晝循環(huán)的漸變色。我在斜對面的空病房找到抱著寶寶的媽媽,她說:“我們不是在二十七床么,咋個找不到了?”她笑:“我剛剛?cè)プo(hù)士站了,墻上有一塊電子屏,上面是住院娃娃的信息,我看了,我們家寶寶不是年齡最小住院的,還有一個才三十九天?!?/p>
4
醫(yī)院一墻之隔有部隊,早六點起床號會準(zhǔn)時響起。他抱著尿濕肚、餓哭醒的娃娃暫坐在陪護(hù)床上,正對著有聲的窗。這個位置好,兒子從小就被熏陶,以后接他老爹的班。我說:“求你嘴下留情了,你說這話的時候?qū)?yīng)的過去、現(xiàn)在、將來肯定有個抱著女嬰的媽媽深深地打了個冷噤。”他說:“兒子跟你姓吧,生育本身又沒有絕對的意義,成為父母才有,我想讓你‘做媽媽’這件事有比較完整的意義?!蔽矣终f:“你咋第一眼看到我跟寶寶都不說話?”他笨拙地給兒子換下紙尿褲,像是開玩笑:“我這種情況,重要的不重要的時刻都沒參與,話說少了是渣男,話說多了是人渣,反正你都會罵我,還不如不說?!蔽业故切α耍骸澳阆胫巳菀?,說話做事右了就是‘女權(quán)’,左了就是‘娘道’?!?/p>
媽媽說,生兒子好,以后不用再遭一次這種罪,羞于或恥于宣之于口的喑啞的罪,就像幼時記憶父母口中你永遠(yuǎn)來自垃圾桶或西瓜地。我又見到十歲那年走進(jìn)的那個被香煙熏黑的石窟,父母的諱莫如深和往來人嘴角曖昧的笑,怯收的目視,從形狀看我以為“阿央白”(白族語,女性生殖器)是某種動物的屁股,生殖崇拜的正面是或冠冕或曲解的原始象形寄寓,故事發(fā)生在沒有目光浸泡的背面,媽媽也在背面。
那個橡膠皮劃艇的味道我到現(xiàn)在都還聞得到。媽媽無頭無尾的一句,兩歲的兒子瞇笑著把頭靠過來:“媽媽,頂牛牛?!毕铝耸嗵斓谋┯辏铀?,把一座城都淹了,捱不到醫(yī)院,多虧他們了,武警解放軍一路推著,醫(yī)生在旁邊護(hù)著,我在船上就把你生下來了,媽媽平靜精準(zhǔn)地口述著記憶。心上扯跳半刻,像一腳踏入虛空,以致于在兒子的頭跟我抵?jǐn)n的時候我忘了像往常那樣佯裝被撞暈,兒子吸著下嘴皮,似曾相識的表情,像時間暗格里那個陌生的小女孩,恍惚是瞬息間看懂了媽媽和媽媽的媽媽。我問:“五月也會發(fā)大水?看不出來城里這條溫順的小細(xì)河也會造反?!?/p>
媽媽口中前后矛盾的往事讓我認(rèn)定我們之間血緣關(guān)系的真實性,拱到眼前的盡是清晰完整的磚石,補(bǔ)全筑牢我的猜測:比如,我應(yīng)該是個毫無疑義的啞巴;比如,我曾在父母的臥室見過一件有汽車圖案的藍(lán)色小毛衣;比如,書房的抽屜里有出生紀(jì)念牌,線刻的羊吃著銅綠的草,邊角上的字是楊小妹,農(nóng)歷四月初六,六斤四兩。
媽媽在提前退休的那個月再參加了一回單位組織的合唱比賽。她身上月白襯衫、小檐卷帽的廓形在樓道上明明暗暗,預(yù)示著在凌晨三點永遠(yuǎn)也走不完的樓梯,黑暗中間雜的刺目的白發(fā),她弓著身子拉了一下毛巾被,縫隙是半張的嘴,幼弱的兒子在規(guī)律而輕緩的抖動中再一次入睡。她總說:“我先哄他,你趕緊瞇一下?!蔽议]上眼睛,看到搖晃的床鈴、落地的奶瓶,還有怪形的屎尿漬被無限放大。女人初為人母最大的哀痛在于你在疲累、無奈、躁郁的雜亂意識中摸到一根虛懸的繩,你想到了“上吊”,但在旁人眼中你不過是在閑適安逸地“蕩秋千”,另一層面的“生死關(guān)頭”,只一人用盡全力托住了你垂下的雙腳,艱難地將你放下,你睜開粘合的眼,不亞于嬰兒第一次見到媽媽,是在“生”與“活”的群山中不期的重逢。我曾懼怕黃昏,新生兒生理的尋常的理論上的腸絞痛觸及活生生的空氣,就是無法止息的劇烈哭聲,門窗地面都是在哭喊的,唯獨懷中孩子透紅的臉、掙開的嘴混攏在一起,是無聲的彩,是無色的響。半夜急診的顛茄合劑藥液清黃,不濃的氣味被昏暗燈光反復(fù)渲染。也有數(shù)次和媽媽抱著兒子直奔醫(yī)院,值班醫(yī)生開口就是跟媽媽講的:“你不是來過好幾回開藥了?!眿雰旱母共縓光片像某種怪異的儀式,我的手從兒子的腋下穿過,讓他做著平飛的姿勢,媽媽俯身伏在地上,讓他的小腳踩在她的脊背上。腳上沒穿襪子,趾上柔嫩的甲片像新生的白牙,媽媽此后日夜顛倒的生活始于兒子萌出的第一顆牙。他仰身打挺哭鬧的干冷啞癢的夜,臥室洞開的光,媽媽只會說:“你明天還要上班,來,我來抱?!迸笥讶傆屑影嗟囊箽w人發(fā)出文字,我見過凌晨某點的某某辦公區(qū),配圖是星點的光建筑物的暗影。這兩年,媽媽默默生活在光和影的燈光之外,不會有人點贊,甚至不會抱怨。
如果,我不是媽媽親生的,我能想到的感受,稀軟坍塌的空氣悉數(shù)落下,讓一切無處遁逃。
5
六月,媽媽由于不明原因的頭暈去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結(jié)果報告單遠(yuǎn)在三天之后。
醫(yī)院出來,媽媽堅持要去菜場買雞,她說你兒子最愛吃趕馬雞。媽媽捋著肥厚的雞毛看底皮,她跟老板說,再幫我看看,下過蛋的不要。
我忍不住大笑,我想到久遠(yuǎn)年代強(qiáng)調(diào)女人傳宗接代功能的雞狗之喻?!皨?,我要是只母雞,是不是就賣不出去了?”
媽媽瞪我:“帶你兒子站遠(yuǎn)些?!蔽蔡砩弦痪洌骸半u會啄吃自己下的蛋,你會嗎?”
爸爸笑著接抱過兒子,我騰出空隙翻看手機(jī),有一則新推送的新聞:民警制作皮筏救人,孕婦轉(zhuǎn)移時生下“洪水寶寶”。是誰說五月不是雨季,是誰篤定城里的小河不會發(fā)洪水,我拿到極度清晰又無比錯亂的答案。
媽媽沒有拿到紙質(zhì)的報告單,相熟的醫(yī)生說,她是長期疲勞及作息不規(guī)律引起的大腦萎縮,隨著病情發(fā)展,在記憶、思維、情感認(rèn)知上會出現(xiàn)嚴(yán)重的障礙,當(dāng)然,這些還不是最壞的。
失序錯亂臆想和反復(fù)添補(bǔ)的記憶,讓媽媽選擇性地認(rèn)定我“生”的不易,卻唯獨忘了自己“活”的艱難。
我兩年來僅有的整覺,情節(jié)簡單、顏色單調(diào)的夢,陌生的女人牽著娃娃,娃娃掀起女人的手袖,有暗色發(fā)烏的銅鐲子,媽媽你的鐲子咋個不亮了。
老家有一種講法,女人的銅鐲是露在外面的骨頭,累了病了就會發(fā)黑,媽媽手腕上不再光亮的鐲子,是愈黑的骨頭。媽媽的骨頭是黑的,因為失了太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