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xué)高三(11)班 鄂品澍
仲夏夜,無孔不入的煩躁在天地間蔓延,正對著數(shù)學(xué)卷子發(fā)呆的我,忽聽見窗玻璃傳來異響,頓時背脊一涼。
原來是一只再尋常不過的飛蛾,它徒勞地撞擊著玻璃,每一次都那么驍勇,一次次跌落,一次次煽動殘破的翅膀,顫巍巍地,搖擺不定地飛起。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同時我想起了“勇敢追夢”“吾輩自強”的勵志口號,并由蛾聯(lián)想到了自己。
恍惚中,我突然生出一種異樣的錯位感:究竟是我在審視飛蛾,還是飛蛾在審視我?我是窗內(nèi)的人,還是窗外的蛾?這與莊周夢蝶意外契合的想法閃電般擊中了我,我?guī)缀踉谙氲竭@個問題的同時明白了,人與蛾,是在互相審視。我似乎大徹大悟,感覺小窗消失了,房間消失了,一切都沒有了分別和界限,只有生命的平等對視。
可就算脫離了個體小生命的限制,這生命的汪洋,也終歸要有個流去的方向。它要流去哪里?飛蛾撲火、人類追求的意義何在。在書中我問禪師,禪師說“四維虛空,不可思量”;問詩人,詩人說“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問先賢,先賢說“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在深邃可怖的迷茫中徘徊時,那飛蛾竟從兩扇窗的縫隙間鉆了進(jìn)來,餓虎撲食般沖向我面前的臺燈。霎時,我所有童年的恐懼如同舊夢又被喚醒,近乎本能地,我抄起書架上一本書使勁一揮、一砸,那只飛蛾頃刻間碎裂,觸角無力地顫動了幾下,又耷拉了下去。
驚魂甫,方發(fā)現(xiàn)手中拿著一本《金剛經(jīng)》。這本弘忍開示慧能的慈悲之經(jīng),這本渡了千萬世人的智慧之經(jīng),竟這樣無情地扼殺了生命嗎?我想起《三體》里汪淼在被質(zhì)疑納米刀能否用來犯罪時的回應(yīng):“剃刀都能殺人?!笔堑模槐窘?jīng)文,它既可以無上限地慈悲,也可以無下限地絕情,關(guān)鍵在于它在誰的手中。一念之間,善惡撲朔——這是白紙黑字能夠解釋的??!這哪里是尋常語言能夠描述的??!說似一物即不中,唯有此刻的體驗才是真實??!
真正的哲學(xué)從不在晦澀難懂的書本里,而在每一刻的喜怒哀樂中,在那滾燙奔涌的浩蕩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