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改善慢性鼻炎,我從九月開始學(xué)游泳。我總是選擇早上開館的時間,原因是人少。如果一條泳道有人,我就難免覺得自己礙手礙腳。他們從我身邊加速超過時,我仿佛可以聽到他們的嘲諷聲:哪來這么一個擋路的笨蛋?
這些超過我的人,每一個似乎都跟專業(yè)運動員一樣身姿矯健。看到他們在泳道里乘風(fēng)破浪,我頭腦中就會響起一個久違的評論聲:死心吧,你根本不適合這件事。
以前看過一本教寫作的書,叫《一只鳥接著一只鳥》,里面有兩個概念讓我印象深刻:初稿都很爛;要學(xué)會無視頭腦里的聲音。
初稿很爛,這容易理解。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對初稿的同時,頭腦里會有聲音全方位無死角地評論自己爛。你就會把許多時間花費在和這些聲音的交戰(zhàn)上——或者更糟,你直接被說服,成了評論的奴隸。那本書傳授了這樣一個方法:
聲音響起時,分離出其中一個聲音,想象它變成了一只老鼠,抓住它的尾巴扔進(jìn)一個玻璃罐里。以此類推,把每一個聲音都變成老鼠扔進(jìn)去。蓋上蓋子,看著所有“老鼠”在玻璃罐壁爬來爬去,嘰嘰喳喳地亂叫。想象罐子上有一個按鈕控制音量,可以調(diào)大——你可以聽到那些聲音在如何氣急敗壞地數(shù)落你;然后擰到最小,看著那些老鼠張大嘴卻傳不出聲音,急得跳來跳去。最后把罐子丟到一邊,做你想做的事。
這個方法的核心在于提醒自己,無論那些聲音聽上去多么傷人,也不過是一些聲音。記住,一切聲音都可以關(guān)到罐子里。
但有人會憂心忡忡地問:如果一直逃避自己的缺陷,這不是懦夫的行徑嗎?假如你也有這些擔(dān)心,請注意它們也是一些聲音。聽一聽當(dāng)然也好,但如果太吵鬧,就不如一起丟進(jìn)罐子里。
不是要你閉目塞聽。別人的看法要多揣摩,但涉及對你的評價就不值得了,畢竟沒幾個人真的在看你。很多人不了解一條基本規(guī)律:人們對你的關(guān)注往往比你自以為的少得多。那些超過我的嫻熟泳者,是根本注意不到我的,只有我自己還在頭腦里模擬他們的聲音。
前段時間有個研究生選擇了走上絕路,留下的遺書讓人痛心。生前他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是你自己的問題,你沒用;這二十幾年家里人給你這么多關(guān)懷,結(jié)果養(yǎng)了一個廢物出來?”很可惜,他把那些聲音聽到了心里。
事后圍繞這個悲劇的討論,都是站在局外人的視角上出主意:不要在一條路上死磕,不行就退學(xué);再熬一熬,總會過去。但我覺得,再遇到這樣的年輕人,與其給那么多建議,不如讓他了解:我們就是說說而已,沒有那么在意你活得怎么樣。
明白了這一點,人就會輕松很多。
有太多人受困于頭腦中的聲音??赡茏鳛橐粋€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優(yōu)秀的研究生,他不認(rèn)為“別人”可以允許他活成別的樣子,這讓他無路可走。我相信很多人都受到過這種束縛。直到某一刻才意識到:沒有“別人”,自始至終只是頭腦里的一些聲音。
那些旁人的干預(yù),其實只是在糾結(jié)對你的定義而已:你應(yīng)該是什么樣,不該是什么樣。問題是“我”該是什么樣,有幾個人真的在意呢?
記得我從體制內(nèi)離職的時候,有很多人問:太冒險了,萬一將來混不下去了怎么辦?嚇得我也忍不住問自己:那么多人都不看好,會不會真的是一個錯誤決定?但我還沒有想好該怎么回答時,那些問問題的人早就聊別的去了。他們只是問問,壓根不在乎我真的怎么想。
你看,我唯一要交代的人只有自己。這樣一想,包袱就小了。怕什么?反正活成什么樣只有自己知道!在那些聲音上停留的時間越少,人專注于真實的時間才越多。
有一些聲音在說你不夠好,但聲音本身并不會幫你進(jìn)步。無視這些聲音,倒有可能進(jìn)步。
(從容摘自“李松蔚”微信公眾號,西米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