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
看著身側滿頭大汗的少年,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高一時他拉著我跑步的時光。那時是他拯救了彷徨無措的我,這一次換我來幫他。
進入高中一周后,我名字的縮寫登上了學校的惡搞涂鴉墻,后面跟著加粗的三個字“白饅頭”。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指我,因為我是個胖胖的白娃娃,所以大家給了我一個“形象”的綽號——白饅頭。
從我懂事起,媽媽就告訴我說我是一個可愛的白娃娃。起初我是欣喜的,但漸漸看多了人們異樣的眼光,我終于知道我其實是一個身患白化病的胖女孩。
后來我努力學習,以為只要我成績優(yōu)秀大家就會忽略我的樣貌。
中考后,我終于考上了重點中學。我為自己能從一個小縣城步入省級重點中學而欣喜,我以為進了新學校,一切都會不一樣。
然而在開學一周后,當我的綽號出現(xiàn)在涂鴉墻上時,我被現(xiàn)實狠狠打了一棒。我再一次暴露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下,那些探究或鄙夷的視線幾乎將我灼傷。
軍訓后分位置,我站在班級的隊列里,前后左右都空出了一段距離。在16歲這個敏感的年紀,我第一次嘗到了手足無措的滋味。
周圍的同學都來自市里,很快就形成了小圈子。我又不善與人交際,只能獨來獨往。
班里來了位新同學,起初我并沒有注意到他,只知道他因參加競賽錯過了軍訓。直到聽到他選了我身后的位置時,我才抬頭看他。
瘦高的男孩子背著帆布包笑著走到我身后的位置坐下。片刻后他伸手拉了一下我的校服袖子。我疑惑又靦腆地回頭,垂著眼睛沒有看他。
男孩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好,我叫徐子帆。以后就多多麻煩你了?!?/p>
我低聲說:“我叫宋暖?!?/p>
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口中“多多麻煩我”是何意,直到第二天語文課間。
他走到我的課桌前:“宋暖,上課老師走過來時提醒一下我。”說完做了個類似祈求的動作。
我一愣,然后用力點了點頭。原來被需要是件這么快樂的事。班里經(jīng)常有同學在課上開小差時讓周圍的同學幫忙打掩護,我從未想過我也能加入到掩護大軍的行列,一時間我竟有些激動。
這節(jié)課上我的背挺得格外直。這樣老師走到走廊上時,只要我輕輕靠在他的課桌上,他就能接收到信號。
臨下課時,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他正在奮筆疾書,看樣子是在做數(shù)學題。
課后,他笑道:“謝了宋暖。等我拿了競賽獎金請你吃飯!”
原來他是在做數(shù)學競賽的題目,真厲害!
幫徐子帆打掩護的日子一共持續(xù)了一個月,直至他去參加決賽。
返校后的周一,他站在操場的國旗下宣讀獲獎感言。我聽得心潮澎湃,因為他說“我還要感謝我的朋友宋暖”。
原來,他把我當朋友。這是我高中的第一個朋友。
放學后,他照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笑著回頭。
“說好的,一起吃飯去吧!”
“好。”
飯桌上他和我講競賽的趣事,逗得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笑道:“這樣才好啊,不要整天皺著臉。你叫宋暖,應該是給人們送來溫暖的,像大白一樣?!?/p>
我一下子愣住,我竟然還可以被稱為“大白”,而不是“白饅頭”,我的名字還可以這樣解讀。
我還沒開口,他就繼續(xù)道:“聽說你的語文成績特別棒,今天起我要跟著你好好學語文了!”
我垂著頭低聲問:“你不嫌棄我嗎?”
他笑了:“為什么嫌棄你?你和大白一樣可愛。但是如果你想減肥的話,就跟著我好好鍛煉,保證你能瘦成一道閃電。”
半晌,我終于松開了緊緊攥著的衣角。
從那天起,我成了他的語文小老師,負責幫他提高語文成績。他則自告奮勇做了我的體育老師,每天大課間拉著我去操場跑步,教會了我很多鍛煉的技巧。
我們的成績不相上下,每天互相督促,向前齊頭并進著。
同時,他還有個好人緣,同學們愛湊過來和他玩,他就拉著我一起。漸漸地,我也擁有了很多朋友。
斑駁的時光緩緩流淌,我們終于迎來了緊張的高三。
我和徐子帆都選了理科且一同被分到了理科一班。
看著周圍埋頭苦讀的學霸們,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但好在我早已學會了在壓力中保持淡然的心態(tài)。
第一次模擬考后,我的成績基本穩(wěn)定,但是徐子帆因為發(fā)揮失常名次一落千丈。
我強硬地拉著整日埋頭在題海里的他去了操場。我們沉默著跑了一圈又一圈。看著身側滿頭大汗的少年,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高一時他拉著我跑步的時光。那時是他拯救了彷徨無措的我,這一次換我來幫他。
我開始每天在課間拉他下來跑步幫他疏解壓力,跟他交流學習方法,不斷鼓勵他。他很快就從挫折里站了起來。
后來的日子里我們互相鼓勵,共同面對打擊,共同進步。
三年的高中生活很快落下帷幕。高考后,我們相約觀看影院重新上映的《超能陸戰(zhàn)隊》。
一片漆黑中,一只溫熱的手掌牽起了我的手。
走出影院,他雙手扶在我的肩頭,低聲道:“我們相約同一所大學可以嗎?大白。”
“好?!?/p>
他笑了,橘黃色的路燈照在他身上,像鍍上了一層暖光,格外溫暖美好。
杜宇摘自《中學生博覽·甜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