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媚,張 楠,徐柳月,姜甜甜,翁 悅,唐曉瓊△
(重慶醫(y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1.血液內科;2.心血管內科,重慶 400016)
蒽環(huán)類藥物(ANT)是一種細胞毒性藥物,包括阿霉素、表柔比星、柔紅霉素等。ANT能有效治療乳腺癌、白血病、淋巴瘤、肉瘤等常見惡性腫瘤,但其心臟毒性的副作用使ANT在抗腫瘤治療中的應用受到了限制[1]。ANT誘導的心臟毒性(AIC)被分為急性、早發(fā)性慢性、遲發(fā)性慢性3種類型。急性心臟毒性通常在治療結束后14 d內發(fā)生,藥物治療后可恢復,而兩種慢性形式常發(fā)生在1年或幾年后,呈不可逆狀態(tài)且預后較差,需進行心力衰竭治療[2-3]。上述3種類型可能是同一現(xiàn)象的演變階段[4],且ANT所致心力衰竭的風險隨著累積劑量的增加而增加[5]。因此,對早期或亞臨床心臟毒性的監(jiān)測至關重要,有利于在進展為不可逆性心臟損傷前及時進行預防和治療。
常規(guī)超聲心動圖監(jiān)測參數(shù)如左室射血分數(shù)(LVEF)通常用于檢測化療引起的心臟損傷,但監(jiān)測亞臨床心臟損傷的效果不佳,因為LVEF的改變表明已發(fā)生不可逆性心肌病。二維斑點追蹤顯像(2D-STI)是一項新型超聲診斷技術,通過連續(xù)追蹤心肌內聲學斑點的運動軌跡,定量分析心肌的運動位移、速度、應變、應變率及心臟旋轉角度等,評價心肌各方向的運動狀態(tài),不受聲束和室壁運動方向間角度依賴的影響。2D-STI測量的主要參數(shù)為應變,指每個周期心臟在不同方向運動發(fā)生的形變占初始長度的百分比。其中,整體縱向應變(GLS)評估左室收縮功能有良好的可重復性。美國超聲心動圖學會和歐洲心血管成像協(xié)會(ASE/EACVI)推薦GLS絕對值大于20%時為正常值[6],并建議癌癥患者在治療期間監(jiān)測GLS變化,GLS下降>15%被視為亞臨床心臟毒性[7]。研究表明,β受體阻滯劑可能在預防AIC方面有效[8]。然而,先前的meta分析以LVEF的變化評估β受體阻滯劑改善AIC的療效,顯示結果不一致[9-15]。因此,本研究旨在探討2D-STI在早期或亞臨床心臟毒性的監(jiān)測價值及β受體阻滯劑對早期或亞臨床AIC的療效。
1.1一般資料
1.1.1文獻納入標準 (1)所有患者使用ANT為基礎的方案進行化療;(2)化療前預防性使用β受體阻滯劑進行心臟保護治療;(3)研究類型為隨機對照研究或前瞻性隊列研究,并報道主要成果:GLS的變化值或化療前后值、LVEF的變化值或化療前后值。
1.1.2文獻剔除標準 (1)文章數(shù)據(jù)不完整且無法通過原作者獲取,或文獻無法得出研究所需信息;(2)患者年齡<18歲;(3)患者既往有放化療史,既往患有急性或慢性心力衰竭、瓣膜病或先天性心臟病史。
1.2方法
1.2.1文獻檢索策略 計算機檢索PubMed、Web of science(WOS)、Embase、Cochrane library、萬方、知網、維普等數(shù)據(jù)庫,并輔以人工檢索相關研究文章和綜述文章的參考文獻,檢索期限為建庫至2020年9月。英文檢索詞包括anthracycline、chemotherapy、cardiotoxicity、doxorubicin 或two dimensional speckle tracking echocardiography、GLS、strain或beta blocker、carvedilol。中文檢索詞包括蒽環(huán)類藥物、心臟毒性、化療、斑點追蹤、整體縱向應變、應力、β受體阻滯劑、卡維地洛。
1.2.2資料提取及質量評估 由兩名研究者按既定納入和排除標準獨立篩選文獻,通過標題和摘要排除不相關文獻,再通讀全文選出符合要求的文獻,若存在分歧難以解決則由第三方判斷。兩名研究者按所設表格提取資料。提取資料如下。(1)一般資料:第一作者、發(fā)表時間、研究對象、研究方法、樣本量、年齡等;(2)主要結果:GLS、LVEF。已知主要結果的基線和終點均值和標準差,通過終點均值減去基線均值得到平均變化值,相應的標準差通過合并亞組數(shù)據(jù)獲得[16]。根據(jù)先前的研究和美國超聲心動圖學會的概述,GLS可通過計算單個應變節(jié)段的平均值來確定[6,17]。采用紐卡斯爾-渥太華量表(NOS)或改良版Jadad表對納入文章進行質量評估。
1.3統(tǒng)計學處理 使用RevMan5.3統(tǒng)計軟件進行統(tǒng)計分析。本研究納入的主要測量結果均為連續(xù)性變量,故使用SMD及其95%CI作為合并結果的分析統(tǒng)計量。為了保持一致性,減少的值被賦予負號(-),而增加的值被表示為正號(+)。使用χ2檢驗及I2檢驗評估結果的異質性,當相關P>0.05時被認為是無異質性的,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反之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利用漏斗圖來評估主要結果的發(fā)表偏倚。P<0.05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文獻檢索及篩選結果 按照既定檢索策略進行檢索,共獲得文獻179篇,使用EndNote X9去重后共128篇,對標題和摘要進行審閱后排除104篇,剩余24篇文獻入選。通過閱讀全文,排除5篇摘要,3篇綜述,9篇文獻無感興趣的結果,3篇文獻干預方式不符,最終納入4篇文獻進行薈萃分析。詳細檢索流程見圖1。
2.2納入文獻基本特征和質量評價 4篇文獻中3篇為隨機對照研究,1篇為前瞻性隊列研究,共納入290例患者,年齡39.9~54.3歲,所有患者均為患有乳腺癌的女性患者,并接受以ANT為基礎的化學藥物治療。干預組樣本量為140例,對照組樣本量為150例。干預組所有患者使用β受體阻滯劑進行化療過程中的心臟保護,其中78.6%患者使用卡維地洛,其余患者使用奈必洛爾;對照組使用安慰劑或空白對照。所有隨機對照研究改良版Jadad量表評分在4~7分,前瞻性隊列研究NOS評分為8分,說明納入文獻質量均較高?;颊呋€特征、藥物使用方案及質量評價見表1。
2.3評價分析結果
2.3.1GLS 4項研究[[18-21]]均報道了化療前后的GLS。2組患者基線GLS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SMD=-0.12,95%CI-0.35~0.11,P=0.30,I2=0)?;熀蟮慕K值GLS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SMD=-0.42,95%CI-0.66~-0.19,P<0.001,I2=34%)。干預組與對照組化療前后的GLS變化值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SMD=0.36,95%CI0.12~0.59,P=0.003,I2=55%)。相較于采用β受體阻滯劑進行心臟保護治療的患者,不接受保護性治療的化療后乳腺癌患者,GLS絕對值明顯下降。
2.3.2LVEF 3項研究[18-20]報道了LVEF的變化情況,但對化療前的LVEF分析發(fā)現(xiàn),各研究干預組與對照組患者基線LVEF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SMD=0.32,95%CI0.05~0.59,P=0.02,I2=0%),因此選取LVEF變化值進行比較消除個體差異。干預組與對照組化療前后的LVEF變化值比較,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SMD=0.05,95%CI-0.22~0.33,P=0.70,I2=0)。
2.3.3敏感性分析 對各效應指標進行敏感性分析,逐一剔除每篇文獻,重新計算合并效應量,剔除前后各合并效應量相互比較,結果無明顯差異,提示結果穩(wěn)定性。
2.3.4發(fā)表偏倚 因納入本meta研究中文獻數(shù)量少于10篇,因此不排除發(fā)表偏倚的可能性。
ANT抗癌譜廣、抗癌作用強,是最普及的化療藥物之一。在帶來良好抗癌治療效果的同時,AIC的產生限制了其應用。在首次ANT治療后,即產生心臟毒性[22],且 ANT累積劑量與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發(fā)生風險呈正相關[23]。因此,AIC需早期監(jiān)測,及時干預治療,以免進展為不可逆性心臟損傷。β受體阻滯劑可通過刺激Gs-AC-cAMP-PKA信號通路使心肌細胞產生正性肌力,從而治療心力衰竭[24],用于AIC的保護治療同樣具有潛力及合理性。
本研究對接受β受體阻滯劑進行心臟保護治療的ANT化療患者進行meta分析。Meta分析中納入研究應用的β受體阻滯劑為卡維地洛和奈必洛爾。在此前的多項研究中證實了卡維地洛對ANT化療患者有心臟保護作用,能夠改善LVEF的明顯下降,降低心功能不良事件的發(fā)生率[25-28]。AIC的機制尚不明確,目前可能是ANT抑制拓撲異構酶2β(Top2β)導致線粒體功能障礙,激活p53介導的細胞死亡途徑,導致氧自由基生成和沉積引起心肌細胞損傷[29]。此外,ANT可抑制心肌細胞中多種信號通路[30]導致心肌損傷,并促進釋放一系列炎癥因子引發(fā)心肌和血管的炎癥反應[31-32],通過心肌缺血缺氧損傷改變心臟結構從而破壞心臟收縮與舒張功能。β受體阻滯劑可通過刺激Gs-AC-cAMP-PKA信號通路使心肌細胞產生正性肌力,從而治療心力衰竭[24]??ňS地洛具有抗氧化作用,可通過抑制心肌細胞膜中的脂質過氧化和中性粒細胞釋放氧氣,并保留人體的天然抗氧化系統(tǒng)(即維生素E和谷胱甘肽),清除過氧化物和次氯自由基,以及還原氧自由基來抗氧化[33]。本meta分析中納入的一篇研究使用了奈必洛爾,此藥物也被證實可通過一氧化氮途徑減輕細胞氧化應激反應[34]。β受體阻滯劑用于AIC的一級預防具有巨大潛力。
然而,GEORGAKOPOULOS等[35]的研究使用美托洛爾作為一線預防藥物,LVEF未得到明顯改善,可能與美托洛爾無抗氧化活性作用導致對AIC的保護作用效果不佳有關。AVILA等[36]的隨機對照研究納入200例乳腺癌患者,研究表明在6個月時,卡維地洛組肌鈣蛋白I水平升高和舒張功能障礙的發(fā)生率更低,而卡維地洛組和對照組LVEF變化值、定義為LVEF降低≥10%的心臟毒性發(fā)生率無明顯差異。其他3項研究中同樣得到卡維地洛或奈必洛爾不影響LVEF早期降低的結果[18-20]。本研究中β受體阻滯劑也未顯示出對LVEF變化值的太大影響。這并非說明β受體阻滯劑對早期心臟毒性沒有產生理想的心臟保護作用,發(fā)生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可能是LVEF在心臟收縮功能的早期監(jiān)測方面有一定的局限性。
對左心室收縮功能進行準確、靈敏的評估是AIC研究的關鍵點。CARDINALE等[37]密切監(jiān)測2 625例接受ANT化療后患者的LVEF,在中位時間長達5.2年的隨訪中,發(fā)現(xiàn)治療結束時的LVEF是心臟毒性的獨立危險因素。而UPSHAW等[38]的研究發(fā)現(xiàn),在接受阿霉素治療的乳腺癌患者中,基線LVEF較低與心臟毒性風險增加相關。國內外也推薦以LVEF的下降來定義化療相關心臟毒性[39-41]。然而,LVEF能良好地反映心臟容量和負荷的變化,但不能反映心肌各節(jié)段超微結構的變化,心內膜的損傷在心外膜的代償下通常不引起每搏輸出量和LVEF的下降。當LVEF出現(xiàn)異常時,患者通常存在較為嚴重的心肌損害并且不再可逆[6]。基于臨床癥狀或LVEF無癥狀降低的診斷不僅具有滯后性,而且可能延誤有效的預防治療。
本次meta分析選擇2D-STI測量的GLS作為評估亞臨床AIC選擇的指標。2D-STI對監(jiān)測心臟局部和整體的舒張及收縮功能均有良好的價值,臨床上已應用超聲斑點追蹤技術來探及亞臨床心臟損傷。GLS能反映心內膜的損傷及心肌張力的潛在變化,對心力衰竭的發(fā)生有早期預測價值[42-43]。Meta分析結果提示 GLS監(jiān)測心臟收縮功能的變化優(yōu)于LVEF,這與 KANG等[44]的研究結果類似。此外有研究發(fā)現(xiàn)化療4個周期后GLS和 LVEF 預測心肌損害的ROC曲線下面積分別為 0.96、0.45,GLS預測ANT所致心臟收縮功能損害的敏感性為 90.0%,特異性為 97.1%[45],相較于常規(guī)的LVEF,GLS在評估心肌損傷的應用中具有更強的敏感性與特異性。GLS可有效評估心肌收縮功能的變化,治療中的GLS變化對監(jiān)測早期或亞臨床心臟毒性和預測后續(xù)心功能不全事件的發(fā)生也有很大的潛力。對接受阿霉素、曲妥珠單抗或同時接受兩種藥物的乳腺癌患者進行中位時間為2年的隨訪發(fā)現(xiàn),治療4~6個月時GLS的早期改變與1年和2年的LVEF變化有關,且GLS的早期改變與1年時心力衰竭癥狀惡化有關[46]。GLS在心臟毒性的監(jiān)測、保護、預防中起重要作用。本研究結果也表明GLS的變化能在早期發(fā)現(xiàn)β受體阻滯劑對心臟毒性的改善,為心臟保護治療的有效性及合理性提供臨床證據(jù)。
本研究存在一定限制性:各文獻中存在納入人群、ANT治療方式的選擇、β受體阻滯劑應用的種類及劑量差異,這些原文獻的方法學差異可能對結果產生影響。
綜上所述,β受體阻滯劑對亞臨床AIC具有保護作用,GLS反映早期心臟收縮功能的改變早于LVEF,利用GLS來監(jiān)測亞臨床AIC為及早發(fā)現(xiàn)及預防AIC提供可能性。然而,β受體阻滯劑對亞臨床AIC具有保護作用及GLS指導早期心臟毒性治療還需要更大規(guī)模、多中心、多人群的隨機對照試驗來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