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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地理學視域下的《呼嘯山莊》

2021-12-04 11:43汪順來
關鍵詞:畫眉呼嘯山莊艾米莉

汪順來

(常州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 常州 213022)

1847 年是英國文學史上很不平凡的一年,表現(xiàn)為女性小說的赫然崛起。勃朗特三姐妹夏洛蒂·勃朗特、艾米莉·勃朗特和安妮·勃朗特分別以柯勒·貝爾、埃利斯·貝爾和阿克頓·貝爾三兄弟的名義出版了《簡·愛》(Jane Eyre)、《呼嘯山莊》(Wuthering Heights)和《艾格妮絲·格雷》(Agnes Grey),震驚英國文壇,成為英國維多利亞時期女性小說的一道亮麗風景,甚至鑄就了具有傳奇色彩的“勃朗特神話”。其中《呼嘯山莊》自問世之初就飽受爭議且毀譽參半。但進入20 世紀后,國內(nèi)外學界仿佛重新發(fā)現(xiàn)了該小說的珍貴價值和無盡的藝術魅力,從傳記、主題、敘事、心理分析等多角度、多層次對小說展開研究,取得了較豐碩的成果。20 世紀下半葉,文學研究的“空間轉(zhuǎn)向”成為研究熱點,尤其是文化地理學將景觀、空間和文化相結合,拓展了空間批評的視野,推動了文學研究的跨學科發(fā)展。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探討文化地理學中關于景觀和空間的關聯(lián),嘗試解析《呼嘯山莊》中景觀與空間以及兩種文化的互動關系,再探小說的思想內(nèi)涵和藝術魅力。

一、文化地理學:景觀與空間的互動

文化地理學的出現(xiàn)標志著地理學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是文化批評與地理學研究互動的產(chǎn)物。當代英國著名的文化地理學學者邁克·克朗在《文化地理學》(Cultural Geography,1998)中以“景觀(landscape)”為中心,探討了地理空間的文學意義。地理學概念被引入文學研究,為文學文本的多維闡釋打開了另一扇窗。文學上的自然景觀與地理空間之間是一種互動關系,因為文學作品中的地域或場景描寫,不僅為地理學研究提供了豐富的人文資料,而且體現(xiàn)了文學文本與外部世界之間的密切關聯(lián)??死收J為:“文學不再是單獨的鏡子,簡單地反映或歪曲外部世界,而應把文學和景觀結合起來。文學也不僅僅是針對客觀世界的地理知識,而提供某種情感的呼應。文學反映世界的方式,體現(xiàn)了一系列有趣的、經(jīng)驗的和知識的景觀。”[1]克朗的文化地理學理論為文學研究的地理學視野提供了依據(jù),同時表征了文學空間的復雜性和多元性,即便是虛構的文學景觀或地理空間也會給闡釋者勾勒出令人信服的文學地圖。

文化地理學是空間理論與地理學合力的結果。歷史上許多著名作家在自己的想象空間里呈現(xiàn)了具有特定地域風情的畫面,成為研究者解讀作品的路線圖,如英國維多利亞后期小說家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不遺余力地描述他虛構的自然景觀“威塞克斯”(Wessex)一帶的風情和民俗,生動地展示了高度工業(yè)化的魔爪下行將消失的鄉(xiāng)村景觀和鄉(xiāng)民生活方式,表明人物的地域文化身份。相比之下,19 世紀中期的英國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也以自己的狹小生活圈哈沃斯(Haworth)一帶的自然環(huán)境為摹本,虛構了《呼嘯山莊》中兩處對立的地理景觀,呈現(xiàn)出工業(yè)革命初期英國北方鄉(xiāng)村特有的地域空間和人文景觀。

文化地理學關注“社會群體與自然景觀的相處方式以及人們建構地方和空間的方式”[2]。景觀不僅僅是人類活動的背景,而且成為被社會群體建構的空間。人與景觀的互動實質(zhì)上表現(xiàn)為景觀與空間的互動。艾米莉的《呼嘯山莊》以呼嘯山莊為代表的自然景觀和以畫眉田莊為代表的人文景觀作為人物活動的背景,展示了18 世紀末和19 世紀初生活在世紀轉(zhuǎn)型期的英國北方農(nóng)村人的生存空間。當時工業(yè)革命的步伐正逼近北方偏僻的鄉(xiāng)村,農(nóng)村人的生存空間正受到城市化和工業(yè)化的嚴重擠壓,同時工業(yè)資本主義的強大力量在悄悄滲透鄉(xiāng)村,英國整個社會空間正面臨著重構的考驗。因此說,艾米莉以景觀與空間的互動映照了英國維多利亞初期暗潮洶涌的社會現(xiàn)實。

二、“呼嘯山莊”:自然景觀與家庭空間的互動

《呼嘯山莊》的故事發(fā)生在1771—1802 年,生活在英國北部農(nóng)村兩個相對獨立的莊園里三代人的恩怨情仇的傳奇經(jīng)歷。維多利亞小說傳統(tǒng)經(jīng)常描述的典型場景,要么是鄉(xiāng)村教區(qū)長或牧師家的花園,要么是普通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客廳,但無論是花園還是客廳,都集中體現(xiàn)了充滿溫馨氣氛的景觀特色。然而《呼嘯山莊》將這一典型場景移到風暴肆虐的廣袤的荒原——“呼嘯山莊”(Wuthering Heights),山莊的名字足以讓人感到狂風肆虐下的陣陣寒意。這種奇異的自然景觀具有動人心魄的力量,充滿了原始的野性和巨大的破壞力,而且山莊的人文景觀極度匱乏,生活在其中的人們必須終年忍受狂風的侵襲,得不到點滴人間溫情和舒適感。艾米莉的小說場景顯然背離了維多利亞小說主流傳統(tǒng)所描述的平靜和安逸的景觀圖景,體現(xiàn)了她獨特的個性和非凡的創(chuàng)作才能。

呼嘯山莊位于英國北部荒地的山頂上,常年飽受風暴天氣的洗禮,自然環(huán)境極不宜人。但“這兒隨時流動著振奮精神的純潔空氣。從房屋那頭有幾棵矮小的樅樹過度傾斜,還有那一排瘦削的荊棘都向著一個方向伸展枝條,仿佛在向太陽乞討溫暖,就可猜想到北方吹過的威力了”[3]2。呼嘯山莊展現(xiàn)了一個純天然的不加任何修飾的自然景觀圖,這里山風氣勢狂勁到不給人活下去的希望,但它有清新的空氣,足以讓人自由地呼吸;連生活在狂風勁吻下的植物都表現(xiàn)出頑強的生命力,在努力適應那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呼嘯山莊似乎是“一個開放的公共空間”[4]178,它四周毫無遮攔,得不到任何保護,還要承受強烈的風暴沖擊,是一個開放且動蕩的空間。

然而,呼嘯山莊也曾是一個封閉且安定的家庭空間。恩肖家族世代生活在這里,過著自耕農(nóng)階層常有的平靜而穩(wěn)定的生活。可是任何空間都不是靜止不變的封閉的“容器”,而是開放的且充滿矛盾的地方,是各種力量對抗的場所[5]243。山莊老主人恩肖膝下一兒一女,一家人其樂融融;但在他收養(yǎng)棄兒希斯克利夫后,呼嘯山莊家庭空間的平衡第一次被打破,家庭成員間的紛爭開始出現(xiàn)。希斯克利夫本是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被老恩肖從利物浦街上撿回當作“寵兒”,以彌補他多年前喪子的悲痛。但是老恩肖的父愛被養(yǎng)子希斯克利夫過度獨享,引發(fā)其他成員的不滿和怨恨,原本和諧的家庭空間出現(xiàn)了裂痕。老恩肖的親生兒子辛德雷負氣出走,希斯克利夫占據(jù)了辛德雷的位置,家庭空間暫時重歸平衡。老恩肖死后,辛德雷攜妻子弗蘭西斯聞訊歸來,奪回山莊的領導權,家庭空間的平衡第二次被打破。希斯克利夫被逼離開山莊,老恩肖的女兒凱瑟琳匆忙嫁往畫眉田莊,呼嘯山莊的家庭空間復歸平衡。神秘失蹤的希斯克利夫三年后重返呼嘯山莊,再次破壞相對平靜的家庭空間,直至他打垮辛德雷,奪去山莊的控制權。

實際上,呼嘯山莊已經(jīng)成了各種敵對力量斗爭的競技場。雖然弗蘭西斯的短暫闖入沒有引起呼嘯山莊的強烈震蕩,只是把希斯克利夫降為仆人,把凱瑟琳逼向婚嫁之路,但是為家庭空間的失衡埋下了禍根。突然暴富的希斯克利夫兩次闖入山莊,導致家庭空間爆發(fā)一連串的沖突和動蕩,從而平衡不斷被打破,又不斷被修復,而且空間的爭奪都是圍繞著山莊的領導權問題而展開的。??拢∕ichel Foucault,1926—1984)指出,空間是建構權力話語的空間,也是施展權力控制的一種有效方式,“我們的社會不是公開場面的社會,而是一個監(jiān)視的社會”[5]243。社會空間下各成員間存在著監(jiān)視與被監(jiān)視、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空間是一種調(diào)控權力秩序的場所或領域。因而,空間是權力斗爭不可或缺的維度,它不僅被構想為沖突與斗爭的“場所”,也是彼此爭奪的對象??臻g爭奪的慘烈過程進一步暴露了人性丑惡的一面,即便在與世隔絕的荒野也可能上演的是人間悲劇。

呼嘯山莊的自然景觀和家庭空間始終處于不協(xié)調(diào)且不穩(wěn)定的互動中,開放的自然景觀和封閉的家庭空間一直處于動態(tài)的“平衡—失衡—再平衡”中。呼嘯山莊隨時遭遇外力的強行入侵,無論是自然力,還是人為的力量,都會導致它動蕩不安或搖搖欲墜,原有的相對穩(wěn)定的秩序面臨著被顛覆的危險。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認為:“維多利亞家庭觀總天真地以為社會沖突中的家庭總是一個和平安寧的空間,但是《呼嘯山莊》無情地剝?nèi)チ怂纳裨捝省!盵6]105家庭空間寓于社會空間,也是社會空間的縮影,家庭空間的變化直接影響社會空間的穩(wěn)定。

艾米莉以呼嘯山莊自然景觀的單調(diào)乏味喻說人類生存的艱辛,以家庭空間的動蕩演繹社會空間的變革。自然景觀與家庭空間的互動共同揭示了工業(yè)化大背景下鄉(xiāng)村生態(tài)環(huán)境被破壞、傳統(tǒng)的家庭安定被挑戰(zhàn)的現(xiàn)實。哈沃斯雖遠離工業(yè)城市,但仍不能偏安一隅,已經(jīng)感受到工業(yè)風暴的沖擊力,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傳統(tǒng)的家庭空間表面平靜,但免不了外力的侵擾,面臨著失衡與再平衡的挑戰(zhàn),隨時有破裂的可能。

三、“畫眉田莊”:人文景觀與家園空間的互動

為形成景觀上的鮮明對照,艾米莉又特設了一個與呼嘯山莊相對立的“畫眉田莊”(Thrushcross Grange)。它的名字暗示了田莊人的生活景象,他們?nèi)缤钤诨\中的畫眉鳥一樣,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隱藏著機敏和膽怯的復雜心理。生活在其中的人們性情溫順,缺乏野性和斗志。田莊呈現(xiàn)了一個裝飾華美、靜謐安詳?shù)募覉@空間,頗具安全感與和諧的氛圍。呼嘯山莊與畫眉田莊這兩處對立的物質(zhì)空間構成了小說的整體環(huán)境,但各具地域特色。正如孫勝忠指出:“兩個異質(zhì)的環(huán)境共同構成了小說的典型環(huán)境,也即是兩個‘不一’的小世界構建成一個‘整一’的藝術世界?!盵7]兩處對立的景觀相得益彰,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現(xiàn)實世界。其實,“不一”與“整一”的矛盾構成了小說景觀上的空間悖論,從“整一”處看“不一”,于“不一”處見“整一”,二者相互映照。在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這兩個含蓄的意指的沖突上,小說“展現(xiàn)了作者對一種原始的、粗獷的人性的審美偏好”[8]。呼嘯山莊狂暴得活力四射、野性十足,而畫眉田莊靜謐得令人窒息、死氣沉沉。兩個對立的空間表現(xiàn)了不同的人性特點,前者體現(xiàn)了人性中狂野的一面,而后者則體現(xiàn)了人性中柔順的一面。

“畫眉田莊”位于山谷中,被群山環(huán)繞,地勢低洼。小說中這樣描述它的地理景觀:“它的附近是眾山環(huán)繞的溪谷,以及草原上那些峻峭的坡坡坎坎——冬天沒有什么比它們更為荒涼,夏天卻沒有什么比它們更為神奇美妙?!盵3]259“畫眉田莊”明顯處于比較封閉的環(huán)境下,仿佛是一處別具特色的世外桃源。但它的人文景觀非常濃厚,與呼嘯山莊形成鮮明的對照。希斯克利夫這樣描述他偷窺到的美景:“一個漂亮輝煌的地方,鋪著猩紅色的地毯,桌椅也都有猩紅色的套子,純白的天花板鑲著金邊,一大堆玻璃墜子用銀鏈子從天花板中間吊下來,許多光線柔和的小蠟燭照得它閃閃發(fā)光?!盵3]37畫眉田莊的奢侈場景呈現(xiàn)了一個溫暖而奢華的鄉(xiāng)村中產(chǎn)階級常有的家園空間。它是“一個私密的空間”[4]178,又是一個強烈排外的場所,因為它的自我保護意識極強,時刻提防被外力侵犯的危險,因而它提前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就像它的桌椅被裝上了套子、天花板被鑲上了金邊那樣。艾米莉在文本中虛設了一種特殊的人文景觀,與家園空間形成互動,進而幫助讀者理解工業(yè)革命時期英國社會的人文和地理知識。典型的地理學結構就是“設定一個家園,無論是失落的家園,還是回歸的家園也好”[9]35。文學繼續(xù)將地理學上的景觀進一步演化和升華,使之具有戲劇化色彩。

畫眉田莊這個封閉而舒適的家園正面臨著外強壓境的危機,承受著被迫開放的壓力。它第一次遭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的偷窺,驚恐不已,便強行驅(qū)離入侵者,并縱犬咬傷了凱瑟琳。神秘致富后的希斯克利夫第二次入侵畫眉田莊,并徹底破壞了它的安寧氣氛,直至它的失落——希斯克利夫以兒子的婚姻為誘餌,在埃德加·林頓死后,逼迫凱茜將畫眉田莊轉(zhuǎn)讓給希斯克利夫——再到它的最后回歸——凱茜在希斯克利夫自殺后重獲田莊的所有權?!逗魢[山莊》的故事情節(jié)總體上圍繞家園的失落與回歸展開,借此隱喻社會轉(zhuǎn)型期英國農(nóng)村生產(chǎn)方式的更迭和人性的裂變。表面上看來,導致家園失落的誘因是希斯克利夫,但是林頓家族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其天真、軟弱和保守一次又一次為邪惡大開方便之門,側(cè)面展示了人性的弱點和缺陷。

小說中女主人公凱瑟琳對家園空間的感受最深刻。她因父親的離世,失去了被保護的權利,后遭兄嫂的嫌棄,被迫離開她熟悉的家園——呼嘯山莊,尋找新的家園和歸宿。由于她的年輕和天真性格,缺乏閱歷并禁不住物質(zhì)誘惑,她匆忙間選擇了林頓的婚姻,懵懂中好像找到了新的“家園”。然而婚后她發(fā)現(xiàn),這個新家簡直是牢籠,她就像籠中的畫眉鳥,失去自由后那么的孤獨和無助。丈夫林頓因忌恨凱瑟琳與希斯克利夫的舊情,有意疏遠她,冷漠到無法溝通。他整日地將自己埋在書堆里,來逃避外面的紛爭。希斯克利夫的闖入給她帶來了驚喜和新的精神折磨,最后她在遺憾和悔恨中凄然離世。

事實上,溫暖而舒適的家園一直是勃朗特姐妹的期望。勃朗特家族原籍是北愛爾蘭,父親帕特里克是位誠懇踏實的鄉(xiāng)村牧師,為了個人的遠大前程和家庭的生計,全家移民英格蘭的哈沃斯小鎮(zhèn)。勃朗特夫人早逝,孩子們從小在姨媽的照顧下長大。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為勃朗特姐妹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生動的素材,她們的小說中都表達了對幸福家園的渴望之情。但艾米莉在《呼嘯山莊》中再思考了“家園”的隱喻意義:溫暖的家園背后潛伏著冷漠,舒適的家園深處隱藏著苦痛。她尤其關注家園空間的變故對女性的深遠影響,因為女性似乎永遠是家園變故的受害者,尋找理想的家園似乎是她們一生的追求。畫眉田莊的人文景觀具有一種神秘的美感,但奢華的外表下隱含著一種脆弱,影射了家園空間不可避免的危機。

四、兩種文化的博弈

文化地理學注重“研究人們?nèi)绾侮U釋和利用地理空間,即研究與地理環(huán)境有關的人文活動,研究這些空間和地點是怎樣保留了產(chǎn)生于斯的文化”[10]4。《呼嘯山莊》中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兩處地理空間的對立,還蘊含了19 世紀初兩種不同文化的較量。呼嘯山莊具有以自耕農(nóng)經(jīng)濟為基礎而發(fā)展起來的典型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營方式。老恩肖親自參加農(nóng)牧業(yè)生產(chǎn),家中只雇傭一個老仆人約瑟夫。家庭成員的文化程度都普遍較低,口語文化占主導地位,成員間交流靠吼叫、咒罵等,方言土語中夾帶有一種粗獷,甚至野蠻的味道。而畫眉田莊具有鄉(xiāng)村資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經(jīng)營模式。林頓家有豪宅、書房和圖書室,還有壯丁和惡犬護院。家庭成員的文化程度普遍較高,成員間靠看書、寫信等形式交流,書面文化占主導地位,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文明的特征。漢森認為:“《呼嘯山莊》是一部關于口語文化與書面文化相沖突的小說?!盵11]小說以英國北部約克郡方言為基礎,結合正統(tǒng)的中產(chǎn)階級書面文化,在北方偏僻的農(nóng)村,呈現(xiàn)了兩種不同文化的博弈。

福柯談到空間的重要性時說:“空間是一切權力運作的基礎?!盵12]13-14??碌目臻g理論闡述了空間與權力的必然聯(lián)系,他將權力的斗爭引申為空間的爭奪。正如小說的一開始,恩肖家族的口語文化力量似乎占據(jù)了支配地位,主要表現(xiàn)為辛德雷的訓斥、約瑟夫的咒罵、希斯克利夫的咆哮和哈里頓的吼叫,口語文化控制著整個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但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口語文化力量逐漸失控,被林頓家族的書面文化力量所征服。書面文化主要表現(xiàn)在畫眉田莊的人物身上,如沉迷于書本的埃德加、以書信訴說個人遭遇的伊莎貝拉(埃德加·林頓的妹妹)、手不釋卷的凱茜(埃德加·林頓的女兒)等。小說中的女主角凱瑟琳是艾米莉理想自我的化身,她腳踏兩種文化,代表著艾米莉心目中新女性的力量。她的口頭語言充滿著激情,具有深刻的內(nèi)涵和哲理性,表達了女性靈魂深處的聲音。她的日記是一個潛藏的女性文本,充滿著怨恨和反叛,記錄了辛德雷的家庭專制和約瑟夫的宗教專制統(tǒng)治,同時又是一個空白文本,期待著讀者的深度闡釋,還為男性敘事者洛克伍德尋找兩個家族歷史的蹤跡提供了寶貴的線索。

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Ernst Cassirer,1874—1945)在《人文科學的邏輯》中指出:“文化并不是和諧發(fā)展中的一個整體,而是充滿了強烈的內(nèi)部矛盾?!盵13]181卡西爾從文化哲學的高度闡釋了歷史和現(xiàn)實中普遍存在的文化悖論,即文化充滿著內(nèi)在的矛盾性,主要表現(xiàn)在文化各要素間發(fā)展的不平衡,如先進的與落后的、文明的與野蠻的、口語的與書面的等文化悖論現(xiàn)象的自然存在。

《呼嘯山莊》表現(xiàn)了19 世紀初英國社會大變革背景下的兩個不同文化的對抗。呼嘯山莊代表了一個野蠻的、落后的、口語的文化力量,而畫眉田莊代表了一個文明的、先進的、書面的文化力量。不過,艾米莉試圖在內(nèi)部“凈化”或自我改造的基礎上,實現(xiàn)兩種文化的矛盾最終消解,但未能如愿。

《呼嘯山莊》再現(xiàn)了轉(zhuǎn)型期的英國社會的兩種生產(chǎn)方式的沖突和變革,也是兩種文化力量在經(jīng)濟體制上抗爭的表現(xiàn)。呼嘯山莊的自耕農(nóng)經(jīng)濟顯然是代表了當時一種比較落后的文化力量,尤其是辛德雷掌權后,呼嘯山莊內(nèi)部滋生了酗酒、賭博等腐敗文化因子,加速了它的崩潰和滅亡。畫眉田莊呈現(xiàn)的是資本主義經(jīng)濟在農(nóng)村的繁衍景象,是典型的農(nóng)業(yè)資本主義經(jīng)濟,代表了當時一種較先進的文化力量,但是在這片偏僻而貧瘠的荒蠻之地,它的發(fā)展明顯滯緩。由此可見,文化的先進與落后都是相對而言的,取決于它生存空間的土壤。希斯克利夫代表著一種新生力量,他來自利物浦的城市街頭,被老恩肖捎到呼嘯山莊,象征著城市空間對農(nóng)村空間的滲透。伊格爾頓認為:“希斯克利夫間接地代表了艾米莉生活時代所具有的咄咄逼人的工業(yè)資產(chǎn)階級的力量。”[6]116但他本身是個矛盾的統(tǒng)一體,他綜合了山莊的暴力和田莊的懷柔,憑卑鄙的計謀奪取了兩個莊園的控制權,重建了一個經(jīng)濟上進步、文化上退步的矛盾的文化空間。他合并了山莊和田莊的產(chǎn)業(yè),客觀上壯大了經(jīng)濟力量,但他仍施行雇傭制和租賃制,從事落后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經(jīng)營,并沒有真正融入工業(yè)文化的空間。因而對于文化空間的變革,艾米莉寄希望于哈里頓的力量,但是哈里頓實際上也是一個矛盾的個體。他是呼嘯山莊的后裔,代表脫胎于傳統(tǒng)自耕農(nóng)體制的殘余力量,同時憑借與凱茜的聯(lián)姻,形式上代表了新生的農(nóng)業(yè)資本主義的力量。具有這樣矛盾的文化空間的力量到底能走多遠,是否具有革新的希望,艾米莉似乎也在困惑中。至少,她在希斯克利夫和哈里頓身上都沒有找到理想的答案。

解構主義批評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1930—2004)在《論文字學》(Of Grammatology,1967)中全面解構了邏各斯中心主義(Logocentrism)與“在場”的形而上學(Metaphysics of“presence”)。他認為,西方的思想自柏拉圖以降,一直受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支配,為形而上學的傳統(tǒng)提供了理論依據(jù)。邏各斯中心主義規(guī)定了二元對立的等級秩序,如主體/客體、能指/所指、真理/謬誤等,前者占支配地位,后者處于從屬地位。接著德里達將批判的矛頭直指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代表的“語音中心主義(Phonocentrism)或言語中心主義(Speech Centrism)”,指出它是邏各斯中心主義的特殊表現(xiàn)形式,因為它“主張言語與存在的絕對接近,言語與存在的意義的絕對接近,言語與意義的理想性絕對接近”[14]15。言語中心主義顯然是對言語的過于偏袒,將文字視為言語的寄生形式。它片面地認為言語最能表達真實的意義,是最接近真理的表達,因為“言語或說”暗示了言說者的在場,而“文字或?qū)憽庇魇玖搜哉f者的缺場。德里達認為,這種觀點明顯歪曲了說和寫的關系,將“說”凌駕于“寫”之上,是一種片面的不切實際的反映論。解構主義理論認為,“文字是將語言呈現(xiàn)為在說話人缺場的情況下運作的一系列物質(zhì)符號,沒有明確的二元對立結構,而是更像一張意義含混之網(wǎng)在無限張開、無限變化之中”[15]444。說和寫的悖論關系反映在文化表達上,就是口語文化與書面文化的正面交鋒。

艾米莉在《呼嘯山莊》中重新定義了兩種文化的悖論關系,將沖突與和解寫入兩種文化的博弈中,以空間的視角透視文化的悖論性特征。呼嘯山莊成了口語文化空間的符號,以野蠻與非理性為主要特征,整個山莊簡直是野蠻人的集中營。生活在呼嘯山莊的人們似乎完全靠口頭語言來維系生存和人際關系,如哈里頓“碰到每樣東西都要對它發(fā)出一連串的咒罵”[3]22。而約瑟夫是個虛偽的基督徒,他用花言巧語哄騙老恩肖的信任,殘忍地折磨他的靈魂,惡狠狠地詛咒宗教信仰上的異端。他粗暴地辱罵褻瀆神靈的凱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并“繼續(xù)威嚇著佃戶與那些干活的人,因為待在一個有好多事他可以罵個沒完的地方,就是他的職業(yè)”[3]52。辛德雷在弗蘭西斯死后,“不哭泣,也不禱告。他詛咒和蔑視,憎恨上帝同人類,過起了恣情放蕩的生活”[3]52。希斯克利夫更是口語文化的代言人,他強調(diào)言語的神圣力量,蔑視書寫和讀書的價值。小時候,他與凱瑟琳一起,用天真的話語構建美麗的天堂;長大后,他咒罵自己愛情路上遇到的每一個擋道的人。面對逝去的愛情,他變得歇斯底里:“我相信——我知道鬼魂是在人世間漫游的。那就永遠跟著我——采取任何形式——把我逼瘋吧!只要別把我撇在這個深淵里,這兒我找不到你!啊,上帝!真是沒法說呀!沒有我的生命,我不能活下去!沒有我的靈魂,我不能活下去?。 盵3]139他瘋狂地相信言說的力量,以超驗的口頭語言形式表達了他內(nèi)心的苦痛,以悲愴的心聲作為獻給凱瑟琳的悼詞。他仇恨讀書人,威脅說要燒毀凱茜的書本,并無情地剝奪哈里頓受教育的機會:“我的好孩子,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了!我們要看看用同樣的風吹扭它,這棵樹會不會像另外一棵樹那樣彎曲!”[3]156他誓將野蠻的種子播入恩肖家族的下一代,讓口語文化世代占有呼嘯山莊的文化空間。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畫眉田莊則是書面文化的空間表征。文明和理性是其主要特征,看書和寫字成為其主要表現(xiàn)形式,也是田莊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埃德加·林頓顯得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整日以書為伴。他將自己埋在書堆里,過著一種隱居的生活。他的女兒凱茜更是嗜書如命,即便是在她被希斯克利夫囚于呼嘯山莊的時候,她也絕不丟下書本,因為她在書本中學到了生活的勇氣和斗爭的力量。林頓的妹妹伊莎貝拉以書信的形式向耐莉訴說自己在呼嘯山莊的非人遭遇,并得出結論:呼嘯山莊是地獄,希斯克利夫就是統(tǒng)治地獄的魔鬼。連女仆耐莉也站到書面文化的一邊,雖受惠于恩肖家族,但她始終站在林頓家族一邊,驕傲地對洛克伍德宣稱自己博覽群書:“我受過嚴格的訓練,這個給了我智慧;而且我讀過的書比你想象的還多些,洛克伍德先生。在這個圖書室里,你可找不到有哪本書我沒看過,而且每本書,我都有所得益?!盵3]49耐莉正是從書面文化中獲取了智慧和力量,使她成為兩個文化空間沖突的幸存者。她向洛克伍德口述了山莊和田莊變故的歷史,但她的口述又被洛克伍德轉(zhuǎn)換成日記。從敘事結構整體來看,小說全文簡直是耐莉的回憶錄??梢赃@么說,耐莉以口語文化的“在場”還原了書面文化的“缺場”,又以書面文化的“缺場”顛覆了口語文化的“在場”。

然而艾米莉并不希望兩個文化的永久對峙,而是期待它們由沖突走向和解?!皠P茜和哈里頓的聯(lián)姻,標志著口語文化與書面文化的和解?!盵11]81來自口語文化的哈里頓,逐漸接受了凱茜的教化,他們通過讀書結成了盟友,共同戰(zhàn)勝了以希斯克利夫為代表的口語文化勢力?;橐霾粌H是山莊和田莊在經(jīng)濟上的重組,而且是兩個對立文化的調(diào)和劑??ㄎ鳡栔赋觯何幕U摰慕鉀Q“不應該只一味地強調(diào)對立的事實,而應注意到這一對立自有其自己的救治方式,換言之,一種獨特的‘凈化’(Katharsis)過程在不斷地進行中”[13]181。這種“凈化”的過程在卡西爾看來,是通過文化內(nèi)部的改革,將落后的文化淘汰掉,產(chǎn)生新的文化。艾米莉的觀點與卡西爾的觀點頗有相似之處,她把“凈化”兩種文化的希望寄托在婚姻上,并以希斯克利夫的消失和哈里頓被成功教化為證,宣布書面文化取得勝利。然而細心的讀者細忖后會發(fā)現(xiàn),這個重建后的新文化空間似乎并不那么“純潔”,至少被凈化得不夠徹底,因為它仍保留了口語文化空間的殘余力量,暫時占主導地位的書面文化仍有被顛覆的危險,因此說兩種文化間的矛盾是難以徹底消解的。

結語

《呼嘯山莊》奠定了艾米莉的文學地位。作者以悲情浪漫主義的敘事手法描繪了人性中那片神秘幽暗的景觀,以驚駭?shù)南胂髲垞P了浪漫主義情懷,同時她將場景置于社會轉(zhuǎn)型期的英國北方荒僻的鄉(xiāng)村空間,充分展現(xiàn)了景觀與空間互動的畫面。

《呼嘯山莊》滲透了艾米莉?qū)彝?、家園和文化等問題的嚴肅思考。艾米莉首先以兩處對立的地理景觀思考了家庭和家園的空間意義。她以“呼嘯山莊”自然景觀與家庭空間的互動揭示了工業(yè)化對鄉(xiāng)村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破壞和對傳統(tǒng)家庭安定秩序挑戰(zhàn)的現(xiàn)實;以“畫眉田莊”人文景觀與家園空間的互動揭示奢華的外表下潛藏著人性的危機,同時表達了對家園空間變化過程中女性命運的關切。此外,艾米莉還審視了口語文化和書面文化兩種對立文化間的互動性關聯(lián),她寄希望于兩種文化的最終和解,并能產(chǎn)生一種嶄新的文化空間,但由于兩種文化存在寄生關系,從而無法實現(xiàn)徹底的更新,文化和解是難以實現(xiàn)的。因此,文化地理學視域下的《呼嘯山莊》讓讀者透過景觀的窗口,看到了英國維多利亞初期的社會變遷和文化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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