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斯雨,杜仕菊
(1.華東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200237;2.石河子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新疆石河子832003)
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關乎國家的安定統(tǒng)一,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以及各族人民的美好生活??v觀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的近百年輝煌歷程,便可清晰看到自黨成立之日起,就憑借思想組織的先進性和實踐行動的務實性,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共同致力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偉大事業(yè)中。在建黨百年之際對這一偉大歷程進行脈絡梳理,呈現其內在的豐富圖景,把握其巨大的歷史貢獻,對我們講好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故事,促進新時代民族工作的全面發(fā)展,鑄牢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方面,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馬克思通過對歷史事件的精辟分析揭示出歷史運動的規(guī)律以及評價歷史事件的科學方法,即“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1]470-471。在唯物史觀看來,任何一種現實活動都有其產生和發(fā)展的歷史背景,都有其特定場域下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同時也反映出特定群體的任務使命。概言之,背景是不以人的意志和意識為轉移的存在狀態(tài);問題是既定的歷史狀態(tài)與當下的實踐活動在交互過程中凝結而成的會直接影響社會發(fā)展的關鍵點;使命是特定群體基于客觀存在和遠景目標所要擔負的責任。而背景的剖析、問題的關注、使命的界定,這三者的“合力”最終體現為有鮮明指向性的行為選擇。從“背景·問題·使命·實踐”的框架透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過程,便可窺見中國共產黨肩負起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史重任,是在既定歷史前提下的必然結果。
費孝通先生曾深刻指出:“民族是具有共同生活方式的人們共同體,必須和‘非我族類’的外人接觸才發(fā)生民族的認同?!盵2]鴉片戰(zhàn)爭前,中華民族在千百年的歷史過程中一直處于一種“存在而不自知”的自在狀態(tài),固守著“華夷之辨”和“天朝上國”的傳統(tǒng)觀念。鴉片戰(zhàn)爭使古老、傳統(tǒng)的中國在冷兵器對抗堅船利炮的較量中,被強行納入以西方資本主義為中心的世界體系中。這種“任何詩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種奇異的對聯式悲歌”[1]632構成了近代中國社會的客觀實際,也激起了中國內部反對外來侵略、拯救民族危亡的強烈回應。然而,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使得改良之路舉步維艱,國家政權的式微使得完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務異常困難。而絕大多數國民只有傳統(tǒng)的臣民觀念和對自我生存共同體的依賴與眷戀,缺乏國家觀念和自覺精神。對少數民族而言,更是處于族際區(qū)隔與備受多重剝削的狀態(tài)中。面對亙古未有的國情危機,如何積聚力量,以國聚族,實現民族獨立、國家統(tǒng)一,成為關乎中國生死存亡的時代課題。
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邁出了中國政治現代化嘗試的關鍵一步,傳統(tǒng)中央集權官僚體制被推翻,中華民國成立。1912年元旦孫中山先生以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的身份在政治宣示中,對中華民國的民族統(tǒng)一作出了明確表述。雖然“五族共和”未能客觀反映中國多民族的歷史與現實,卻對中華民國領土和國民的界定已超越“十八省”漢族建國的狹隘與局限,對包容中國各民族共同建國、激發(fā)各民族成員的國家認同具有積極意義。不可置否的是,辛亥革命將民族國家建構與民族一體化建設結合起來,開啟了中國由“家天下”世襲王朝體系向現代民族國家體系轉變的歷史閘門,構成了中華民族共同體與民族國家建構的新開端。①參見彭南生《辛亥遺產: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的新開端》,《史學月刊》,2011年第4期,第5-8頁。但階級局限性的制約以及科學理論指導的缺乏導致其終未能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目標。于是,從辛亥革命“未竟之事業(yè)”接過歷史接力棒,支撐中華民族實現民族自覺的重任就責無旁貸地落在了中國共產黨肩上。
理解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巨大貢獻,依然要回到歷史發(fā)展的不同情境中。通過“背景·問題·使命·實踐”的四維透視,我們便能清晰地獲得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的豐富圖景。
1917年,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取得勝利。伴隨“十月革命”炮聲而來的馬克思主義,為尚未成功的中國革命注入了新活力,也為中國探索民族獨立、政治統(tǒng)一的道路提供了新思想。1919年巴黎和會上“強權戰(zhàn)勝公理”的結果激起了中國人民的強烈憤慨。之后,“覺悟的無產者”開始走上歷史舞臺。于是,五四運動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和世界民族民主革命浪潮構成這一時期的歷史背景。毛澤東曾指出:“認清中國的國情,乃是認清一切革命問題的基本的根據?!盵3]633此時,我們仍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面臨的關鍵問題是政治生態(tài)脆弱與各族人民的安全秩序需要保障匱乏。于是,匯聚國民力量、爭取民族獨立、完成國家重建成為當下的緊迫任務。②參見羅榮渠《現代化新論——世界與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年,第505-508頁。
作為無產階級的先鋒隊,同時又是最徹底的民族解放的先鋒隊,中國共產黨自成立起就把馬克思列寧主義寫在旗幟上,以消滅階級壓迫,實現各民族一律平等作為自己的價值追求和奮斗目標。在處理民族問題上,中國共產黨人把“人對人的剝削一消滅,民族對民族的剝削就會隨之消滅。民族內部的階級對立一消失,民族之間的敵對關系就會隨之消失”[1]50的基本原理奉為圭臬。作為黨的早期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就明確指出:“今后中國的漢、滿、蒙、回、藏五大族,不能把其他四族作哪一族的隸屬”[4]123,“凡具有個性的,不論他是一個團體,是一個地域,是一個民族,是一個個人,都有他的自由的領域,不受外來的侵犯與干涉,其間全沒有統(tǒng)治與服屬的關系,只有自由聯合的關系”[4]132-133。
中共歷史上首次對國內少數民族及其社會狀況的深度認知,是在紅軍長征的過程中實現的。長征途中從南到北跨越十幾個省份,經過了苗、瑤、侗、彝、布依、壯、土家、納西、羌、藏、回、裕固等多個少數民族聚居區(qū)。在歷時兩年的時間中,紅軍有近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這些少數民族聚居區(qū)度過的。③參見陳夕《中國共產黨與中國民族問題(1921—1949)》,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第105頁。紅軍以尊重當地風俗習慣、給予物質精神幫助等實際行動贏得了少數民族的信任,傳播了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治主張。這場“歷史上最盛大的武裝巡回宣傳”[5]為后期民族工作的深入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和群眾基礎。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的全面爆發(fā)使中華民族面臨的亡國危險驟然加劇。面對日寇的欺騙宣傳和分裂陰謀,中國共產黨人一針見血地指出“發(fā)動全民族中的一切生動力量,這是唯一無二的方針”[3]523。也就是說大敵當前,只有克服各族人民的無組織狀態(tài),把他們的力量充分動員和組織起來,才是我們謀求生存的唯一選擇。在1938年10月中共召開的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在《論新階段》的政治報告中明確闡述了團結和爭取各族人民共同抗日的基本政策,即“我們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不但是國內各個黨派各個階級的,而且是國內各個民族的。針對著敵人已經進行并還將加緊進行分裂我國內各少數民族的詭計,當前的第十三個任務,就在于團結各民族為一體,共同對付日寇”[6]595。這是中共中央用中華民族“團結各民族于一體”的鮮明主張,其中固然有建立多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治因素,但是更為深層的卻是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這個共同的文化因素。
1939年12月,中國共產黨在延安倡導和建立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實踐中,率先解決了中國的國家觀問題,確立了中國是一個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觀念:“中國是一個由多數民族結合而成的擁有廣大人口的國家。”[3]622中國共產黨對多民族國家的歷史認知和現實承認,直接關系到新民主主義革命中實現民族獨立、國家統(tǒng)一的根本問題,即如何建構國家層面的中華民族的問題。對此,中共提出了“中華民族是代表中國境內各民族之總稱”[6]808的全新民族觀。顯然,中共對中華民族內涵的全新界定,超越了西方狹隘的“一族一國”的國民成分單一性,是對中國族情和國情的準確把握。正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在正確民族觀的指引下,各族人民在共御外辱的斗爭中深切體悟到合則俱興、離則俱傷,自覺地形成了一個福禍與共、唇齒相依的命運共同體,明晰了中華民族是多元一體的民族實體。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得到全面淬煉與徹底覺醒,中華民族的整體性、共同性、實體性認同得到空前增強。
全國解放戰(zhàn)爭時期,中國共產黨最終放棄了參照蘇聯模式建立聯邦制國家的教條主義構想,正式把民族區(qū)域自治確立為解決民族問題的基本政策。同時,還在解放區(qū)進行了建立各級少數民族自治政權的成功實踐,搭建了中國民族區(qū)域自治的雛形。這正是遵循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如果談到某一國家(例如,談到這個國家的民族綱領),那就要估計到在同一歷史時代這個國家不同于其他各國的具體特點”[7]的實事求是原則。1947年5月中國第一個省級民族自治地方——內蒙古自治區(qū)成立,不僅使中國共產黨的民族區(qū)域自治政策進入到成熟階段,也為即將誕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確立了第一個基本的國家政治制度。這樣就從根本上改變了舊中國一個民族統(tǒng)治別的民族、被統(tǒng)治民族無權參與國家政治生活和管理自己內部事務的狀況,進一步推動了各族人民齊心協力結成統(tǒng)一大家庭的步伐。①參見李維漢《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與民族問題》,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6年,第671頁。以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為標志,久經磨難的中華民族完成了由“自在實體”向“自覺實體”形態(tài)轉變的歷史性飛躍,獲得了基本的政治框架,擁有了團結統(tǒng)一的國家政權,成為當代中國各族人民的根本歸屬。可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就是沿著以國聚族的邏輯甬道呈現出聯合革命的特征。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從根本上改變了中國的政治生態(tài),一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國家形成,但這并不意味著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進程的終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我們繼承的是一個滿目瘡痍、百廢待興的“爛攤子”,各種反動勢力暗流涌動,時刻威脅著新生的人民政權,這極大地考驗著中國共產黨的執(zhí)政智慧和執(zhí)政能力。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進程中,由于黨的工作觸角在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深入程度有限,就導致我們當時“對少數民族問題不僅沒有入門,連皮毛還沒有摸著”[8]161。于是,如何踐行民族平等、推行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如何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恢復國民經濟、鞏固新生政權就成為中國共產黨人肩負的新使命、新任務。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際通過的《共同綱領》中明確規(guī)定了少數民族聚居地區(qū)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的憲法原則。但是,中國哪些地區(qū)是少數民族聚居地區(qū)?中國有多少個少數民族?則成為擺在中國共產黨人面前的首要問題。正如民族學家江應樑先生在論及“中華民族”時所強調的:“今日之中華民族,絕對不是以一般所謂之漢民族可以概括一切的,也不是如一般所謂之漢滿蒙回藏五族可以概括一切的,……能對中國領土中全部民族的各個分子均有一個徹底的明了認識,方能說得到了解我們自己,方能與說復興中華民族之道?!盵9]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中央政府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前所未有的民族識別工作。中國的民族識別工作,秉持從實際出發(fā)的立場,遵循歸并整合的邏輯,充分尊重少數民族的意愿,承認和保障少數民族的群體權利,為各個歷史民族進行了現代正名,最終確定了中國是由漢族和55個少數民族組成的多民族國家的國民格局。這場曠日持久、規(guī)模浩大的社會工程把維護國家統(tǒng)一和熔鑄中華民族一體,實現多元構成一體、一體包容多元的辯證統(tǒng)一作為根本要旨,展現出中國共產黨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過程中遙遙領先的指導理念和精耕細作的政策實踐。
與民族識別工作同步開展的還有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的全面推行工作。但是如何解決先進的制度安排和落后的經濟社會基礎之間的張力,成為中共遇到的另一個棘手問題。對此,鄧小平、周恩來等領導人都曾敏銳地指出:“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不把經濟搞好,那個自治就是空的?!盵8]167“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是要所有的兄弟民族地區(qū)、區(qū)域自治的地區(qū)都現代化。”[10]也就是說實行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不僅要實現各族人民政治地位上的平等,還必須實現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均等化和生活質量同一性的統(tǒng)一。自20世紀50年代初起,中國共產黨在實施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改造的進程中,就把扶持少數民族經濟社會建設列入重要議事日程。在國家制定第一個五年計劃時,就專門提出了指導少數民族地區(qū)實施五年計劃的意見,確定了以農業(yè)、牧業(yè)、貿易、交通為重點的發(fā)展目標。新疆克拉瑪依油田、內蒙古包頭鋼鐵聯合企業(yè),蘭新鐵路、寶成鐵路,青藏公路、康藏公路等一系列工礦企業(yè)和基礎設施的建設,不但結束了少數民族地區(qū)“手無寸鐵”的歷史,改善了其經濟結構和發(fā)展能力,而且增進了各民族間的往來交流,為各族人民團結合作、共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①參見《當代中國》叢書編輯部《當代中國的民族工作(上)》,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3年,第119-120頁??梢?,在“底子薄、人口多”的情形下,我們在改革開放前30年波瀾壯闊的初創(chuàng)探索中打下了較為堅實的工業(yè)化基礎。整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就是沿著以族建國的邏輯甬道表現出發(fā)展建設的特征。
20世紀50年代后期“反右”運動的發(fā)生,以及隨之而來的“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形成舉國脫離實際、急于求成的盲目沖動,也讓處于起步階段的國民經濟發(fā)展受到了強烈沖擊。之后歷時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更是將中國經濟置于瀕臨崩潰的邊緣。而在“民族問題的實質是階級問題”這一錯誤命題的指導下,民族區(qū)域自治地方和全國一樣,在經濟、社會各個領域都遭遇了重大挫折,且呈現出發(fā)展差距持續(xù)擴大的趨勢。這一時期,經濟生態(tài)脆弱和各族人民的物質文化需求保障不足成為核心問題。于是,縮小地區(qū)間、民族間的發(fā)展差距,實現各族人民的共同富裕成為中國共產黨在新時期肩負的艱巨任務。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揭開了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新篇章,黨和國家把工作重心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對物質文化需要的回應中,一系列自覺的實踐活動相繼出現,歷史敘事逐漸被現代化建設、共同富裕等話語替代。在全面恢復和落實民族政策,繼續(xù)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實踐中,扶持少數民族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也進入到一個新階段。1979年召開的全國邊防工作會議確立了對口支援政策;1980年國家專門設立了支援經濟不發(fā)達地區(qū)發(fā)展基金;從1980至1988年,中央財政對5個自治區(qū)和少數民族較為集中的貴州、云南、青海等省實行年遞增10%的定額補助制度。②參見郝時遠《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之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187-188頁。這些差別化政策,實質上就是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思想中“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才是社會主義”的集中體現。對于中華民族這個多元一體的大家庭來說,消除貧困、彌補差距是維護統(tǒng)一、鞏固一體的基石,而因地制宜、差別扶持就是實現統(tǒng)一、凝聚一體必不可少的條件和過程。
對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中國而言,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fā)展并不意味著在全國范圍內實現同步同速、全面開花的發(fā)展。作為中國的基本國策,改革開放覆蓋著全國“一盤棋”,所以在起步階段就必須“落子”有序、梯度漸進。這就是20世紀80年代末鄧小平提出的“兩個大局”問題,即在國家財力物力不足,綜合國力薄弱的形勢下,讓東部地區(qū)率先發(fā)展起來,為增強國家能力而積累財富,為帶動落后地區(qū)的發(fā)展而創(chuàng)造環(huán)境和提供經驗;反過來,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東部地區(qū)必須貢獻更多力量來援助落后地區(qū)的發(fā)展。在落實“兩個大局”的梯度發(fā)展戰(zhàn)略中,東部地區(qū)經濟高速增長,國家經濟實力得到明顯增強,而黨和國家對少數民族地區(qū)的扶持發(fā)展政策也相應地呈現出水漲船高的態(tài)勢。為了加快解決少數民族貧困地區(qū)群眾溫飽問題,1990年國家專門設立了“少數民族貧困地區(qū)溫飽基金”;1994年確定國家重點扶持貧困縣時,對少數民族地區(qū)給予了特殊照顧,在全國592個國家重點扶持貧困縣中,少數民族貧困縣有257個,占43.4%;從1994年到2000年,國家向內蒙古、廣西、西藏、寧夏、新疆五個自治區(qū)和貴州、云南、青海三個少數民族人口較多的省投入資金432.53億元,占全國總投資的38.4%。①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國的農村扶貧開發(fā)》,《人民日報》,2001年10月16日,第5版。以這樣大的投資比例來扶持少數民族地區(qū)的發(fā)展,正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中所秉持的各民族、各地區(qū)共同發(fā)展、共同繁榮的價值理念。而這些不斷向西部地區(qū)重點傾斜的政策和特殊照顧的措施也預示了國家經濟發(fā)展重心正在逐步向西部轉移。
在即將邁入21世紀之際,黨和國家展開了實施西部大開發(fā)戰(zhàn)略的新圖景。作為一個經濟地理概念,西部大開發(fā)戰(zhàn)略所劃定的“西部”,幾乎涵蓋了全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地方。這便意味著西部大開發(fā)戰(zhàn)略和民族事務存在著緊密聯系。鑒于西部各個省市及自治區(qū)的情況迥異,黨和國家在制定具體政策和措施時遵循了因地制宜、因族制宜的差別化原則,既提出了解決西部地區(qū)普遍性問題的統(tǒng)一政策,又確立了針對特定區(qū)位、特定民族的專項政策。其中,“興邊富民行動”“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fā)展”等專項規(guī)劃就構成了西部大開發(fā)政策的組合效應。這些政策措施都是以激發(fā)、培植和提升西部地區(qū)的自我發(fā)展能力為根本旨向,是中華民族大家庭“一個都不能掉隊”的堅實保障。在西部大開發(fā)戰(zhàn)略的推進下,西部地區(qū)的經濟社會發(fā)展取得了明顯進步。五個自治區(qū)和四川、貴州、青海、云南等少數民族人口聚居比重高的省份,都呈現出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經濟增長。②參見郝時遠《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之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第211頁。而西部地區(qū)也并非只是單向獲得扶持和接受援助,為了全國“一盤棋”的合作,西部地區(qū)也在利用和發(fā)揮自身資源優(yōu)勢反哺于東部地區(qū)?!拔麟姈|送”“西氣東輸”等一系列重大工程的實施對東部地區(qū)能源消費結構的調整,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和人民生活條件的改善,都具有推動作用。這種相扶相持的族際生態(tài),就把全國各族人民擰成一股繩,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互幫互助,平衡發(fā)展??傊覀冊诟母镩_放后30年大刀闊斧的改革探索中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創(chuàng)造了舉世矚目的發(fā)展奇跡。因此,這一時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就是沿著以族興邦的邏輯甬道展現出繁榮發(fā)展的特征。
黨的十八大吹響了迎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沖鋒號。隨著國家經濟的快速發(fā)展與綜合國力的穩(wěn)步提升,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與國家的前途命運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不僅寄托著各族人民的價值期盼和美好夙愿,也依托于各族人民的勠力同心和團結奮進。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無疑就是凝聚價值共識和匯聚發(fā)展力量的最為有效的手段和方式。然而現實地看,進入新時代,我們所面臨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依然復雜多變。從國際上看,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傳統(tǒng)安全與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相互交織,多元主義價值觀持續(xù)滲透,民粹主義思潮逆流涌動。同時,一些西方敵對勢力利用民族問題、宗教問題以及中國內部轉型發(fā)展關鍵期中的社會問題干涉中國內政的行為從未停止。從國內來看,改革開放使我們獲得了經濟增量上的顯著成就,各族人民的溫飽問題基本解決。③參見《中國扶貧開發(fā)年鑒》編委會《中國扶貧開發(fā)年鑒2012》,北京:團結出版社,2012年,第875頁。然而“舊的問題解決了,新的問題又會產生”[11],國內改革依舊處在爬坡過坎的階段。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征程中,由于民族地區(qū)自然條件較差、市場經濟起步晚、競爭能力弱、公共服務半徑大、歷史欠賬多,這就導致民族地區(qū)與東部地區(qū)絕對差距拉大的問題突出。④參見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精神學習輔導讀本》(增訂版),北京:民族出版社,2019年,第106-107頁。而這種由自然地理、歷史發(fā)展等諸多因素導致的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絕非短時期內可以消除和縮小,這樣就極易誘發(fā)一些民族群體“心理相對剝奪感”的萌生。此外,隨著城鎮(zhèn)化進程的深入和市場機制的日漸完善,各族人民不再囿于以自然稟賦差異為基礎的血緣、地緣限制,實現了跨地域、跨行業(yè)、跨文化的社會流動。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到東部和內地城市務工、經商、求學,追求美好生活,形成所謂“流動的民族”,而來自東部和內地城市的信息、物資和人員也在源源不斷地流入少數民族地區(qū)。這種雙向流動在推動民族互嵌-共生關系發(fā)展的同時,也帶來了社會治理的無序化、族際交往的原子化以及公共精神的闕如等一系列碎片化難題。因此,進入新時代,在擁有一定經濟規(guī)模和輝煌成果后,作為一個講責任敢擔當的大國,則將更加注重各族人民的全面發(fā)展,滿足各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待作為自己的政治使命。
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站在新時代的歷史高度,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與經濟、民生、文化、外交等多領域相互融通,體現出“民族工作涉及方方面面,方方面面都有民族工作”[12]的新時代特征,開拓了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新境界。
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經濟發(fā)展問題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進程中的作用。面對民族地區(qū)脫貧難度大、貧困發(fā)生率高的狀況,黨和國家認識到“要在精準扶貧、精準脫貧上下更大的功夫”[13],明晰了民族地區(qū)才是國家扶貧攻堅的硬骨頭和主戰(zhàn)場。就國家扶貧開發(fā)的資金投入而言,中央安排民族八省區(qū)的財政專項扶貧資金從2013年的166億元增加到2019年的595.2億元,其力度之大實屬罕見。①數據參見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精神學習輔導讀本》(增訂版),北京:民族出版社,2019年,第144頁;《國務院扶貧辦:全力打贏人口較少民族地區(qū)脫貧攻堅戰(zhàn)》,《中國民族報》,2019年7月26日,第6版。同時,在頒布的《中國農村扶貧開發(fā)綱要(2011—2020年)》《“十三五”促進民族地區(qū)和人口較少民族發(fā)展規(guī)劃》《興邊富民行動“十三五”規(guī)劃》《關于支持深度貧困地區(qū)脫貧攻堅的實施意見》中都突出了讓各族人民盡快脫貧致富,全面小康路上“一個民族也不能少”的堅定目標。此外,面對民族地區(qū)發(fā)展差距拉大的趨勢,黨和國家通過不斷加強區(qū)域差別化的扶持和支援政策力度來保障民族地區(qū)經濟社會的發(fā)展。2020年的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首次系統(tǒng)而深刻地闡明了“十個必須”的新時代黨的治藏方略,擘畫了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西藏的美好藍圖,明確了繼續(xù)加大對四省涉藏工作的支持力度等著力點。②參見習近平《全面貫徹新時代黨的治藏方略建設團結富裕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新西藏》,《人民日報》,2020年8月30日,第1版。這體現出中國共產黨對西藏工作規(guī)律性認識的深化與升華。同年召開的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以“完整準確貫徹新時代黨的治疆方略”為基調,吹響了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疆的前進號角,提出了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完善黨中央統(tǒng)一領導、中央部門支持指導、各省市支援配合、新疆發(fā)揮主體作用的工作機制等一系列重點工作。③參見習近平《堅持依法治疆團結穩(wěn)疆文化潤疆富民興疆長期建疆努力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疆》,《人民日報》,2020年9月27日,第1版。這便是黨中央在科學分析新疆形勢和全國大局的前提下對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新疆工作著眼點的準確研判。于是,新時代區(qū)域差別化發(fā)展政策在不同地區(qū)的落地就凸顯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在解決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實現各族人民共享發(fā)展成就方面的優(yōu)越性。
在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政策理念和社會實踐中,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這就是習近平概括的“兩把鑰匙”,一把開啟物質繁榮之門,一把開啟精神強大之門。相較于外在的物質發(fā)展,內在的價值共識和情感積淀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作用更加持久長遠。進入新時代,從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中的“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到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中的“積極培養(yǎng)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再到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中的“大力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反映出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對精神力量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過程中的重要性的關注和強調。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并寫入新修改的《黨章》中,成為全黨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意志和根本遵循。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又被總結為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顯著優(yōu)勢之一。此后召開的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和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都在反復重申“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是新時代黨和國家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新理念新戰(zhàn)略。習近平總書記把“中華民族”和“各民族”的關系形象地比喻成“大家庭”和“家庭成員”的關系,多次強調要堅決克服和反對具有壓迫性和外溢性的大漢族主義以及具有保守性和抗拒性的狹隘民族主義。因此,成員多元、家庭一體,尊重多元、認同一體,就構成了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基本特質。這其中內蘊著在多樣性中熔鑄一體,在差異性中維護統(tǒng)一的中華文化認同之道。與西方國家通過“同一化”來消除國民成分“異質性”的政策實踐構成鮮明反差。
隨著全國各族人民日益從“背靠背”走向“面對面”,“跨區(qū)域、大流動”的社會特征基本形成,民族問題和各種一般社會問題也更密切地交織在一起。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多次重申和強調要“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恰如馬克思所指出:“各個人——他們的力量就是生產力——是分散的和彼此對立的,而另一方面,這些力量只有在這些個人的交往和相互聯系中才是真正的力量?!盵14]同理,民族作為一個協作的整體,也只有在持續(xù)、全面、深入的交往交流交融中才能不斷發(fā)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就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社會基礎,能夠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我們看到,包括發(fā)達國家在內的很多國家,在高度城市化過程中普遍出現了種族、族裔群體間的居住隔離,或者少數民族在城市經濟社會生活中“被邊緣化”等問題,由此導致了民族關系緊張、種族沖突不斷、社會結構斷裂等惡果。正是意識到這種“平行社會”狀態(tài)的撕裂性影響,中央提出“推動建立相互嵌入式的社會結構和社區(qū)環(huán)境”的新倡議,這就讓“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政策要求具備了可操作性的實踐抓手。于是,互嵌式民族工作實踐在全國各地如火如荼展開,遼寧、天津、四川、甘肅、安徽、云南等省已探索形成了民生內嵌型、社區(qū)-高?;デ逗献?、少數民族居民互助幫扶等各具特色的治理模式。①參見張鵬、張為波《民族互嵌式社區(qū)治理:模式比較、現實困境與未來走向》,《廣西民族研究》,2018年第1期,第10-17頁。這種互嵌式民族工作實踐有助于打破各種有形的和無形的、社會的和文化的“藩籬”,促進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進而為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提供空間基礎和結構性保障。
此外,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立足于中國的歷史和現實國情,在統(tǒng)籌國內外兩個大局的實踐中提出了積極參與全球開放合作、深度融入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的“中國方案”,即“一帶一路”倡議。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中,我國的西部地區(qū)、邊疆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形成了新的區(qū)位優(yōu)勢:“邊緣”轉變?yōu)閷ν忾_放的“橋頭堡”,“邊疆”正成為內外聯通的“新熱土”。內蒙古、新疆、西藏、廣西、寧夏五個少數民族自治區(qū),以及云南、青海、甘肅、黑龍江、吉林等多民族省和邊疆地區(qū)在“一帶一路”建設中發(fā)揮著“核心區(qū)”“開放通道”“輻射中心”“戰(zhàn)略支點”和“重要窗口”的作用,承擔著拓展支撐國家發(fā)展新空間的時代重任。在夯基壘臺、立柱架梁的七年里,“一帶一路”建設不僅帶動了邊疆民族地區(qū)的繁榮發(fā)展,推動了其區(qū)位優(yōu)勢與資源優(yōu)勢的轉化,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提供了現實契機。同時也將“內外兼濟”的理念在大國外交中進行了共時性傳遞,使中國的前途命運與世界的前途命運緊密相連??傊?,在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貫穿在諸多層面的工作中,沿著聚族興邦的邏輯甬道彰顯出全面發(fā)展的特征。目前,我們仍處于“中華民族復合性實體已經建立但單一性實體尚未建成的歷史時期”[15]。待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目標實現之日,亦將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實體建成之時。因此,如何凝聚全民力量朝著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幸福的目標奮斗仍是當下及未來的重大課題。
綜上所述,由于背景、問題、使命以及三者整合后的行為選擇的原因,辛亥革命成為爭取民族獨立、國家統(tǒng)一道路上“未竟之事業(yè)”,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支撐中華民族從一個傳統(tǒng)的自在民族轉型成為一個具有現代國家意義的自覺民族,“使中華民族來一個大翻身,使中國人民來一個大解放”[16],關鍵就在于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就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的宏大視野和科學方法來剖析所處的時代背景,審視存在的現實問題,明確肩負的歷史使命,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實踐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突破與創(chuàng)新。
總結中國共產黨從誕生以來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史經驗,我們可以精要地概括為:中國共產黨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過程中始終抓住“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條主線不放松;把“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共同富?!弊鳛楹诵娜蝿眨辉诖诉^程中,形成了幾大成果,即五個經驗性成果——必須以黨的領導為核心,必須以堅持和完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為保障,必須以各民族共同繁榮發(fā)展為基礎,必須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院墻”為關鍵,必須以民族團結和國家統(tǒng)一為底線;一個規(guī)律性成果——堅持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基本原理與中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實際相結合;一個創(chuàng)造性成果——開辟了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毋庸置疑,作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具有長期性、復雜性、艱巨性等特點,不能畢其功于一役。中國共產黨如何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是一個包括過去時、現在時和未來時的動態(tài)命題,是答案,是過程,亦是問題。正如著名政治學家邁克爾·羅斯金所指出:“民族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們是由品性各異的能工巧匠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盵17]因此,我們有足夠理由篤信,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推動下,中華民族終會以包容性更強、內聚力更大的形態(tài)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