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興志
1929年6月29日,根據(jù)黨中央的統(tǒng)一部署,在中共四川省委的直接領導和組織下,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川軍鄧錫侯部黃隱江防軍第七混成旅代旅長曠繼勛為響應黨的武裝暴動的方針,在四川蓬溪縣大石鄉(xiāng)牛角溝率部近3000余人發(fā)動武裝暴動,打出“四川工農(nóng)紅軍第一路軍”的紅旗,迅速攻占蓬溪縣城,建立了蓬溪縣蘇維埃政權,用極短時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稍作停留后,按中共四川省委的原定計劃,曠繼勛率部撤離蓬溪縣城,轉戰(zhàn)西充、南部、營山、渠縣、達縣、梁平等12個縣,行程1000多里;部隊到達達縣南岳后,與中共梁山縣委取得聯(lián)系,匯合梁山縣領導的武裝力量攻打被地方反動武裝占據(jù)的地勢險要的貓兒寨,試圖建立根據(jù)地,但戰(zhàn)事不順,加之受到四川軍閥劉存厚部數(shù)倍兵力的包抄圍剿,寡不敵眾。在黨代表羅世文的主持下,根據(jù)中共四川省委擬定的計劃,起義部隊黨委(怡生特委)會議作出了武裝兵變失敗、主要領導撤離的決定,稍后,戰(zhàn)事基本結束(1)關于遂蓬邊界起義的過程,可參見以下著述:(1)永向前、黃季康、溫賢美《曠繼勛傳略》,刊于《社會科學研究》1980年第2期;(2)李光達著《曠繼勛傳》,作家出版社2006年第1版;(3)永向前《遂蓬邊界起義》,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四川黨史研究資料》1982年第1期;(4)溫賢美《曠繼勛烈士的革命事跡》,四川現(xiàn)代革命史資料組編《四川現(xiàn)代革命史研究資料》1981年第7期;(5)郭全、史信《第七混成旅兵變?nèi)舾芍匾穼嵉难a正》,中共四川省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四川黨史研究資料》1986年第4期、第5期;(6)中共遂寧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辦公室編《中國共產(chǎn)黨遂寧市黨史資料匯編1926-1949》。。
四川遂蓬武裝暴動雖以失敗告終,但它是中共四川省委早期軍運工作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通過武裝暴動,創(chuàng)建了四川第一支工農(nóng)紅軍,建立了縣蘇維埃政權。起義部隊轉戰(zhàn)大半個川東北地區(qū),廣泛地播撒了革命的火種,是黨的“武裝割據(jù)”理論在四川早期革命中的重要實踐,是中國革命的重要組成部分。
本文擬以四川遂蓬武裝暴動為例,對中共四川省委早期開展的軍運工作及其特點進行分析,探尋早期中國共產(chǎn)黨人為取得革命成功付出過怎樣艱辛的努力,留給我們怎樣深刻的啟示。
辛亥革命后,四川的軍閥派系復雜,到了20世紀20年代,大體分為以武備學堂畢業(yè)生為主的“武備系”、以劉湘為核心的“速成系”、以保定軍官學校畢業(yè)生為主的“保定系”、以四川軍官學堂畢業(yè)生為主的“軍官系”(2)張仲雷《四川的軍事學堂與川軍派系的形成和演變》,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四川省委員會、四川省省志編輯委員會編《四川文史資料選輯》第五輯。。時值中國共產(chǎn)黨初創(chuàng)時期,國共合作掀起了國民革命的第一次高潮。
中共四川省委早期在發(fā)展革命武裝的工作中,著力爭取舊式軍隊中的關鍵人物,促使其在思想上發(fā)生根本性變革后吸收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進而由其完成舊式軍隊改造,使之成為革命的武裝。大革命時期,為策應北伐戰(zhàn)爭,中共四川省委就成功組織、實施了以劉伯承為總指揮的順滬起義。劉伯承、朱德等徹底走向革命道路,就是黨爭取舊式軍隊上層、促成革命力量發(fā)展的標志性事件。
但隨著蔣汪集團背叛革命,特別是重慶“三·三一”慘案后,革命情勢急轉直下,中共中央對四川省委軍運工作中曾經(jīng)“以為只有上層活動而未注意下層基礎之建立”的傾向進行了批評,指出地方黨的組織要把軍運工作轉向爭取中下層官佐,以此為突破口改造舊式軍隊,引導大多數(shù)人同情革命甚至變成革命者,從而促使舊軍隊改變性質(zhì)而成為黨能夠完全控制的武裝力量。這一指示,促使中共四川省委軍運工作的重點發(fā)生了轉變。
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中共四川省委指出,首要的工作就是對舊式軍隊各方面情況“必須科學地、系統(tǒng)地、很深入的、很詳細的去做一番調(diào)查”,為了使參與調(diào)查的同志能直接、有效、迅速地開展相關工作,中共四川省委詳細規(guī)劃了調(diào)查的內(nèi)容:“(調(diào)查駐軍)1.地名;2.駐軍部隊名稱及其數(shù)目;3.主管官之姓名、別號、籍貫、年齡、出身、嗜好、個性;4.連以上長官姓名及其內(nèi)部之派別;5.士兵生活狀況;6.士兵階級成份;7.該軍政治行動之傾向;8.該軍所施軍事政治訓練之概況;9.該軍與人民之關系;10.餉械來源;11.械彈約數(shù)及其種類;12.設軍官學校否;13.在該軍中有同學(中共黨員)否?14.對軍運有何特殊之意見”(3)《四川臨時省委通告(第八號)——關于調(diào)查工作的指示》,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一九二六——一九二七)》60-61頁。。為推進調(diào)查工作,中共四川省委還對參與調(diào)查的同志在政治紀律、調(diào)查內(nèi)容以及怎樣開展調(diào)查工作等方面都進行了嚴格的培訓。這一方法極其有效,各地調(diào)查的同志很快就將所調(diào)查到的情況匯總到了省委。這些調(diào)查報告不僅對深入了解各部隊的基本情況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對舊式軍隊中中下層官佐習性情況的描述,為開展爭取他們的工作提供了極大的幫助。中共四川省委一面把這些調(diào)查匯總成表,作為開展軍運工作的重要參考資料;同時向中央報告,為黨中央指導地方工作提供了重要基礎性材料。
曠繼勛從舊式軍人轉變成為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員、一個堅定的革命者,就是中共四川省委促成舊式軍隊關鍵人物轉變最典型的案例。
曠繼勛1895年出生在貴州思南的一個普通家庭,父親以串鄉(xiāng)采藥、賣藥為業(yè)。曠繼勛1914年受招募入川,投賴心輝部(4)參看永向前、黃季康、溫賢美《曠繼勛傳略》,刊于《社會科學研究》1980年第2期;李光達著《曠繼勛傳》。。因在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勇猛,屢屢戰(zhàn)績不俗,先后被提升為連長、營長、團長等職。1925年曠繼勛所在的旅被編入鄧錫侯部,曠繼勛任江防軍第二師第四旅旅長;稍后,第二師被改編為第七混成旅,旅長劉丹五因受中共四川地下黨的影響,思想較為開明;其時,曠繼勛為第二團團長。民國初期,以整飭、改編手段對收編后的部隊進行分化、打壓是軍閥間兼并用得最為得心應手的手段,也是戰(zhàn)事頻發(fā)期的一種常見現(xiàn)象。曠繼勛雖未曾在軍校受訓,但在軍隊里摸爬滾打十余年,軍閥之間的貪婪和連年混戰(zhàn)所帶來的民不聊生給曠繼勛以最直接、最真實的教育,早期隨父采藥行醫(yī)、要救黎民于苦難的觀念深植于心,促使他的思想發(fā)生變化。
早在1923年吳佩孚侵川、四川各路軍曾組成“討賊之役”聯(lián)軍之時,曠繼勛部就曾一度歸劉伯承指揮,曠繼勛由此與劉伯承有了直接接觸,劉伯承的政治傾向?qū)缋^勛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5)是時,劉伯承因戰(zhàn)事受傷在成都治病期間,受楊闇公、吳玉章影響,思想發(fā)生深刻變化,在楊、吳的介紹下于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為了爭取曠繼勛以促成其所在軍隊的轉變,1926年,考慮到曠繼勛年幼之時曾隨父從醫(yī),中共把四川彭縣人、世家從醫(yī)的中國共產(chǎn)黨員王文鼎派回四川,入第七混成旅部任秘書。對中國傳統(tǒng)醫(yī)學的深入認識,成為了王文鼎和曠繼勛深入交往的重要基礎,也成了他們相互接納和王文鼎能在部隊里順利開展相關工作的重要基礎。經(jīng)過一段時間交往后,王文鼎覺得時機基本成熟了,便鼓動旅長劉丹五、副旅長曠繼勛等效仿廣東革命政府之“中國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在第七混成旅旅部成立“中國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四川分會”,設執(zhí)行委員會和監(jiān)察委員會,劉丹五管軍政,曠繼勛管財政,王文鼎則管政工〔1〕。這一安排有利于王文鼎后來在旅部開展思想政治工作,爭取更多的同志。在“中國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四川分會”第一次執(zhí)監(jiān)委員會上,曠繼勛就作出了繞開既有體系、派監(jiān)察委員鐘克容和孫青松二人赴廣東與革命政權取得直接聯(lián)系的決議。在派鐘、孫赴廣東之時,曠繼勛還準備了另一份文件,暗地里交與鐘克容,讓他與共產(chǎn)黨接頭,并請黨派同志來領導部隊和分會〔2〕。曠繼勛能以如此睿智的方式開展工作,除早年的軍事活動實例教育之外,同王文鼎的影響是密不可分的。同時,在王文鼎的鼓動下,曠繼勛出面倡議成立了培訓下級軍官和軍事骨干的政治和軍事訓練班,為把這支舊式軍隊改造成為能夠被我黨所控制的隊伍而作著建設和組織上的積極準備。正是在黨的影響下,通過黨的基層組織和開展具體工作同志的努力,曠繼勛逐漸向革命陣營轉變,并開始帶動第七混成旅從舊式軍閥部隊向紅色部隊實質(zhì)性轉變(6)彭州市人民政府信息中心:王文鼎與“中國青年軍人聯(lián)合會四川分會”,http://www.pengzhou.gov.cn/pzs/c111396/2013-05/09/content_93d0ba6d60644145911e79bba2232af2.shtml。。
監(jiān)察委員鐘克容到廣州找到黨的組織后,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同時黨組織決定派曾赴法勤工儉學并在蘇聯(lián)東方大學接受過特殊訓練后回國的川籍共產(chǎn)黨員秦青川去第七混成旅旅部開展工作(7)蘇聯(lián)東方大學培養(yǎng)了大批黨的領導及其骨干,對中國革命產(chǎn)生過廣泛的影響并起過重要作用。參見維克托·烏索夫著、賴銘傳譯《20世紀30年代蘇聯(lián)情報機關在中國》,解放軍出版社2013年版。。秦青川到中共四川省委報到后,被以國民黨黨代表的身份派往第七混成旅任政治部主任,積極籌劃發(fā)展黨員及建立黨的組織。1926年底,曠繼勛經(jīng)秦青川等介紹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標志著他人生重要政治選擇的完成。這一選擇,不僅深刻改變了他本人的人生,更是通過他的革命實踐,對處于低潮的四川革命,特別是四川紅軍的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直接和重要的影響。
黨的力量來源于組織,中共四川省委高度重視基層組織建設。秦青川被派往第七混成旅旅部后,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迅速發(fā)展黨員,建立黨的組織。秦青川曾留法,又在蘇聯(lián)東方大學受訓,加上王文鼎早期的工作基礎,所以到旅部后,發(fā)展黨員的工作進展迅速,除曠繼勛外,王漢章、黃孔鄉(xiāng)等實力派人物也相繼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經(jīng)中共四川省委同意后,黨的組織——“維川軍支”在旅部隨之建立起來,由中共四川省委直接領導。維川軍支建立后,就在第七混成旅部迅速開展起了爭取廣大兵士的革命工作。如,江防軍第七混成旅士兵在黨的領導下舉行了廣安觀音閣和遂寧的罷操索餉、組織代表團驅(qū)逐反動官兵的斗爭。
但是,早期軍運工作還是比較依賴軍隊中上層的力量,黨在中下層軍官中開展的組織建設工作還較為薄弱,中共四川省委也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問題:“過去在各地許多軍支中,……一切黨的工作,都依賴上層掩護,……仿佛沒有上層掩護,即不能進行工作。黨不注意在下層群眾中去活動,或者只在有上層掩護之下才去作下層工作。此種影響可以完全破壞黨的正確工作路線,失卻黨的影響,……使一般的下層群眾輕視黨的領導”(8)《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方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78頁。。針對這種情況,中共四川省委對軍隊中的黨組織建設工作進行了重要調(diào)整,在1928年初制定的策略中明確地指出:“無產(chǎn)階級的政黨要完成他歷史的和階級的使命,不但要有很正確的政策,還要有極嚴密的組織,……發(fā)展士兵組織亦為目前最重要之工作,除將原有各軍支嚴加整頓,并多在下層士兵中發(fā)展外,各級黨部應盡量派人打入當?shù)剀婈犞邪l(fā)生我們的組織”(9)《四川臨時省委擴大會議文件(一九二八·二)》,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102頁。。
基于這一認識,江防軍第七混成旅部建立起維川軍支后,中共四川省委就從各地調(diào)遣有豐富經(jīng)驗的同志前往開展基層組織的建設工作。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還常常調(diào)整被派遣到部隊中的同志的工作地點和工作內(nèi)容,以免其身份被暴露。如,因秦青川同志在旅部的組織建設工作展開迅速,舊式軍隊的變化很大,引起了反動派的注意。于是,中共四川省委主動將秦青川同志調(diào)離旅部。1927年秋,又派喬樹人任政治部宣傳科長兼軍支部書記,協(xié)助曠繼勛、鐘克容(時任政治部主任)等工作(10)喬樹人《喬樹人自傳》,四川大學《巴蜀全書》編纂委員會編,http://bsqs.scu.edu.cn/mingxian/jinxiandai/13024382075516.html。。中共川西特委主要的領導,如劉披云、李鳴珂、程子健、劉愿庵等,都曾到旅部檢查或指導過具體工作。在黨的各級領導的直接關懷下,除旅部外,中共在團、營甚至個別連上都建立起了組織,中共四川省委曾信心滿滿地向中央報告,省委已做到了對“江防軍七混成旅……可以完全支配”(11)《四川臨時省委給中央的報告——四川政治、經(jīng)濟、民眾生活現(xiàn)狀及省委各項工作情況》(一九二九年二月二十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376頁。的地步。而多層級組織的建立,是黨把舊式軍隊徹底改造成為革命武裝最重要的保障,對開展工作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第七混成旅黨的組織建設發(fā)展迅猛,而旅部主要負責人曠繼勛是因戰(zhàn)功卓越擢升起來的,其作風也較為硬朗,與黨的其他同志商談工作時,不太注重秘密地進行(12)1928年10月,“中央特派員穆清召開重要會議,決定成立臨時省委,設在成都,與川西特委合署辦公”,此次會議就是在曠部駐地進行的。對會議的召開及黨的領導的安全保障,曠繼勛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參見永向前《遂蓬邊界起義》。,導致軍隊中有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風聲時有外傳。這引起了四川軍閥鄧錫侯、李家鈺等人的恐慌,他們曾催促江防軍司令黃隱進行所謂的清黨,以整飭第七混成旅。加之當時革命正處于低潮時期,黨的活動被迫轉入地下。中共四川省委指示維川軍支要迅速、切實地隱蔽起來,以保存革命力量,對維川軍支中出現(xiàn)的一些較為激進的情況也給予了嚴厲批評:“維川的組織始終是不適合于秘密原則的。在反動潮流日甚、環(huán)境日趨險惡的現(xiàn)在,若果不能使黨的組織極端秘密起來,這是非常危險的”(13)《四川臨時省委告維川軍支全體同志書——對反軍閥工作中錯誤的批評及今后工作方針》,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49頁。。還特別強調(diào)了秘密工作的原則,要求黨的基層組織要把泄露秘密和破壞秘密的行為等同于反革命來對待。
當時,這種極為復雜的局面也考驗著正在從舊式軍隊往紅色軍隊轉變的第七混成旅。1928年秋,四川軍閥楊森為擴充地盤,牽頭組成所謂的“四川同盟軍”討伐以劉湘為主的另一派軍閥,這是四川軍閥之間爭奪地盤和相互兼并中的主要戰(zhàn)役之一——“楊劉之戰(zhàn)”。鄧錫侯和黃隱想坐收漁利,于是表面上加入到了所謂的“四川同盟軍”中,站在了劉湘的對立面。鄧錫侯要求其屬下黃隱命令曠繼勛部直面劉湘的部隊,欲借助此戰(zhàn)消耗掉第七混成旅的有生力量,再對其進行整飭、改編,以解決旅部里面的“紅旗”問題。中共四川省委認為,這場“戰(zhàn)爭原因,純粹為著幾個軍閥的私人權利”(14)《四川臨時省委給中央的報告——臨時省委的組建與川戰(zhàn)爆發(fā)情況》(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七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357頁。,所以指示維川軍支要注意保存革命力量,盡量不卷入到舊式軍閥之間的混戰(zhàn)中去。從當時的情況看,維川軍支如果完全遵行省委的指示采取不卷入的策略從而保存革命力量,需要找到合適的理由。但作為黃隱所屬之部,曠繼勛確實不能直接違背上級的軍事決策。曠繼勛認為,在運動中也許更有機會擺脫眼前極不利的局面,在他的主導下,維川軍支黨委經(jīng)過認真研討后決定出兵。中共四川省委同意了這一策略,但指示維川軍支:“在軍閥戰(zhàn)爭中黨應該領導工農(nóng)兵堅持雙方失敗主義,只有失敗主義是消滅軍閥戰(zhàn)爭的武器。黨更應當加緊破壞軍閥軍隊的工作,應當加緊宣傳,只有將來以工農(nóng)革命的戰(zhàn)爭反對軍閥戰(zhàn)爭,才能永遠消滅軍閥戰(zhàn)爭。”(15)《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83頁。于是指示曠繼勛部消極對付戰(zhàn)事,以避免革命力量的過度損失〔1〕。
為了應付極其復雜的情勢,中共四川省委還派遣了曾在蘇聯(lián)東方大學受訓的羅世文、周進賢等進駐曠繼勛部,羅、周二人均為早期黨在四川最主要的領導者,不僅深知黨的理論,也有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他們的到來,極大地強化了維川軍支的組織建設,對第七混成旅的各項工作都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
1927年中共八七會議曾指出:“中央始終沒有認真想到武裝工農(nóng)的問題,沒有想著武裝工農(nóng)的必要,沒有想著造成真正革命的工農(nóng)軍隊。中央軍委對此完全沒有工作,沒有提及一般共產(chǎn)黨員的軍事訓練,這實是我黨第一等重要的責任,沒有提及有系統(tǒng)的聚集那零星散亂的工農(nóng)武裝隊,使成為一有組織的堅固力量,以便做發(fā)展革命的真實的擁護者;沒有想盡辦法的去得武器,以武裝工農(nóng)”〔3〕。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毛澤東在會上著重強調(diào)黨以后要非常注重軍事,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四川省委組織、領導、發(fā)動的遂蓬邊界武裝暴動,就是貫徹黨的“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理論的最直接的體現(xiàn)。
在暴動之前,中共四川省委首先制定了武裝暴動的總策略,即努力造成朱毛式的武裝割據(jù)。中共四川省委認為,“四川政治經(jīng)濟的危機與矛盾比任何省區(qū)更加劇烈,反革命力量比任何地方更脆弱,帝國主義勢力在四川也比較薄弱,地域廣大,交通不便,使革命發(fā)展有更多可能”,而省委的中心工作在于“努力作擴大黨的政治宣傳,……集中反對軍閥戰(zhàn)爭、反對國民黨軍閥政權之組成。宣傳向著武裝暴動前途發(fā)展,并在川南布置自貢地方暴動,在川東布置南川涪陵暴動”(16)《四川臨時省委給中央的報告——臨時省委的組建與川戰(zhàn)爆發(fā)情況》(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七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359頁。,并指出應當“以游擊戰(zhàn)爭的方式發(fā)動工農(nóng)起來斗爭,如朱毛一樣”(17)《四川臨時省委致中央報告——四川政治經(jīng)濟形勢與最近黨的工作》(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八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17頁。,這在四川是完全可能的。考慮到之前的軍運工作雖然有了相當?shù)幕A,但要發(fā)動武裝暴動,指揮一場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還是非常缺乏軍事干部,中共四川省委特別向中央請求派遣軍事干部來川指導并參與相關的工作(18)“為整理全川工人,使在新的高潮到來時黨可以號召廣大的工農(nóng)兵士武裝暴動奪取政權,無論如何中央至少須四個同志回川工作,四川留俄學生之回國者須全部派遣回來。須派一個長于軍事運動的同志來川共同努力軍事運動工作。”見《四川臨時省委給中央的報告——四川政治、經(jīng)濟、民眾生活現(xiàn)狀及省委各項工作情況》(一九二九年二月二十日),收入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八——一九二九·二)377頁。。
特別需要提到的一個細節(jié)是,中共四川省委同意第七混成旅維川軍支作出的“參與”“楊劉之戰(zhàn)”、以待時機而動的決定之后,曠繼勛專程回成都與妻子告別,“在離開成都前,對愛人鄧伯玉說:對外宣傳就說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我走后可能改名換姓,不要聽說我死了就哭。他給家里留下了一筆生活費后,就義無反顧踏上了征途。從那時起,一直到成都解放,鄧伯玉從未得到有關曠繼勛的信息”〔4〕。曠繼勛有如此堅定的決心,充分表明他已做好了發(fā)動武裝暴動的思想準備,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已。
1928年底,第七混成旅旅長劉丹五稱病回蓉后再未回旅部,曠繼勛任代旅長,發(fā)動武裝暴動之事被提上了日程表。1929年2月,第七混成旅維川軍支派蘇愛吾到中共四川省委參加傳達關于黨的六大會議精神的會議,蘇愛吾代表維川軍支向省委正式提出了武裝暴動的請求。
中共四川省委批準了這一計劃,并向中央做了報告:“江防軍七混成旅發(fā)生黨的組織很久,士兵同志數(shù)量亦頗不少,……黨的力量已能掌握著全旅最大多數(shù)兵士群眾,兵士群眾的斗爭情緒已到被敵人解決的危險時候,所以我決定他們在這個時候即選擇適當時機和地利,發(fā)動革命的兵變”(19)《四川臨時省委致中央報告——四川政治經(jīng)濟形勢與最近黨的工作》(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八日),收入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15-17頁。。在等待中央回復的同時,中共四川省委開展了指導第七混成旅發(fā)動武裝暴動的具體工作。
第一,為第七混成旅制定詳細的工作計劃,就怎樣組織和實施革命暴動、暴動以后怎樣保存和轉移革命力量等都做了詳細部署和指示,并通過四川省委軍委會議形成決議案,這成為了維川軍支組織武裝暴動的工作指南。此后,省委對維川軍支的具體指導就更為頻繁了。
第二,為適應軍事斗爭的需要,改組維川軍支,“組織一特別委員會(黨的)負專責,行軍所到各地,特別委員會有指揮當?shù)攸h部的權責”(代號為“怡生”)。“兵變以前外部組織一革命軍事委員會,負兵變后指揮軍政財政和民政的責任。革命的兵變由特別委員會負責準備,從斗爭中推動兵士群眾到革命兵變高潮?!?20)《四川臨時省委致中央報告——四川政治經(jīng)濟形勢與最近黨的工作》,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一九二九·四——十二),67頁。與此同時,派出骨干進駐第七混成旅,直接指導革命武裝暴動。除派前文所述之羅世文、李鳴珂、鄒進賢等到旅部做具體準備工作外,還特任命省委巡視員鄒進賢任特委書記,領導武裝暴動。1929年2月,中共四川省委主要領導劉愿庵親自到第七混成旅進行了長達半月之久的調(diào)研,對怎樣開展具體工作進行了指導。
預估到武裝暴動后的革命形勢的發(fā)展,中共四川省委為曠繼勛部挺進川東后做了組織上的安排,指示川東特委和各地的黨組織對革命武裝暴動的各項準備工作及暴動后的革命行動予以指導與配合,并在給川東特委的信中明確指出“維川軍支到川東境內(nèi)時即歸特委指揮”(21)《川東特委軍委通告(行字第一號)——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的軍事工作任務》(一九二九年五月十四日),收入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一九二七·十二——一九三四)》24頁。。
黨在第七混成旅中開展的這些工作,特別是籌備武裝暴動的各項事宜,諸如“重慶來的男女很多,怕要出事”等信息不斷傳到江防軍司令黃隱耳里,引起了黃隱的警覺。他曾命令第七混成旅回蓉整訓,但曠繼勛未受命;黃又令曠赴簡陽面談,曠亦僅派下屬敷衍,但第七混成旅離開成、彭后,補給不足。黃隱看到開赴前線的隊伍已明顯不再受自己控制的時候,采取了停發(fā)糧餉的措施,這使得第七混成旅要想維持日常開支都很困難,代旅長曠繼勛帶領的第七混成旅正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正如怡生特委向中共四川省委報告時所指出的,“敵人用最毒辣的經(jīng)濟封鎖方法,使你內(nèi)部自行崩潰”,“部隊已達到日食三餐幾乎成問題的時候,士兵的革命的情緒,又屬高漲之時,而部隊既有馬上被解決的危機,李(李其相)的政權且含有崩潰的重大危機,凡此一切已證明目前環(huán)境已成革命兵變之前夜之現(xiàn)象?!鲇跓o法只有兵變之一途”(22)《怡生特委給省委的報告——目前環(huán)境與兵變工作的布置》(一九二九年六月)、《怡生特委給省委的報告——軍事形勢與兵變行動的新決定》(一九二九年六月二十八日),分別收入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特委 縣委文件)》(一九二七·十二——一九三四)37頁、43-44頁。。至此,發(fā)動革命武裝暴動已成為必然的選擇,蓬溪縣大石鄉(xiāng)牛角溝的武裝暴動隨即發(fā)生。
第三,建立了四川第一個縣級蘇維埃政權,這是黨領導武裝暴動以建立人民政權在四川的最早嘗試。黨的六大后,中共四川省委在分析局勢作出決策時,就將領導武裝暴動,“推翻帝國主義和買辦地主資產(chǎn)階級國民黨軍閥統(tǒng)治,建立工農(nóng)民主獨裁的蘇維埃政權”(23)《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65頁。作為在四川開展革命工作的政治總路線,而且認為,“在客觀上革命新的高潮,在四川更先到來,實現(xiàn)地方政權的前途,這是可能的”。同時,省委也強調(diào)了可以建立縣級蘇維埃,但絕對不允許建立全省性質(zhì)的蘇維埃政權,省委在給特委的指示中明確指出:“目前你們還只能是建立鄉(xiāng)區(qū)蘇維埃,不可輕易建立縣蘇維埃,更絕對不許全省性質(zhì)的蘇維?!?。同時指示特委,“兵變之后,只能形成游擊戰(zhàn)爭,努力去實現(xiàn)革命政綱,削弱反動力量,發(fā)動工農(nóng)群眾起來。如果廣大工農(nóng)群眾起來,自然可以走地方暴動的前途,建立地方政權”(24)《四川省軍委通訊偉字第一號,覺字第二號——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策略總路線的指示》(一九二九年六月二十八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107頁、93頁。。
維川軍支受中共四川省委領導,貫徹執(zhí)行中共四川省委的方針路線是題中應有之義。籌備武裝暴動而改為怡生特委后,在分析局勢的時候,維川軍支就確定了“兵變開始,即宣布工農(nóng)革命委員會名義”,“行動組織上將由工農(nóng)革命委員會走到一個蘇維埃政權形式”(25)《怡生特委給省委的報告——目前環(huán)境與兵變工作的布置》(一九二九年六月),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一九二七·十二——一九三四)》40頁。的策略。所以,起義部隊攻進蓬溪縣城后,即“將縣署檔案、征收糧冊焚毀,各衙署機關,掃擄盡凈,沿街張貼示諭(告示),及宣傳演說,均系提倡農(nóng)工大暴動,焚殺地主財東、土豪劣紳等語。逮捕縣黨部(國民黨)職員蔣鴻猷、譚受益,幾乎槍斃,嗣為法團人士保釋(取保釋放)。設蘇維埃政府,委該部隨員劉漢秋為委員長(即縣長),召集法團士紳,籌議索款三萬元,米若干石,白布若干匹”(26)中共遂寧市委黨史工委辦公室編《中國共產(chǎn)黨遂寧市黨史資料匯編1926-1949》173頁。,并宣布建立四川第一個縣蘇維埃政府——蓬溪縣蘇維埃政府,打出了“四川工農(nóng)紅軍第一路軍”的旗幟。這場疾風暴雨式的暴動為以后四川地區(qū)的革命斗爭播下了革命的種子。
第四,運用一切力量保存革命火種,積蓄革命力量。中共四川省委在組織發(fā)動武裝暴動前,對可能遇到強大的反動派的圍堵就有一定的認識,曾為暴動部隊擬定過兩條主要行軍路線,要求川東特委及各地黨的組織給予充分配合,對武裝暴動后曠繼勛所率之部遇到的困難要絕對支持。為此,川東特委軍委開會決議,對兵變工作給予了若干具體指導,并要求轄區(qū)內(nèi)各地的黨的組織盡可能組織力量策應(27)《川東特委軍委通告(行字第一號)——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的軍事工作任務》(一九二九年五月十四日),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特委 縣委文件)》(一九二七·十二——一九三四)19-35頁。。因此,在起義部隊所經(jīng)之處,各地黨組織都給予了充分配合與支持。如,部隊轉戰(zhàn)到梁山(即梁平)后,曠繼勛“因沿途受熱較重,得了眼病,寫信給梁山縣委求醫(yī)??h委收到信后,立即派地下交通員劉廷玉和忠實勇敢的農(nóng)協(xié)會員二人作轎夫,前往九道河接曠繼勛進城醫(yī)治?!瓌⑼⒂駥缋^勛引到梁山公學彭健民宿舍,與縣委的同志相見。經(jīng)過黨內(nèi)的同志找醫(yī)生給曠繼勛治病。不幾天,曠繼勛的眼病松了。梁山縣委又派劉廷玉送他出了梁山縣境?!薄?〕武裝暴動失敗后,曠繼勛等也是在地方黨組織的幫助下才回到省委的。
此次武裝暴動,近3000人的部隊被打散,許多革命志士付出了鮮血甚至是生命代價,黨在四川的革命力量也因此受到了重大的打擊,反動派們又囂張起來了,作為此次武裝暴動最主要的直接領導者,曠繼勛無疑要負重要責任。中共四川省委后來專門檢討了此次武裝暴動,主要從保存革命有生力量的角度出發(fā),對曠繼勛給予了留黨察看的處分,并派省委常委劉披云將曠繼勛“護送”至上海,請中央處置(28)《劉披云同志回憶在四川地下黨工作情況談話紀要》,見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四川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四川文史資料選輯》第二十六輯53-54頁。。曠繼勛來到上海后不久,周恩來親切地接見了他,對曠繼勛在蓬溪武裝暴動中的英勇行為給予了充分肯定,并贊揚了暴動對播撒革命火種的重要意義。
“維川軍支”作為第七混成旅的黨的組織,在暴動前即改為“怡生特委”并直接領導了武裝暴動,培養(yǎng)了以羅世文、曠繼勛等為代表的一大批黨的干部和軍事人才,為四川革命形勢的發(fā)展積蓄了大量人才,也提供了組織建設方面的寶貴經(jīng)驗。
中共四川省委在進行黨的組織建設,改造舊式軍隊,以革命的武裝反對反革命的武裝,尋求新的革命道路的同時,也在不斷地總結經(jīng)驗。從實踐中來、再到實踐中去的理論貫穿于黨成立以來的百年歷史,更是黨能夠在各種困難和挫折中奮勇前行,領導人民接續(xù)奮斗,取得革命勝利的重要法寶。遂蓬暴動前后也是如此。
首先,中共四川省委深刻認識到了黨的組織建設及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的極端重要性。在改造舊式軍隊的過程中,各地黨部除有急躁冒進傾向外,一般還錯誤地認為軍事組織較為特殊,基層黨部與當?shù)剀娺\工作沒有太大的關系。針對這種錯誤傾向,中共四川省委特別強調(diào),黨的組織一經(jīng)建立起來,就要不斷強化組織建設,要在組織建設的實踐中不斷提升領導能力。
中共四川省委在告維川軍支全體同志書中,曾語重心長地指出:“維川全部工作因為歷史上發(fā)展路線不良好,指導機關自來帶有很深厚機會主義色彩,所以在政治上組織上的錯誤,異常之多”,這主要是“因為舊的組織仍未能一時完全改變過來,舊的組織不能夠適應新的政治路線,……以及工作中發(fā)生的矛盾困難,省委認為并不是壞的現(xiàn)象,這正是給全體同志一個艱苦的考驗,經(jīng)過些矛盾困難,我們才能從舊的機會主義的羈勒之下解放出來,完成我們偉大的任務,把組織徹底改變過來”(29)《四川臨時省委告維川軍支全體同志書——對反軍閥工作中錯誤的批評及今后工作方針》,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38頁。。經(jīng)過中共四川省委數(shù)次檢閱工作,幫助糾正錯誤、規(guī)定新的路線和工作計劃后,各級黨組織開展工作時逐漸注意發(fā)展廣大群眾參與斗爭,提高群眾的革命認識,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也擴大了黨的影響。四川省委還特別了強調(diào)了黨組織在軍事工作中應處絕對的領導地位和作用:“黨必須集中一切軍事工作于省委常委之下,健全省軍委以下各級軍事指導機關,經(jīng)常有系統(tǒng)的進行計劃以下各種軍事組織工作”(30)《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一九二九年六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70頁。,并從黨的中心組織的集中領導、工農(nóng)武裝的組織訓練、健全士兵支部、強化保密工作、理順軍事組織體系等五個方面做了具體的規(guī)定。
其次,認識到地方黨的組織在領導和推動武裝革命的過程中要更加注重軍事理論素養(yǎng)的提升,具體的工作方法也需改進。
在改造舊式軍隊的過程中,中共四川省委敏銳地注意到了兩個傾向:“一個忽視了一般的革命條件之并未具備,妄想集中兵力建立蘇維埃的割據(jù)政權而偏向于拋棄工農(nóng)群眾工作的軍事投機;一個是違反工農(nóng)兵勞苦民眾的利益,主觀上決定了促成軍閥戰(zhàn)爭加深群眾痛苦,甚至領導兵士群眾努力參加軍閥戰(zhàn)爭,希圖奪得某一派軍閥對某一派軍閥的勝利,以求保持并加強所謂部隊的生存力量,……離開了階級的立場”(31)《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一九二九年六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67頁。。省委認為產(chǎn)生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基層黨組織的負責人“沒有軍事頭腦和軍事技術,不懂軍隊生活,因而沒有方法和決心到軍隊中去領導兵士群眾”,淡化了階級立場。所以,黨要對軍隊進行正確的領導,黨組織的負責同志必須嚴格按中央的要求“第一步武裝頭腦,再進而武裝身軀,武裝群眾”(32)《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一九二九年六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71頁。,并要求今后軍事政治、軍事組織、軍事技術等工作要成為黨的軍隊工作的核心內(nèi)容。
在具體的工作方法上,中共四川省委則提醒各級黨組織要特別注意以下這些方面的問題:一是有系統(tǒng)有計劃的擴大工農(nóng)武裝的宣傳;二是武裝工農(nóng),建立秘密的赤衛(wèi)隊組織(完全的黨的軍隊);三是糾正和平發(fā)展的傾向,巧妙正確的領導日常斗爭;四是促成工農(nóng)兵的聯(lián)合的實現(xiàn),開展土地革命;五是特別注意兵士干部的培養(yǎng)和訓練。同時,對基層工作中一些嚴重錯誤,如在對待舊軍閥混戰(zhàn)的策略上的失誤,決策時不尊重來自基層的聲音而主要地依賴領導者的認識和態(tài)度,更為嚴重的是忽略了黨的組織的作用,工作有時無計劃,隨意性大(不僅給工作帶來了困難,更是給革命造成了極大的損失)等,省委也作了總結,深刻地指出,黨的組織要“在斗爭中去洗刷投機動搖分子,絕對不應該稍有姑息或者害怕他反動而曲予包容;尤其在積極方面,應該加緊黨內(nèi)教育訓練,使每個同志深切了解,中國革命是一切經(jīng)濟政治矛盾所產(chǎn)生的,革命是決不能消滅而必然成功的,在資產(chǎn)階級叛變以后,只有在無產(chǎn)階級和他的政黨——共產(chǎn)黨領導之下,才能完成革命的任務。只有這樣,才能使每個同志堅定對革命勝利的信念和階級觀點”(33)《四川臨時省委告維川軍支全體同志書——對反軍閥工作中錯誤的批評及今后工作方針》,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37-50頁。。
最后,注意吸取慘痛教訓,認識到革命的任何事業(yè)都犯不得顛覆性的錯誤,以警醒后來者。為進一步統(tǒng)一認識,1929年11月,中共四川省委召開二次全會,形成了《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失敗的決議案》(以下簡稱《決議案》),“號召全體同志認識這一紅軍失敗的原因,學習這一紅軍失敗的教訓,鞏固黨在群眾中的威信,維持鐵的紀律及糾正今后黨在軍事工作中的路線”。
《決議案》在分析了武裝暴動失敗的原因后,指出省委應擔負主要的責任,首先體現(xiàn)了省委的責任與擔當。但同時,省委也嚴厲地批判了軍事工作中部分同志在軍事指揮上的盲動主義和戰(zhàn)略退卻中的失敗主義,對遂蓬武裝暴動中的主要軍事負責人曠繼勛的錯誤行為進行了堅決批判,并對曠繼勛等負有主要責任的領導干部作出了嚴肅的組織處理。值得特別指出的是,凡臨陣退縮、逃跑及危難時不施援手的黨員均被開除,以此強調(diào)組織建設的極端重要性和自我凈化的革命徹底性(34)郭全、史信《第七混成旅兵變?nèi)舾芍匾穼嵉难a正》,見中共四川省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四川黨史研究資料》1986年第五期23-24頁。該文引用的是《四川臨時省委第二次擴大會議軍事工作決議案》中的內(nèi)容,暴動失敗后,曠繼勛被留黨察看,王經(jīng)終、黃孔香、傅介凡、馬之驥被開除黨籍。在紅軍面臨極大困難之時,梁山地方黨部石維卿思想動搖,放棄援救,也被追認開除黨籍。。
筆者認為,《決議案》中所列之此次武裝暴動失敗的教訓,是極端深刻和重要的,茲列于下:
1.應更積極的認識游擊戰(zhàn)爭,加緊黨的準備和領導工作。
2.游擊戰(zhàn)爭只有取得政治的勝利,同時才能夠得到軍事的勝利。
3.沒有好的黨的和群眾的組織,決沒有正確的行動。
4.沒有廣大的群眾擁護,保障紅軍的勝利與保障黨的政策之貫徹是不可能的。
5.游擊戰(zhàn)爭確能發(fā)動群眾,同時也只有堅決執(zhí)行土地政綱,才能號召群眾起來。
6.四川軍閥統(tǒng)治的脆弱,的確很少聯(lián)合一致消滅革命武力的可能,不過必須主觀上有艱苦奮斗的決心,才能保持勝利。
7.在軍事上必須學習朱毛游擊戰(zhàn)爭經(jīng)驗,采取分開發(fā)動群眾,集中應付敵人的戰(zhàn)術。
8.行軍應采用縱列前進的形式。
9.四川交通困難,省委應注意規(guī)定各軍支不同的具體工作路線,培養(yǎng)軍支工作同志獨立工作的能力。
10.投到革命方面來的反革命軍隊必須改編,并須掌握在黨的極可靠的軍事領袖之手,驅(qū)逐其搖動不可靠的軍官。
11.應開始注意黨員軍事化而特別重要。
12.應號召全黨同志和工農(nóng)兵士群眾研究紅軍的建立等。(35)《四川省委第二次全體會議文件·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失敗的決議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353-354頁。
除以上所列各條外,省委還認為,“建立蘇維埃政權的政治影響,很少擴大和深入到游擊戰(zhàn)爭區(qū)域的群眾中去”(36)《關于第七混成旅兵變失敗的決議案》,見中央檔案館、四川省檔案館《四川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省委文件)》(一九二九·四——十二)350頁。,是武裝暴動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這對四川省委及各地方的負責同志指導新的革命,促進革命新的高潮,建立人民政權等,提供了非常重要和有益的實踐經(jīng)驗。
綜上,20世紀20年代黨在四川的軍運工作是這一時期黨在全國軍運工作的一個縮影,中共四川省委在大量調(diào)研并認真分析了舊式軍隊關鍵人物的基本情況后,開展了縝密的工作,著力促使關鍵人物的政治轉變,有針對性地派遣大量的干部直接指導工作、進行基層組織建設,根據(jù)情況適時改進工作方法等,推動著革命事業(yè)不斷向前發(fā)展。遂蓬武裝暴動失敗后,中共四川省委及時總結經(jīng)驗教訓,形成共識,向黨中央進行了詳細匯報,為黨之后更全面地領導和統(tǒng)籌各地的革命工作,特別是指導四川地區(qū)的革命提供了重要的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