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麗君
(南開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語言學能是一組對于二語學習尤為重要的認知能力[1],也是二語習得最重要的個體差異因素之一[2]。我國從20世紀末21世紀初開始語言學能研究,至今僅有大約20年的研究歷程,發(fā)展時間較短。從中國知網收錄的所有學術期刊中檢索發(fā)現(xiàn),國內2010年至今的語言學能研究數(shù)量是1999年—2009年間語言學能研究數(shù)量的3倍,由此可以看出近10年來國內語言學能相關研究發(fā)展態(tài)勢迅速。但此間的綜述文章數(shù)量很少,鄒榮華對語言學能研究的歷史及國內的語言學能研究進行了簡要的介紹[3]。李紅與馬莉從語言學能、起始年齡與二語最終水平的關系、語言學能在外顯學習與內隱學習中的作用以及學能測試這三方面對2006—2016年間的國外相關研究進行綜述并提出對未來的研究展望[4]。由此可見,以往的綜述性文章并未對近10年間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進行全面的評述。因此,綜合分析近10年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通過對比二者的發(fā)展現(xiàn)狀及趨勢為我國未來的語言學能研究提供有益的建議是有必要的。
本文對2010—2020年5月國內外核心期刊上發(fā)表的所有語言學能研究論文進行了統(tǒng)計和梳理。筆者選取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作為數(shù)據(jù)庫,采取高級檢索方式,將時間跨度設置為2010年1月—2020年5月,以“l(fā)anguage aptitude”作為主題進行檢索。而后將文獻類型設置為“article”進行精煉,最終在檢索結果中篩選出所有相關國外論文共53篇。此外,筆者選取中國知網的“核心期刊”及“CSSCI”作為數(shù)據(jù)庫,采取高級檢索方式,將時間跨度設置為2010年1月—2020年5月。而后分別以“l(fā)anguage aptitude”“語言學能”及“外語學能”為檢索詞,以“篇名”“摘要”“關鍵詞”為檢索式進行論文檢索,最終在剔除檢索結果中不相關論文后得到14篇國內文獻。由此,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研究方法與研究主題兩方面對篩選出的67篇論文進行分析,對比中外語言學能近十年的研究現(xiàn)狀并提出未來研究建議。
本文對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方法以及占國內外相關研究總數(shù)較大比重(89.55%)的實證研究的研究領域及研究方法進行分析。
本文將這67篇論文劃分為實證研究(包括量化研究及質化研究)、理論研究以及其他類研究(包括書評及綜述性研究)3種類別。在14篇國內語言學能研究中,共有10篇實證研究類論文、1篇理論研究類論文以及3篇其他類論文(2篇書評,1篇綜述類論文);在53篇國外語言學能研究中,共有50篇實證研究類論文、1篇理論研究類論文以及2篇其他類論文(2篇綜述類論文)??傮w來看,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數(shù)量差距較大,國外相關研究數(shù)量約為國內相關研究數(shù)量的4倍。此外,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都以實證研究為主,但國內其他類研究在所有國內相關研究中的所占比重(21.43%)遠大于國外其他類研究在所有國外相關研究中的所占比重(3.77%),且國內的所有其他類研究都是對國外近期語言學能研究成果的評論及綜述。由此可見,國內近十年的語言學能研究仍落后于國外該領域的研究,需要引介國外相關研究成果,學習其研究經驗。另外,在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中,實證研究占絕大多數(shù),所以接下來本文將對國內外的語言學能實證研究的研究領域及方法作進一步分析。
語言學能是二語習得研究中最受關注的認知因素[5],由此可見語言學能這一構念本就具有認知學與二語習得等領域交叉融合的特征。在傳統(tǒng)語言學能研究中,學者主要通過語言學能測試組和語言水平測試等行為學方法檢測出受試者的語言學能水平和語言熟練程度。國內近十年的語言學能研究繼續(xù)沿用了此種模式,但此間國外的語言學能研究卻涉及到其他學術領域,如神經生理學與心理學等共10篇研究,為語言學能研究引入了新的研究方式與測量工具。Xiang等學者利用彌散張量成像技術(Diffusion Tensor Imaging)來觀測成人大腦內經典語言網絡中語言通路的結構性連結,并結合LLAMA(Llama Language Aptitude Test)這一語言學能測試組對成人語言學能個體差異的神經層面原因進行研究[6]。Kepinska等學者通過LLAMA測試組將受試者分為語言學能高水平與中等水平的兩組,并使用Biosemi Active 2腦電系統(tǒng)分別采集兩組受試者的腦電信號,從神經層面研究在新二語語法知識學習的初始階段中學習者語言學能的個體差異機制[7]。Granena通過REI(Rational-Experiential Inventory)測試受試者在心理學雙加工理論中的兩種主要信息處理方式(理性-分析與經驗-直覺)中更傾向于哪一種,而后結合LLAMA等語言學能測試討論二語學習者在隱性學習和顯性學習中的語言學能與兩種信息處理方式之間的關系[8]。
此外,本文將國內外相關實證研究的研究方法分為橫斷研究、縱向研究以及前測—后測研究3個類別。在10篇國內語言學能實證研究中共有9篇橫斷研究論文,1篇縱向研究論文;在50篇國外語言學能實證研究中,共有38篇橫斷研究論文,3篇縱向研究論文與9篇前測—后測研究論文。由此可見,國內外相關研究都以橫斷研究為主要的研究方法,縱向研究因其所需時間長、耗費精力多、研究中出現(xiàn)變數(shù)的可能性較大,從而使用這一方法的研究數(shù)量較少。另外,對比中外相關研究,國內并沒有使用前測—后測研究方法的語言學能研究,而在國外的相關研究中,使用這一研究方法的語言學能研究則有9篇。而且這9篇研究都涉及語言學能與教學條件的關系:其中6篇論文與課堂反饋有關[9-14],2篇論文與教學方式有關[15-16],1篇論文與課堂練習的時間分布有關[17]。由此可見,前測-后測研究對于語言學能與教學條件的關系的研究來說可能是一種較為適用的研究方法。在近十年國內的相關研究中,關于語言學能和教學條件關系的研究只有一篇[18],數(shù)量較少,這也可以用以解釋為何國內并沒有使用前測-后測研究方法的語言學能論文。
本文將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主題分為3個方面:①語言學能與二語習得情況的關系;②語言學能及其成分與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的關系;③語言學能測試。其中,前兩方面可能會出現(xiàn)在同一個研究之中,如Hwu和Sun在其研究中,探討語言學能個體差異如何與顯性教學條件相互作用,進而影響二語學習者語法規(guī)則的成功習得[15]。
在以語言學能與二語習得情況的關系為主題的研究中,對于語言習得情況的研究,國內外學者都較多關注語法習得,且部分學者將此進行細化,研究某一具體語法結構的學習情況。朱曉申以關系從句為例,研究大學英語課堂中,學生的英語語法習得程度和語言學能的關系[19]。戴運財對某外語學校初中生的工作記憶、語言學能以及句法加工能力的關系進行討論[20]。Yalcin 與 Spada以被動語態(tài)和過去進行式為例,對語言學能與二語習得者對困難程度不同的兩種語法結構的學習情況進行討論[21]。Granena研究語言學能對兒童初學者的最終語法習得的作用[22]。
此外,國內的語言學能研究并未涉及二語語音習得情況,但語音習得情況的研究同語法習得一樣,是近十年國外語言學能研究的熱點。國外學者從多方面、多維度對語言學能和語音習得情況之間的關系進行討論,研究中涉及到的語音習得情況如二語發(fā)音習得[23-24]、口語熟練程度[25-27]、聲調習得[28-29]、音調辨別熟練度[30]以及具體的某一音段的習得[31]等。
國內外這一主題的相關研究所涉及到的語言學能共分為3類:①語言學能(作為一個整體);②顯性及隱性語言學能;③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國內第一種類型所在研究的數(shù)量較多,但在國外相關研究中,顯性及隱性語言學能和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如聽覺能力、語音編碼能力、語法敏感度、語言分析能力等受到學者們較多的關注。由此可見,由于較多國內相關研究將語言學能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分析,從而使國內該領域研究表現(xiàn)出一定的泛化的特征,但不能否認的是國內語言學能研究的整體趨勢在向細化與深入的方向發(fā)展。
另外,在關于這一主題的語言學能研究中,絕大部分國外研究的研究對象可以依照語言熟練程度、受試者年齡與學習條件這3種標準進行分類:根據(jù)語言熟練程度,可以主要將研究對象分為初學者(處于早期學習階段的二語學習者)以及高水平學習者;根據(jù)受試者年齡則可以主要將研究對象劃分為兒童與成年人;根據(jù)學習條件,可以主要將研究對象分為課堂教學中的二語學習者和自然二語習得中的二語學習者。國外相關研究既有僅依照其中1種標準又有將2種或3種標準相結合來定位研究對象的情況,但同時依照2種或3種標準對研究對象進行定位時,研究對象多是成人高水平二語(課堂)學習者或兒童早期階段(自然)二語習得者。而Roehr-Brackin和Tellier卻對課堂學習中兒童的語言分析能力對其二語習得的影響進行研究[16]。相比于國外相關研究,國內相關研究僅以受試者的身份為標準對研究對象進行定位,如本科生、初中生等,對研究對象缺乏系統(tǒng)與細致的界定。
以語言學能及其組成部分與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的關系為主題的研究主要可以分為2個類別:涉及語言學能與其組成部分之間關系的研究和涉及語言學能或語言學能組成部分與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關系的研究。
1.語言學能與其組成部分
對語言學能與其組成部分之間關系的研究實際上是對語言學能本質的探討。國內外對于語言學能本質的討論共有2種研究成果,一種與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相關,另一種則認為語言學能是動態(tài)的、可變的。
國內對語言學能本質的探討僅和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有關,具體來說是對工作記憶和語言學能之間的關系的探討。馬拯和王同順認為聯(lián)想記憶和語法敏感度以及工作記憶對不同閱讀水平的受試者的語言習得起到不同的作用,而外語學能和工作記憶存在相關性[32]。戴運財表明,因為工作記憶和語言學能中的語言分析能力以及機械記憶能力不相關,所以工作記憶才可以被證明為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20]。
國外對語言學能本質的探討則將兩種研究成果都包含在內。在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方面,Sparks等學者證明了語言學能并非是一個不可拆分的整體,它是由很多的子成份構成的[33]。Yalcin等學者通過測試證明除語法推理外,相比于語言學能的子成分,工作記憶與語言學能的總分最為相關。此外,主成分分析進一步表明工作記憶和語言學能是兩個獨立的構念,二者不可相互替換[34]。Hummel和French在研究中得出語音(短期)記憶(工作記憶的重要特征)是語言學能的組成部分[35]。
而得出語言學能是動態(tài)的、可變的這一結論的大部分研究都涉及語言學習者的語言經驗以及多語習得。Ma等學者強調三語學習者在語言學能測試中的表現(xiàn)優(yōu)于二語學習者,且在顯性語言分析能力上與二語學習者存在顯著差異[36]。Thompson的研究證明了語言學能的復雜性和動態(tài)性,提出即使先前非常有限的語言學習經驗也會對學習者的語言學能產生影響[37]。Huang等學者表示語言學能和工作記憶是可變的。在學習1門新語言的初期階段,同時學習2門外語對學習者的工作記憶具有積極影響。語言學能和工作記憶不僅影響外語學習,外語學習也會對語言學能和工作記憶產生影響[38]。
2.語言學能或語言學能組成部分與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
在語言學能或語言學能組成部分與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關系的研究中,國內學者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非語言學能的學習者認知因素上,如外語焦慮、學習動機和認知風格[39-40],除此之外李紅等學者對研究生的起始年齡與語言學能的關系進行研究,并將語言學能區(qū)分為顯性語言學能與隱性語言學能[41]。而國外相關研究中涉及的其他學習者個人因素的種類則更為多樣,主要可以分為學習條件、非語言學能個人認知因素、母語因素以及大腦這4個類別:①學習條件包括課堂反饋(顯性及隱性反饋、書面反饋與重鑄反饋)[9-10,12-14,42-43]、課堂練習模式[17]、課堂教學條件[11,15]、語言學習經驗[36-37,44-46]、語言接觸[44]以及起始年齡[47];②非語言學個人認知因素包括外語焦慮與意識[14,33,48-49];③母語因素包括母語認知能力、母語成績或母語閱讀量等具體母語習得情況[33,50];④大腦則包括腦結構性連結和大腦皮層[6,30,51]。
以語言學能測試為主題的研究主要包括開發(fā)新的測試和檢驗測試的信度與效度這2種類型的論文。近10年國內的語言學能研究共有2篇相關論文,且二者都基于漢語的實際情況,為中國受試者開發(fā)新的測試。夏慧言依照MLAT(Modern Language Aptitude Test)和PLAB(Pimsleur Language Learning Aptitude Battery)這2種語言學能測試組的題型,為母語是漢語、第一外語是英語的受試者設計了漢語語境下的語言學能測試并對其效度進行了驗證[52]。李蘭榮也認為MLAT和PLAB是為母語為英語的受試者設計的,并不適合母語為漢語的受試者,于是她根據(jù)MLAT和PLAB 2個測試組中的子測試,設計了一套適合中國受試者的語言分析能力試題并進行驗證[53]。
國外的相關研究則是關注新測試的開發(fā)來彌補已有測試的不足,也涉及對已有測試的驗證以及通過對比2種測試的關系來探討某測試的適用范圍。Linck等學者對新開發(fā)的Hi-LAB(High-Level Language Aptitude Battery)進行介紹,提出Hi-LAB是為高水平的語言學習者設計的,而后又對此測試組進行驗證[54]。之后不同學者將Hi-LAB與近年來被廣泛使用的幾種測試組進行對比,并分析他們之間的關系。Granena認為LLAMA和Hi-LAB存在共性,2個測試組的組成部分都可以被劃分為隱性記憶能力、隱性學習能力以及顯性學能這3種類型[25]。Doughty認為Hi-LAB的開發(fā)是為了補充MLAT的不足,特別是對工作記憶以及對隱性學能的測試[55]。
此外,從近十年國外所有語言學能研究中可以看出,LLAMA和MLAT這2種語言學能測試工具的使用頻率最高,二者的使用次數(shù)在所有種類語言學能測試的使用次數(shù)中所占比重分別為50%(LLAMA)和25.93%(MLAT),并且越接近2020年,LLAMA的使用頻率就越大。由此可見,LLAMA在近10年間逐漸成為使用最為頻繁、最受歡迎的語言學能測試組。但Bokander和Bylund在他們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LLAMA并不具有充分的內部效度,且這一語言學能測試組只有其子測試LLAMA B被證明具有充分的信度。所以使用LLAMA進行語言學能研究的學者要謹慎地對待他們的研究成果,此外,在如何改善LLAMA測試組方面還有著一定的研究空間[56]。
本文從研究方法與研究主題兩方面對近10年國內外的語言學能研究現(xiàn)狀及趨勢進行了分析,認為國外語言學能研究的研究方法與研究主題較國內相關研究的研究方法與研究主題更為多元,且國外的相關研究對于語言學能本質的討論更為廣泛,研究數(shù)量更為龐大。通過上述的討論與分析,對國內未來的語言學能研究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1)從不同的學科領域視角研究語言學能,如借助神經生理學領域的研究方法與測量工具(彌散張量成像技術、功能磁共振成像實驗、腦電圖儀等)對個體語言學能差異進行解釋。
(2)拓寬研究內容,并根據(jù)研究內容靈活應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如橫斷研究、縱向研究以及前測-后測研究。
(3)豐富語言學能與非語言學能個人認知因素關系的研究成果,如探討二語學習者的意識與語言學能及二語熟練程度的關系。此外,考慮個人認知因素以外的其他因素與語言學能的關系,如課堂反饋、練習模式、教學條件、語言學習經驗、語言接觸、起始年齡以及母語因素對語言學能以及二語熟練程度的影響。
(4)從多個角度增加對研究對象的限制條件從而對研究對象進行清晰而系統(tǒng)的定位。此外,可以將語言熟練程度(初學者/高水平學習者)、受試者年齡(兒童/成人)與學習條件(課堂學習/自然習得)等多種限制條件相結合,控制研究中的變量,使研究結果更為具體與準確。
(5)不僅依據(jù)受試者的母語情況來開發(fā)新的語言學能測試,也要考慮到受試者的語言熟練程度等其他個人差異。加強對語言學能測試的開發(fā)研究、對新的學能測試的驗證以及對已有學能測試的改進。
(6)在以語言學能與二語習得情況的關系為主題的研究中,將研究內容細化。比如在關于語言學能與語法習得關系的研究中,加強對具體某一種或幾種語法結構習得的研究,探討某一語言學能組成部分與某一語言能力習得的關系。此外,增加語音習得等多種語言能力習得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