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俊偉, 孫效文
(山西大學 哲學社會學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王常月(1594年~1680 年), 原名平, 法名常月, 號昆陽, 是全真龍門七代祖師, 祖籍山西潞安府長治縣人(今山西長治人)。 王常月最大的貢獻在于清初時對全真龍門戒律進行重整, 并且發(fā)表獨特的見解, 在尊師重道方面對全真龍門亦或整個道教進行了改革, 其本人更是被譽為“龍門中興之祖”。 且因改革內(nèi)容主要是勸人向善, 并且對出家與在家不做嚴格的區(qū)分, 由此得到清廷統(tǒng)治者的信賴。
王常月的師道觀, 是以融合宋明儒學與佛教思想的前提下產(chǎn)生的, 這與其所處的時代背景具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明朝滅亡, 很多明代遺老不愿加入清廷, 甚至抵觸清廷的統(tǒng)治, 各地抵抗清廷的組織仍舊存在。 與此同時, 道教內(nèi)部也由于戰(zhàn)亂而四分五裂, 宗派的不同, 導致修道指導思想也存在著諸多分歧, 因而也成為抑制道教發(fā)展的主要因素。 以至于王常月在闊別十年后重遇恩師趙真嵩時, 發(fā)出這樣的感慨:“歷敘元風頹敝, 邪說流行, 罹諸艱苦, 徒增浩嘆爾!”[1]78
王常月作為全真道教宗師, 其目的在于光大全真教。 在清楚地認識了時代背景的前提下, 王常月認為教派的統(tǒng)一是一個宗教興盛的前提, 但是, 想要統(tǒng)一一個教派, 或是想要讓這個教派對外只能發(fā)出一個聲音, 是離不開清廷的支持的。 與此同時, 清王朝也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地區(qū), 還需要士大夫階層的支持。 王常月的師道觀是內(nèi)修己身, 進而全真的思想, 它反對明末時期道教的種種邪術(shù), 轉(zhuǎn)而向心性上下功夫, 以正心、 誠意為主要實踐方式, 修得不壞法身, 并且從外在的具體表現(xiàn)上制定了嚴格的奉師科戒。 這為清初朝廷管理江湖組織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王常月本人也由此備受順治、 康熙兩代皇帝的賞識, 為全真龍門的中興贏得了統(tǒng)治者的支持。
“正見”與“邪見”, 這是王常月在講道教戒律時主要強調(diào)的一個哲學范疇, 同時也體現(xiàn)了師道的基本職能。 《碧苑壇經(jīng)》中曾記錄過王常月的一句話:“學最上乘法, 不落邪見?!盵2]159王常月認為最上乘法即是正見, 并且是這樣界定的:
皈依身, 使眼無見, 耳無聞, 鼻無嗅, 舌無嘗, 手無妄動, 足無妄行, 不染邪淫穢污, 躬行苦行, 勞其筋骨, 餓其肌膚, 墮其肢體, 舍其形骸, 則師寶可感矣。 有能感動師慈, 傳經(jīng)授道者, 必自己皈依自己之身、 心、 意, 為真三寶也。[2]160
也就是說, 一個人想要在修道上尋得老師的幫助。 首先, 要在自己的肉身上進行打磨, 真心向善, 眼、 耳、 鼻、 舌、 手、 足不要肆意地卷入到有違清凈的事情中, 使肉身不染雜質(zhì); 其次, 實踐苦行, 廢寢忘食, 通過苦修進而革去不良的嗜好, 求師向道之心便能夠自發(fā)地察覺到了。 王常月更進一步地表明, 如果有能感動老師并且傳授自己經(jīng)書和大道的人, 那他一定是一個信仰自己的身、 心、 意為真三寶的人。
通過苦修讓自己了悟師道傳承的本質(zhì), 這與金元早期的全真教教義看似沒有區(qū)別, 但是在身、 心、 意上做功夫, 這是王常月有別于早期全真教的主要觀點。 這一觀點與明代陽明學是相似的。 在陽明處“格物”即“格心”, 需要正其不正而歸于正。 《大學》中明確指出:“欲修其身者, 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 先誠其意; 欲誠其意者, 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3]5若想要修身就必須先要正心, 若想要正心就必須有誠意, 誠其為善之意, 王陽明強調(diào)格物致知要在心上做功夫。
王常月對于明代王學的內(nèi)容加以道教的應(yīng)用, 王陽明注重心的重要性, 王常月以宗教的解釋對心的重要性再一次加以強調(diào), 認為身、 心、 意是道教“真三寶”, 在身、 心、 意上做功夫, 這對于當時的道教思想是一種新的啟發(fā)。 同時, 這對于當時清代初建, 積極利用漢學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在心上做功夫, 以自律的方式去克制自己的私欲, 澆滅心中的無妄之火, 政府的統(tǒng)治自然平穩(wěn)。 由此, 王常月受到順治、 康熙兩位皇帝的召見, 并與其討論道法。 除此之外, 全真龍門的骨干力量有一批來自明末的遺老, 這批遺老對道教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王常月在其講道的過程中多次強調(diào)正心誠意的重要性, 認為只有正心誠意, 道教三寶(道、 經(jīng)、 師)方得體現(xiàn), 從而凸顯出師道觀在宗教層面上給與世人與清廷的幫助, 并且調(diào)和了清代全真教內(nèi)部儒道之間的矛盾, 為其師道觀的進一步推進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
在指出了“正見”是正心誠意的時候, 那么瞞心為惡就是王常月說的“邪見”了:“且說如何是瞞心之事?行濁言清, 口明心暗是也。 受戒不尊戒法, 陽為戒子, 陰作邪人。 發(fā)愿不能行愿, 出言不能信服。 聞道不行, 自謂已行?!盵2]168王常月在其“邪見”上的觀點, 否認了那些出家的修士, 只會高談闊論, 而不去按戒律躬行; 并希望人們在正心誠意上做功夫, 從而修得無上大道。 而執(zhí)著于“邪見”的人卻反其道而行之, 不在心上做功夫, 只流于口頭功夫。 王常月通過“正見”和“邪見”這樣一對相反的哲學范疇, 對于師道的基本職能破迷開悟加以詳細說明。 但是作為道教的師道, 破迷是遠遠不夠的, 道教意義上的師道, 破迷之后還需續(xù)命, 這才符合道教的根本目標——長生不老。
對于續(xù)命, 王常月這樣說:“若要皈依, 唯有一法, 能制此身。 須是行持戒律, 收伏狂骸。 以四大威儀為主, 行住坐臥, 約束端莊。 使耳不聽聲, 目不視色, 莊嚴妙相, 端正慈悲, 人見歡喜, 又生恭敬者。 戒律拘制, 狂身變?yōu)榉ㄜ|, 而師寶可皈矣?!盵2]160這也就是說, 如果潛心修道, 只有一個方法, 控制肉身本體——行持戒律, 通過戒律對肉身加以約束。 四大禮儀為主, 行住坐臥, 都有一定的規(guī)范和樣式, 進而得以體現(xiàn)莊嚴妙相, 端正慈悲, 旁人看到高興。
約束肉身, 使肉身處于戒律與規(guī)范的約束中, 從而修得法身, 法身不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老去, 從內(nèi)丹上說明長生不死, 這一點與宋元時期的全真道并無異議。 但是在強調(diào)戒律的過程中, 王常月兼收并蓄, 他看到儒家的倫理綱常在教化人方面有著重要的作用, 同時在清王朝剛剛建立的這個時代背景下, 宗教也急需要一個有力的聲音對過去散落在民間的修道之士進行修正。 為此, 王常月構(gòu)建出一個有別于前人的道教師道體系, 他著重強調(diào)師道的重要性, 將道教三寶“道、 經(jīng)、 師”的順序做了調(diào)整, 改為以師為主。 他主張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克服俗世的紛紛擾擾, 通過法身不死重新激發(fā)修道之人的向道之情, 從而為其獨特的師道體系打下了堅定的信眾基礎(chǔ)。
學無常師, 唯道為師。 這是王常月對于師道存在的一個粗略描述。 為了更進一步地論述其師道觀, 王常月先是對于師道來源于何處做了理論性的解釋:
大眾, 這個皇天至道, 恍恍惚惚, 杳杳冥冥; 至廣至大, 至高至尊; 其大無外, 其小無內(nèi)。 可以經(jīng)天緯地, 出幽入冥; 入水不濡, 入火不焚; 前無古, 后無今; 生育天地, 運行日月, 長養(yǎng)萬物; 生仙生佛, 生賢生智。 蠢動含靈, 昆蟲草木, 無人不有, 無處不存。 日月尋常, 悉皆妙道。 只因百姓日用而不知, 下士心迷而不悟, 所以一真遂失, 萬劫難明。[2]177
皇天至道, 就其存在上說, 是模糊的, 琢磨不定的, 有時以廣大的方式存在, 有時以高貴尊崇的方式存在; 往大了講是看不到邊際, 以小而論卻是看不到內(nèi)部的; 包羅天地, 無處不在, 遇水則不被浸濕, 遇火也不會被焚滅; 沒有古今、 前后的區(qū)分; 生養(yǎng)天地, 運行日月, 哺育萬物; 圣賢仙佛, 皆由其所生; 天地萬物, 皆具道法。 但是因為人們處處用它, 卻將其忽略, 才能低下的人由于內(nèi)心被世俗塵埃遮掩, 難以參透其中的至道。 因而, 道教經(jīng)典才會說一點真靈丟失, 經(jīng)歷萬劫也難以明了。
關(guān)于道的描述, 已存在了千年之久。 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 《老子》一書中就有對“道”的闡釋, “有無相生, 難易相成, 長短相較, 高下相傾, 音聲相和, 前后相隨”[4]60。 道無處不在, 無處不入, 且具有“有”和“無” “大”和“小”等性質(zhì)。 《莊子》也曾談及道的大小“小知不及大知, 小年不及大年”[5]16等, 將道賦予了如此多的性質(zhì), 證明了這個道既是神圣的又是尋常的, 它遍及萬物, 滋養(yǎng)大地眾生。 因此, 昆蟲草木以至于萬物都具有道的特征。 同時, 道還是無處不在、 無處不入的, 但因被人們反復利用, 卻沒有人去關(guān)注它, 才學淺薄的人, 由于被遮蔽了真心, 不能體悟, 從而造成了惡劣的結(jié)果。 王常月極力強調(diào)道的來源, 是要讓人們明白, 世間萬物皆可為師, 但是由于人們的疏忽, 欠缺師道意識, 從而導致真師難覓。
世間萬法, 皆可為師, 一部分人因真師難覓而向道之心日衰; 還有一些愚昧之人, 卻是著了“假師”的道, 從而遺棄了“真師”之法。 在論述師道存在的基礎(chǔ)上, 為了更進一步地完善其師道觀, 王常月不得不以“真師”和“假師”這一對意思相反的概念為引, 為道教中人或虔心向道之人更為具體地闡述其師道觀。 按《碧苑壇經(jīng)》記載, 傳統(tǒng)意義的“真師”, 王常月首先以社會的角度加以詮釋和說明。 他認為:“先為他人之子弟, 能依此禮, 則后為人之師, 那弟子也就仿古效法而行, 尊師所以重道也。”[2]176從個人成長經(jīng)歷來看, 勤奮專研, 不恥下問, 對師父執(zhí)弟子之禮, 然后方可為師, 弟子也就會照著你之前的樣子, 對你行徒弟之禮, 尊師重道的榜樣行為也就在無形中樹立。 王常月對世俗中的“真師”著重強調(diào)通過言傳身教的示范作用, 培養(yǎng)世人的師道意識, 進而達到凈化社會風氣的目的。 這與當時的時代背景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 經(jīng)歷了明末的動亂期之后, 清代開國皇帝皇太極將全國統(tǒng)一。 傳統(tǒng)儒家本著忠臣不侍二主的觀念, 士人們多不愿出仕, 隱遁山林, 從道教的發(fā)展來看, 現(xiàn)實意義的師道觀也就無從談起。
由于受到戰(zhàn)亂的波及以及自身理論缺乏創(chuàng)新等問題, 全真教日漸衰微。 真師難覓, 高弟難求, 成為困擾全真教進一步發(fā)展的主要問題。 為了振興全真教, 王常月對于“真師”的觀念不僅局限于社會層面, 同時在宗教層面給予“真師”以詳盡的闡述:“大眾, 你這六根所受都有真師, 假如耳聞善言, 你若依此行善, 實實心服, 這耳根便為引進師了, 這善言便是傳道師了。 其余五根, 亦復如是?!盵2]178這段話向弟子點明, 你這六根所接受都有真正的老師, 假如耳朵聽到善言, 你按照這樣的說法做好事, 真心服從, 耳朵便是你的老師了, 其余五根, 亦是如此。 王常月認為眼、 耳、 鼻、 舌、 身、 心、 意這六根都可以為師, 其關(guān)鍵在于“善”。 將宗教意義的勸人向善與傳統(tǒng)儒家相結(jié)合, 《大學》中說:“大學之道, 在明明德, 在親民, 在止于至善?!盵3]4這是《大學》的根本宗旨。 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 親近人民, 使人達到最完善的境界, 不僅反映了儒家傳統(tǒng)的親民理念, 更體現(xiàn)了“真師”的重要性, 為全真教真師難覓這一情況提出具體解決方案, 即以己為師, 真心向善, 進而全道之真常。
對于“假師”, 王常月先結(jié)合社會實際情況做了這樣的描述:
或遇那方上走的道人, 身穿破衲, 足踏芒鞋, 肩擔蒲團, 手搖棕扇, 打從城市經(jīng)過。 或坐下街頭, 捧瓢化飯; 或慢行道上, 自在逍遙。 遇宮觀則安單, 逢庵堂便借宿。 口談丹訣, 舌鼓生簧……更有可恨者, 是這一起煉茆銀, 談鼎器, 迷人于色, 動人以財。[2]177
概括地說, 就是衣著打扮像個道士, 但卻不重心性修養(yǎng), 只說邪術(shù)、 不教人在心上做功夫的道士, 是不足以為師的。 王常月并且舉例論述了一種令世人極為反感的道教行為——煉丹說鼎。 煉丹說鼎, 道教早期的主要修煉功夫, 這類功夫在南北朝時期異常盛行。 中國歷代很多皇帝由于追求長生不老, 服食丹藥, 最終卻死在煉丹術(shù)之中。 著名的如秦始皇嬴政、 唐太宗李世民等不勝枚舉。 早期道教邪術(shù), 消耗了大量國力, 對于長生不老這一目標卻從未達成, 逐步失掉統(tǒng)治者的信任, 往后的皇帝吸取前代皇帝的教訓, 通過對道教煉丹行為進一步的反思, 認為外丹并不像道教宣傳的那樣, 可以長生不死, 返老還童, 尤其在明代, 雖然仍有皇帝相信道教, 但是大部分皇帝對于道教是加以限制的, 這也是道教逐漸民間化且喪失統(tǒng)治者支持的一個主要轉(zhuǎn)折點。
內(nèi)丹的主要內(nèi)容, 卻是在講心性, 這在全真教這里可以得到體現(xiàn)。 如《重陽立教十五論》的第12論入圣道就有這樣的說法:“身居一室之中, 性滿乾坤。”[6]272王常月遵循祖制, 在舉出外丹的危害之后, 轉(zhuǎn)而從內(nèi)丹心性上說, “假師”就是“身不皈依師寶, 則放縱兇強; 心不皈依經(jīng)寶, 則昏迷暗昧; 意不皈依道寶, 則偏邪不正”[2]168。 肉身不信奉師道戒律, 那就是放縱自己的身體逞兇, 從而為世俗所污; 內(nèi)心不崇奉經(jīng)書, 不潛心向?qū)W, 心就容易被遮蔽, 看不到光明; 意念不信仰道教, 那么就會失去中正之道, 從而走向歧路。 身、 心、 意全無善念, 自然不可為師, 王常月通過“假師”的描述, 對其“真師”的觀念進行了立體的補充, 借助身、 心、 意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 將宋明儒學尤其是陽明的心性學有機地納入自己的師道體系當中, 使其師道觀贏得廣大士子的贊同, 為道教的傳播大開方便之門。 值得注意的是, 王常月的師道思想, 主體上雖仍是內(nèi)丹心性學說, 但其內(nèi)丹學因受明代王學思想影響, 其思想著眼點在求師問道, 己為真師最為重要。 這對比前代宗師來說可以說是一個重要的進步, 王常月在前人內(nèi)丹學的基礎(chǔ), 著重強調(diào)意的重要性, 可以說把內(nèi)丹學進一步的細致化。 在清初民族矛盾廣泛存在的背景下, 主張內(nèi)心向善、 兼之以自律為主的修道理念可以使統(tǒng)治階級更為便利地管理宗教, 基于王學主要思想, 王常月對是否出家苦修沒有做明確描述, 反而極力主張修士不要忘記君澤, 親緣等, 更是備受統(tǒng)治者推崇。
王常月在論述了何以為師的可能性之后, 認為世間萬法, 皆可為師, 但是世人多礙于內(nèi)心的蒙昧, 導致無法識得“真師”。 王常月進而化萬法為一法, 認為求人不如求己, 己為真師, 方是正道。 王常月說:“大眾, 你們未去求師, 先須求己; 未去問道, 先須問心。 若不依律而行持, 萬難得師而印道。 究竟要大眾, 先將貢高我慢得心, 盡皆刳出, 再把嫉妒誹謗的心, 盡皆剖開。”[2]197在《碧苑壇經(jīng)· 求師問道》的末尾處記錄了一篇王常月的偈語:“求師須克己, 問道要誠心?!盵2]197通過對自己的不斷雕琢, 反復打磨, 從而像三教圣人那般行事。
求師須克己, 在克己上做功夫, 以自律的方式, 建立起遠大的目標, 進而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 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 孔子認為克己復禮為仁, 通過克制自己, 恢復周禮, 以期達到文王時期那樣的大同世界。 在克己的基礎(chǔ)上, 儒家還強調(diào)慎獨。 在自己一人獨處時, 加強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 從而做到知行合一。 《大學》也認為:“此謂誠于中, 形于外,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3]8內(nèi)心真誠, 在言語和行動上都會有所表現(xiàn), 所以道德水平高的人, 在獨自一人相處時也會克制自己, 做到表里如一。 《論語》曾記錄過曾子的一句話:“吾日三省吾身, 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3]50君子通過克制、 反省, 從而達到“天行健, 君子以自強不息”[7]8的目的。 在獨處時不斷反思, 是歷朝歷代儒家士子都需要做的功夫, 到了宋代朱熹又對此做了進一步的解釋:“獨者, 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 言幽暗之中, 細微之事, 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 人雖不知而己獨知之, 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而過于此者。 是以君子既常戒懼, 而于此尤加謹焉, 所以遏人欲于將萌, 而不使其滋長于隱微之中, 以至離道之遠也?!盵3]20朱熹對于慎獨的理解較先哲們更為精細, 在這里, 朱熹已經(jīng)看到了“已發(fā)”和“未發(fā)”這一對重要的范疇, 從天理和人欲的基礎(chǔ)上對其進行了解釋, 由此更接近于人的內(nèi)心。 到了明代, 陽明學更是強調(diào)“一念發(fā)動處即是行”的思想, 為其心學的論證奠定基礎(chǔ)。 宋明儒學將“我”這一主體不斷細化, 由先秦時的“我”, 轉(zhuǎn)向了“身” “心” “意”, 這樣的轉(zhuǎn)變極大地啟發(fā)了王常月, 由此, 他的師道觀不在局限于傳統(tǒng)的老師與弟子, 轉(zhuǎn)而注重自己的體悟, 以自己的體悟為師。 借用佛教外六根的方式, 逆覺體證, 從而達到“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8]436的絕佳心態(tài)。
作為道教宗師的王常月, 更是將宋明儒學與佛教思想融入到自己的師道體系中, 明確指出“問道要誠心”。 王常月將“身” “心” “意”連為一體, 以佛教的戒、 定、 慧三學為主要制伏手段。 王常月把身體比作“一團污穢, 最非常久良善之物”[2]160, 認為持戒才是降伏這頑身的主要方式, 制伏“身”之后還須制“心”, 王常月認為“心”比“身”更為難制, 并且將心比作風和海等自然災(zāi)害, 無法通過有效的方法去預防它, 尋常之法更是難以制伏。 因此, 需要通過持戒而入定, 從而達到化烈焰為慧風, 變無明為良知的目的。
制伏“心”之后還得制“意”, 王常月認為“意”是比“心”更加難以琢磨的東西。 他形容“意”是“如風如影, 不可把捉”[2]161, 但是善于利用它的人可以成圣成賢, 不善于利用的人, 則在欲河中翻騰, 在苦海中沉淪, 永無出頭之日。 想要克服這個“意”, “必須慧光朗照, 明了覺悟, 一念未動之前, 定水澄清, 一念已萌之際靈光不昧”[2]161。 通過持戒、 入定、 修慧的方法, 澄清自己的身、 心、 意, 是王常月有別于道教傳統(tǒng)師道觀的一個部分, 他將儒、 釋、 道三家思想有機結(jié)合, 用三家理論中廣為流傳的部分來闡述其師道思想, 由此還提出“出家也是修行, 在家也可得道”的理念, 使得清順治帝福臨賜為“國師”, 三授紫衣。
王常月的師道思想, 以“傳道、 授業(yè)、 解惑”[9]17為基礎(chǔ), 通過對“正見” “邪見”和“真師”“假師”兩對范疇的辨析, 從而引出修道先修己, 問道要誠心的主要求師方式, 新的求師觀念由于強調(diào)己為真師, 從而貼合了傳統(tǒng)的儒學理念, 也因此備受統(tǒng)治者推崇, 全真教在清初得以官方的身份出現(xiàn), 王常月因而被譽為“全真龍門中興之祖”。 由于吸收了傳統(tǒng)儒家的諸多思想, 并且多以佛教術(shù)語去闡明道體, 王常月最終得出了一個新的求師結(jié)論, 那就是在家也可求師問道, 出家也不一定是虔心向道。 王常月在師道戒律上的建樹, 是以循序漸進的方式, 在論述了師道的基本職能之后, 認為世間萬法, 皆可為師, 但需得一雙慧眼, 于俗世中尋得真師, 其修道目標最終指向己為真師這條康莊大道, 從而為“龍門中興”在教義上奠基, 并且通過約束教徒的行為表現(xiàn), 以內(nèi)外結(jié)合的方式更為立體地為“龍門中興”做出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