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林 鄭君波
(1.武昌理工學院,湖北 武漢 430223;2.《湖北省文化遺產(chǎn)保護與研究工作》總編室,湖北 武漢 430072)
李龍教授最新力作《中國法理學發(fā)展史》對中國古代法理學研究對象有較重大發(fā)現(xiàn),即法理學包括兩個重要部分:法的原理和法的公理。法的原理包括法的本體論、范疇論、發(fā)展論、運行論、秩序論、關系論、責任論,尤其是治國論。法的公理有五個:以人為本、天人合一、天下為公、社會和諧、誠實守信?!吨袊ɡ韺W發(fā)展史》的出版,進一步開發(fā)了當今依法全面治國的本土法理資源。
長期以來,法理學界不少人認為中國古代雖有事實上的法理學,但沒有理論上的法理學。李龍認為,這只說對了一半。中國古代有事實上的法理學,還有更豐富的理論上的法理學。
中國法家先驅(qū)和法理學的鼻祖管仲在公元前5世紀左右協(xié)助齊桓公主持變法時,就提出了“以法治國”的治國理念,功效顯著,成就了齊桓公春秋第一霸的偉業(yè)。而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師生二人雖是西方世界首提“法治”者,卻比中國古代晚了兩百多年。而正式使用“法理”這個科學理念,在西方是奧斯丁的《法理學的范圍》一書,那是1832年。在中國古代,使用并將“法理”提高到治國理念高度則是南北朝時期著名文學家和法學家孔稚珪,他在《上新定法律表》奏折中提出了“馭大國者,以法理為本”的著名論斷:“臣聞匠萬物者以繩墨為正,馭大國者以法理為本。是以古之圣王,臨朝思理,遠防邪萌,深杜奸漸,莫不資法理以成化,明刑賞以樹功者也?!?《南齊書·孔稚珪傳》)他還將法理用于司法實踐,任司法官員時主張“明法理才有公平正義”,倡導“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南齊書·孔稚珪傳》)。其實,早在東漢期間,漢宣帝就主張“霸王道雜之”,大力弘揚法理的作用。李龍發(fā)現(xiàn),提出“法理”,并主張“馭大國者以法理為本”是中國古代法理學對人類的杰出貢獻,是人類法治文明的精華。法理學是法學知識體系中的基礎學科,是法學的主干,其研究對象就是“法理”,法理學即“法理之學”,法理就是法的至理。
李龍多年來一直強調(diào),法理就是揭示國家與法律產(chǎn)生的規(guī)律,就是用法律治理國家的學問,是維護公平正義的道理。作為一個高產(chǎn)法學家,他從容逐鹿于古今法學遼闊的疆域之內(nèi),僅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中國法理學發(fā)展史》。在該著作中,李龍認為,法的原理包括法的本體論、范疇論、發(fā)展論、運行論、秩序論、關系論、責任論,尤其是治國論。規(guī)律性、基礎性和宏觀性是法的原理的三大特征。法的原理也被稱為法理學基礎理論、法的一般理論或法意識形態(tài)。法的原理具有明顯的階級性、兩重性:法的主觀意志性,即法是統(tǒng)治階級共同利益決定的意志表現(xiàn);法的客觀物質(zhì)性,即法的內(nèi)容是由其所處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決定的,具有客觀規(guī)律性。法的原理表明,在階級對立的社會里法具有階級性。而人們在法治實踐中形成的共識,是法的公理,具有社會性。所以法是階級性與社會性的統(tǒng)一。對于這個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概括出國家與法律有兩種功能:政治統(tǒng)治和公共管理功能。李龍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法理學科學地揭示了法的公理,同時又充分論證了法的原理,且不同學派在揭示公理時達成共識。
李龍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法理學對法的原理的論述大致分五個方面,即法的起源、法的本質(zhì)、法的原則、法的發(fā)展、治國理念。
在進行古今中外對比研究之后,李龍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中外法理學力圖回答的問題,但莫衷一是,這種多元論也表現(xiàn)在中國古代法理學中。其一是“暴力論”,是中外法理學家的共識,但論述方式各異。中國古代法理學從中國法律產(chǎn)生的實際出發(fā),認為法是因為部落間征戰(zhàn)而成的兵與刑的嵌套,所以班固在《漢書·刑法志》里講:“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鉆鑿;薄刑用鞭撲?!?《漢書·刑法志》)說的是通過征服者制定規(guī)范約束被征服者。而這些規(guī)范先是習慣,后成法律,并滲透到政治與社會等其他領域。戰(zhàn)爭就是暴力。其二是“秩序論”,是中國古代法理學論證法的起源時的特殊之處,尤其是法家學派如管仲、商鞅、韓非子,連名家如尹文子也持類似觀點。商鞅說:“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時,民亂而不治。是以圣人列貴賤,制爵位,立名號,以別君臣上下之義。地廣,民眾,萬物多,故分五官而守之。民眾而奸邪生,故立法制、為度量以禁之?!?《商君書·君臣》)這基本上代表了法家的共識,認為法律是對抗的產(chǎn)物、行為的邊界,為秩序而生。其三是“生存論”,是荀況的觀點,將儒法共融,且是性惡論者。荀子每次提及法之源,就會強調(diào)法是統(tǒng)治者為了維護社會穩(wěn)定、人類的生存而采取的方略,這與西方如霍布斯的觀點十分接近,但荀況的理論要早一千多年。其四是“契約論”,是中西法理學相同的觀點,他們都認為,隨著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人們在社會生活中有了剩余,交換產(chǎn)出。先是個別交換,后來發(fā)展為集體交換,先是物物交換,后來是一般等價物參與交換。但三個問題必須在交換中解決:一是交換前要確認所有權,二是交換中要有規(guī)則,三是交換后出現(xiàn)問題要有辦法解決。所以需要雙方事先訂立契約,契約慢慢變成了法律。其五是“天命論”。其實質(zhì)上是一種特殊的“神意論”,把“天”尊敬為“神”。儒家有句格言,“人生有命,富貴在天”,按照這一觀點,法的產(chǎn)生也是天注定的。“君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這是《左傳》里講的。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經(jīng)·系辭》),是《易經(jīng)》說的?!抖Y記》說得更明白:“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 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禮記·樂記》)可以說在儒家的視野里,天地萬物,包括法律在內(nèi)都源于天。這種“天命論”貫穿中國古代,直至今天。荀況批判了這種觀點,認為天地,包括法律在內(nèi)都有自己的運行規(guī)律,因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荀子·天論》)。天有自己的運行規(guī)律,法也是一樣。其六,“正義論”,正義是法學的根本,也是法的起源。墨家在《尚同篇》里講:“天子惟能壹同天下之義,是以天下治也。”在他們看來,非天子不能集眾人之義,產(chǎn)生不了法。而且他們強調(diào),這種法必須符合天意,順乎天意與眾人之用意,特別是眾人之義,因為他們認為“以法治國”應該“義治”。但這種法律起源理論的論據(jù)不足。
李龍強調(diào)認識法的起源,還是要以唯物史觀為理論基礎,以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為指導,才能得出科學的結論。馬克思說過:契約是最早的法律形式。
法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有人認為是兩個問題的合集問題,就是何謂法律?良法由什么構成?李龍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法理學從不同層面、不同角度揭示了法的本質(zhì),雖然因為歷史局限和階級局限,尚有不科學之處,卻促進了法理學的形成與發(fā)展。我們的先人從三個方面揭示法的本質(zhì):從“法”字由來看本質(zhì)、從法的內(nèi)容看本質(zhì)、從法的作用看本質(zhì)。
1.從“法”字的由來看法的本質(zhì)?!胺ā遍L成今天這個樣子,是經(jīng)過環(huán)境適應的漫長進化。首先,它原來的樣子是“灋”,《說文解字》講,“灋,刑也,平之如水,從水;廌,所以觸不直者去之,從去”。又說:“灋,解廌獸也,似牛,一角,古者決訟,令觸不直者?!盵1]這樣的解釋說明三點:研究古代法理學者王振先說:“法,刑也,含有模范之意”[2]。法者平之如水,則表明法有公平的含義。法觸不直者去之,這表明法有正直之意。其次,商鞅變法為律,是為秦律。律有標準的含義。再次,古代亦將“法”稱之為“典”,典總是與“法” 同義并用,稱為“法典”“典章”。古籍《廣韻》里說,“典,主也,常也,法也,經(jīng)也”。
2.從法的內(nèi)容看法的本質(zhì),我國古代法理學家從法的內(nèi)容揭示法的本質(zhì)。“法者天下之程式,萬事之儀表”,是管仲說的?!胺颂煜轮鳌保峭醭湔f的?!胺ㄕ?,天下之公器”,是司馬光講的。這些中國古代法學家從法的內(nèi)容上揭示法的本質(zhì)。在帝制時期,我國古代法律是“法自君出”。
3.從法的作用看法的本質(zhì)。法的作用極廣,我國古代法理學從不同角度來揭示法的本質(zhì)。從作為人的行為規(guī)則來認識, “尺寸也,繩墨也,規(guī)矩也,衡石也,斗斛也,角量也,謂之法”(《管子·七法》),管仲這樣說。 “法者,國之權衡也”(《商君書·修權》),這是商鞅的概括。法就是衡量人們行為規(guī)則的總稱。
關于原則,許多人認為是與政策相對的,對個人可能享有的除一個團體的法律規(guī)則確定的權利之外的權利的陳述或主張。在李龍中國法理學發(fā)展的敘事中,他將法的原則稱之為法的本質(zhì),彰顯了法的價值,是我國古代法的神經(jīng)中樞,是一切法律活動必須遵守的準則。這些原則包括“德法共治” “以法為本,法術勢相結合” “法不阿貴”“刑過不避大夫、賞善不遺匹夫”等。
1.“德法共治”,李龍發(fā)現(xiàn)這是中國古代法理學所主張的基本原則。歷史證明,任何一種單獨的治國方略,在我國古代都沒有取得良好效果,我國古代從總結經(jīng)驗出發(fā),提出了德法共同治理的基本原則。漢宣帝用儒家的仁政德禮之說飾于外,以法家刑名法術之學藏于內(nèi),實行外儒內(nèi)法,反映了對德法兩手并用,各盡其用的高度政治智慧[3]。所以他提出“霸王道雜之”的治國方略。
2.“以法為本,法術勢相結合”,這是古代法家學派為了貫徹執(zhí)行“以法治國”而提出的基本原則?!胺?、術、勢”三結合的基本思想是管仲提出來的,韓非則集法家思想之大成,形成嚴整的以法為本,法、術、勢相結合的原則體系?!耙苑楸尽?,陳述的是法在治國時的重要性,正如《禮記》所講,“國無法而不治,民無法而不立”。韓非說:“法者,所以為國也,而輕之,則功不立,名不成?!?(《韓非子·飾邪》)因為“明法者強,慢法者弱”(《韓非子·南面》)。以法為本,強調(diào)法律的權威,指出法是治國之本。在“以法為本”的基礎上,強調(diào)術與勢的重要性,法必須與“勢”相結合。他指出:“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勢者,勝眾之資也。”(《韓非子·八經(jīng)》)有了勢,還必須有術,“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生殺之柄,課群臣之能者也”(《韓非子·難三》),術就是指統(tǒng)治的策略。法、術、勢三者只有結合起來才能發(fā)揮法的作用,才能治理好國家。
3.“法不阿貴”“刑過不避大夫、賞善不遺匹夫”(《韓非子·備內(nèi)》),這是韓非引用的上古名言,是當時法治的原則,蘊含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萌芽思想,極為可貴,至今還有借鑒意義,是中華法治文明的精華。
從本質(zhì)上說,所有法學家都在試圖解釋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的法律的產(chǎn)生、存在和結果。李龍發(fā)現(xiàn),強調(diào)法的發(fā)展,是我國古代法理學一個重要特點與優(yōu)點,于是提出三個重要觀點:
1.治世不一道,變國不法古。從商鞅變法到王安石變法,到戊戌變法等,法家先驅(qū)都強調(diào)法的發(fā)展,并與守舊派持續(xù)進行博弈。商鞅在秦國變法時便與甘龍、杜摯等人展開了一場爭論,論點之一就是法是否發(fā)展的問題,并提出了“不法古,不循今”的口號。中國歷史上的幾次變法,都存在“法先王”與“法后王”之爭,就是法的發(fā)展問題,變法者強調(diào)法的發(fā)展。
2.法與時轉則治。韓非繼承商鞅的觀點,提出了“法與時轉”的歷史觀。說時代發(fā)展了,國家的法律和治國的方法也要相應變化,才能適應時代之要:“法與時轉則治,治與世宜則有功”(《韓非子·心度》),該觀點至今仍有借鑒意義。
3.法的適時性與法的穩(wěn)定性。法的發(fā)展是絕對的,法的穩(wěn)定性是相對的,但在一定的歷史時期法律必須穩(wěn)定,如果朝令夕改,就失去了權威。但法的穩(wěn)定性必須以法適應時代為前提,因此改革就成為了歷史必然。改革史稱“變法”,這一稱謂表明了兩者的辯證關系。
治國理念是當代法理學家論及國家治理時談論較多的詞匯之一。李龍的中國法理學敘事中揭示了這樣一個真理:我國古代法理學中關于治國理念的理論與實踐,是中華法治文明之精華,是維系中華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精神支柱,是中華五千年歷史經(jīng)久不衰的內(nèi)生基因。古籍《太平經(jīng)》曾作了概括,共約十種形式。李龍把它梳理為六種理念,即禮治、德治、無為而治、義治、法治、共治。
1.就禮治而言,它貫穿我國古代社會的全過程,從西周至清末,是我國最早采用的治國理念。禮治始于殷,盛于周。相傳“周公制禮”,是周公旦對中國遠古時期的宗法等級制度的禮節(jié)傳統(tǒng)習慣與道德規(guī)范進行整理、修正和補充,在實踐中逐步形成了比較完善的宗法等級制度的禮節(jié)儀式和道德規(guī)范,并賦予一定的約束力。道德規(guī)范、祭祀儀式和法律條款都含在禮中,制定出了人們的行為邊界,對當時社會治理具有重要意義。因此,禮治是重要的治國理念。其精華是它蘊含著“大一統(tǒng)”的基本思想,這是中華民族經(jīng)久不衰的重要基因。 “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一治之也?!?《禮記·喪服四制》)是“大一統(tǒng)”的原義。再后來就發(fā)展為維護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共同建設和捍衛(wèi)統(tǒng)一的國家。正是從這個意義講,禮治是永載中華文明史冊的。李龍分析說,盡管禮治具有一定歷史局限性,但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是可以借鑒的法治本土資源。具體講,有五個現(xiàn)實價值:其一,禮治對完善和鞏固我國的國家結構形式——單一制,即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具有現(xiàn)實意義,是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的科學基因,對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直接的借鑒與促進作用。其二,禮治作為中國禮儀之邦的思想來源,有歷史價值,對實現(xiàn)我國的和平外交政策有其現(xiàn)實價值。其三,對正確適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借鑒價值,特別是對尊老愛幼有直接促進作用。其四,對“講好中國故事”,特別是對講好“禮儀之邦”的思想淵源時,可以豐富參考資料,表明我國有深厚的理論淵源。其五,禮治強調(diào)道德的教化作用,對于我們貫徹全面依法治國中的法治與德治相結合有重要參考價值。
2.再說德治。德治是儒家提出的治國理念,是禮治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完善與發(fā)展。孔丘不僅創(chuàng)立了以仁、禮為核心的道德規(guī)范體系,而且將道德推行到政治領域,提出了“為政以德”(《論語·為政》)的德治理念,直接將道德作為治國的方略提出,實施“道之以德,齊之以禮”(《論語·為政》)的綜合方案。德治強調(diào)圣君賢人,道德教化。首先要求天子必須是圣君,善于修身,認為“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禮記·中庸》)。德治是一種較好的治國理念,但李龍發(fā)現(xiàn),在我國古代卻沒有單獨在一個朝代實行過,而是與其他治國理念共同治理國家。我國古代實行內(nèi)法外儒(儒法合流)的治國方略。實踐證明,這是我國古代治國方略的最佳方案。李龍認為德治至少有如下幾點值得當今依法治國借鑒:一是發(fā)揮法治與德治互相配合的治國方略,既注重法治的引領、規(guī)范和保障作用,又要求道德的教化、促進功能,將全面依法治國推向深入。二是運用德治中的“和為貴”“和而不同”思想,將我國和平外交政策發(fā)揚光大。三是貫徹“德治”理念,與世界人民一道,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的世界大同的美好境界而努力。
3.再來看無為而治。“無為而治” 為老子首創(chuàng)的道家治國理念,由莊周和劉安發(fā)展的思想體系,其代表作有《道德經(jīng)》和《淮南子》。老子的論證是“為無為,則無不治”,因此他希望統(tǒng)治集團“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一切聽自然法則支配。“無為而治”這一治國理念,也是當今推進全面依法治國值得借鑒的本土資源。
4.而義治,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墨家提出和倡導的治國理念,其創(chuàng)始人墨翟說“天子唯能壹同天下之義,是以天下治也”(《墨子·尚同中》)?!凹鎼邸焙汀胺枪ァ笔橇x治的政治綱領,“兼愛”是為社會的“交相利”,“非攻”是為了國家間的“交相利”。李龍強調(diào),墨家成員大都系勞動人民出身,有一定生產(chǎn)技能,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技術人員、科技人員。他們“義治”的觀點具有進步意義,是我國古代法治文明的精華,是全面依法治國可以借鑒的重要本土法治資源。
5.法治,李龍撥開層層遮蔽之后發(fā)現(xiàn),法治作為治國理念的提出,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創(chuàng)舉,是華夏文明對人類的杰出貢獻。早在公元前5世紀左右,管仲在輔佐齊桓公變法時就提出了“以法治國”思想,比西方亞里士多德倡導的法治要早兩百多年。“以法治國”作為古代法治文明的重要部分永載于世,也是當今全面依法治國應該借鑒的法治本土資源。分析、總結和借鑒“法治”這一行之有效的治國理念,至少有下列幾點值得當今全面依法治國作為本土資源予以借鑒:第一,弘揚法治精神,奠定依法治國堅實的思想基礎。第二,法治要適時而變,更好地反映客觀規(guī)律,適應時代潮流。第三,法家在“法治”中強調(diào)指導思想的正確。我們要借鑒這一做法,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的法治思想為指導,把全面依法治國推向深入。
6.至于共治,李龍通過對古代的政治解構之后發(fā)現(xiàn),共治就是我國古代往往采用幾種治國理念共同治理國家。公元前11世紀周公在立國之初就提出了“共治”的基本思想,實施禮樂政刑、綜合治理的重大決策,把德、法、義三者聯(lián)系在一起,開辟了中國古代德、法、義共治的先河,維系了周代特別是其早期的天下太平的社會秩序。即使管仲在“以法治國”的創(chuàng)舉中,也強調(diào)德、法、義的有機結合,建議齊桓公發(fā)出了以周天子為天下共主的號召,提出了“禮義廉恥,國之四維”的道義觀念,并把它視為國家興亡的重要因素。秦代商鞅變法時,也重視人的信用和法的公平無私的道德因素。盡管武帝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儒家的德治理念曾興旺一時,可是很快實行儒法合流,漢宣帝時已公開宣稱自己“霸王道雜之”。從此,不僅儒法兩家共同治國,而且還將道家、墨家的治國理念也聯(lián)系起來,還有兩個號稱社會盛世的“文景之治”和“貞觀之治”的典型事例。李龍強調(diào),研究我國古代治國理念與方略,借鑒意義最大的是“共治”。
在李龍這部新著中,除了法的原理,他還發(fā)現(xiàn)了存在于中華法文化中的法的公理。近年來,中國法學會領導在報告中,提及法理學作為“法理之學”的學術本質(zhì)尚未充分彰顯,李龍覺得這是值得我國法理學界思考和關注的重大課題。在他看來,法理學的研究對象就是“法理”,包含兩個相互聯(lián)系的部分:法的原理、法的公理。我國古代法理學在這兩方面給我們提供了很大的啟示,不僅揭示了法的原理,也揭示了法的公理。法的公理有五個:以人為本、天人合一、天下為公、社會和諧、誠實守信。
這個公理是我國古代法家的理論,更是中華法治文明、法治文化的精華,是管仲最先提出來的。自管仲起,“以人為本”為歷代所沿襲,不少人還把它與“以法治國”聯(lián)系在一起。孔子對管仲提出的“以人為本”曾給予高度評價。法家為了堅持“以人為本”,主張社會改革,并親自參與變法,發(fā)展社會經(jīng)濟,改善人民生活,力圖富國強兵。
李龍記得,生命垂危之際的錢穆曾對中國古代的“天人合一”理念作了全新解釋和高度概括,即“天人合一論,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薄拔┑阶罱紡匚虼艘挥^念實是整個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之歸宿處?!彼倪@一判斷得到學界的一致響應,不少著名學者都認為,這一對傳統(tǒng)文化的新認識,意味著一個新時代即中華文化復興的時代已經(jīng)到來。通讀史書之后李龍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歷經(jīng)了一個漫長過程才完成了對“天人合一”的認識,儒、法、道幾家都有過論述,它既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也是中國古代法理學確認的法之公理。據(jù)學者考證,“天人合一”思想淵源為《周易》,“天人合一”理念在《禮記·中庸》得以進一步發(fā)揮。直到近代隨著科學的發(fā)達和唯物論的闡述,特別是法學與生態(tài)學的嵌套,儒學才隨之轉向。李龍將歷史上的“天人合一”發(fā)展總結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諸子百家“天人合一”思想的形成。第二階段是將“天人合一”內(nèi)化為人生的實踐階段。第三階段就是“天人合一”與生態(tài)發(fā)展的科學狀態(tài)和社會秩序法治化的階段?!疤烊撕弦弧?,就是強調(diào)人與自然界要和諧統(tǒng)一、互相補充,人的發(fā)展要順應自然、促進自然,形成并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共享綠色的人類家園。
李龍將“天下為公”的源頭定位于《禮記·禮運》,該文在引用孔子之言論述“大同”思想時提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钡铨垙娬{(diào),其實先秦諸子百家對它幾乎都有論述,講得最多最深刻的還是法家。法家主張君主集權,為了避免君主把國家利益霸占為私,為了解決公私矛盾,于是法家提出要立法制、守法令;君主應奉法廢私,以公義駕馭天下,提倡公利至上,從而形成了“公天下”或“天下為公”的說法。道家和墨家也有類似觀點,他們一致把國家稱之為“天下”,都稱贊“天下為公”。因此,“天下為公”,實際上已成為諸子百家的共識,成為中華文明的精華。
“社會和諧”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國古代法理學所推崇的重要理念。李龍發(fā)現(xiàn)“和諧”精神源于“十三經(jīng)”之一的古籍《周易》,其描述的宇宙就是一個生生不息的物質(zhì)世界,“和諧”既是一種本體論的客觀實在,也是一種價值追求。在先秦諸子百家中,儒家先對“和諧”精神作了充分闡述,如孔子的“和而不同”“中庸之道”等著名觀點,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影響最廣。法家學者則從法理上對社會和諧作了極為深刻的論述,使后來法學成為科學殿堂,特別是社會科學的基石奠定了理論基礎。李龍強調(diào),我們古代法理學是全面依法治國應該吸收的“法治本土”資源。當然,關鍵在于與中國當代實際相結合。
李龍旁征博引地說,中華民族的美德、華夏文明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很多,誠實守信就是其一,誠實守信也是法的公理。在法學領域內(nèi),誠實守信則是法學家的共識,是法律事件的合法前提。法學家不認可虛偽的理論,法律實踐否認虛假行為的合法性?!罢\實守信”這一法的公理,在中華法治文明已有普遍影響,是全面依法治國合理借鑒的重要本土資源,更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法治化的思想基礎,對于弘揚誠實守法精神,見諸法治實踐具有直接的現(xiàn)實意義。總之,我國古代就有崇仁愛、重民本、守誠信、講辯證、尚和平、求大同等思想,其中就有很多有價值的內(nèi)容。
李龍在中國法理學發(fā)展史的敘事中反復強調(diào),中國古代法理學對“法理”的論述,實際上應該看成是中華民族社會建構的現(xiàn)象,它是個體和經(jīng)濟體在試圖適應變化條件的動態(tài)過程中形成的,并在適應過程中受到了強烈的文化敘事和社會權力結構的約束。中國古代法理學對“法理”論述對當今全面依法治國以及目標的實現(xiàn)都具有重大價值。
中國古代法理學是中華法理文明的精華和核心,是維系中華五千年經(jīng)久不衰的精神支柱,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我國古代法制蘊含著十分豐富的智慧與資源,中華法系在世界幾大法系中獨樹一幟?!盵4]又說:“我們當今的國家治理體系,是在我國歷史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基礎上長期發(fā)展、漸進改進、內(nèi)生演化的結果?!盵5]因此,李龍強調(diào),總結、分析和升華中國古代法理學中的精華,對全面依法治國具有重大的歷史價值和歷史意義。
事實上,我們正在運用和借鑒我國古代法理學關于“以人為本”“以法治國”這兩個極為重要的本土法治資源。中國古代法理學中這兩條法的公理已在當今現(xiàn)實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成為中華民族法治文明的傳家寶。具有傳家寶性質(zhì)的古代法理學還有“大一統(tǒng)”“天下為公”“天人合一”等具有法的公理性質(zhì)的理念與命題,這些傳家寶將在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中發(fā)揚光大。
至于古代法理學中關于法的原理部分,如關于法的概念、關于法的發(fā)展,有很多理念與判斷,至今經(jīng)過轉換仍有借鑒意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既要發(fā)揮法治的規(guī)范作用,又要發(fā)揮道德的教化作用,實現(xiàn)法律和道德相輔相成,法治與德治相得益彰的功能。盡管受歷史和科學的局限,但我國古代法理學關于法的原理的論述仍有不少精華,至今仍有現(xiàn)實意義。
目前,基于《中國法理學發(fā)展史》對中國法學的重要意義,該書已被國家社科基金立項翻譯成英、俄、日三國文字對外出版發(fā)行。總之,李龍清楚地告訴我們:我國古代法理學關于法的原理,特別是關于法的公理的揭示,具有重大的當今價值,值得借鑒與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