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麗芳

(遼寧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81)

李群玉(808？-862？)(1)李群玉的生卒年，羊春秋先生認為“(生年)當(dāng)在元和六年至八年，即八一一至八一三，卒年當(dāng)在咸通二年(八六一)前后”，見傅璇琮先生主編《唐才子傳校箋》第三冊，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390頁：王達津先生認為是812-862年，見其《李群玉生平系年》，載《渤海學(xué)刊》1995年第1期；盧燕新先生定為808-862年，見其《李群玉生平及李群玉詩集初探》，西北大學(xué)2005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字文山，澧州(今湖南澧縣)人，清才曠逸，不樂仕進，好吹笙，善草書，以吟詠自適。李群玉長居沅湘，詩作多寫江南景物，文辭幽美，思致深婉，被后人贊為“詩筆妍麗，才力遒健”[1]921，是晚唐湖湘地區(qū)一位頗有特色和成就的詩人。關(guān)于李群玉詩集的版本源流研究及詩集的補遺工作，前賢已有不少成果(2)相關(guān)研究成果主要有萬曼先生《唐集敘錄》(中華書局1981年版、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羊春秋先生輯注《李群玉詩集》(岳麓書社1987年版)、趙榮蔚先生《唐五代別集敘錄》(中國言實出版社2009年版)、劉志盛先生《李群玉著作版本考》(載《湘潭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1990年第5期)、盧燕新先生《李群玉生平及李群玉詩集初探》(西北大學(xué)2005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等。，但仍存在不少問題，特別是明清以后包括現(xiàn)當(dāng)代學(xué)者所輯補的作品，其可信度值得商榷者甚多。有鑒于此，本文不擬完整重述李群玉詩集所有版本的源流演變，僅著重從補遺的角度逐一梳理各個重要版本，通過對每首(句)補遺作品進行溯源尋祖的考察，從而定其真?zhèn)?，使李群玉詩歌的存世情況有可靠的認定，為更深入的研究提供扎實的基礎(chǔ)。

1 李群玉詩集原編本初探

李群玉的詩集，先有他于唐宣宗大中八年(854)所自編的進呈朝廷之集。據(jù)其《進詩表》云：“徒步負琴，遠至輦下，謹奉所業(yè)歌行、古體詩、今體七言、今體五言四通等，合三百首，謹詣光順門昧死上進?！盵2]3687表中未言年月。后人據(jù)南宋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卷一八中所云“裴休廉察湖南，延(群玉)郡中。大中八年來京師，進詩三百篇，休復(fù)論薦，授弘文館校書郎”[1]921之語，知其進詩時間為大中八年。《進詩表》明言所進各體詩歌為“四通”，《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五一《李群玉詩集》提要云：“考劉禹錫作《柳宗元集序》，稱三十二通(案今本作‘四十五通’，乃后人追改)，則唐時以一通為一卷。”[3]1299則李群玉向朝廷所進呈的是詩集四卷，共三百篇。大中八年，李群玉在表中自稱“年逾不惑”，四十多歲，此前所作詩歌應(yīng)不止此數(shù)，此后也當(dāng)還會有不少作品問世，惜乎這些作品的編輯情況因史籍闕如，已無從知曉。

北宋初，王堯臣等編、成書于仁宗慶歷元年(1041)七月的《崇文總目》卷五著錄有《李群玉詩集》三卷、《后集》五卷，稍后，成書于仁宗嘉祐五年(1060)的《新唐書·藝文志四》也著錄有《李群玉詩》三卷、《后集》五卷。有學(xué)者據(jù)此認為：“《李群玉詩》三卷，《后集》五卷。詩三卷者即為大中八年所獻之詩，后五卷則為三卷之外及大中八年后所作?！度圃姟方y(tǒng)編為三卷?！盵4]429萬曼先生在《唐集敘錄》里也說：“三卷者，李群玉進呈詩卷也?！敝劣凇叭怼迸c《進詩表》中所言“四通”的矛盾，萬曼先生解釋說：“四或為三之誤?！盵5]298以上說法并無實證，皆為推測之語。所可知者，只是北宋時所存的李群玉詩集，應(yīng)當(dāng)還是唐時傳下來的寫本，因為“我國古代修目錄在北宋中期官修《崇文總目》及其之前，都還限于藏本的介紹，而尚未留意于印本書”[6]，南宋以后流傳的李群玉詩的所謂前集、后集，已經(jīng)不是嚴(yán)格按照是否大中八年所獻之詩來劃分的了?！端膸烊珪偰俊吩缫阎赋銮凹芯陀械霉俸笾鳎骸坝^(前集)中卷之末，有《出春明門》一首，自注曰‘時請告歸’，則此集雖仍以歌行、古體、今體七言、今體五言分目，而已兼得官以后之詩，非復(fù)奏進之原本矣。”[3]1299羊春秋先生更考得“正集(即前集)中上卷之《宵民》《吾道》，中卷之《金塘路中》《請告歸留別同館》等詩，亦皆得官后之作?！盵7]393而他們所據(jù)之祖本，均為南宋臨安陳氏書棚本。此足可證明，南宋的書棚本《李群玉詩集》已經(jīng)是經(jīng)過重編之本，前集三卷中所收并不全是大中八年李群玉所獻詩集中的作品。

2 李群玉詩集自宋至清的傳存和補遺

李群玉詩集在北宋的流傳與整理情況不得而知，只知北宋初所編的大型文學(xué)總集《文苑英華》中收錄李群玉詩歌三十八首，其中有不見于南宋書棚本《李群玉詩集》者四首。其余總集如王安石《唐百家詩選》等所錄作品范圍均在書棚本《李群玉詩集》之內(nèi)。正如張高評先生所言：“雕版印刷在宋代繁榮昌盛后，士人除唐朝以來之藏本、寫本、抄本外，又多出量豐質(zhì)高之印本圖書。”[8]唐末很多詩人的集子都曾在南宋時被雕版印行，李群玉也不例外，南宋臨安書棚本是現(xiàn)存最早的《李群玉詩集》刻本，《四部叢刊初編》據(jù)以影印。

從收錄作品的角度來考察《四部叢刊》所影印的南宋書棚本，值得注意的有以下幾項：題為《李群玉詩集》，卷首依次是《進詩表》《延英口宣勅旨》、大學(xué)士仆射令狐相公绹《薦處士李群玉狀》及司勛郎中知制誥鄭處約所撰授弘文館校書郎制辭，并有“臨安府棚前睦親坊南陳宅書籍鋪刊行”牌記一行。后接以《目錄》，卷上為歌行古體五十三首，卷中為今體七言四十首，卷下為今體五言四十八首，共一百四十一首。后集無目錄，不分體，卷一錄詩十九首，卷二錄詩十二首，卷三錄詩十八首，卷四錄詩三十八首，卷五錄詩二十七首，共一百一十四首，其中后集卷五《寄韋秀才》與后集卷二《南臺初晴望寄韋秀才》重出，合正集與后集之?dāng)?shù)，去其重復(fù)，實為二百五十四首?！段脑酚⑷A》中已收錄的《送唐侍御福建省兄》《潯陽觀水》《謫仙吟贈趙道士》《長沙陪裴大夫夜宴》，南宋計有功《唐詩紀(jì)事》中已收錄的《題二妃廟》、洪邁《萬首唐人絕句》中已收錄的《湘妃廟》等均未收入集中，可見此本未能將宋時流傳的所有李群玉詩歌均搜集在內(nèi)。書中墨塊甚多，葉德輝曾在《郋園讀書志》卷七中列舉了清編《全唐詩》對它的多處補證之處，并云：“書棚本以唐人詩集為多，明郎瑛《七修類稿》言：‘陳道人刻詩于缺字處多以意補?！裼^此集，缺而未補者正多，則郎氏之言亦有未可全信者矣?！盵9]361

元明以后，《李群玉詩集》的抄本、刻本甚多[10]，均以宋書棚本為祖本，只是在抄、刻過程中，或有意或無意地產(chǎn)生些許變異，有的是對書棚本的補充和訂正，有的則出現(xiàn)舛誤現(xiàn)象，對于作品增減來說，比較重要且影響大的是如下幾個版本。

(1)胡震亨《唐音統(tǒng)簽》本?！短埔艚y(tǒng)簽·戊簽》卷五九二至卷五九五按體編李群玉詩為四卷。卷五九二為五言古詩五十六首、近體一首，卷五九三為七言古詩四首、五言律詩五十二首，其中《經(jīng)費拾遺所居呈封員外》題下注“補”字、五言排律三首，其中《中秋維舟君山看月》題下注：“集分為二首，誤?！卑矗捍嗽姟端牟繀部酚坝≈畷锉咀饕皇?，胡氏所云當(dāng)為另一集本。卷五九四為七言律詩四十三首，其中《長沙紫極宮雨夜愁坐》《長沙陪裴大夫夜宴》《謫仙吟贈趙道士》題下注“補”字?！端吞剖逃＝ㄓP兄》雖未注“補”，實亦為宋本所無，或是胡氏所見之本已補，或是胡氏缺注。七言排律一首、五言絕句三十二首，其中五絕《春日南臺初晴望寄友》詩云：“晴氣薰櫻蕊，豐濛雪滿林。請君三斗酒，醉臥白羅岑。”亦為宋本所無。宋本后集卷二題為《南臺初晴望寄韋秀才》之詩，實與卷五之《寄韋秀才》為同首重出，詩曰：“荊臺蘭渚客，寥落共含情。空館相思夜，孤燈照雨聲?！本砦寰盼鍨槠哐越^句六十七首，其中《湘妃廟》題下注“補”字，《黃陵廟》題下雖未注“補”，實亦為宋本不載，而在《全唐詩》中題為《題二妃廟》。綜上所述，《唐音統(tǒng)簽·戊簽》共收錄李群玉詩歌二百五十九首，所注“補”字的五首詩歌中，《經(jīng)費拾遺所居呈封員外》《長沙紫極宮雨夜愁坐》兩首已經(jīng)收錄于宋書棚本，實際所補為《長沙陪裴大夫夜宴》《謫仙吟贈趙道士》和《湘妃廟》三首，加上未注“補”字的《送唐侍御福建覲兄》《春日南臺初晴望寄友》和《黃陵廟》，實際胡氏補遺為六首。胡震亨在李群玉詩四卷后有記曰：“余舊鈔宋本《文山集》，缺其七首，嘉靖中，澧人劉崇文刻者為全。外王父方伯劉公炌秉憲于澧，得之，為吾中表玄將鐸所藏，因得補完?！盵11]68從中可知，胡震亨自抄宋本本來不全，后借劉崇文刻本補全，或許在他所得的兩種本子中，均無上述其所誤補的兩首詩歌，以致他自行搜羅，補入集中。

(2)毛晉汲古閣刻《唐人八家詩》本。此本刻于崇禎十二年(1639)，題曰《李文山詩集》，曾是最受非議的一個版本。此集以體分，收錄五古五十六首、七古四首、五言今體五十六首、七言今體四十四首、五言絕句三十二首、七言絕句六十六首，共計二百五十八首。與《唐音統(tǒng)簽·戊簽》中李群玉詩集相較，少《經(jīng)費拾遺所居呈封員外》《謫仙吟贈趙道士》《長沙陪裴大夫夜宴》三首，多《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唐音統(tǒng)簽·戊簽》中有同題詩一首，在毛本及《全唐詩》中，都題作《奉和張舍人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與《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是不同的兩首詩)和《潯陽觀水》二首。黃丕烈曾猛烈抨擊此本，在潘祖蔭輯《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六中，有好幾則都提到了毛刻本的缺點，先是對毛刻的“以意分體”且將正集與后集編在一起表示不滿：“所異毛刻諸書，動輒與藏本互異，即如八唐人集中本，以意分體，統(tǒng)三卷及后集五卷，一例排次，硬分為三卷，俾人不知就里。好古者固當(dāng)如是耶？我真極不可解矣?！崩^而又云“蓋毛既未詳所自出，尤多文理不通之處，有據(jù)與否，不得而知，故非所取也”，又云：“取宋刻校毛刻，其異不可勝記，且其謬不可勝言，信知宋刻之佳矣。毛刻非出宋刻本，故以體分，統(tǒng)前后集并為三卷，或以意改之，抑別有本。七言律羨三首，七言絕羨一首，宋刻皆無之，五言古詩二十四韻一首，末有缺，宋刻及鈔俱有，而毛刻獨注云缺，則所據(jù)必別有本矣?！盵12]433本文姑且不論毛刻本的上述缺點，僅從收錄作品的角度來看，毛刻本與《唐音統(tǒng)簽》本互有短長，其貢獻不可抹殺。

(3)席啟寓琴川書屋刻《唐詩百名家全集》本。此本題曰《李群玉詩集》，目錄中卷上少《惠石廩方及團茶》，正集中有此詩，是目錄缺載。減去了重復(fù)的《寄韋秀才》，其余完全同于宋本。補遺部分七首：《送唐侍御福建覲兄》《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潯陽觀水》《湘妃廟》《長沙陪裴大夫夜宴》《謫仙吟贈趙道士》和《黃陵廟》，即《唐音統(tǒng)簽》本與毛晉刻本的匯合。只是席本的缺字比書棚本還多，葉德輝曾質(zhì)疑道：“席本后集卷五末有‘東山席氏悉從宋本刊于琴川書屋’木牌記，是所據(jù)亦宋本，而其墨塊缺字較此本尤多，不知何故?！盵7]361

(4)清編《全唐詩》本?！度圃姟肪砦辶酥廖迤摺鹁幚钊河裨姙槿?，全部收入書棚本詩歌，只是《滄州》一詩，誤作《洞庭驛樓雪夜宴集奉贈前湘州張員外》之后半篇，已被童養(yǎng)年先生《全唐詩續(xù)補遺》卷七據(jù)宋本移正[13]422，此外又補八首，即在席刻本的七首外，又補《寶劍》一首，合計二百六十三首(此本《中秋維舟君山看月》作兩首)。

(5)《四庫全書》本?！端膸烊珪偰刻嵋だ钊河裨娂嵋氛f：“其集首載群玉《進詩表》及令狐绹薦狀、鄭處約所行制詞。表稱：‘歌行、古體、今體七言、今體五言四通，合三百首?！紕⒂礤a作《柳宗元集序》稱三十二通，則唐時以一通為一卷。今本三卷已與表不合。又表稱‘三百首’，而今本正集僅一百三十五首，后集亦僅一百一十三首，合之尚不足三百之?dāng)?shù)。觀中卷之末有《出春明門》一首，自注曰：‘時請告歸?！瘎t此集雖仍以歌行、古體、今體七言、今體五言分目，而已兼得官以后之詩，非復(fù)奏進之原本矣。”[3]1299今檢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李群玉詩集》，所謂“正集僅一百三十五首”，比宋本少六首者，是因為缺卷中之《望月懷友》《和吳中丞悼笙妓》《薛侍御處乞靴》《九子坡聞鷓鴣》《從叔寄廣利王廟》和《紫極宮雨夜愁坐》六首；所謂“后集亦僅一百一十三首”者，當(dāng)是計數(shù)錯誤，文淵閣《四庫全書》所收《李群玉詩集》之《后集》實為一百一十四首?！端膸烊珪繁尽独钊河裨娂肥珍浽姼韫灿嫗槎俣呤?，無補遺。

綜合以上各本可知，南宋書棚本《李群玉詩集》為現(xiàn)存最早李群玉詩集刻本，據(jù)《四部叢刊》影印本統(tǒng)計，存詩為二百五十四首。其后，胡震亨《唐音統(tǒng)簽·戊簽》補《送唐侍御福建覲兄》《春日南臺初晴望寄友》(《全唐詩》和《四庫全書》本都題作《春日寄友》)《黃陵廟》《長沙陪裴大夫夜宴》《謫仙吟贈趙道士》和《湘妃廟》，共六首；毛晉汲古閣刻《唐人八家詩》本補《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和《潯陽觀水》二首；清編《全唐詩》補《寶劍》一首。至清編《全唐詩》，李群玉共存詩二百六十三首。

明清人所補的九首詩歌中，《送唐侍御福建覲兄》《長沙陪裴大夫夜宴》《謫仙吟贈趙道士》《潯陽觀水》均當(dāng)來自《文苑英華》，其中《謫仙吟贈趙道士》經(jīng)佟培基先生考證，乃是陳陶作品?！稘￡栍^水》與《全唐詩》卷七六八韓溉詩重出，佟培基先生認為難以確指為誰所作?！洞喝漳吓_初晴望寄友》當(dāng)來自《萬首唐人絕句》，原題作《春日寄友》?！饵S陵廟》一詩最早出自范攄《云溪友議》，在宋人筆記中多有轉(zhuǎn)載，然在宋人所編總集中，也有不少署名為李遠的情況，佟培基先生認為歸屬難定?！断驽鷱R》在《萬首唐人絕句》卷六十六中，是作為湘妃廟女子所作詩的四首之一收入的，佟培基先生認為存疑為當(dāng)。《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在《唐詩品匯》里作李山甫詩，題為《賀邢州盧員外》，佟培基先生考證認為當(dāng)是李山甫作?！秾殑Α芬皇?，為清編《全唐詩》所補，不知來歷。另外，在《全唐詩》中，李群玉共有二十一首詩與他人重出，除以上所述當(dāng)屬他人或歸屬不明之作品外，經(jīng)佟培基先生考證，均當(dāng)為李群玉作[14]441-446。

3 李群玉詩集在現(xiàn)當(dāng)代的補遺情況檢討

孫望先生《全唐詩補逸》曾據(jù)韋莊《又玄集》卷中補《感舊》一詩，此詩已被《全唐詩》卷五三四收為許渾作品，題為《重游練湖懷舊》。陶敏先生認為：“此詩見岳珂《寶珍齋法書贊》卷六許渾自書烏絲欄詩真跡，題為《嘗與故宋補闕次都秋夕游永泰寺后湖今復(fù)登賞悵有感一首》，詩為許渾作無疑?！标惿芯壬抻啞度圃娡饩帯窌r，據(jù)以刪去[11]574。童養(yǎng)年先生《全唐詩續(xù)補遺》曾據(jù)《輿地紀(jì)勝》卷七十補《澧州》一詩。此詩《全唐詩》卷五二四收作杜牧詩，題作《登澧州驛樓寄京兆韋尹》。陳尚君先生考證認為：“此詩出《樊川外集》?？娿X《杜牧年譜》據(jù)杜《竇烈女傳》‘大和元年予客游涔陽’之詩，定此詩為大和元年作。影宋本《李群玉詩集》無此詩，恐非其作?！币矂h去[11]611。除此之外，《全唐詩補編》中保留了童養(yǎng)年先生《全唐詩續(xù)補遺》據(jù)《青瑣高議》前集所補《李遠獲貴妃襪》一首[11]422。

湖南岳麓書社1987年版羊春秋先生輯注的《李群玉詩集》是現(xiàn)今李群玉詩最為完備的本子，該本以國家圖書館所藏明抄本為底本，參以《四部叢刊》《全唐詩》《湖南叢書》本以及《又玄集》《才調(diào)集》《文苑英華》《萬首唐人絕句》等多種總集，在宋書棚本所收詩篇的基礎(chǔ)上，其補遺部分收入了《感舊》《李遠獲貴妃襪》《送唐侍御福建省兄》《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潯陽觀水》《謫仙吟贈趙道士》《長沙陪裴大夫夜宴》《寶劍》《題二妃廟》《湘妃廟》《孫權(quán)故城下懷古兼送友人歸建業(yè)》《登西陵寺塔》等十二首詩，共收錄詩歌二百六十六首，另有斷句“芳意悵寥落，蘭芷謝汀州”“涔浦縱孤棹，吳門渺三千”兩聯(lián)[15]135-143。陳貽焮先生主編的《增訂注釋全唐詩》第四冊的主編即為羊春秋先生，卷五六一至五六三編李群玉詩為三卷。與羊先生所輯注的《李群玉詩集》相較，《增訂注釋全唐詩》將《送唐侍御福建省兄》《送秦?zé)拵煔w岑公山》《潯陽觀水》《謫仙吟贈趙道士》《長沙陪裴大夫夜宴》《寶劍》《黃陵廟》《湘妃廟》收入了正集之中?！堆a遺》部分刪去了《全唐詩外編》中陶敏先生已考訂為許渾之作的《感舊》一詩，保留了《李遠獲貴妃襪》《孫權(quán)故城下懷古兼送友人歸建業(yè)》《登西陵寺塔》三首詩及上述斷句兩聯(lián)，又補《送進士苗縱歸紫邏山居》《送李裴評事》兩首[16]116-117。

綜合上述，羊春秋先生所作的輯補和考辨工作主要是在《全唐詩》以及《全唐詩補編》的基礎(chǔ)上，又補了《孫權(quán)故城下懷古兼送友人歸建業(yè)》《登西陵寺塔》《送進士苗縱歸紫邏山居》《送李裴評事》四首詩歌及斷句兩聯(lián)。其中《孫權(quán)故城下懷古兼送友人歸建業(yè)》《登西陵寺塔》兩首據(jù)《四庫全書》本《湖廣通志》補。按：此二詩已收入《全唐詩》卷一四九劉長卿卷，后者題作《登揚州棲靈寺塔》，二詩均已收入以南宋舊本翻雕本為底本的《四庫全書》本《劉隨州集》卷六中，《唐詩鏡》《唐詩品匯》等唐詩總集也都作劉長卿詩，當(dāng)以劉長卿所作為當(dāng)?！端瓦M士苗縱歸紫邏山居》一詩據(jù)《唐詩別裁》補。按：此詩已收入《全唐詩》卷五九六司馬扎卷，佟培基先生也認為：“《唐音統(tǒng)簽》及季振宜《全唐詩稿本》俱作司馬扎，《別裁》誤?！盵17]《送李裴評事》一詩，也是據(jù)《唐詩別裁》所補。按：此詩《文苑英華》卷二八一作趙嘏詩，且注曰“集本無李字”，則宋本趙嘏集中即有此詩。明人王志慶所編《古儷府》卷十，也作趙嘏詩?！度圃姟肪砦逅陌俗餮Ψ暝姡砦逅木抛髭w嘏詩，當(dāng)以趙嘏所作為妥。羊春秋先生據(jù)《輿地紀(jì)勝·澧州》所補的兩聯(lián)殘句中，“芳意悵搖落，蘭芷謝汀州”，已見諸本《李群玉詩集》卷上及《全唐詩》卷五六八之《江樓獨酌懷從叔》，下句為“蘅蘭謝汀州”；“涔浦縱孤棹，吳門渺三千”，已見諸本《李群玉詩集》卷上及《全唐詩》卷五六八之《將之吳越留別坐中諸侶》，均當(dāng)刪去。

4 結(jié)語

晚唐詩人李群玉的詩集最早是其自編進呈朝廷的選集，收錄作品三百首，此集至宋已散佚。李群玉詩集在北宋的流傳與整理情況不得而知，只知《文苑英華》與王安石《唐百家詩選》中都收錄有李群玉作品。南宋書棚本是現(xiàn)存最早的全集刻本，收錄詩歌二百五十四首。此后，李群玉詩歌歷經(jīng)胡震亨、毛晉、清編《全唐詩》以及現(xiàn)當(dāng)代學(xué)人的輯佚訂補，現(xiàn)存作品以羊春秋先生所輯注的《李群玉詩集》最為完備，但也有重收、誤補現(xiàn)象。在將補遺作品全部收入的《全唐詩》本李群玉詩歌二百六十三首中，當(dāng)除去佟培基先生考訂為陳陶、李山甫所作的二首，另有三首歸屬待定，一首來歷不明，可信者為二百五十七首；加上童養(yǎng)年先生《全唐詩續(xù)補遺》中所補的《李遠獲貴妃襪》一首，李群玉現(xiàn)存可信詩歌應(yīng)為二百五十八首。其余明清以來所補詩歌及斷句則均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