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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化公共外交:實踐困境、理論缺陷與倫理風險

2021-11-26 18:03
未來傳播 2021年5期
關鍵詞:外交公眾社交

郭 毅

(重慶大學新聞學院,重慶 401331)

作為國際傳播研究與實踐領域的重要概念,“數字化公共外交”近年來已引起國內學界的關注?,F有國內研究或是簡要介紹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基本理念及其西方實踐,或是展望西方理念與我國國際傳播實踐對接的可能性。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爆發(fā)以來,國外學者對于數字化公共外交的論述更激發(fā)了國內學界對全球危機背景下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問題的思考。(1)參見:史安斌、張耀鐘《數字化公共外交:理念、實踐與策略的演進》,《青年記者》2020年第7期,第78—81頁;張舉璽、霍龔云《認同與合作:金磚國家對華數字公共外交研究》,《當代傳播》2021年第2期,第93—96頁;張艷秋《數字公共外交與中國國際廣播——以民營媒體企業(yè)為例》,《對外傳播》2018年第10期,第54—57頁;史安斌、童桐《全球危機與中國方案:新冠肺炎疫情下公共外交的反思》,《對外傳播》2020年第6期,第28—31頁;彭修彬《文化接近性與媒介化共情:新冠疫情中的數字公共外交探索》,《新聞大學》2020年第12期,第76—92頁。

數字化公共外交在國外也叫作電子外交(e-diplomacy)、賽博外交(cyber diplomacy)、推特外交(twiplomacy)、臉書外交(Facebook diplomacy)、公共外交2.0(public diplomacy 2.0)、新型公共外交(new public diplomacy)、社交媒體外交(SNS diplomacy)等。它并非新興概念,而是一個起源于21世紀初并歷經近20年實踐探索的理念。然而國內學界不曾注意的是,國外數字化公共外交在長期探索中暴露出一些實踐困境,反映出其理論本身的局限或缺陷。在“后真相”、大數據算法、民族主義浪潮,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逆全球化等背景之下,數字化公共外交更存在倫理風險??上КF有國內文獻不僅缺乏對數字化公共外交實踐困境、理論缺陷和倫理風險的學理反思,還對數字化公共外交存在一些盲目崇拜。當面對一個西方概念,在譯介之余對其進行嚴肅的學理反思是十分必要的。只有意識到其理論局限或缺陷,才算得上是對西方概念的透徹理解,才能避免陷入“概念陷阱”,進而更為有效地思考西方理論與本土實踐的對接點。[1]

一、發(fā)現公眾:從公共外交到數字化公共外交

數字化公共外交是西方國家在對一百年來國際宣傳和外交活動實踐經驗反思的基礎上形成的,其核心是對公眾和公意的發(fā)現與尊重。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美國總統威爾遜率先提出并倡導“透明外交(open diplomacy)”理念。這種觀點認為,大國之間的外交不應是少數權力精英和君主之間的寡頭博弈和秘密協定。主張外交活動、外交決策的過程和結果向公眾開放,接受公眾的監(jiān)督和評議,并在政策制定和活動實施過程中充分考慮公眾輿論。[2]盡管在當時普通公眾既對國際事務缺乏興趣,也鮮少具備參與外交決策的必要知識和能力,致使“透明外交”只能停留在字面而成為一種高尚的理想,但“公眾”的價值在外交領域終于被發(fā)現。

20世紀60年代美國提出公共外交(public diplomacy)概念,進一步強調“公眾”的價值。與傳統外交不同,公共外交的工作對象是海外公眾,公共外交活動不是國家政府間的互動,而是一國政府與其他國家公眾之間的互動行為。[3]公共外交的主要目的是與海外公眾交換信息,消除海外公眾對特定國家的偏見,在海外公眾間宣傳本國的外交政策、強化本國的正面形象和聲譽。從這種意義上講,公共外交是一種媒介化的外交,其與國際公關的功能相重合:外交人員通過媒體提供的信息進行外交決策,也利用大眾媒體傳播本國的外交主張,實現本國的國家利益。[2]由于突出媒體對海外公眾的影響,美蘇冷戰(zhàn)結束后公共外交全面取代“心理戰(zhàn)”和“反蘇宣傳”,成為國際宣傳的代名詞。

但作為國際宣傳代名詞的公共外交本質上仍是國家主導的行為。它假定社會中存在一些具有影響力的人物,并將之視作宣傳的靶向。公共外交就是在政府主導之下借助大眾傳媒對外宣傳本國主張并試圖影響這些關鍵人物的觀念和行為,進而對關鍵人物所屬國家的外交與公共政策施加影響。[4]

這種由政府主導的、單向傳播的公共外交模式在21世紀初引起學界反思。其一,隨著“全球媒體生態(tài)”的形成,大眾傳播媒介和信息發(fā)布的渠道不再被少數外交領域的精英所壟斷,這使得公共外交信息更為多元和復雜,傳播渠道也更加分散?!巴饨蝗藛T通過少數媒介渠道向大范圍的外國公眾進行宣傳的日子一去不復返?!盵4]其二,實踐經驗證明這種由政府主導的以“公共外交”為名義的對外強勢宣傳和單向傳播效果不佳。特別是在提升或扭轉一國國際聲譽等涉及影響受眾個體既有認知圖式方面時,由于同時受到社會文化語境(“宏觀社會變量”)和受眾個體知識經驗(“中介變量”)的雙重制約,大眾傳媒(“傳輸機制”)更顯得力不從心。[5]許多學者意識到信息的傳遞不能完全等同于傳播。傳播是雙向的,公共外交中的國際傳播活動必須意識到受眾的個體經驗是決定宣傳內容作何闡釋的關鍵,是受者和傳者一起決定了傳播的意義。因此傳者必須積極地傾聽受者的反饋,尊重受者的意見。[6]

基于上述認識,學者們提出“新公共外交”(或“自由主義公共外交”)的理念。[7]新公共外交認為傳統公共外交主要借助廣播、電視、海報等大眾傳播媒介向外國精英群體單向傳播,外國公眾卻沒有機會回應這些公共外交信息。這種實用主義的、單向傳播的、以“說服”為目標的獨白模式是公共外交的最低層次。[4]與之不同,新公共外交強調非政府和非國家因素,認為公共外交應該是由非政府因素參與的、長期的、不以特定國家政策利益為目標的國際對話。[6]在新公共外交中,公眾既是外交活動的客體也是主體,一國公眾在使用大眾傳媒影響另一國公眾觀念與行為的同時,也被別國公眾所影響。公共外交的結果是在這種以大眾傳媒為中介、以公眾為主體和客體的互動中形塑的。[3]新公共外交就是要通過對話和參與式互動維持與外國公眾長期的和諧關系,營造有利于國家發(fā)展的外部輿論環(huán)境。[8]

社交媒體的蓬勃發(fā)展為新公共外交賦能。借助社交媒體平臺,公共外交不再是政治精英的小圈子游戲??鐕髽I(yè)、非政府組織、社會團體、圍繞社會運動而組織與整合的普通公民都扮演者數字外交官的角色,參與數字化外交信息的全球傳播。社交媒體平臺不僅可以幫助各國外交部門精準地把信息和觀點傳送至“關鍵群體”,也為各國外交部門與公眾直接對話提供了機會。這既增強了各國外交系統的海外政治影響力,也幫助其及時了解正在發(fā)生的自下而上的政治和社會運動,掌握國內外公眾對于不同議題的看法和態(tài)度,在對他國政治、社會、文化復雜性深入理解的基礎上制定出更加妥當的外交政策。[9]

“數字化公共外交”的概念隨之應運而生。它作為一種“新公共外交”,是指政府與非政府人員和組織借助互聯網、社交媒體平臺、大數據與算法實施和參與的外交活動。其主要形式包括:通過社交媒體獲取外國網友對本國外交政策的正面或負面的反饋意見;利用社交媒體宣傳本國的觀念、主張、政策、文化資源或在文化方面的成就;利用社交媒體和數字媒體技術強化兩國之間在教育等方面的人員交流;推廣本國政府外交部門在社交網站上發(fā)布的內容;外交人員在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上發(fā)布日?;顒拥南?,或發(fā)表觀點等。[10]

二、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實踐困境

自“數字化公共外交”概念提出以來,美國、英國、瑞典、德國、波蘭、法國、日本、印度、烏克蘭、以色列、俄羅斯、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紛紛響應。許多國家以政府文件的形式明確將數字化公共外交作為開展公共外交工作的新策略,并以專項資金和設立專門機構等形式予以制度性保障。例如美國在小布什政府時期于國務院設置了由6人組成的電子外交工作組(Taskforce of eDiplomacy),英國外交部則設有數字化外交辦公室(Office of Digital Diplomacy)。[11]至2015年,全球有高達86%的國家在推特上開設官方外交性質的賬戶,有超過4100位外交人員頻繁更新推文。[12]英國駐黎巴嫩大使Tom Fletcher甚至認為:“每個外交人員都可能在社交媒體上犯錯,但如果不使用社交媒體則犯了更大的錯?!盵13]美好的憧憬聽起來振奮人心,但西方國家在近20年的實踐中卻發(fā)現了數字化公共外交的明顯缺陷和困境。

(一)被高估的效果

在許多西方國家,外交策略制定者假定數字化公共外交會比傳統公共外交取得更好的效果,然而承諾與現實狀況之間卻存在巨大落差。在實證數據面前,利用社交媒體開展公共外交的效果顯然被高估了。

針對中東國家對美國的長期敵視情緒,美國曾在奧巴馬政府時期成立了10人編制的國務院數字外交團隊(DOT),利用社交媒體與中東國家的阿拉伯語、波斯語和烏爾都語公眾交流、討論美國外交政策。為了讓傳播的內容更加符合中東國家公眾的閱讀習慣,DOT雇員均為阿拉伯和南亞國家后裔,且以阿拉伯語、波斯語和烏爾都語為母語。為了增加親和力和信任感,他們公開以美國國務院公務員的身份實名與網友交流互動。然而DOT針對網友留言的平均回復時間達2.77天之久,這使得許多留言的網友在等待回復中喪失了與DOT交流的興趣。不僅如此,在DOT介入并回復網友后,負面留言反而增加超過30%。DOT的數字化外交工作不僅沒有達到預期,反而起到相反效果。[14]

在2014年加沙戰(zhàn)爭之后,由于國際形象持續(xù)下滑,以色列投入大量資金實施被稱為“公共外交2.0”的數字化公共外交政策措施。包括在以色列高校有系統地訓練大學生利用數字媒體平臺塑造和推廣以色列的正面形象,以洗白其在巴以沖突中對平民造成的戰(zhàn)爭罪行。但由于猶太復國主義深植于以色列文化話語之中,外界(特別是阿拉伯國家)仍然視以色列為“侵略者”,“公共外交2.0”難收實效。[15]

2014年至2017年間,歐盟駐以色列使團頻繁使用社交媒體與以色列公眾互動,并向中東國家宣傳和解釋歐盟政策,突出歐盟國家和以色列間的“共享的價值觀”以促進友好關系。為此歐盟駐以色列使團根據以色列和中東國家的文化和語言偏好、歷史和政治語境量身定做了社交媒體內容,以迎合目標公眾,然而以色列公眾卻對此持抗拒態(tài)度。歐盟在以色列開展的數字化公共外交不僅未能引起目標國家公眾的共鳴,也沒有吸引以色列公眾參與深層次互動。

上述例證表明,積極使用社交媒體并按照社交媒體的邏輯組織內容并不能必然增強公共外交效果。正如有學者所說:“僅僅把公共外交活動移植到數字平臺上無法保證達到預期效果,因為數字化的公眾可能會拒絕接受這些內容?!盵4]一旦把數字化公共外交簡單理解為通過社交媒體渠道進行國際宣傳,數字化公共外交的作用就更為捉襟見肘。約瑟夫·奈指出,依賴社交媒體平臺的數字化公共外交仍然無法突破傳統公共外交面臨的國際宣傳困境:“最好的廣告也賣不出不受歡迎的產品。自以為是地呈現自肥自利的政策仍難以產生軟實力。”[16]這一論斷呼應了沈大偉(David Shambaugh)的觀點:“如果信息本身不夠吸引人,在傳播者身上投入多少資源都是徒勞?!盵17]換言之,傳播形式和渠道的改變不意味著傳播效果的必然增益。

此外,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實施和效果也不是均質的。牛津大學教授Corneliu Bjola的研究指出,數字化公共外交能否取得良好效果取決于五個因素:(1)傾聽,即“主動實時監(jiān)測網上言論”;(2)有明確的目標并對近期和遠期目標的實踐優(yōu)先級別進行排序;(3)線上和線下外交活動的配合;(4)與外國公眾之間實時互動;(5)依據互動適時調整數字化外交活動。[18]一些歐洲學者的研究則指出,一國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具體實施受到本國人力資源、組織機構、經濟水平、文化傳統、法律體系等18種因素的影響或制約。[19]因而有研究表明,數字化公共外交在貧困封閉的小國家使用時更為有效。[20]

(二)缺位的“參與”和失敗的“對話”

參與和對話是數字化公共外交的核心原則?!皡⑴c”意味著充分尊重海外公眾的觀點,充分調動海外公眾參與外交政策的討論。“對話”是對公共外交“獨白模式”的改進,它要求公共外交在向外傳遞信息的同時也傾聽外部的觀點,進而修正本國的外交政策。傳者與受者長期維持友善的對話關系,才能形成有利于本國發(fā)展的和平、良好的外部輿論環(huán)境。

然而在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實踐中,“參與”常常是缺位的,“對話”常常是失敗的。有西方學者在對歐洲41個使館的推特賬戶進行分析后發(fā)現,西歐國家最常采用的數字化公共外交形式仍是單向地宣傳自己的主張,傾聽則極為少見。[21]在巴基斯坦和印度兩個南亞主要國家,盡管兩國政府都意識到社交媒體在公共外交活動中的重要性,但在社交媒體上政府部門與外國公眾之間毫無“參與式對話”[22]。而在另一些國家,數字化公共外交越來越淪為政治精英個人風采的展示平臺[23],或是被當作一種“做給國內公眾看的表演”,“他們特別急于讓本國國民看到他們利用公共外交教育世界、糾正‘無知的外國人’的錯誤觀念。他們在海外開展公共外交活動只是為了便于在國內進行宣傳,讓國內公眾看到自己國家的強大”[24]。

更為諷刺的是,類似的情況也發(fā)生在數字化公共外交的首倡者美國身上。1999年美國對外宣傳機構美國新聞署(USIA)解散,政府內部頻繁的人事更迭和政治斗爭導致美國公共外交在政策方面缺乏清晰的思路,在組織機構與實踐方面缺乏長遠規(guī)劃和連續(xù)性。直到小布什政治盟友Karen Hughes擔任國務次卿后,國務院才從國防部手中取得了公共外交主導權,并大力推行數字化公共外交。[25]為了在青年群體間消除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2008年國務次卿James Glassman提出“公共外交2.0倡議”。他在報告中寫道,“我們的目標受眾,特別是年輕人,不想聽我們告訴他們應該去想什么,也不想聽我們向他們宣傳我們有多棒”,因而他主張用“對話”取代“說教”。(2)參見:James Glassman.Public Diplomacy 2.0: A New Approach to Global Engagement, U.S. Department of State Archive, 1 December 2008.https://2001-2009.state.gov/r/us/2008/112605.htm.

盡管如此,過去十余年里形式主義的數字化公共外交在美國十分常見。著名公共外交學者Nicholas Cull指出,美國國務院主導的公共外交仍然重視“向外宣傳”而輕視“傾聽和交流”。許多外交官員的社交媒體賬戶上不關注或訂閱任何人,所發(fā)布的內容也無非是轉發(fā)別人的推文。這些被用于數字化外交的社交媒體賬戶“只是用作推銷信息,而不是圍繞美國利益相關問題營造一個活躍的數字化社群”,真正的“對話”并不存在。[25]

國內學者近期研究也對歐盟在中國開展的數字化公共外交提出質疑。證據表明,新冠肺炎疫情流行期間,歐盟駐華使團通過微博對中國開展的數字化公共外交只不過是“歐盟的獨角戲”,并未與中國公眾形成對話,也沒有吸引到中國公眾參與互動。社交媒體平臺上開展的公共外交仍然是單向的說教,中歐雙方都只是在微博上自說自話,缺乏良性的溝通。公共外交話語淪為各國“自己主導話語體系和價值觀單向的反復表達”,以微博為載體的歐盟對華數字化公共外交最終失去應有的意義。[26]

比形式主義的數字化公共外交更為令人擔憂的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偽交流”和“敵對式互動”。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初衷本來是通過社交媒體拉近一國與另一國公眾的關系,通過吸引海外公眾參與討論,促進雙方的文化諒解,最終形成有利于本國發(fā)展的、和平的輿論環(huán)境。但在實踐中,社交媒體卻放大了現實中的沖突和暴力。例如,無論美國、澳大利亞、法國等西方國家駐華使館的微博賬號發(fā)布什么內容,下方留言區(qū)都充滿了網民發(fā)表的與內容主題毫不相關的留言,或是諷刺、攻訐和謾罵。這些毫不相關的留言和仇恨言論,顯然無法作為有效反饋以幫助上述國家制定和調適外交政策。這些“偽交流”或“敵對式互動”不僅毫無對話價值,更放大了現實之中的既有沖突。如此的“數字化公共外交”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三、數字化“迷信”:數字化公共外交的理論缺陷

數字化公共外交在西方的實踐困境反映出其理論本身的缺陷,而其理論缺陷的核心在于對數字化技術的過度“迷信”。社交媒體等數字化平臺制造了“參與式文化”的假象,但這種參與式文化是否可能深植于公共外交實踐值得懷疑。

第一,社交媒體平臺為公眾參與對話提供了機會,但這并不能保證在公共外交實踐中形成參與式文化。例如,有以色列學者在研究中指出,以色列外交人員社交媒體賬號關注者往往不太在乎賬號發(fā)布的內容。利用社交媒體技術傳遞“和平的、強調共同價值觀的信息”不會比使用廣播電視發(fā)布敵對的“恐嚇性信息”吸引更多海外關注者參與互動,也不會獲得關注者更多點贊。這說明社交媒體雖然在技術上允許雙向傳播,但不必然引發(fā)良性的交流對話。事實上,“幾乎沒有哪個國家的數字化公共外交能夠實現與海外公眾之間真正的、健康的雙向對話”[27]。

第二,數字化公共外交所提倡的“參與式互動”是一種理想的烏托邦。[28]首先,實踐證明增進理解不一定能夠化解不同國家利益之間的深層次矛盾和價值觀分歧。[29]其次,數字化公共外交歸根結底是現實國際政治中權力關系的再生產,其所倡導的參與式互動無法回避國際關系中的權力不對稱問題。[30]國際政治中的權力斗爭必然要求以本國利益為中心向外施加影響,而不是反過來迎合別人、改變自己。正如英國外交專家Carne Ross所說,社交媒體和數字技術難以改變傳統公共外交的獨白模式?!吧缃幻襟w只是充當了政府對外宣傳的新工具,它既不是政府之間的雙向對話,也不是政府與海外受眾之間的對話。它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單向傳播、對外宣傳。政府仍然講述他們的陳詞濫調,只是把原先的載體換成了推文。”[31]此外,在外交實踐中也不會有任何國家真的打算傾聽海外網友的反饋并據此調整自身的外交政策。因為制定外交政策的依據永遠是本國利益,而不是網友反饋的意見。所以數字化公共外交強調的參與式互動及其所假定的對話雙方均等受益是不可能真正實現的。數字化外交充其量只是“相對來說允許一定公眾參與的勸服”,它依舊不能超越國際政治中持久的單邊主義。[28]

第三,長期以來外交學界和業(yè)界對“參與式互動”這個概念的闡釋存在問題。正如有學者指出,學界和業(yè)界對“參與式互動”至今缺乏明確的定義和解釋。為了便于以“參與式互動”為指標衡量數字化公共外交效果,英國、美國、韓國、埃塞俄比亞、印度、以色列、日本、肯尼亞、波蘭、盧旺達、索馬里等國的從業(yè)者將“參與式互動”簡單視為網友點贊和轉發(fā),這進一步把社交媒體和數字化公共外交等同于單向傳播信息的工具。而在澳大利亞、加拿大、新西蘭、瑞士等許多國家內部,外交人員對“參與式互動”的理解各不相同。[4]公共外交本來有兩種不同的模式?,F實主義的公共外交強調勸說與影響,作為國際宣傳代名詞的傳統公共外交就屬于這種模式。自由主義的公共外交是一種“關系模式”,它強調與外部世界建立良好的關系,營造適于自身發(fā)展的輿論環(huán)境。數字化公共外交作為一種新公共外交在最初被提出時屬于這種自由主義的“關系模式”。[32]但由于對于數字化公共外交中的核心概念“參與式互動”認識混亂,人們把兩種不同的公共外交模式合二為一,進一步增加了實踐中的困境。

四、數字化陷阱: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倫理風險

在“后真相”、大數據算法、民族主義浪潮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逆全球化等背景之下,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倫理風險也越發(fā)明顯。[23]正如有學者指出,人們本來預期使用社交媒體等數字化技術吸引全球公眾參與到公共外交事務對話中,可數字化公共外交“非但沒有創(chuàng)造一種進步的、具有啟蒙意味的全球公民社會,反倒在全球性的民族主義潮流中被蓄意操縱,以制造分裂和紛爭”[33]。

(一)算法操控

由于需要借助社交媒體平臺開展工作,數字化公共外交的背后隱藏著大型信息基礎設施提供商的技術壟斷和算法操控。與仰賴廣播電視等大眾傳媒技術的傳統公共外交不同,數字化公共外交活動常常受限于社交媒體平臺的算法制約(algorithmic confine),致使信息無法均質到達海外公眾。例如,在2015年尼泊爾大地震之后,加拿大外交部試圖通過推特對身在尼泊爾的加拿大公民提供領事保護。然而,除非直接關注加拿大外交部門的推特賬號,或是用戶的既有行為被算法程序甄別并判定為“對加拿大外交事務感興趣”,否則無法接收到加拿大外交部推特賬號推送的信息。因此,推特平臺本身的算法過濾使得加拿大的數字化外交信息無法抵達大多數受困在尼泊爾的加拿大公民。由于算法制約在數字化公共外交活動中極為普遍,以致于許多國家默默出資在社交媒體以“廣告購買”的名目進行內容推廣。[4]不僅如此,社交媒體平臺的算法程序根據個體用戶的興趣和內容偏好制造“過濾氣泡”,使公眾對國際形勢產生誤判。正如Ilan Manor所說:“一個登錄推特賬號的用戶很可能在連續(xù)看到如下三條內容后誤以為戰(zhàn)爭將至:特朗普總統把朝鮮稱作威脅、英國首相特麗莎·梅呼吁制裁朝鮮、《紐約時報》描述朝鮮的軍事演習?!盵4]

(二)虛假信息戰(zhàn)

在民族主義浪潮和逆全球化背景下,數字化使“公共外交”和“虛假信息戰(zhàn)”邊界變得更加模糊。[34]與冷戰(zhàn)時期需要在實驗室花費大量時間偽造文件不同,互聯網大大降低了偽造信息及其傳播的成本。社交媒體在為公共外交賦能的同時,也給一些國家開展“虛假信息戰(zhàn)”提供了方便。正如著名政治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美國國務院公共外交政策委員會的咨詢報告中所說,后真相社會中,社交媒體在促進更廣泛的公眾討論的同時也造成了信息的武器化,“為了特定的經濟和政治利益,虛假新聞滿天飛;極端主義者也有了散播仇恨與謊言并免于懲罰的新平臺”[35]。

國外學界普遍注意到,近年來有些國家以數字化公共外交的名義對外開展所謂“積極舉措”,有組織性地、系統性地依靠社交媒體向目標國家散播虛假、有誤導性的消息或陰謀論,使目標國家的政治精英產生誤判或影響國外輿論,以削弱公眾對目標國家的擁護,惡化目標國家發(fā)展的國際輿論環(huán)境。[36]據媒體公開報道,2014年英國蘇格蘭獨立公投期間,為了影響公投結果、制造更有利于自己的外交效果,有國家有意在Youtube視頻網站上放虛假視頻以營造多數人贊成蘇格蘭獨立的錯覺。

針對數字化公共外交畸變?yōu)樾滦吞摷傩畔?zhàn)的倫理問題,有學者近期指出,“在后真相時代,公共外交不再僅僅意味著與海外公眾交流并塑造良好關系”,而要“積極主動反制其他國家不道德的數字化公共外交活動,以避免本國公眾暴露在謊言和陰謀論中”[37]。然而一旦把“反制”簡化為“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就有虛假信息過度競爭的風險。2014年在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qū)舉行全民獨立公投期間,某國在社交媒體上專門針對這一事件面向西班牙公眾發(fā)布虛假信息、宣傳分裂主義。[38]為了防止分裂,西班牙政府也同樣使用大規(guī)模散布虛假信息的方法反制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39]虛假信息戰(zhàn)的過度競爭最終以污染信息環(huán)境為代價,泛濫的虛假信息損害了公眾對真相的知情權。

(三)計算宣傳

計算宣傳是指由國家主導的、借助算法并使用社交機器人和網絡“水軍”在社交媒體平臺通過傳播不實信息建構國際新聞話語、炒熱話題、操縱輿論,并借此有意攻擊敵對國家或塑造對敵對國家不利的虛假輿論氛圍,影響國際政治格局。計算宣傳也被用來轉移話題,或謾罵攻擊外界的客觀批評,對沖或扼殺國際輿論場上的異見。[40]據學者估算,有超過三分之二的推特賬戶由社交機器人控制,而超過10%的推文由這些社交機器人生產。這造成近年來在阿根廷、澳大利亞、阿塞拜疆、巴西、伊朗、意大利、墨西哥、俄羅斯、英國、美國等國家出現使用計算宣傳蓄意攻擊他國的現象。[41]

虛假信息戰(zhàn)是通過制造和散布虛假信息,以干預別國政局或在國際性事件中形成有利于本國的輿論環(huán)境;計算宣傳則更多的是以破壞和顛覆他國政權為根本目標。有研究揭露,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中有45%的推特賬戶是社交機器人,它們在烏克蘭首都基輔發(fā)生歐洲廣場集會時,偽裝成波蘭社交媒體用戶攻擊和侮辱網上支持烏克蘭示威運動者。[42]2018年因法國政府突然加征燃油稅,巴黎民眾走上街頭抗議并很快發(fā)展成為大規(guī)模暴力示威的“黃背心”運動中,某國趁機組織了約200個社交機器人每天有組織地發(fā)布、轉發(fā)虛假信息,故意放大暴力沖突以讓民眾相信法國警方正在實施暴行,煽動法國民眾對政府的對立和憎恨,助長法國國內分歧。[43]

五、結 語

數字化公共外交誠然拓寬了傳統公共外交和國際傳播的理論視野,其所倡導的參與和對話更是對“公眾”價值的進一步發(fā)覺和尊重。然而種種實踐困境證明這種“參與式互動”終究只是一種理想化的烏托邦。更不可回避的是數字化公共外交在算法操控、虛假信息戰(zhàn)、計算宣傳等方面的倫理風險。這些風險很大程度上恰恰是由數字化公共外交所崇尚的“數字化”造成的。這其實并不意外,當人們享受著數字化世界的便利時,就必然要面對“數字化世界的陰暗面”,這本就是新媒體時代的辯證哲學。[44]然而值得懷疑的是,當世界正在經歷數字化公共外交帶來的各種倫理風險和“陰暗面”時,公眾可曾真的從中享受過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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