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健民
我有兩位文友,一位叫哈雷,一位叫羅西。這都是他們如雷貫耳的筆名。哈雷最近出了本詩集《我就這么短斤少兩地活著》,羅西寫了一則隨筆《命運從不肯與我好好商量》。我把這兩個“東西”扯到一塊,大概的意思就是:因為命運從不肯與我好好商量,所以我只能短斤少兩地活著。
活著是并不容易的。我在朋友圈曬了一場美學盛筵——福建省美學學會青年博士論壇。其中提到一位專家說的:想得美,活得美,才是真的美!底下就跟著一條評論:“想得美”是本能,“活得美”要本事。這話聽來有些耐人尋味。
羅西在文章引用了郭德綱和楊冪的一次對話:你小時候被打過是吧?楊冪點點頭,說自己那時候年紀小,不會演哭戲,導演就當眾打了她幾個耳光。
郭德綱聽罷一聲嘆息:當演員可真不容易??!楊冪淡然一笑:干什么容易呢?
羅西對此做了個點評:“因為這句,我對楊冪刮目相看。這個世界,沒有人不辛苦,只是喊不喊疼而已?!?/p>
我想我該為這句話喝彩。說到底,“活著”就是楊冪說的那句話:干什么容易呢?
我們時常踮起腳尖回望自己走過的那些日子,說實在的,有些事情至今回想起來都會覺得無比驚訝——自己是怎么闖過來的?
歷史是一個愛開玩笑的家伙,就像列寧先生曾經說過的:“歷史喜歡捉弄人,喜歡同人們開玩笑。本來你要到這個房間,結果卻走進了另一個房間?!庇袝r候坐在會議室,會突然想到:我是來開會的么?我難道是真的來開會么?自己不禁就傻笑了一下。
亞里士多德說:人是會笑的動物。其實,有些笑容是極其無奈的,那是被生活逼迫之后擠壓出來的,就像秋風滴溜溜地吹落一片樹葉。
當下時髦的一個詞叫做“躺平”。我不想對它作出更多的評述,只是覺得,躺平是不容易的。
普魯斯特寫作《追憶似水年華》時,由于哮喘病發(fā)作,只好躺著寫作。這種“半躺”式的寫作被中國一些作家所模仿,孫甘露就說:“我,是一個普魯斯特的模仿者——不是模仿他的哮喘和藝術,而是像他那樣半躺著寫作?!?/p>
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里也有一篇《似水流年》,他說:“普魯斯特寫了一本書,談到自己身上發(fā)生過的事。這些事看起來就如一個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流光、落葉、浮木、空玻璃瓶,一樣一樣從身上流過去?!?/p>
半躺著的普魯斯特創(chuàng)造了一個文學神話。在“葛優(yōu)躺”的姿勢里,可以重新置身于過去的歲月,并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快感和震顫。
干什么容易呢——說白了,就是在許多時候,沒有碰對生存法則和生存密碼。
說個可能是杜撰的關于乘電梯的小段子吧。有位年輕人跟著單位領導進了電梯,領導讓他按9層,他慌張一下,鬼使神差地按了10層。領導皺著眉:“你多按了一層。”情急之下,他趕緊又按了個-1。
就連按電梯這件事都做成這樣,干什么容易呢?有個女孩寫道:我連失眠這件事情都做得這么漂亮。其實,她不過是在調侃自己而已。
哈雷是個詩人,他在詩里寫道:“去掉一些油膩/去掉前綴詞語/去掉一些心和肺/去掉一種舍我其誰的幻覺/去掉所有大于一的事物”“地球一天天在膨脹/我就這么短斤少兩地活著”……
詩人只想去做“減法”,做個“素人”——這算是“躺平”么?但至少,他對自己的生存法則了然于心。
羅西說:他特別喜歡“商量”這個詞,可是世道、命運卻往往不跟你商量?!靶r候看魯迅的《故鄉(xiāng)》,以為自己是魯迅,進了社會覺得自己是閏土,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其實是猹?!?/p>
生活也許需要一點微笑,哪怕是如同小令那般凝練的一擊,卻是“每個微笑的背后都有一個咬緊牙關的靈魂”。
羅西沒有“躺平”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命運從不肯與我好好商量”。生活的密碼已經變得踉踉蹌蹌,難以碰對。
干什么容易呢?你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