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從進
一
半山腰上一條小路哆嗦著拐向山彎,伸到盡頭是一片綠沉沉的樹和幾垛白楞楞的墻,那里有一座山村,叫隔坑村。
村莊半月形地打開,很寧靜,寧靜得有些奇怪,時間仿佛老得走不動了。那些停在草葉上的蝴蝶,你伸手去抓,它也不跑;甚至在飛舞的過程中都能隨手抓到。是村子里沒有人了,它們放松了對人的警惕嗎?
遠遠地一個老農(nóng)孤零零地戳在地上,像一棵落完了葉子的老樹。山村從原來的二十多戶,到早幾年的七八戶、三五戶,去年只剩下一戶了,一對八十歲的老夫妻,帶著一只黃狗住著。
老夫妻雖然老了,依然種一些地,番薯、毛豆、玉米、油菜。常常是老頭漫不經(jīng)心地在地里勞作,狗跟著他,在田間地頭轉。嗅嗅這土,聞聞那草,突然箭一般嗖嗖地跑出去,趴到地上用前腳抱著一塊石頭歪著頭看著聞著,有時還會汪汪叫幾聲。老頭大多不理,偶爾側目。黃狗在中午或傍晚的時候跟著老頭回家,有時半途自己走了,過一會兒又跑回老頭的身邊搖著尾巴,嗚嗚地叫兩聲。老頭就明白該吃飯了,放下農(nóng)具跟它回家。
那天我不經(jīng)意間轉到他們的屋前。一排低矮的老房,房前一面短墻圍出一個院子,打掃得很干凈。
陽光下,老頭和老太蹲在院子門口,一左一右團住趴在地上的黃狗,翻著狗毛。老太對著黃狗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黃狗則“嗚嗚……汪汪……”地哀叫。
他們在做什么呢?我輕輕地走近。老太說狗身上長了一種蟲子,大意是“山虱”之類的意思。她把狗頭上的毛翻開來讓我看,一種黑色細小的干粉粒狀的東西,很深地粘在狗毛和狗皮之間。老頭說,這東西是從山上來的,現(xiàn)在村子不住人,山林旺了,各種不干凈的東西又多起來了。它鉆到狗的身上吸血,嚴重時會把狗弄死。
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老太說,狗無端地叫,好幾天不吃東西,翻開它的毛看了一下,滿是“山虱”。
老太用手顫顫抖抖地捏住“山虱”順著毛根小心翼翼抽絲剝繭般地把它捋出來。因為揪著毛,狗痛得嗚呼嗚呼地叫。老太就訓它:“叫叫叫,這點痛都不能忍一下,痛死了一樣……”老太每挖出來幾粒,老頭就拿一個瓶子往鮮紅的傷口處倒一點液體,那是敵敵畏,消毒用的。老頭的手或許提著瓶子久了,控制不好,一倒下去就多了一些,被老太一頓臭罵。狗隨即很配合,“汪”地大叫一聲,接著又是“嗚嗚”兩聲長叫。這更激起老太的憤慨,向老頭怒目而視。老頭子悶聲不響,任罵,但再倒出來的量明顯少了。老太罵完老頭又來罵狗:“就像痛死了一樣……”這時狗就節(jié)制一些,先是低低長長地嗚一聲,再汪汪地小叫兩聲。很明顯,狗是知道老太在給它治病的。
老太不時蹲下去抱住狗,在它身上撥拉來撥拉去,非常仔細地查看。狗的頭上背上太多這種黑色的粉粒了。兩個老人認真地侍弄著,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我沒有再看下去,轉身走了。
幾天后的一個夜晚,我心有所念,想起這個山村。深秋的夜,在一片模糊中山路有點晃,這是少數(shù)沒有通水泥路的村莊之一。山彎里的黑色在積聚,夜有些厚,有薄如蟬衣的風聲,還有一些樹葉和流水發(fā)出的幽光。來到村口,突然一團深井似的黑吸引了我,這就是白天來過的村子嗎?
摸摸索索前行,忽然前方閃著一束微微發(fā)亮的紅光,從紅到藍,從藍轉紅,里面閃著一個帶血的“0”字,像夜的血管。我慢慢鎮(zhèn)靜下來后,明白那是電表。對,是電表在走動!
我小心地移動著自己,拐過一個彎,隔著竹林,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在說,原來已經(jīng)來到了老夫妻的矮屋前。屋里的燈亮著,從門縫里和房頂上漏出來。山村就這一處光源,很脆弱,脆弱得像一根救命稻草,一陣微風就會把它吹滅了。狐疑間,屋里又飄出了聲音。女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老頭說話,更像是對著屋里的客人說。古老的山村有多少秘密要訴說啊,我急切地走到院子外邊,又不敢太靠近,怕不小心弄出響動來會很尷尬。這時門口的狗“汪汪”地叫起來,我嚇一跳,忘了還有狗在,立馬倚墻不動。
老太婆來到門口查,門開處,泄出一片黃亮的光。狗隨即大叫起來,但它只是叫,并沒有追,大約傷沒好。老太婆不明就里,大聲訓斥道:“困了去睡!叫什么叫,這么晚了,路上又沒有人。”然后又說:“喏,給你點吃的,吃了安穩(wěn)睡覺?!睕]有門的阻隔,她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一種被掉了牙的嘴巴壓出來的扁圓形狀。狗卻不理老太婆,只顧自己叫,還叫得更猛了。老太碎碎念地罵著狗,有些無奈,又絮絮叨叨地說:“黑死夜,平白無故地叫什么叫……”又給它喂了一點吃的,轉身關門回屋了。我深深地同情并敬畏起這狗來,雖遭主人的誤解,依然忠于職守。
半年后,黃狗明顯老了,身子駝了,背上一搭一搭地掉了毛,露出紅褐色的皮,骨頭戳出來,像一棵棵枯樹枝,見到人也不叫了。我有些不解,老頭說,它快要死了,“山虱”吃得它走也走不動了。說起來面無表情,似乎隨時都在等它倒下。老狗蹣跚的步履和凄涼的晚景一直在我的腦子里回旋。某一天,它倒在路邊死了就像一片樹葉落了地。
過了一陣,我再來。村里沒有人也沒有狗,我很奇怪,來到村后的山坡上,看到他們都在!老頭拿著鐵鍬在默默地挖坑。老太趴在地上,捋著黃狗的毛,把毛一簇簇捋直,然后哆哆嗦嗦地給它穿上衣服,再戴上帽子,原來黃狗已經(jīng)死了。我問怎么死的,老頭說它躺在門口的路邊,無聲無息,叫它不動,喂它不吃。我轉而小心翼翼地問老太,這穿上衣服是什么意思啊?老太空洞的眼窩里流出了兩碗水——讓它轉世好去做人??!
那晚,矮屋里漏出來的燈光,照著坐在門口的兩個身影,沒有了狗叫聲。山村的夜無所不包,一張一合地波動在夢的邊緣。我傻傻地站了一會,又悄悄地走出村莊。在山村孤寂的時光里,人狗一家,演繹著白天黑夜的全部生活,如今狗走了,這樣的日子也就殘缺不全了。
二
烏田山是一個大山深處四面環(huán)山的村莊,祖輩流傳下一句話:“東頭大龍嶺,西頭梅坑嶺,兩頭各有一只庵,中央心是烏田山?!?/p>
不知何時起,一條薄薄的水泥路從山村的肋部穿過,村莊立刻像漏了氣的皮球,人一個個游魂似地往外走,悄無聲息地走光了。村莊剩下一副干枯的骨架,淹沒在荒草叢中,在一片黃草柴禾間搖搖晃晃。只有一個老頭與他的三只狗冷冷地坐在山坡上,消磨著時光。
老頭姓鄭,原是村里的爛眼秀才。國際形勢,國家大事,家長里短,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情世故,老鄭都懂,自編順口溜、相聲和戲,他編了五百多首順口溜,還編了十多本相聲,逮著人就嘰嘰巴巴說個不停。說到最后都沒有人聽了,老鄭還在說,別人就不理他,只當是一個說話機器。
老鄭說村莊這樣那樣好,可人還是一個個走了,最后只留下一個人,那就是老鄭自己??粗鴦e人走,平時能說會道的他閉口不言。而當別人來勸他走的時候,他就劈頭蓋臉地罵過去,罵得人家灰頭土臉的;兒女來勸,他拿鋤頭扁擔砸過去。老鄭很堅決,你們走你們的,不要勸我,我七十五歲了,這把老骨頭要埋在祖宗選的地方。
老鄭就這樣帶著他的三只狗守著村莊,一只小狗,一只半大中狗,一只老狗。老鄭深信狗有靈性通人性,你要說對它不好的話,它就會跑了;你說要殺了它,它連夜哀號著跑得不見蹤影。
老鄭對他的狗好,從來不罵狗,總說狗的好話,表揚它們?,F(xiàn)在也沒什么事了,三只狗天天吃飽了就趴在門口的道地上睡。老鄭空的時候陪著他的狗在門口曬太陽,摸摸這只逗逗那只,不停地給它們講故事,古代的,現(xiàn)代的,三五外婆的,大躍進,吃食堂的,村莊的傳說……一遍又一遍,自說自話給他的狗表演單口相聲。中狗耐不住寂寞,聽一會自顧自玩去了。小狗豎起耳朵搖一搖,原是落了一只蒼蠅,老鄭卻以為它夸獎他講得好,自個兒樂開了花。那只老狗默默趴著一動不動,眼神幽遠,似乎沉浸在與老鄭共同的回憶中。
老鄭身子很硬朗,經(jīng)常上山種地砍柴。冬天的時候也砍些枯黃的柴禾拿回家墊狗窩。
一天,老鄭在山上砍下一棵枯死的大樹,硬扛著回家。彎彎扭扭走到在門口的道地上,一聳肩,一閃腰,“突”一聲,把樹從背后摜到地上。只聽得“嗚”一聲小叫。老鄭轉過身,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最小的那只狗。大約是見老鄭回來,搖著尾巴跑過來,卻正好被老鄭摜下的樹砸到了,氣若游絲,慢慢地死了。老鄭很心痛,罵了自己的毛躁,又對著小狗說,你這“狗運”也太不好了,說完提了一把鐵鍬上山把小狗埋了。
那只半大中狗,習慣于躺在路邊睡,常常是緊緊地把肚皮貼著地面,看上去就剩一張黃色的狗皮。大概是水泥地面,涼涼的很舒服,一歪頭就睡著了。自從修了水泥路,不時有遠方的車子冷不丁穿過村莊,躲都躲不及。這樣躺在路邊是危險的,老鄭說過幾次,它都不聽。那一天,又躺在路邊睡,被一輛經(jīng)過的車子軋死了。老鄭去看的時候,它還伏著一動不動,踢它一腳,還是不動,老鄭仔細一看,地上有一攤血。老鄭很氣憤,罵完車子又罵狗,這么沒用的東西,你好歹叫幾聲,也讓我知道,好攔住他,跟他理論理論。無奈,老鄭又提著帶血的中狗上山埋了。
埋完中狗回家,老鄭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家里的成員少了,只剩下他與老狗,一下子沉默得多了。
小狗最可愛,中狗最頑皮,老狗最聽話也是最有智慧的。以前村里還住人的時候,有生人來,老狗就叫,叫得很厲害。老鄭一看是熟人,就訓它:瞎了你的狗眼,舅公你也嚎!它就灰溜溜地跑開了。老鄭要是不表態(tài),它就越叫越兇,還要咬人的樣子,嚇得來人很狼狽。老鄭揮揮手說,去去去。臨走,它還惡狠狠地瞪來人一眼,讓你心有余悸。
老鄭最佩服老狗的智慧,老狗越來越老,也越來越不想動了,總是默默地守在門口,不太往遠處走。另兩只狗都死了,它有些兔死狐悲,忽然又老了很多,背上的毛一撮撮地掉,露出一塊塊暗紅色的老皮。
老鄭上山干活的次數(shù)也少了,只守著門前的菜園子干點輕松的活。余下的時光就陪老狗在門口坐著,天天給老狗講故事。老狗安靜地躺在老鄭身邊,時不時搖一下耳朵,一個豎著一個耷著。老鄭自個兒樂一陣,又長時間悲嘆一聲。
那天我來到村莊。老狗懶懶地站在路上,見了生人,它不叫也不逃,緩慢地繞著我的身邊轉圈,陰陽怪氣的。都說不叫的狗要咬人,它陰沉沉的樣子挺嚇人的。我小心地跟它兜著圈子,慢慢繞過它,與它保持著一段距離,怕它猛地撲上來。
老鄭坐在門口。我問,它咬不咬人?老鄭說,不咬,它怎么怪怪的呢?它老了,活了十八年了,不會叫,走也走不動了,走起路來腿像打麻辮一樣在顫,快死了。老鄭習慣地揮手喊了它一聲,它也不理。老鄭說,耳也聾了。老鄭一個人對著一只耳聾了的狗說了好多年的話。
十八歲的狗相當于八十多歲的老人,狗的老不顯形,不像人一樣看得明顯,可畢竟是老了。它站了一會就趴下躺在地上,像一堆泥,過了一會又盤起來像一塊柿餅,狗頭就是柿蒂。此刻它靜靜地躺著,一定獨自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獨自回憶著別人不再有的山村記憶。我有些悲憫地看著它,它卻斜向里送來幽藍的目光,長時間地安慰我——不要悲傷。
老鄭淡淡的,有一絲傷感,又很平靜,似乎隨時都在等它倒下,或者某一天外出回來,它倒在路邊或門口死了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一天,又一輛車經(jīng)過村莊,看到路上躺著一只狗,長按喇叭也沒反應,司機下來驅(qū)趕,它也不動,踢了一腳——這死狗!老鄭出來一看,真死了。老鄭看了一會,喃喃說:你也走了,好嘍,我還能埋你。老鄭又喃喃地說,你們都走了,哪一天我走的時候,誰來埋我?
三
山的深處,茂密的樹枝邊長出幾垛黑黑的老墻,慢慢現(xiàn)出一個古村,叫中央鄭村。寂寞的陽光照在混沌一團的時間上,老屋與古木、土路與荒草都無聲無息。驀然,在一個墻角處,一個老頭端坐在叢生的茅草中,那是山村唯一的居民老麻。
這是一個近乎死去的村莊,白天黑夜攪不動一團空氣。近年村民陸續(xù)外出,沒幾年就搬光了,只剩下老麻一人。老麻很倔,他不走。你們都走吧,我哪兒也不去,這是祖宗選定的地方,我要住下去,死也要死在這里。
老麻一個人,在這荒山冷坳里,除了種菜,就是曬太陽,一只狗陪著他。山坳里陽光好,柔柔的不冷不硬。老麻沒事就曬太陽,整天在火栗色的墻根坐著,都不用轉一個身,有時候醒來,有時候睡著。狗也伏在他的腳邊睡。
老麻在外讀大學的孫女挺孝順,送給他一個錄音機,跟老麻說在那個鍵上按一下就會響。老麻以前在一個戲班跑過龍?zhí)?,會哼幾句戲,不耐煩時,小心地按下那個按鈕,就觸電似的沖出一股炸裂的聲音:咣鏘咣鏘,鏘鏘鏘鏘鏘……老麻聽著,有時候張嘴跟幾句,還能嘿兒嘿兒樂一會??墒牵瑫r間久了不行。這種地動山搖的聲音,充滿了搏殺味,血腥,老麻老了,心臟受不了。老麻再也沒心思聽錄音機,扔旮旯里去了。
老麻在一天天老去。山里太靜,靜得像一口死井,忽然的一聲鳥叫,都會啼破天。老麻被這種靜壓迫著,有點喘不過氣來。一天,老麻忽然就想起那個曾經(jīng)來過村里的年輕人,拿著相機對著老屋對著老麻咔嚓咔嚓地拍。年輕人拍完照片還跟老麻聊幾句,問孤單不孤單,挺面善的。老麻心里想,他什么時候還會再來呢?漸漸地等待年輕人又成了老麻的希望。他常常站在村口的一片茅草叢中或坐在那個破路廊里,眼睛朝著一個方向看。直到夕陽把那邊的山嵐吹走了,老麻突然像一片樹葉一樣哆嗦起來:“人,人呢?”老麻這樣叫著。
老麻除了種菜、養(yǎng)狗、曬太陽、等年輕人,最近還不時地去墳地。他嘴上倔,心里卻明白,自己的日子不多了,現(xiàn)在就是等死了。
老麻的腿老了,硬了,下澗不行,但爬山尚可。老麻踏露而來,帶著那一溜兒從野草叢中漏過來的陽光,悄悄地來到村后的那片山上,看到墳場上長滿了蒿草,陽光細碎、光影憧憧。老麻一坐就是半天。老麻真老了,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沒有悲傷,沒有情感,空空如也。
死亡的那一天不再遙遠。在家里折騰了好幾次,都快死了又活回來了。老麻似乎還有什么心事未了,還不想死的樣子。老麻對自己的死特別看重,畢竟死亡是人生的頭等大事。那天,老麻心頭沉沉,仿佛有預感似的。他看了一眼屋后的那塊土地,回家關好屋,撫摸了一下房門。老麻要走了,帶著那條狗。他把狗帶到村口下山的那個豁口。用拐杖趕著它說:"走吧,走走走……"狗嗚嗚地在老麻身邊打轉。老麻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朝狗頭砸去,狗汪汪叫著一路逶迤而去。他希望狗能把他將死的訊息帶到山下,帶給他的兒孫們。他看著狗走遠了,不見了,然后回去。他不再住老屋,把自己移到一個廟里,點上長明的蠟燭。老麻躺著,眼角粘了淚,自己死的時刻兒孫們是不會在身邊了,但他在廟里,只要有人回村就會發(fā)現(xiàn)死后的自己。兩天后的深夜,老麻死了,無人知道。三天后,狗回來了,沒有帶回人,卻發(fā)現(xiàn)老麻死了。它流著淚,躺在老麻身邊不吃不喝,靜靜地死了。狗與人不一樣的地方是,它不會笑,但它能哭,它很忠誠。
那座破廟被老麻點燃的蠟燭燒著了,剩下一堆灰和光禿禿的墻。老麻的身子風干了,剩下一副骨架,干柴似的,像一副被野狼吃得精光的狗骨頭。山野上,一地瘋長的芒草,在風中呼啦啦地響。
清明節(jié),大伙陸陸續(xù)續(xù)地回村上墳。說起外面的生活,又說起村里,有說回來吧,還是村里好;有說好什么呀,山里旮旯。又一個人大聲說,你就想回來,你還回得來嗎?陽光照著地上的紙屑、煙殼和蚯蚓一樣的酒痕。山花爛漫中,村莊恢復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