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希平
自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冬到唐代宗大歷三年(768)正月,杜甫一共在巴蜀地區(qū)生活了九個年頭。巴蜀生活大大擴展了杜甫的視野,加深其對巴蜀地區(qū)民族文化資源的了解,豐富了杜甫詩歌內(nèi)容題材和精神內(nèi)涵,也對后來巴蜀民族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探討這種良性互動的關(guān)系,對于認識巴蜀文化特征,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積極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杜甫對巴蜀地區(qū)的多民族文化予以特別的關(guān)注。入蜀后,他與當?shù)赜?人交往密切,認識也日漸深化。杜甫入蜀之前,主要是從文獻和友人的經(jīng)歷中得以了解和描寫處于西南的巴蜀地區(qū)文化風貌?!都呐碇莞呷迨咕m虢州岑二十七長史參三十韻》云:“彭門劍閣外,虢略鼎湖旁。荊玉簪頭冷,巴箋染翰光。”《寄岳州賈司馬六丈巴州嚴八使君兩閣老五十韻》詩云:“衡岳啼猿里,巴州鳥道邊。”主要強調(diào)其地勢遙遠,道路艱險,多為朦朧之印象。
在攜家入蜀的艱難旅途上,杜甫作了數(shù)十首紀行詩,真實記錄平生所歷最為險峻的畏途蜀道,“終身歷艱險,恐懼從此數(shù)”(《龍門閣》)。同時也寫到蜀道上所見之人,《五盤》詩云:“好鳥不妄飛,野人半巢居?!钡搅顺啥妓鞯谝皇住冻啥几罚骸棒梏枭S苋眨瘴艺饕律?。我行山川異,忽在天一方。但逢新人民,未卜見故鄉(xiāng)?!边@里的“野人”可以說是村野之人,即所謂野老,而“新人民”則含義十分豐富,旅途漫漫,九死一生,似乎來到天邊盡頭,新的環(huán)境,新的百姓,語言、文化習俗都與中原故鄉(xiāng)有很大差異,新奇而陌生,這其中自然也有善于吸納包容的巴蜀文化所具有的多民族的聲音。杜甫直到離開夔州時作《雨晴》道:“天路看殊俗,秋江思殺人?!彼^“殊俗”,指的是不同的地域文化與民族風俗。
巴蜀地區(qū)是多民族聚居區(qū),正確處理民族關(guān)系對于人民安居樂業(yè)至關(guān)重要。杜甫詩文中有關(guān)巴蜀地區(qū)民族題材的寫作與他的和諧平等民族觀一致。杜甫的民族觀強調(diào)維護國家統(tǒng)一安寧,主張各民族和睦相處。他一方面反對唐朝統(tǒng)治者黷武開邊,好大喜功,欺凌弱小民族,另一方面,也反對周邊部落對于中原地區(qū)的騷擾擄掠,更痛恨分裂戰(zhàn)爭與叛亂割據(jù),其立場十分鮮明,力主和睦友好的民族關(guān)系,強調(diào)以德服人,攻心為上,反對大興殺伐,傷害生靈,希望天下和平,永無戰(zhàn)爭。
在進入成都之前,杜甫路經(jīng)德陽北面鹿頭山,作《鹿頭山》詩云:“悠然想揚馬,繼起名硉兀。”想到兩位蜀中先賢司馬相如與揚雄,前后相繼,成為聞名遐邇的高標。二人不僅是漢賦大家,也是巴蜀文化與中華文明的杰出代表。司馬相如于文學成就外,還極富政治遠見。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相如先后作《諭巴蜀檄》《難蜀父老》宏文,參與解決實際重大現(xiàn)實問題,幫助漢朝中央政府有效管轄巴蜀民族地區(qū),為開發(fā)西南邊疆、促進民族團結(jié)做出積極貢獻,體現(xiàn)其作為杰出政治家的遠見卓識、政治智慧,彪炳史冊,功在千秋。唐代宗廣德元年(763),杜甫作《為閬州王使君進論巴蜀安危表》,廣德二年(764)在嚴武幕中作《東西兩川說》,提出對參與戍邊的羌漢將士待遇管理一致。此外還作《野望》詩云:“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萬里橋”,《西山三首》其二:“辛苦三城戍,長防萬里秋”,都表現(xiàn)出對川西高原松、維、保三城一帶局勢的關(guān)切,對民族地區(qū)問題的重視,也顯出其近于司馬相如的政治眼光和遠見卓識。
對于揚雄,杜甫同樣充滿崇敬,“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揚雄堪稱其少年時期的文學標桿,“揚雄更有《河東賦》,唯待吹噓送上天”(《贈獻納使起居田舍人澄》),《河東賦》從漢成帝的巡游,落腳到夸贊大漢圣皇豐功偉業(yè),勉勵漢成帝身體力行,學習唐堯虞舜。杜甫也委婉地表達其認同,近于其“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的志向。
杜詩對巴蜀地區(qū)政治人物的評價,也往往從其是否利民與促進和諧安居視角出發(fā)。他贊美出生于汶山、勤政為民的大禹:“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保ā队韽R》)又稱許順勢治水、造福于民的李冰:“君不見秦時蜀太守,刻石立作五犀牛?!娫獨獬U{(diào)和,自免洪濤恣凋瘵?!保ā妒小罚υ谑衤穆毜墓賳T,則往往以化蜀的文翁相期:“但見文翁能化俗,焉知李廣未封侯”(《將赴荊南寄別李劍州》),“諸葛蜀人愛,文翁儒化成”(《八哀詩·贈左仆射鄭國公嚴公武》)。
諸葛亮是杜甫最為崇敬的政治家,曾為之多次寫下贊美的詩篇。永泰元年(765),在將要離開成都去夔州時,詩人又作了《赤霄行》,詩中解釋了每每贊頌不已的原因:“老翁慎莫怪少年,葛亮《貴和》書有篇?!边@便是諸葛亮治蜀生涯中所體現(xiàn)的儒家仁德與和平理念。在成都所作的一首著名的《登樓》也同樣表達對諸葛亮的懷念: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蓱z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父吟》。
萬方多難,憂患不已,杜甫是多么希望有類似諸葛亮一樣忠誠而有才的領(lǐng)導者出現(xiàn),平定邊患,長治久安。
巴蜀生活期間,杜甫寫巴蜀道路、民俗、風景、物候、特產(chǎn)、人文。對于巴蜀流傳的古蜀王杜宇神話,杜甫更是以《杜鵑行》為題反復吟詠,賦予其深沉的家國情懷,豐富其民族文化內(nèi)涵,凝練為獨具特色的巴蜀地區(qū)“杜鵑文化”。
杜甫廣交朋友,也不乏各民族的友人。其中在巴蜀期間交往的,多以詩歌記錄其名姓。如在成都期間,草堂之南鄰,復姓斛斯名融,排行第六,嗜好飲酒,為杜甫酒伴,彼此常聚飲歡會,但其人實不勝酒力,常因過量而誤事。故杜甫作《聞斛斯六官未歸》加以勸誡:“本賣文為活,翻令室倒懸?!狭T休無賴,歸來省醉眠?!北憩F(xiàn)其真誠關(guān)心。后來斛斯融去世,杜甫十分悲痛,作《過故斛斯校書莊二首》,其一云:“此老已云歿,鄰人嗟未休。竟無宣室召,徒有茂陵求?!逼涠懙溃骸八煊猩疥栕?,多慚鮑叔知。素交零落盡,白首淚雙垂?!痹娭⒃唬骸袄先迤D難,病于庸蜀,嘆其歿后,方授一官?!倍鸥{吊故人,為其遭遇鳴不平,哀嘆知交零落,令人慨嘆。
杜甫還有一位朋友叫賀蘭铦,為鮮卑族后裔,早年與杜甫相交,同樣懷才不遇,戰(zhàn)亂之后與杜甫重逢,旋即再別,杜甫非常傷感,作《贈別賀蘭铦》:
黃雀飽野粟,群飛動荊榛。今君抱何恨?寂寞向時人。老驥倦驤首,蒼鷹愁易馴。高賢世未識,固合嬰饑貧。國步初反正,乾坤尚風塵。悲歌鬢發(fā)白,遠赴湘吳春。我戀岷下芋,君思千里莼。生離與死別,自古鼻酸辛。
仇兆鰲《杜詩詳注》稱:“詩云‘國步初反正’、‘遠赴湘吳春’,蓋在廣德二年春代宗回京后作?!贝藭r戰(zhàn)亂未平,杜甫也被迫在梓、閬間奔波。詩中對賀蘭铦窮愁潦倒的遭遇十分同情,卻不能伸以援手,正如仇兆鰲所評:“士之寂寞,由于世未識賢。其甘守饑貧,寧為驥倦鷹馴,不為雀飽群飛。此可見其志節(jié)矣?!闭捎谂c賀蘭铦遭際相近,杜甫惆悵不已,別后再作《寄賀蘭铦》敘其離愁:
朝野歡娛后,乾坤震蕩中。相隨萬里日,總作白頭翁。歲晚仍分袂,江邊更轉(zhuǎn)蓬。勿云俱異域,飲啄幾回同?
無獨有偶,后來黃庭堅入蜀手寫杜甫兩川夔峽詩,刻石三百方于丹棱大雅堂。明末戰(zhàn)亂,書法與刻石盡軼,唯《寄賀蘭铦》等少量書法作品存世,為黃庭堅書杜詩之珍品,重刻于草堂千詩碑中,成為杜甫與巴蜀民族文化淵源的鮮活記錄。
廣德二年,杜甫還作《寄董卿嘉榮十韻》:“聞道君牙帳,防秋近赤霄。下臨千仞雪,卻背五繩橋?!蛯⒁藝L膽,龍泉必在腰?!瓡「筛昀?,無令斥候驕。居然雙捕虜,自是一嫖姚。落日思輕騎,高天憶射雕。云臺畫形像,皆為掃氛妖?!泵銊钤谖魃绞叺那甲鍖㈩I(lǐng)為國立功。
杜甫在夔州期間還先后作《七月三日戲呈元二十一曹長》《夜宿西閣曉呈元二十一曹長》《西閣口號呈元二十一》詩,這是一位元姓鮮卑族后裔友人。據(jù)仇注,“公昔曾與元同曹,故曰曹長”,可見其為杜甫故交。第一首詩題中“戲呈”二字,可見彼此關(guān)系和諧親近。第二首詩最后兩句:“寒流江甚細,有意待人歸“,可見其情誼非淺,也顯出其對故人相見滿懷期待。
在寫給元曹長的第三詩中,杜甫深情地交代了彼此交誼的內(nèi)在原因:“山木抱云稠,寒空繞上頭。雪崖才變石,風幔不依樓。社稷堪流涕,安危在運籌??淳捦跏?,感動幾銷憂。”關(guān)心國事,志趣相投,仇注所謂“喜留心王室者,尚有同志也”。
杜甫夔州生活期間,雇傭過當?shù)氐囊恍┩林笊鷰椭鷦谧?,他的詩真實反映了這一情形,如《示獠奴阿段》云:
山木蒼蒼落日曛,竹竿裊裊細泉分??と巳胍範幱酁r,豎子尋源獨不聞。病渴三更回白首,傳聲一注濕青云。曾驚陶侃胡奴異,怪尓常穿虎豹群。
仇兆鰲《杜詩詳注》引黃鶴注:“《困學紀聞》:《北史》:‘獠’者,南蠻別種,無名字,以長幼次第呼之。丈夫稱阿謨、阿段,婦人稱阿夷、阿等之類?!睔v代官修史書往往以“蠻人”“夷人”“蠻夷之人”等蔑稱三峽地區(qū)獠人,極度輕視,甚至視為“性同禽獸”。杜甫對他們卻毫無偏見,由此詩即可看出其交往相處態(tài)度之一斑。夔州地處三峽,獲取飲水十分不易,此詩贊嘆阿段穿越虎豹出沒之高山,引來甘甜山泉,滿懷親近和關(guān)心。另一首《信行遠修水筒》(原注:引泉筒):“汝性不茹葷,清凈仆夫內(nèi)。秉心識本源,于事少凝滯。云端水筒坼,林表山石碎。觸熱藉子修,通流與廚會。往來四十里,荒險崖谷大。日曛驚未餐,貌赤愧相對。浮瓜供老病,裂餅嘗所愛。于斯答恭謹,足以殊殿最。詎要方士符,何假將軍佩。行諸直如筆,用意崎嶇外?!睂γ爸崾钋巴迯鸵驳囊晃唤凶鲂判械钠腿?,杜甫同樣滿懷謝忱。
在《秋行官張望督促東渚耗稻向畢清晨遣女奴阿稽豎子阿段往問》詩中,杜甫還特地請阿段、阿稽給那些幫工的鄉(xiāng)親捎話:“清朝遣婢仆,寄語逾崇岡。西成聚必散,不獨陵我倉。豈要仁里譽,感此亂世忙?!辈⒃趤y世中散粟以接濟鄰里。阿段、信行、阿稽等都是一些地位低下的朋友,杜甫對他們都十分友好,親近相待。同時我們也能感受到各族鄉(xiāng)親的情誼,《豎子至》一詩中生動地描繪了“獠人”阿段給他送山柰八角嘗新的情形:“樝梨才綴碧,梅杏半傳黃。小子幽園至,輕籠熟柰香。山風猶滿把,野露及新嘗。攲枕江湖客,提攜日月長?!币脖磉_出十分淳樸和喜悅的感情。
此外杜甫還寫到一些無名的胡商,“商胡離別下?lián)P州,憶上西陵故驛樓。為問淮南米貴賤,老夫乘興欲東游”(《解悶十二首》其二),“舟人漁子歌回首,估客胡商淚滿襟”(《滟滪》),“左綿公館清江濆,海棕一株高入云?!圃员背讲豢傻?,時有西域胡僧識”(《海棕行》)??梢娖浣煌母髯迦耸渴謴V泛。
杜甫身后聲名顯赫,被尊為詩圣,受到中華兒女的尊崇。而旅居或世居于巴蜀地區(qū)的各少數(shù)民族也十分崇敬杜甫,為詩圣文化的弘揚作出了積極貢獻。杜甫在元代被朝廷官方追謚為“文貞”,仇兆鰲《杜詩詳注》就有相關(guān)記載。豈水編《不堪回首:歷代筆記中的文俠優(yōu)伶》中,專列“杜子美得謚由元太監(jiān)紐憐”條目:“劉獻廷《廣陽雜記》云:李壯序杜詩,稱元太監(jiān)紐憐請以草堂崇祀杜甫,得謚文貞,載在虞奎章集中?!边@里所提到的虞奎章是指蜀中名人虞集,為宋代名相虞允文后裔,官至奎章閣侍書學士,為“元詩四大家”之一。當時在蜀中任職的秘書大監(jiān)紐憐向朝廷提議謚杜甫“文貞”并得到批準,紐憐長期在蜀中做官,對杜甫無限傾慕,同時還捐出家財建立草堂書院。元代張雨(1283-1350)有《贈紐憐大監(jiān)》詩云:“論卷聚書三十萬,錦江江上數(shù)連艘。追還教授文翁學,重嘆征求使者勞。石室談經(jīng)修俎豆,草堂迎詔樹旌旄。也知后世揚雄在,獻賦為郎愧爾曹。”其自注道:“請以蜀文翁之石室、揚雄之墨池、杜甫之草堂,皆列學宮,又為甫得謚曰‘文貞’。以私財作三書院,遍行東南,收書三十萬卷及鑄禮器以歸。虞奎章記其事,邀予賦詩如上?!庇纱丝梢姡@位紐憐為杜甫做了兩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是上奏提議謚“文貞”,二是以私財建立草堂書院并廣泛收集書籍。故作為鄉(xiāng)人的虞集十分高興,為文記事,并邀請張雨一起賦詩,大加贊譽。
今天的虞集《道園學古錄》不見有關(guān)之文,但有一首《送秘書也速答兒大監(jiān)載書歸成都》詩記錄此事。詩云:“連舸載書三十萬,雪消春水上成都。列仙歌舞成煙霧,世將旌旗屬畫圖。定有洪儒堪設(shè)禮,豈無佳客共投壺。子云白首歸無日,獨抱遺編隔五湖。”盛贊也速答兒大監(jiān)載書修建草堂書院這一功業(yè)。從此杜甫草堂又增加了新的書院教育功能,成為與墨池、石室齊名的三大書院。
張雨和虞集所寫修建草堂書院同一件事,人名有異,分別做“紐憐”“也速答兒”,《元史》卷129有《紐璘傳》及其子也速答兒附傳,父子均長期在成都任職,《元史》卷142有《答失八都魯傳》,答失八都魯為紐璘曾孫,也速答兒孫??梢娖浼沂里@宦,但到底誰是倡議修建者,歷代學者多有異議。劉曉鳳認為“元人用漢字記載蒙古語‘憐’‘璘’音形相近,極有可能是一個人。建立草堂書院的是也速答兒,字達可,1308年去世。張雨的詩所贈之人也應(yīng)是也速答兒,父子皆為大監(jiān)即監(jiān)管之長,紐憐可能就是如姓氏一樣的稱謂”,頗可參考。按紐璘卒于中統(tǒng)四年(1263),追封蜀國公,謚忠武。其子也速答兒于武宗時由四川遷云南,感瘴毒,還成都卒,約在武宗至大元年(1308)后不久。另《元史》卷26《仁宗紀》記載:“(延祐四年[1317]夏四月)己未,諸王紐憐薨。”如此而言,紐憐又應(yīng)該是諸王之名,建草堂也應(yīng)不晚于1308年或1317年。此外,元代詩人黃鎮(zhèn)成有《題達可大監(jiān)游武夷卷》詩,是否為同一人,似可進一步考證。
但無論是紐憐還是也速答兒(達可),建議追謚杜甫為“文貞”和修建草堂書院的這位首倡者是同一位崇敬杜甫的蒙古族人士,這是無可爭議的。草堂書院建立后,搜書講學,培養(yǎng)人才,影響深遠。明代弘治十三年(1500),四川巡按御史姚祥再次移建草堂書院。清代乾隆年間,四川按察使顧晴沙重新修葺,將草堂書院改名為少陵書院。晚清民國時,因戰(zhàn)亂頻繁,草堂書院一度荒廢,2017年,為延續(xù)天府文脈,傳承詩圣精神,在成都市政府大力支持下,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啟動了恢復重建草堂書院項目,如今重建后的草堂書院已成為成都又一文化地標。世居巴蜀的蒙古族同胞倡導修建草堂書院,詩圣文脈綿延不絕,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中華文化傳承的一個見證和象征,在杜詩學史上有其特殊意義。
杜甫草堂現(xiàn)存“少陵草堂”碑亭,為清果親王允禮(1697-1738)所題。果親王為滿族皇室成員,清康熙帝第十七皇子,雍正帝的御弟。雍正十二年(1734),為加強清中央與藏區(qū)地方的聯(lián)系與民族和睦,果親王奉旨巡察川藏,赴甘孜泰寧(今四川省甘孜州道孚縣八美鎮(zhèn)和協(xié)德鄉(xiāng)一帶),代表政府送達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還西藏,循途巡閱諸省駐防及綠營兵的詔令。往返于杜甫經(jīng)過的蜀道,沿途寫下《七盤關(guān)》《龍門閣》《桔柏渡》《劍門》等吟詠蜀道風景和艱險的詩作。當年十二月初四,果親王拜謁了武侯祠。他對諸葛亮的人品和事業(yè)非常欽佩,特地摘錄杜甫詩中的“名垂宇宙”四字,書寫題匾。此后,“名垂宇宙”匾便一直懸掛在武侯祠正殿門楣之上。隨后果親王又游覽了杜甫草堂,親身體驗杜甫在成都的創(chuàng)作生活環(huán)境,并揮毫寫下“少陵草堂”四個行楷大字,下署“雍正甲寅年冬果親王書”。從此,“少陵草堂”碑便成了杜甫草堂標志性文物,也充分體現(xiàn)出這位滿族政治家對杜甫的景仰之情。
還有一個范例也可看出巴蜀少數(shù)民族對杜甫的崇敬,杜甫在蜀中曾作有《禹廟》詩,懷念和贊美大禹治水的功績,詩云:
禹廟空山里,秋風落日斜?;耐ゴ归勹郑盼莓孆埳?。云氣噓青壁,江聲走白沙。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
按照歷代注家的解釋,此詩乃唐代宗永泰元年(765),杜甫出蜀東下,途經(jīng)忠州時所作。仇兆鰲《杜詩詳注》引《錢箋》曰:“《方輿勝覽》:禹祠在忠州臨江縣,南過岷江二里。《鶴注》:夔州,本巴東郡,而忠乃析巴東之臨江置。又渝州有巴縣。此詩當是永泰元年秋在渝忠間作?!睂懽鲿r間、地點在學界似無異議,后來陸游入蜀也曾寫過一首同樣題材的詩,題目標明《忠州禹廟》:“古郡巴蠻國,空山夏禹祠。鴉歸暗庭柏,巫拜薦江蘺。草蔓青緣壁,苔痕紫滿碑。欲歸頻悵望,回棹夕陽時?!比欢?,大禹故里岷江上游汶川縣的地方志,都將杜甫《禹廟》編于當?shù)胤街舅囄木碓娫~之首,意指其詩寫于汶川。主編者都是具有較高文化修養(yǎng)的人士,如清嘉慶十年《汶志記略》由汶川縣令李錫書(見庵)編寫,1944年《續(xù)修汶川縣志》為時任汶川縣長祝世德主編,前人評《汶志記略》是“考辨禹跡,極為詳確,纂入志乘,要是千秋佳話”,《續(xù)修汶川縣志》前有張群序稱其書“捃古今,有條不紊,得失利弊,庶乎可稽”。二書皆堅持將杜甫《禹廟》詩編輯其中,似乎不太符合一般的學術(shù)標準,但某種程度上正是岷江、涪江流域地區(qū)大禹故鄉(xiāng)羌族兒女對大禹和杜甫的特殊情感的反映。
自司馬相如協(xié)助漢武帝開發(fā)、文翁教化治理后,巴蜀地區(qū)文化快速發(fā)展,漢唐巴蜀文學進入中華文學視野,且成為領(lǐng)軍團隊,所謂蜀之人無聞則已,聞則杰出。巴蜀自古出文宗,源遠流長,文脈不斷。在這個大背景下,西南少數(shù)民族文學也逐步發(fā)展,漢語創(chuàng)作很早即載入史冊。東漢時期著名的古羌人《白狼歌》堪稱其最早的代表。唐宋以后,巴蜀少數(shù)民族漢語詩文也受到杜詩的影響。
晚唐五代之際,蜀中有波斯后裔詞人李珣(855?-930?),字德潤,其祖先為波斯人,居家梓州(今四川省三臺縣)。其創(chuàng)作雖然屬于花間詞派,但正如清人周濟所論,花間詞可分為兩派,溫詞為美婦人的“嚴妝”,韋詞則為“淡妝”,李珣則為韋莊一派。李冰若《花間集評注·栩莊漫記》云:“李德潤詞大氐(抵)清婉近端己,……又如《漁歌子》、《漁父》、《定風波》諸詞,緣題自抒胸境,灑然高逸,均可誦也?!睙o論是受崇杜的韋莊影響,還是長期漂泊蜀中梓州的經(jīng)歷,李珣詞中不乏懷戀故國、孤潔自守的情懷。如《定風波》:“志在煙霞慕隱淪,功成歸看五湖春。”《河傳》:“愁腸豈異丁香結(jié),因離別。故國音書絕?!本芨惺艿狡涑劣舭?。而途經(jīng)巫峽的《巫山一段云》懷古詞二首頗懷身世之感,“啼猿何必近孤舟,行客自多愁”,一定程度上帶有杜甫《秋興》“孤舟一系故園情”的傷感,可謂多民族文化心理和風格的融合。
南北宋之交,出生于成都廣都(今成都雙流)的著名詩人宇文虛中,本為鮮卑后裔,宋徽宗大觀三年(1109)進士,歷官州縣,至翰林學士,親歷北宋末年的政治斗爭和民族矛盾,政治抱負不得施展。北宋滅亡后作為南宋使臣出使金國,被長期扣留,被迫出仕,心懷故國,慘遭滅族。其作品記錄其遭遇,在與友人的酬唱中也難以掩蓋其惆悵和痛苦?!逗透咦游那锱d二首》其二:“揺落山城暮,棲遲客館幽。葵衰前日雨,菊老異鄉(xiāng)秋。自信浮沉數(shù),仍懷顧望愁。蜀江歸棹在,浩蕩逐春鷗?!迸c杜甫在夔州依北斗而望京華一樣,宇文虛中在北方客館而顧望南方,期待能還歸蜀江,心志堅韌,讀之令人斷腸。其《又和九日》詩云:“老畏年光短,愁隨秋色來。一時旌節(jié)出,五見菊花開。強忍玄猿淚,聊浮綠蟻杯。不堪南向望,故國又叢臺。”熟悉的詞語,相同的風格,可以感受到杜詩對其深刻的影響,家國情懷是他生活的精神力量。
明代翰林檢討王元正,字舜卿,號玉壘先生,正德六年(1511)與楊升庵同為進士,嘉靖三年(1524),又以“大禮議”與楊升庵一同被貶,楊赴云南,王謫守茂州,曾與楊升庵同修《蜀志》。楊升庵有《和王舜卿舟行四詠》。王元正與地方官員郭仕同游玉壘山,作《嘉靖戌子夏五月子游維州償宿約也游溪兵憲郭公寄詩相贈因?qū)懫漤嵎钜鳌吩姡畤@“誰近維州傳盛事,登臨那得少陵編?!逼浜?,王元正于當?shù)爻珜ёx書求學,和楊升庵一樣促進民族文化交流,卒于任上。楊升庵作《祭玉壘王舜卿文》,稱其“惟珵美之莫藏,樹令名其不撲”。后來汶川在清代出現(xiàn)了一批羌族詩人,如嘉慶高氏五子羌族詩人群、趙萬嚞、高體全等。其中,出生于汶川雁門鄉(xiāng)月里村的趙萬嚞創(chuàng)作尤豐,可惜大多被焚毀。現(xiàn)存詩歌中重要部分是“抒怨憤世的自遣詩”。趙萬嚞出身貧寒,勤奮好學,雖有才華而不得志,多次參加科舉而失敗,讀其《歲試蓉城醉后題壁》二首,頗能感到其憤懣?!案缓雷拥艹e倖,貧困男兒受琢磨。人事果然難逆料,世情到底得張羅”(其一),如同杜甫困頓長安十年的遭遇,殘羹冷炙,世事無常。其二云:“蜀國來游詠且歌,回回空向有如何。尋還酒債還書債,不受人磨受墨磨。幸有三生期未遇,慚無一得要包羅。而今看破爭名事,悔恨當年費力多”,其立意近于杜甫“以茲悟生理,獨恥事干謁”的醒悟,“尋還酒債還書債”一句,顯然借用杜甫“酒債尋常行處有”之機杼,全篇也透出杜甫“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的失意后的憤激之情。
19世紀末,出生于灌縣(今都江堰市)的羌族才子董湘琴應(yīng)邀由家鄉(xiāng)沿岷江赴松潘,創(chuàng)作著名長詩《松游小唱》。其詩信口狂吟,自鳴天籟,隨意點綴中,三次提到杜甫及其詩,如寫羊店飛沙風“揚塵撲面,吹平李賀山,杜陵茅屋怎經(jīng)卷?”寫雁門關(guān)“邊氣郁蕭森,江間波浪兼天滾?!麇鋈钕?,青冢黃昏?!薄伴L途感慨多,無端悵觸,又不是李白夜郎,坡仙海隩,杜陵憂國,宋玉坎坷?!痹撛娨阎苯优c現(xiàn)代文學接軌,啟迪著詩歌語言及形式的創(chuàng)新,也可見其對杜詩的傳承。
“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倍鸥υ诎褪竦淖詈笠粋€階段是夔州時期,這也是其創(chuàng)作高峰。所謂五溪屬于武陵山區(qū)。明清改土歸流后,酉陽、秀山、黔江、彭水世代居住于此的土家族也涌現(xiàn)大批漢語詩人,其中最杰出的是陳景星和陳汝燮,其作品也受到杜甫深刻影響。
陳景星(1841-1916),又名陳其楠,號笑山,字云五,黔江縣石鐘鄉(xiāng)朱家?guī)r人?!皫煆挠谥?jīng)學家馮世嬴(字壺川)先生,自幼聰慧嗜學,尤善詩書,時文才便已名震巴蜀”,有《疊岫樓詩草》。他與杜甫一樣,同情民生疾苦,自稱:“我生慣抱屈子愁,忍見哀鴻紛滿目?!保ā洞笏小罚┯仲澝缹W杜有成的王士禛道:“盛唐尊李杜,身后孰崇封(乾隆中追謚文簡)?!保ā锻鯘O洋先生祠》)
《七十晉五生日述懷二十首(十七)》詩寫道:“故宮禾黍感離離,天步艱難國步移。務(wù)觀夢從湟水戰(zhàn),杜陵老抱舊京悲。愧無蟣虱酬恩地,偏值龍蛇起陸時。愿得九邊多召杜,悉除苛暴恤傷痍?!痹娭懈锌砬鍎觼y時局而,表達與杜甫一樣的悲愁。最能表現(xiàn)其崇杜情結(jié)的是《二酉英華》所選其《秋興八首用杜少陵韻》:
商音蕭瑟動園林,萬木蒼黃氣轉(zhuǎn)森。飛瀑勁懸高澗影,亂峰晴壓大江陰。三更聲感廬陵賦,九辯悲生宋玉心。裙服近來村落盡,溪頭清寂搗衣砧。
開簾風裊鬢絲斜,株守鄉(xiāng)閭閱歲華。萬里始回黔水棹,一帆思泛漢江槎。云團野色沉宵柝,日落邊聲咽暮笳。白鳥盈盈殊攬睡,臥看新月上藤花。
半林紅樹曬斜暉,昨夜霜濃葉漸微。水落魚龍依岸靜,天空鴻雁出云飛。秋風場圃功尤急,舊雨關(guān)河面久違。樽酒菊籬勤囑咐,早開須及蟹螯肥。
死著人爭打劫棋,生民涂炭絕堪悲。可憐中澤鴻哀日,偏值鄉(xiāng)侶豕突時。南畝茨粱今漸熟,東山絲竹起何遲。韋皋太息騎鯨去,百萬蒼黎起慕思。
經(jīng)旬偃蹇臥空山,門繞秋花屋數(shù)間。滿腹牢騷聊自訴,斯民憂樂尚相關(guān)。揮毫如我徒搔首,請劍無人敢犯顏。何日東川登衽席,京朝引領(lǐng)望清班。
白刃尋仇遍隴頭,霜高殺氣更橫秋。雄心欲戢鯨鯢怒,冷眼翻為鷸蚌愁?;饎轁u熏憑社鼠,礮聲驚亂遠灘鷗。是誰釀刼貽民害,鑄錯空嗟四十州。
苦吟于世百無功,收斂豪情付醉中??s地欲尋牛渚月,懷人空望馬當風。晚晴煙帶山光紫,秋醮壇搖燭影紅。濁酒自攜村外去,絮談往事聽鄰翁。
重岡排闥勢逶迤,夾路蒲荷老澤陂。夜雨冷生湘竹簟,曉風吹放桂花枝。身同嘉樹秋來瘦,心對名山靜不移。還是書城堪坐擁,燕然奚羨姓名垂。
其詩內(nèi)容充實,一氣呵成,沉郁風格與感傷時事酷似詩圣精神,充分體現(xiàn)其對杜詩之深研熟習和崇敬欽仰。
另一位著名土家族詩人陳汝燮(1828-1900),板溪山羊坪人,本名陳序初,榜名汝燮,字答泉,別號答蝯(一作答猿),酉陽廩貢生。“陳汝燮和陳景星現(xiàn)存詩共達一千六百余首,他們的創(chuàng)作從某種意義來講可以說是川東南土家族文人古典詩歌創(chuàng)作的集大成者”。
陳汝燮經(jīng)歷坎坷,曾親歷貴州戰(zhàn)亂,其《生還集》中有《十月二十五日銅城賊警紀事》,以詩記史。王大章《答猿詩集弁言》評其詩曰:“今讀其詩,無美不備,杜子美抑郁悲壯,韓昌黎妥貼排傲,黃涪翁凝重深穩(wěn),王介甫突兀折旋,皆兼而賅之。”這明顯看到有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評杜的痕跡,這或許不免有點拔高,但充分體現(xiàn)了陳汝燮學杜崇、杜之特點。
陳汝燮自稱其“放翁醉里詩懷壯,杜老吟邊畫角秋”(《顧潛老八十壽詩七律二章制軍劉公首和同元韻奉?!罚?。另一首《學詩》詩云:“詩人徒苦吟,煮之不救饑。古今幾李杜,千秋名姓垂?!樵缸餍Q僵,詩癖終不醫(yī)。不作可憐蟲,走肉而行尸?!北砻髌渑c杜甫、陸游一樣真實反映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通篇以春蠶為喻,矢志不移,一絲不茍。
由于崇拜杜甫,他每每愛杜詩之意、草堂之境。如《人日立春喜晴》道:“人日今年值立春,草堂春學遠歸人?!睂⒍鸥Α⒏哌m留存的人日吟詩佳話與蜀中傳統(tǒng)民俗自然結(jié)合,盎然春意和喜悅撲面而來?!秳δ想s詠》其六則寫與陸放翁草堂探梅一樣的興致:“莊好尋潭北,吟豪想劍南。寓公名萬古,明月照雙衾。忠愛同詩寫,哀歌到酒酣。草堂梅萬樹,風雪欲親探?!鼻槿ひ饩辰诜盼?,同時兼有詩圣五律之風神氣韻。
《少陵祠觀梅歌》寫的更是淋漓盡致:
蜀王故苑犁為圃,天矯梅龍都朽腐。放翁吟后六百年,誰向西郊吊煙雨。西郊無恙止草堂,籠竹榿林溪路長。老僧種梅三百本,花開足當旃檀香。草堂舊是少陵筑,今為少陵祠祀肅。祠門寒掩花自開,已換秋風破茅屋。梅花大似驚人詩,橫斜怒放意出奇。疑是先生詩弟子,門前立雪盡瓊林。千枝萬枝奪人目,品格能高占(古)不俗。先生肯為作主人,梅花真有修來福。有情聚族成大觀,縞衣綠萼紅餌丹。著黃更學黃仙鶴,同嚙冰霜傲歲寒。巡梅我屢將花繞,悄吟不敢呈詩稿。梅花冷笑已羞人,私心更怕先生惱?;ㄟ吷蛲礴姶撸鲩T時首更回。記得春梅猶未放,草堂人日約重來。
“籠竹榿林“用杜甫《堂成》“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之境,“已換秋風破茅屋”反用杜詩原句,七言長篇,反復致意,對草堂梅的愛戀與羨慕,也是其欲與陸游同作杜甫異代知音傳人心愿之表達。故其詩深得崇杜的四川學政何紹基贊賞,也反映出所受杜甫的深遠影響。
從以上簡述中,可以看到,杜甫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杰出代表,其創(chuàng)作兼收并蓄,融匯成和睦平等之民族觀與博大精深的精神內(nèi)涵。在這一形成過程中,巴蜀地區(qū)多民族文化營養(yǎng),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要素,也從一個側(cè)面印證杜甫精神跨越時空的廣泛影響,值得我們深入的探討、弘揚與傳承。
注釋:
①(唐)杜甫著,(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643頁。文中凡引用杜詩均出自此書,后文不再一一出注。
②③④⑤⑥⑨?(唐)杜甫著,(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71頁、第1071頁、第1559頁、第1560頁、第1271頁、第2314頁、第1225頁。
⑦(北齊)魏收撰:《魏書》卷一百一,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249頁。
⑧徐希平著:《李杜詩學與民族文化》,民族出版社2011年版,第102頁。
⑩豈水編校:《不堪回首:歷代筆記中的文俠優(yōu)伶》,中國和平出版社2014年版,第81頁。
???楊鐮主編:《全元詩》,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1冊第389頁、第26冊第148頁、第35冊第118頁。
???(明)宋濂等撰:《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3143-3146頁、第3395-3398頁、第578頁。
?劉曉鳳:《從元代成都草堂管窺元人對杜甫的理解》,《杜甫研究學刊》2021年3期,第88頁。
?(南宋)陸游著,錢仲聯(lián)校注:《劍南詩稿校注二》,錢仲聯(lián)、馬亞中主編:《陸游全集校注》,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2冊,第184頁。
?(清)李元:《〈汶志紀略〉題后》,《阿壩州文庫》編委會編:《汶志紀略》,四川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第142頁。
?祝世德主編:《續(xù)修汶川縣志》,四川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第1頁。
?(清)周濟撰:《介存齋論詞雜著》,天津圖書館藏清光緒四年(1878)刻本,第3b頁。
?李冰若:《花間集評注》,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13頁。
???(后蜀)趙崇祚編,楊景龍校注:《花間集校注》,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1515頁、第1507頁、第1451頁。
??(金)元好問編:《中州集》卷一,《四庫全書薈要》,中國書店1920年景元本,第4a頁、第4a頁。
?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阿壩州志》附錄,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下冊,第2798頁。
?(清)李錫書輯:《汶志紀略藝文》,四川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第119頁。
??李明主編:《羌族文學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第364頁、第364頁。
?張起著:《晚清松茂古道的一次民間行為考察:董湘琴〈松游小唱〉校注、整理與研究》,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41頁、第74頁。
?陳彤主編:《疊岫樓詩草校注·序》,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頁。文中所引陳景星詩歌均出自此書,后文不再一一出注。
?按這一組詩為陳景星《疊岫樓詩草》所缺,此據(jù)(清)馮世瀛輯:《二酉英華》,長江出版社2014年版,第235頁。
?白新民:《晚清土家族陳汝燮和陳景星的詩歌創(chuàng)作》,《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8年3期。
?王大章:《答猿詩集弁言》,四川省涪陵地區(qū)川東民族資料編輯委員會:《川東南民族資料匯編·土家族文人作品》第一輯,1986年排印本,第65頁。
?四川省涪陵地區(qū)川東南民族資料編輯委員會:《川東南民族資料匯編·土家族文人作品》第一輯,1986年排印本,第105頁。陳汝燮作品皆據(jù)此本,后文不再一一出注。